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后悔的。”安格说。

赫斯微笑：“一、二……”

安格站着没动。

赫斯看着他，灰色的眼睛如透明的美玉。

“三……五……”

安格有点动摇。

赫斯的目光太明亮了，好像折射着强光的寒冰，直刺入他心底，整个身体开始发酵出一种名为胆怯的因子。

他稍稍挪动脚步，但很快停下。

他想到罗利，只是身体交易就可以换回罗利的安全，他觉得很划算。

又不是第一次了，这种事对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他收回退缩的右脚，缓缓的，向前迈了一步。

“八……九……”赫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专注。

优美的唇形微微开合，轻轻吐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十……”他说，“你已经决定了？”

“你认为呢？”安格反唇相讥。

“很好。”赫斯轻笑。

和他以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同，他的眼睛微微弯起，侵略性的气息混合着一抹誓言般的认真。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

梦中醒来，听到窗外小雨滴答。

安格披上一件薄衫，轻轻下了床。

走出房间，便看到赫斯从屋外走来，见到他，男人眼睛泛出笑意：“我似乎交代过，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你踏出这个房间一步。”

“我不是你喂养的宠物。”安格说。

赫斯上前，一把将他抱起。

安格没有挣扎，靠在他的胸口。

进了房间，反锁房门，赫斯顺势将他压倒在床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安格说。

“坏消息是，混进戈雅内部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办法找来一点点巴魔加草。”

安格心蓦地沉下，低头不语。

“不想听听好消息吗？”赫斯问。

“你的好消息对我来说，跟坏消息差不多。”安格道。

“是吗？”赫斯眨眨眼睛，“好消息就是，只要莫森一日无法醒来，你就要一日属于我。”

安格冷笑。

“可怜的露冥和维玖，还有斯图尔王子。”赫斯看着他，“他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安格稍稍握紧双手。

“你打算瞒他们多久？”赫斯问，“我可不想这样一直偷偷摸摸下去。”

“我没有瞒他们的打算，但是，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常吗？”安格说，“我们只是交易，交易过后，这一切就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赫斯脸色立刻沉下：“交易？”

“对。”安格点头。

赫斯笑了：“如果是交易的话，我是不是随时可以验货呢？”

安格气得手指发抖：“可……可以。”

“很好。”赫斯抬起他的下巴。

男人的手指冰凉，战栗的寒冷，一直浸入安格的血液里。

“我要你。”他说，低头吻住了安格的唇。

连唇瓣都是冰冷的，弥漫着燃余灰雾沉寂的气息。

……

“安格！～安格！～～”翌日清晨，露冥追上喷泉旁边，正望着空气发呆的男孩。

“最近总是见不到你，你去哪里了？”

安格先是一怔，然后道：“哦，我很好。”

露冥上下打量了他半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心蓦地一颤。

露冥的心思细腻，观察力极强，决不能被他看出破绽。

安格摇了摇头：“没，只是太累了。”

“那就赶快回去休息。”露冥上前一步，抬手抚摸他的脸颊，“这里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密码的破译工作很成功，明天……最迟明天，我们就能完全掌握凌柏的犯罪证据了！”

“真的？”心中一喜。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露冥弯了弯唇角。

安格的脸颊因兴奋而泛起一丝绯红，眼睛亮亮的，好像勾人的小鹿。

情不自禁的想要吻他，露冥低下了头。

只听“嗖”的一声，一根树枝从露冥脸侧飞过，要不是露冥躲得快，那树枝一定会蹭破他那张帅气的脸。

露冥怒不可支，回头看到维玖也同样怒气冲冲的盯着自己。

“放开安格！”维玖双手握拳。

露冥不干，反而将安格抱得更紧。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安格慌忙将露冥推开：“好了好了，你们难道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安格……”被推开的露冥嘟着嘴巴，楚楚可怜。

维玖则一步上前，猛地抓住安格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玩游戏吗？”又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一脸纯真可爱的斯图尔殿下乐颠颠的跑了过来。

完全无视维玖握着安格的右手，他一个大跨步，冲到安格怀里：“宝贝，我好想你啊！～～”

明明比安格还要高上一头，但撒起娇来却一直往安格脖子里蹭：“宝贝，你身上好香啊！～这几天你都做什么去了？”

露冥和维玖站在旁边，敢怒而不敢言。

“我……我很好。”安格四处躲着，小心翼翼不让某人的口水滴在自己身上。

“我想知道你做什么去了！～～”

“我……在军部，跟着赫斯将军。”安格说，“你们不用担心。”

