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他会微笑着跟其他人打招呼，却是转过脸面对我这里的时候，又变得面无表情。我看着他，他却忽略我。

“华科，武大怎么了？”同济医戳了戳我的手肘，问道。

“我也不知道。最近忙着合并的事，一直没来得及联系他。”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同济医，确实不知道。

很快会议开始了，该发言的发完之后，我和同济医就哈皮地揭了牌，于是从此之后，我便叫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便是我自家的妹子！

我看到武大在鼓掌，然后揭完匾牌之后，他就起身了。我忙跟同济医说了一句，便追了出去。

“武大！”校道上人不多，明明我的声音也够大，可是武大确实没有转过头，甚至没停下脚步。“武大！”我又喊了一声。他还不理，我便只能一路小跑地追上去。

五月已经入夏，追过去的时候，额头的汗都能往下滴了。“有事么？华中科大。”武大举起我拽着的他的手，扬得老高。

“你……为什么……一直没回我电话？”我明明没有错啊，干嘛一副认错的表情，我挺直了腰，也不准备松手。

“不想接需要理由？”他反问，一时我竟语塞。

“我……”

“华工，”武大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斜着眼睛竟是充满了鄙夷，“不，现在得叫你华科了，我差点真的相信‘华工’两个字于你像是身体的一部分那么重要……”

我一时间没有听懂武大的话是什么，但是他好似真的误解了什么，“华工”两个字……

“华科，大家都在找你呢！”正当我还在想要怎么说，说什么的时候，同济医突然出现在身后喊道。

“哼，回去吧。华中科大。”武大哂笑到，“其实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么？不是换个综合的名字就可以变成一个综合类的学校的。”

“武大！”身后的同济医也已经走到身前。

“我走了。”武大说完便转身离去。

“华科，你别放在心上，武大也许……”同济医安慰道，“人只要有梦想，就一定可以达到的。”

“没什么啦，同济医，这点儿激励的话我都搞不定以后怎么能保护好你呢？放心吧！虽然我现在不是综合类的学校，但是至少我有一个很综合的名字，这可比以前的‘理工’综合的多了！”我自嘲道。

“好啦，呵呵，大家都在找你呢！媒体要采访，呆会儿你可别这么说。”同济医拿出纸巾，又专门为我擦了擦汗。

擦汗的间隙我转过头去，长长的校道上，已经没有了武大身影……

第二十五章：有话就说

合并的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揭牌之后，我和同济医不仅要像以前那样完成自己每日的例行公事，更要着手共建两个校园共同的纲领和规范。每天连睡眠的时间都被压缩到五个小时不到。

我其实不担心自己，倒是担心同济医，毕竟她是女孩子，这样强度的工作，我怕她真的有些吃不消，不过出乎意料地是，同济医不仅没有喊累，而是更像是一个前辈一样替我分担了更多的事务。

可是，就算如我们这般勤勤恳恳地工作，该来的总归是还是来了——就像是一场蓄势已久的风暴，就这样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合并的成效并非立竿见影，反而在合并之初由于学校的差异所造成的隔阂到显得融合这件事变得困难重重，纵然我和同济医一直都采取着积极的态度来面对一切的问题，但始终，流言蜚语还是席卷了报纸的各大版面。

起初，只是议论探讨分析，到最后便是比较。报纸上还算好，而网络上几乎就炸开了锅。而，和我相比较的，正是武大。

我可以接受正义不偏不倚的批评和指证，可以虚心的接受意见和建议，我也愿意去承认一些我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

——同济医原来就有武大的医学院的一部分，华科并了同济医，哼，也就是华科即使并了武大的部分，也始终比不了武大。

——LZ废话，他们根本就不在档次上。

——这就是命。

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样的流言已经席卷了网络，在所有我能看到的地方，处处是这样的妄下定论。

我不想再看了，合上笔记本电脑，颓丧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难道就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再来下这种结论？可是，没有人会听到我的申诉，我无从诉说我的苦恼，甚至是对老教授。因为在老教授看来，做好自己便好，无需在意其他。

可是——这发生在我的身上，他们在议论我，在质疑我，甚至，在诋毁我……即使我用尽全力去忽视一切，却又怎么才能不苦恼，才能置身事外。

而更让我苦恼的是，武大已经有三个月没跟我联系了。而且上一次见面，还是那么的不欢而散。心下更加郁闷了，终于意识到宅着也不是办法。便骑了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出校，四处晃荡。

