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强眉目冷光毕现,扭头就想走。
程宇亮出手铐飞扑,一阵风裹着身形,屋里只剩下这两个人,骤然掐成一团!
罗强:“干什么?”
程宇:“你杀人了,我抓你归案。”
罗强冷笑:“你抓我?就凭你?”
罗强没想到程宇刚刚逃掉一劫,竟然还不忘履行职责?果然这世上最令他嫌恶的就是条子,忒他妈缠人。
两人同时出拳,飞膝,用最凶狠的膝法袭向对方柔软脆弱的肋骨,不约而同地,横肘扫向对方的颈动脉!
这一膝盖磕上就是骨裂,这一肘砸上就会窒息,出手都是一招制敌的狠辣。
前臂骨对前臂骨,膝盖对膝盖!
像坚硬的石头凌空对撞,骨头浮出针扎般的疼痛。
俩人不由自主闷哼了一声,拳脚相碰的刹那,反弹着同时倒退了七八步,都疼着了,惊着了。
罗强歪着头,眯细了眼,玩味地盯着程宇。
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怪不得,我们家三儿能看上你……
程宇心里也暗骂,真他妈疼。
果然罗战那混球就是半瓶子醋,他哥才是真章。
86.罗太狼的归属
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程宇和罗强你来我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掌锋和膝盖,一招比一招凌厉。
两人后心洇出热汗,肩头燃着怒火,心底竟然都浮出隐隐的一层兴奋感,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撒开了欢儿,跟一个人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
程宇连踢,眼花缭乱的腿法晃得罗强无法近身,还挨了好几脚。
罗强的拳头刚猛,怒啸着回击,砸得程宇用左臂护头,躲闪后退。
罗强论年纪比程宇大不少,可是程宇毕竟只有一条胳膊,街战那些上不了台面儿的小混混没问题,与罗老二这种硬点子对扛,渐渐就显出吃力。
更何况程宇身上带着伤,胃里火烧似的疼着。
罗强一开始只当程宇藏着一条手臂,留有后手,后来忽然反应过来……
他在翻滚抱摔之后,突然瞄准程宇的右侧太阳穴突袭。程宇躲避不及,失了一招,左手撑地腾空时被罗强突然扑起来下压,压在身下!
四肢翻滚着纠缠在一起……
俩人这一场恶战,此时都已是气喘吁吁,斗得满面通红,脖颈上青筋跳动,谁都不肯认输。
程宇狠挣了几下,罗强死死地把他钳制住。
罗强唇边射出一道阴狂的冷笑。
罗强抻住程宇的右胳膊,发力向后一扭。
“王八蛋!……”程宇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脑门上浮出豆大的汗。
“还不服?”罗强缓缓地加力,再用力就会扭断程宇的胳膊。
程宇强忍着,哼道:“我这只手废了,有种儿咱比另一只手。”
罗强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指上极凶残的力道暗暗地收敛掉……
罗强问:“你真的,救过三儿?”
程宇淡淡地哼了一声。
罗强:“你为什么救他?”
程宇:“我乐意。”
罗强嘴角扯动,神情霸道。
“他是我亲弟,是老子的人,轮得到你救他吗!”
程宇直直地对视罗强的眼睛,一点儿都没客气。
“他是我媳妇,我的人,我救他,还用得着跟你打商量吗!”
“我操了……”
罗强喃喃地骂出声儿,诧异地端详程宇那一张分明很英俊清秀却硬邦邦毫无妥协余地的脸孔。
“我们家三儿是你媳妇?他是你媳妇?你大爷的……”
罗强绷不住,突然乐出来,偏过头睨着人,露出一口很好的牙。
罗强只有笑的时候才脱去一身戾气,眼仁儿的凶光所剩无几,像极了罗战,让程宇都有些恍惚。
罗强居高临下注视程宇的那种眼光,也含有几分微妙的探寻和动容。
这年轻的警察凭什么,敢拐走他唯一最亲最贴心的弟弟?这警察究竟又有多大的魅力,能让三儿那个不争气的小混球,就为了他,连亲哥哥都不顾了……
罗强想了想,忽然说道:“姓程的,你跟三儿,分了吧,以后别在一起。”
程宇眉头缓缓拧紧:“不可能。”
罗强冷冷地说:“你活腻歪了吗?你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不是一路人,分了。”
程宇斩钉截铁地:“我跟他分不开。”
罗强眼底射出冷光:“我要是,一定让你分呢?”
