同济医点点头，用手测了测武大的额头，就帮我把武大搀扶到一个病房去了，待安置地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抚了抚侧面的刘海，轻轻地笑着说，“刚刚忘记介绍了，我是同济医科大学，叫我同济医就好了。”我总觉得她和别人不太一样，可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楚，那时，我只能傻傻地回着笑了笑，心里却有了些触动。

可是记忆中，同济医总是很忙碌，永远都在济世救人。所以，自那以后，我跟她虽然同住在武汉，交集却和之前一样，少之又少，唯一不同的只是在遇到的时候，会在匆忙中停下来打一个招呼而已。

我想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并校风波，我也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故事。

几年前，也就是2000年前的一段时间，中央的一句话，引起了一股合校的浪潮，也正是这股风波改变了很多很多大学的命运。其中自然包括我——当然，那时的我还不叫华中科技大学，叫华中理工大学。

2000年的合校风波，叫骂的多，叫好的也不少，而最后的结局，也只有我们大学自己冷暖自知了。起初的时候，合校还是大多针对的是规模不等同的大学，合并后以规模较大的大学为主，但二月份的时候，当中南财经大学和中南政法大学以一个新的身份——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大家似乎才猛然幡醒，这样等规模的大学合并，以一个新的身份示人，也不是不可以。

那天，我记得老教授亲自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关起门来，非常郑重地问我，“你觉得同济医科大学怎么样？”

我脑海中一瞬间竟然浮现了第一次见她时候的场景，忙碌之后的她，拨了拨鬓角的发，微笑着说，我是同济医科大学。我有些木讷地点点头，“她啊，很好啊。”

老教授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然后说，“或许我们也可以借着这个并校的浪潮，试一试。”

“试一试？！”我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跟同济医科大学合并？！”我……有些畏惧，她有近百年的历史，而我，虽然近几十年一直努力创造自己的“华工”的品牌，可无论怎么说，历史的长短仍旧摆在那儿，年轻和文化的积淀始终是旁人眼中的“诟病”……“我真的可以么？”我有些胆怯地问出来。

老教授笑了笑。顿了许久，才说，“我记得，你提起过。不仅仅想以工科来让别人承认你。你说过你羡慕对岸珞珈山上的武大，你说你也要在大学的属性后面加上‘综合’这两个字。还记得吗？”

我怎么会忘记？！“综合”这两个字，一直是我所向往的，也一直是我的梦想！我努力地点了点头，老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继而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试一试。同济医科大学的历史虽然悠久，但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优势，华工，你还是很优秀的，相信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老教授的激励的话语，还是我自己身体里不安分的因子作用，这一瞬间，我仿佛真的有看到前路的方向！如果可以和同济医科大学合并，工科和医科的实力都有了保障，那“综合”便不会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

第十九章：合并过往

那夜我一宿未眠，彻夜都在思考老教授的话，从自身的实力衡量甚至到合并之后资源的如何整合，我竟然都有了初步的打算。第二天，竟在破晓的时候，我就有些耐不住了，前往老教授的公寓，可是，老教授却还未醒来。

我在门口晃荡着，不忍掠夺老教授有限的休息时光，可是心里的起伏亦没法平复，我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忍不住拨通了武大的电话。

嘟嘟的铃声没有响多久便听到了武大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华工？”说完还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你还在睡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合并的琐事太多，昨晚又熬了通宵……”话还没说完，武大又是一个哈欠，看来果然是困极了。

“那你现在弄完了吗？”又是一个通宵，昨天早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也没睡，这样的强度的工作人怎么受的了？

“嗯，差不多了……”忍了忍，我还是决定不说了，电话里武大的声音那么憔悴，我怎么能忍心再麻烦他？“对了，华工，有什么事么？”

“没。你先休息吧，我下次再找你。”挂断了电话，我继续在老教授的公寓外等候，抬头看看东边渐出的太阳，慢慢平复心里的激动。

那天，老教授又多叫了几人，在小小的公寓里，我们整整研究了一天。大家都知道，这对我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所有没有人敢轻易放松。

当天下午，我们便和同济医科大学约好了时间，次日，我便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第一次单独拜访同济医科大学。