东湖离我喻家山不近，也算不得远，反正我也不知道兜了多久，再停下车的时候，面前就是东湖。如今六月中旬已是初夏，远处太阳快要西下，天边一片红霞。东湖旁边柳树成荫，柳枝伴随着夏风清扬，却也是一副美景。

我低头苦笑了笑，以前，武大总喜欢把我从实验室或者宿舍里拽出来，理由总是宅着不好，完全不顾我是不是游戏打了一半或者是实验做了一半。而当我们出了校门后，如果没有明确的目的地随处乱晃的时候，八成最后就会晃到东湖来。

武大有一些很文雅的癖好，比如赏山赏水，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把住址选在这珞珈山、东湖水边吧。我扭过头去遥望了望武大的那个方向，才发现从来了到现在，我发呆的过程中，就没有离开武大两个字……唉……

正当我把车停好的时候，才发现旁边的柳荫下有一个人影，似乎一直是躺着，刚刚坐了起来。我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没错，居然是武大！瞬间，竟觉得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最大的惊喜！

“武大！”我几乎是连蹦带跳冲了过去。可是待我跑到他身边，才发现是热脸完全贴了一个大大的冷屁股。

他别说回话，甚至是看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

“武大！”我忙拽住他的手臂。

“什么事？”说出的话竟像我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一般。我大概知道他在生我气，可是竟没想到会到这一步！

“我……最近网上……”我想尝试着转一下话题。

“呵，原来你今天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质问我，是不是我挑起了网上的那些比较？是不是引导了舆论还质疑你诋毁你？”武大的话毫不客气，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的升上一股怒火。

“武大！你什么意思？”

“怎么？”他挑眉，像是哂笑我沉不住气一般。

“你还在为我和同济医合并的事生气吗？”

“不敢。”他答道就要甩开我的手，我却故意拿紧了力度，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

“武大，你有本事就把话说清楚，藏着掖着算什么？！那天你说，差点相信我真的很在乎‘华工’这两个字的招牌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很在乎！非常的在乎！你凭什么那么说！”武大的冷漠已经完全让我失控，我很少会生气，更是从来没有对武大生过气。因为在我的心里，武大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一直帮助我的恩师和我最敬重的对手！

“很在乎？非常在乎？”武大更加嗤笑了起来，“是啊，在乎得不得不放弃和我武大合并的计划，却在乎的为了同济医而丢掉这两个字！哈……”

“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咄咄逼人的武大让本来就口拙的我更加的紧张了，我很明显我的脸已经涨的通红，却难以组织好一句话。我以为我选择和同济医合并，武大会猜到其中的原委，同济医的规模适合合并，各做一步退让可以达到完美的双赢，可是，我和武大的规模，各退一步，又会是怎么样？！

“武大，不是‘华工’这两个字，选择跟同济医合并，只是因为她的规模适合合并，而我和你的规模……”

“哈，你只用说，是情分的不同罢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而且华中科大，你编借口的能力很差……”

“情分？！”我诧异地看着武大，刚刚被忍下的怒火似乎又蹭的冒了出来。“你什么意思？！”

“你听不懂中文么？”武大头看向一边，哼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气的不行，如果太阳再烈一点，我觉得下一秒我就可以被点燃！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武大白皙的手腕儿被我捏地通红，我甚至气的牙都可以咬出声响。情分不同？武汉众多高校中，谁都可以这么说我，唯独你武大不可以！

我把你当作何止良师益友，甚至……

虽然我年纪比你小，阅历比你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你在帮我，我很少有出得了力的时候，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看重你！如果你有困难，只要你一句话，我能做到的就绝对不会推脱！只是恰巧我们共同生活在了这个和平的年代，若是在你们当年那战乱的年代，你又怎知道我不会与你同生共死！

我越想越气，可是心里再多话，却怎么都卡到了嗓子眼，武大的冷漠眼神让我几近失去理智！直到他手腕儿吃痛哼了一声，我才猛然松手，甩开，自己跑到了东湖的另一边。

你把别人当块宝，而在别人的心里，原来都一直觉得你的宝连块草都不如。

是的，我在憋气。越憋越气！

武大没有走，走到了我身边，语气依旧淡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我大声说道。

“那我走了。”你！

我又嗖的一声转身，又捉住他的手制止他前行，“武大！我告诉你。”我还是很气，语气也没法做好平和，“网上的流言蜚语是很多，但是我从来没怀疑过甚至想过跟你有关！合并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三言两语的解释，无视了你的劳动成果我道歉，可是！合并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不是我跟你感情好，就可以什么都不顾就合并了！我跟同济医合并是丢掉了我本身华工的牌子，可是我有了华科的名字，经过几年几十年的努力，也许一切都会再回来。可是如果我跟你武大合并！那我还可以算什么？！武汉大学工学院吗？！”