罗强两手逐渐加力,看着程宇痛苦地微微发抖,汗水从发迹线里迸射出来,沿着颈上的筋脉汩汩流淌。
程宇不松口。
罗强突然发狠,重重的一拳,砸上程宇的胃!
剧痛让程宇两眼一黑,浑身痉挛,血水争先恐后稀里糊涂地涌出喉咙和鼻腔。他吐了两口黑紫色的血块儿,疼得说不出话,无法呼吸……
罗强弯下腰,薅起程宇,眯着眼,一眨不眨地辨认程宇脸庞上每一丝痛楚的表情。
两人几乎额头抵着额头。
罗强威胁道:“你不跟他分,老子今天就要你的命,我不在乎多杀一个人。程警官,别犯傻了,是你自己的命重要,还是三儿对你更重要?”
程宇嘴角淌着血,嘴唇轻动:“我绝不跟他分,罗战也不会跟我分开,你甭想拆我们俩。”
罗强逼视着程宇的眼:“你为他吃了这么多苦,还不放手?你他妈是不是上回车祸的时候,连带着把脑袋也磕傻了啊?!”
程宇仍然是冷峻而坚韧的,仿佛完全没有生与死一线间的概念:“我没傻,我爱他。我乐意护着他,关你什么事儿!”
罗强等的就是程宇这句自白。
他缓缓放开了程宇,看着程宇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嗽,吐血,极度虚弱却极度坚强着。
这世上竟然能有一个人,一个警察,跟罗战没有丝毫的血缘,却把三儿的命看作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捧在手心儿里抱在怀里地守护着……
把罗战交到这个警察手里护着,将来下半辈子,还有啥不放心的?
怪不得小三儿谈恋爱了,成家了,对这个姓程的警察用了真心。也怪不得三儿竟然还回头找他这个当哥哥的翻陈年旧账,胡搅蛮缠,就为了帮程宇伸张正义。
小三儿往后出门在外,行走江湖,有人罩着了,有人疼了,再也用不着咱这个当哥哥的挂着心、多管闲事儿了……
罗强只是短暂的一恍惚,没有提防到程宇突然暴起飞膝,撞上他的肋侧!
罗强跟那一群劫匪犯了同样的错误,终归小瞧了程宇状似奄奄一息却随时能够一招制敌不到最后咽气儿死都不会服软的倔犟性子。
十分之一秒拳脚互错火星崩飞的瞬间,程宇摸枪在手,拨栓上膛!
“别动。”
程宇的声音低哑。
黑洞洞的枪口顶上罗强的眉心。
罗强微眯着眼:“你真想抓我?”
罗强歪头冷笑说:“老子要是拒不伏法呢?……程警官,有种儿你就开枪,瞄准了,朝这儿崩一枪。”
罗强指着自己的脑袋。
程宇不说话,食指扣住扳机,中指却暗暗顶在扳机后边儿,避免走火。
罗强咧开嘴,露出白牙,嘲弄地笑道:“程警官,我知道你不敢开这一枪。你今儿个一枪把老子崩了,你跟三儿可就完了,不信你崩一个试试。”
程宇盯着罗强的眼睛,暗骂了一句。
罗强说的没错,他根本不可能对罗老二开枪,只能眼瞅着这人从他枪口下大摇大摆,扬长而去,身影在视线里逐渐模糊,直到他因为痉挛般的胃痛而彻底失去知觉……
那天临走时,罗强盯牢程宇,用手狠狠地指着,隔空戳了两下。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成,三儿是你的人了,程警官你好好地给我罩着!你若是罩得不好,让小三儿被别人欺负着了,让他过得不幸福,老子一定回来找你算账!