进门的瞬间，我还是略微有些惊讶，不同于往日一贯的白大褂，今天的同济医倒穿的更为正式，仿佛知道我前来的目的一般。

“华工？”还是她一如既往的微笑，却总觉得跟之前的有些不同，多了些犹豫和黯淡。

在办公室的谈话并未持续多久，同济医便邀请我一同去学校转转，因为之前确实没有来参观过，我便也爽快的答应了。

初春的武汉在阳光的普照下，焕发了许多光彩，温度也升高，暖和的刚好。文静的同济医走在我身边，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华工，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却没想到刚下楼不久，同济医竟先开门见山了。“合并的浪潮是任何大学都无法抗拒，因为这确实可以给我们带来双赢。”

没想到同济医这么爽快，我忙附和着点点头，期待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却猛然驻了足，环顾了学校一周。顿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华工，我搬来这里，也快有五十多年了，甚至比我呆在上海的时间要更长了……”

“同济医，我知道。”我忙接过话，“你的历史悠久，这点我自知配不上，只是我今天站在这里跟你开口提议这件事，自然也是经过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绝不是什么心血来潮。我想，我能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东西，能支持你的发展，而你对我也是很有帮助的，这种双赢，我想……”

“华工。”我的话没说完，同济医便打断了，“你是一个好人，你给出的条件我不用看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亏待我的。只是，如果合并了，我……还会有同济医这个存在么？”

“我……”合并的方法有很多，但毋庸置疑，为了所谓的双赢，其中每个人都必须有一些舍弃。和老教授们商量的最终方案中，我并没有想过从今以后让同济医完全依附于我，或者完全消失，但是……确实，合并——至少意味着她不能在以同济医的身份存在。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同济医笑了笑，并没有针锋相对地为难我，而是继续迈步向前。“华工，我想一直一直叫同济这个名字。你知道为什么么？”又过了许久，同济医才继续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过往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关于同济这两个字，我只知道，在上海也有一个同济大学。“是因为上海的亲人？”

同济医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跟上海有关，跟弟弟……却没有关系。”

“那方便告诉我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同济医说罢，便朝远处看了去，我也不便再问了。明明很短暂的校道却莫名地变得漫长了起来，同济医的话虽然不多，可是寥寥几字，却提了最难以解决的问题——合并之后又该如何的归属？

那天我无功而返，回来后，也只是跟老教授们短暂地汇报了一下，老教授们安慰我说，凡是不能一蹴而就，合并的条款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谈成的。我也无奈地点点头，便倒头睡了一大觉。却没想到，第二日一早，消息却不胫而走，大街小巷处处流传起了我要和同济医科大学合并的消息，起初还只是片面的猜测，后来竟已经擅自诽谤起我和同济医的关系来了！

“太过分了！”办公室里我已经气的要死，明明有事说事就好，为什么要扯得这么远，这么离谱？！同济医是一个女生，这样光明正大的揣测她的想法，甚至说她和我早已经关系“匪浅”，完全不顾忌她的名誉，真是太过火了！

“华工，你冷静些。”老教授们劝道。“你着急也不是办法，流言蜚语自然是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便好。你若还是想要办成这件事，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再找同济医协商！”

“可是她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合并的归属问题该怎么办？她关于同济的名字不想丢下……”我无奈地摇头。

老教授们也把眉头皱成了一团，“可是，华工，现在也没有比商量更好的办法了。”我叹了一口气，老教授又说道，“总归急不来，多交流交流，总是有突破口的。要知道，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

老教授的话说的简单，可是做起来却很难。在实验室发了很久的呆，也无果，突然想起了武大。这些年，武大一直帮我帮的最多，也许把眼前的困难告诉他，他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且听老教授们说，他最近合并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估计也不会再通宵通宵的熬夜了。

想到武大，我便立马动身了。喻家山离珞珈山不近，可是如果像我这样心急火燎地赶，却也没走多久，便到了。

只是找遍了整个学校，也没看到武大。却在正要开口问的时候，转身才发现，他刚回来，身边还有——一贯微笑着的同济医。

“华工？有事嘛？”武大笑着说，“我今天可能要忙着和同济医谈一谈合并的事情，恐怕没时间陪你了……”

第二十章：不用解释

我愣愣地看着武大和同济医一起从我身边走过，自己竟一时没了主意。待到两人快要经过我的时候，同济医才猛地回头道：“华工，不好意思。”同济医微笑着，恰到好处的礼仪。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说，我和她之间甚至连一个口头的约定都还没有。