也许真的是憋急了，一开口我竟停不下来，武大默默不言，依旧看着远处，但是他没有反抗我手上的力度，“好，我承认，网上的人说的对，我现在是不如你，可是这不代表，我永远都愿意比你差，我也要进步！我也会不甘心！我是想要办综合的学校，可是我想靠自己的努力，我不想吃你的现成的，因为，我之所以有综合类学校的梦想，还不是因为……”终于我缄口了，武大猛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我却说不出口那最后一个“你”字。

我颓然地放手，双手瞬时都有些无所适从。默然地转身，走到车边，打开车锁，又说道，“我可以不在乎网上的那些人对我的说法和看法，但是武大，我却不能不在乎你的想法。”顿了顿，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像心里想的都讲出来了，叹了口气，便骑车离去了……

第二十六章：重归于好

我起身拍拍行头，在武大的校园里就这样坐着发呆居然发了一下午，太阳都快要西下了。

这些陈年旧事，想起来自己总会一阵唏嘘，但是又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唏嘘个什么。总之就是从那以后，武大的情绪变得很难琢磨，总会动不动因为一些芝麻大的小事而气得愤愤而走，但是过几天，又会像没事儿人一样把这之前的事情全忘记了。

同济医对于复旦埋在心里的爱慕也算是我跟她的一个秘密，她不愿提起，我更是要为他保密，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别人误会我和她的关系的时候稍作解释。每每这个时候，同济医总会感谢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总是让人忍不住很心疼。

喜欢上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像刚刚听到的中大，还有，似乎我自己也是，但我又觉得我不全是。

慢慢地走在校道上，看着满目的苍绿，又不禁走神了。

我……认识清华哥哥也有好多年了，记忆中从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他始终那样一副亲切却又儒雅的样子，会对我微笑，会时不时地说一两句话来鼓励我，会告诉我他相信我。这些，似乎从来都没有其他人对我说过……连武大也没有。

好歹是一个211，985的大学，全国排名也能勉强挤进前十，可是竟连这点自我认知都没有，还要靠别人的鼓励的话语来树立信心？我摇摇头哂笑着自己。但即使是这些话算不得什么，我心头暖暖的触动却大概只有我自己能体会……呵，这大概就是一种喜欢吧。

喜欢上一个人，其实也很幸福。至少这种幸福会变得很简单——就像同济医，有的时候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复旦的消息，即使与她无关，也会开心上几天。就像我，即使那天的会展清华哥哥没有赴约，可是他的一个简短的邀请，也足足让我兴奋了一晚。

其实，像这样，要求不高也挺好，远远地看着，偶尔见一面，不一定要在一起，反正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我们也还有好多好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武大。”正当我还在发着呆的时候，突然远远地看到武大站在学校的校门口。和武大同在武汉相处了这么多年头，却也不知道他心里住的究竟是谁。想想也觉得伤感，如果他心里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其实我真希望他能得偿所愿，虽然他跟我闹别扭的次数确实不少，但终究风风雨雨这么久，依旧希望他能幸福罢……

武大一个人站在校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想想刚刚的场景，我也不好意思立刻上前跟他打招呼，怕再吃个冷遇，只能绕道另一边错过去。

“华科？”却被武大逮个正着，“你还在？”

我懒散地回头，跟他也生不起来个什么气，答道“嗯，刚坐着歇了一会儿，现在回去。”

“嗯。”武大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什么。我便点点头，准备离开。却又顿了顿，始终还是回过头来，他果然还是站在原地发呆。看到我猛然回头，武大忙有些尴尬地把脸转向对面的马路上。

我走回到了武大的身边，非常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刚刚偷听他和中大的对话，没分析出个所以然，但是武大有喜欢的人的事情估计是板儿上钉钉的事实了，“武大，不论如何，加油！”

“啊？！”武大似乎并没有立刻领悟我这样做的目的。

“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我补充道，“我支持你！”

武大继续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是用眼神质问我是不是有病。唉，总有一天，他应该能领会我这番话的深意。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虽然回忆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认清楚自己对清华哥哥的看法——但是这种事情我以前也会偶尔想想，可以前却都没有今天如此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