楼下杂货间里,罗战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后脖梗子火辣辣烧得疼。
他慌忙伸手一摸,钱箱子竟然还在,没被打劫?
罗战甚至没能看清偷袭者的面孔,没碰上过这么硬的点子。
他从小黑屋里跑出来,整栋楼的各个出口已经被公安封锁。一楼歌舞厅的客人发出阵阵惊惶混乱的呼声。
有人往罗战和公安局长的手机上同时发了一条短信。
【人质在X楼17层170X号。】
罗战飞速跑上十七层,冲进那间屋子。
他看到的是遍布恶斗痕迹的房间,血迹斑斑的墙壁和沙发,一共八名绑匪横横竖竖躺倒全部咽气儿的场面。
程宇静静地蜷在墙角,脸色像粉墙一样白,嘴角淌下一串已经凝固的血痕。
罗战的心口像被一把钢刀戳中,大叫了一声,发疯似的扑上去。
程宇的睫毛紧紧覆着眼睑,一动不动,身上还是一个多星期前离家时穿的衣服。程宇那天在家里穿着妥当,刮净了脸,离开家的时候,黑眉俊目,笑容纯净,衬衫一尘不染,帅气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件白色的纯棉休闲衬衫是罗战买的,罗战平时最喜欢捯饬自家小警帽儿,购置各式各样的夫夫情侣衫。衬衫扣子曾经扯掉过一粒,还是罗战给重新钉好的。
如今,白衬衫几乎看不出本色儿,缀满让罗战心惊肉跳的血迹、拳印、脚印,扣子都快扯光了,袒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程宇!程宇是我,我、我、我来救你了!”
“程宇!程宇!……啊!!!!!!!!!!!!!!!!!!!”
罗战跪在程宇面前,抱起没有知觉的人,扯开嗓门,放声大哭。
他紧紧搂着程宇,抚摸程宇的脸和头发,哇哇地哭,喉咙沙哑失声。
来晚了吗……
自己来晚了吗……
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眼眶,一个爷们儿从来没哭得这么伤心,难受,这么歇斯底里,酣畅淋漓,仿佛把后半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了,哭干了……
那是罗战印象里最后一次哭,以后再也没有那样儿过了。
他的人生,必然要为自己无法抹杀的过往付出代价。只是这个代价承受在他最爱的人身上,比之承受在他自己身上,更让罗战痛苦、愧疚、悔恨一千倍一万倍。
罗战那时候觉着,他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最彻底毫无保留地亏欠程宇。
而程宇,就是他的天使,永远笼罩在一层完美纯真的光环里。天使即使因为他而历尽磨难,遍体鳞伤,仍然坚定如这一生的初见,张开伤痕累累的翅膀,承载了所有的苦难,宠溺着他,守护着他……
87.疗伤
跳楼的惊魂现场被警戒线围起来,看热闹的群众涌来涌去。
刑警队员持枪进入公寓楼,控制了电梯和楼道里各个可能隐匿歹徒的角落。
楼道转角处,有个小警察不当心撞到查电表的修理工,与满身石灰粉、煤油气味儿的人擦肩而过,随口说了一句:“劳驾借过,别挡路!”
压低了帽檐、鬓角花白的修理工提着工具箱,佝着背,贴着墙根儿。
这人在公安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从楼门口离开,混入嘈杂的人群……
车里的人已经等了许久,烟抽掉好几根儿。
罗强匆匆闪进后座,随身的家伙事儿丢在车厢里。他轻松地后仰下去,顺手剥掉沾满尘土的外套,露出里边儿斑斑的血迹。
他顺手脱掉脚上的一双皮靴,丢还给前座的人,换上自己那双窄口黑布鞋。
坐在驾驶位的帅哥透过后视镜,默默地瞅了一眼。
罗强伸出手臂,从身后猛然勒住对方,手掌捏住脖颈,然后滑向胸膛……
俩人谁也没说话。
年轻的帅哥在车窗棱上磕掉烟灰,把烟屁股叼在嘴里嚼了嚼,发动车子,车身迅速没入京城的茫茫车海,扬长而去……
程宇被装上救护车,迅速送往医院。
罗战是自己把程宇从楼里抱出来,抱上车子。他抱着人不撒手,舍不得让别的医生和护士碰程宇。一路上就这么抱着,嘴唇紧紧贴着程宇苍白的脸颊,也不顾忌全车人的眼光……
程宇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半睁着眼,意识还是清醒的。
刑警队大队长追上来问他,当时的情形怎么回事?屋里八名歹徒是谁击毙的?