“没，是我不好意思，最近的新闻……是我该跟你道歉。”

“华工，这又不是你的错。”同济医摇了摇头，又说，“那我上去了，有一些事情想和武大谈一谈。”说完，同济医便扭头走去，而身旁的武大，更是没有回一次头来看我。

我悻悻地回了学校，躲在宿舍里使劲理了理思绪，却也无果。若是别人来竞争，或许我还有一些胜算，可是武大……谁都知道，当年同济医刚来武汉的时候，武大就拿出了自己医科来帮助同济医，他们之间的联系，我又怎么能比得上……更何况，武大帮了我这么多，如果是他的话，我……

宅男的属性之一便是没事的时候宅，有事的时候更加宅！我把我自己关在了实验室，做了整整两天的实验。“综合”的梦固然在，但层层现实摆在那里，我于情于理又该怎么办？

第三天的时候，是老教授把我从实验室中拎了出来，武大和同济医合并的呼声及舆论已经远远高过前几天我和同济医的新闻。

“华工，你忘记了你曾经自己说过的话？”老教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这我早有心理准备。“当初建校的时候，这么多年你自己一步一步自己走来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万事都要自己去争取，哪怕希望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哪怕对手再强大再不可战胜都要用尽全力去试一试！”

我颓丧地点点头，显然老教授的话并没有激起我的斗志。

“华工！难道你自己也忘了‘综合大学’的梦？！”综合……不仅仅有自己的工科理科，还要有自己的社科、商科、医科……怎么会忘记，珞珈山上的影子一直都在提醒着我自己心里最深的那个梦。

“可是，……”我也很无奈，“可是是武大啊。且不说同济医曾经本来就有武大的部分，我自己又受了他多少帮助？”终于说出心中的顾虑，老教授面上的愤怒顿然也消失了不少。

“华工，我知道你的顾虑，”沉默半晌的老教授终于又再度发话，“你要知道，武大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这么些年，他既然这样慷慨地帮助过你，就不会在意你是不是会跟他竞争。你们的关系你们自己也知道，看到对方进步，看到对方发展，打心底里也都会为对方高兴。但是至于你说的武大和同济医以前的联系，确实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是啊，如果我是同济医，一定要合并的话，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武大吧。

“是的。”我也点点头。“谢谢你安慰我。”

“华工，但是……”老教授紧皱的眉头突然疏散开来，“你还记得之前你个同济医谈的时候，她提出的条件么？”

“记得。”我点头。

“也许这会是我们的优势。”老教授的脸上竟有了笑容。“华工，同济医合并的条件不会变，但是武大的名字已经上百年，名号是断不会因为同济两个字就改变的，所以……”

“可是，那天我们不也是难以谈成么？”虽然“华工”两个字的历史不足以和他们相比，可是，这毕竟也是我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又怎么忍心……

“不，华工，我们伸缩的空间要更大一些。这样吧，这个问题我们再谈谈，你现在也别这么难过，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别老是憋在实验室。”老教授拍拍我的肩膀，又安抚到。

“那我可以去找找武大吗？”看着新闻上的报道，他和同济医谈成合并的条件真是指日可待了，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是正如老教授所说的，看到他进步发展，始终打心底里是为他开心的。

“去吧。”

下午的时候，我又来到珞珈山，武大果然端正地坐在办公桌前，不知道是看着文献，还是在看合并的条款。看到我进了门，武大并未抬眼，可以说是直接的无视。

“武大。”我打了个招呼，他点了点头。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只是今天似乎因为周围的气压有异，所以有点稍微地不自在。“那个……你在……很忙吗？”我问道。

“你在很忙吗？这句话有语病。”武大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愣了愣，心情更加失落，“没有很忙。有事？”武大接着说道。

“我看到你准备和同济医合并的消息。”综合的梦，也许注定是梦，遥不可及。

“是。”武大有些不耐烦地把头转向窗外，“所以，你今天来是来刺探机密的？看看我出了什么筹码，然后回去调整你的战略出相同的筹码？”武大的语气有些怪，为什么竟有一种生气地感觉。

“我，不是……”怎么能这样误会我，“那个，我今天来，只是来恭喜你的。看到你发展，我很开心的……”好吧，我很失落，但是还是为你开心的。只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可信度实在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