程宇的睫毛动了动,声音微弱。
“颈骨折断的那个人,是我打死的。眉心中弹的那个,是我用枪击毙的。然后……我被打昏了……”
大队长勘察现场之后,心存疑惑。
恶战后留下的那种场面,要么是匪徒内讧火并,同归于尽了;要么就是程宇有金刚护体,大发神威,一个人干掉八个;如若不然,当时的现场怎么着也应该还有一个人……
程宇全身上下多处挫伤,撞击伤,轻微骨裂,胃部大出血,在手术中切除掉半个胃。
罗战一听这个,难受得团团转,拼命摇晃着主治医的肩膀:“程宇他的胃切掉了,他需要移植吗?把我的胃摘下来移植给他行吗,行吗!……”
主刀的外科主任被这厮摇得眼珠子乱晃,忙着跟罗战解释:“胃这个器官,跟肝脏、肾脏发生病变不一样,不需要移植。”
罗战急得说:“那他没有胃怎么办?人没胃还能活吗他?他以后还怎么吃东西,怎么吃我给他做的饭?!”
主任说:“你这个同志,不要这样子的嘛!只切除了二分之一,还剩下二分之一的胃嘛。饭还是可以吃的,就是饭量比以前减半,戒烟戒酒戒油腻,也不能胡吃海塞了嘛。”
小徐大夫把罗战悄悄拉到一旁,安慰着:“罗大哥,你放心,我们主任亲自给程宇哥开的刀,不会有问题的。”
罗战跟徐晓凡吼道:“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程宇,我怎么能放心啊?!”
小徐大夫被这人吼得,声音立刻就矮了,小声嗫嚅着说:“我们主任,有经验的,切过好几十个胃了,没、没有一个做坏了的……”
罗战掐着脖子把小徐大夫提起来狠命摇晃,穿白大褂的都是坏蛋,都欺负老子!
心爱的小警帽儿从今往后饭量要减半了,要戒掉煎炸油腻了,罗战眼泪儿汪汪的,仿佛自己对于程宇的价值也哗啦啦减掉了一大半,以后做好一大桌香喷喷的饭菜,都没个人稀罕赏光了。
程宇一醒过来,头一眼瞧见的就是罗战那一张哭得红通通的大脸。
程宇声音仍然带着麻药劲儿,软软的:“干嘛啊,哭成这样儿……”
罗战呜呜地嚎了两嗓子,说:“我难受么,你就让我哭会儿。”
程宇嘴角弯弯的,嘲笑他:“多大岁数的人了,哭得那么难看。”
罗战冤得瞪着眼睛:“我、我、我,我难看?我还不是担心你吗!老子把整个儿北京城翻个遍,我多难受你知道吗!”
罗战说:“程宇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肯定不活了。”
程宇说:“甭瞎扯,我要是真回不来,你还得替我给咱妈养老呢,你敢不活了,我妈谁管啊?”
罗战抹抹眼睛,撅嘴说:“那,我把头发剃了,我到香山碧云寺当和尚去。”
“程宇我心里只有你。这回我才真正知道了,没有你,我不行,我受不了。”罗战摸着程宇的头发,低声一遍一遍地说……
程宇住院期间,医院里来过一拨又一拨的人。
大杂院儿的老邻居们,罗战的兄弟和伙计们,程宇的同事们,来来往往好几趟,看望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