“赫斯？”斯图尔警惕的抬起脑袋，“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当然……没有。”安格说。

三个人均怀疑的看着他。

“没有就是没有。”安格沉下脸，“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哦，好的。”斯图尔不舍得放开他。

看着安格远去的身影，三个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露冥：“不大对劲……”

维玖：“我也这样认为……”

斯图尔红了眼眶：“宝贝……”

……

回到房间，安格一头栽倒在床上，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别人的支柱，想不到最后，还是要用这具身体来换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觉得讽刺，将头埋在枕头里，沉沉的睡去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敲着房门。

“安格！安格！～”

“宝贝！～开门哦宝贝！～”

睁开眼睛，安格皱眉下了床。

打开房门，一眼看到斯图尔和维玖站在那里。

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人左右架住他的胳膊。

“你们……”安格睡意全无，“你们做什么？”

“出来了。”维玖在他耳边小声道。

“什么？”

“犯罪证据。”依旧是柔软温润的声响，“凌柏的。”

……

会议室里，赫斯坐在椭圆长桌的正前方，旁边是拜勒还有珈略。

迦叶、迪洛、露冥坐在一旁，看到安格到了，露冥站起身，帅气的脸上露出笑容，迦叶抬了抬厚厚的眼镜，不置可否，迪洛咧嘴一笑，表示欢迎。

拜勒：“你好，还记得我吗？”

安格：“……”

拜勒：“我是赫斯将军的副官，我们曾经见过一面的。”

安格：“……”

拜勒：“看来是不记得了。”

珈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间，凌柏的犯罪证据出来了！”

迪洛点头：“密码破译工作进行的很顺利，虽然中间差点中了反侦察病毒，差点中央电供系统瘫痪，差点格式化了磁片里的文件……”

迦叶咳了一声。

迪洛话锋一转：“但总算是出来了！”

“比生孩子还难。”拜勒加了一句。

珈略扑哧笑了出来。

至始至终一言不语的赫斯也勾了勾嘴角。

安格看了他一眼，在对面坐下。

维玖坐在了他左手边，斯图尔黏在安格，在他的右手边坐下。

“殿下，你的座位在这里。”赫斯慢条斯理，起身让出座位。

斯图尔摇头：“不，我就坐在这儿。”

“不管按军阶还是皇族排序，你都在我之上。”赫斯道，“主帅的位置应当由您来坐。”

斯图尔皱眉：“我才不要……”但抬头看到赫斯虽略带笑容却冰冷得让人战栗的脸，他犹豫了一下，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

赫斯在安格旁边坐下，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维玖和露冥均脸色一沉，看着赫斯将手指优雅的搭在安格身后的靠背，这样的姿势，就好像把安格揽在怀中一样，让他们极不舒适。

安格也别扭的微微蹙眉。

原本以为马上就可以报仇的愉快心情也因这小小的插曲大打折扣，整个会议下来，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记得珈略激情万丈，露冥和维玖则出乎意料的沉默。

……

明天，所有的抓捕行动正式开始，这天夜里，整个将军府的氛围都格外紧张，但在安格的小屋中，确实另外一幅景象。

“红桃K！”安格甩牌。

“看我的Asc。”维玖眼睛弯弯。

斯图尔瞪大双眼盯着手中的牌，摇头。

露冥歪歪脑袋，唇角勾起一丝笑：“最后一张，小鬼！我赢了！”

一阵哀嚎。

安格：“什么嘛，我还以为自己牌很好的说。”

维玖，咬牙切齿：“就一点点，只差一点点。”

斯图尔，扑上前抱住安格：“哈尼，我不要被贴纸条嘛！～”

露冥一把把他拉开：“愿赌服输！刚刚你们都说的什么？”

维玖脸色惨白，半响张了张嘴巴，对着露冥喊了声：“大哥。”

露冥得意洋洋，斯图尔和安格则均一副吞了大便的样子。

斯图尔很乖得给自己粘了个纸做的胡子，对着安格卖萌，“喵。”安格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露冥和维玖立刻臭脸。

“现在轮到安格了。”露冥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我晚上会跟你睡的。”安格道。

“我想先提前预支一点。”他把脸凑了过来。

安格看了看维玖，他侧过头，睫毛微垂着。

明显看出他在难过，安格僵着没动。

“那就……算了。”露冥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下次吧。”

正准备退回去，安格忽的探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斯图尔大嚎：“不不，我也要嘛！～”

于是一人一个吻，谁也不吃亏。

但至始至终维玖的性质都不大高，他洗着牌，秀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明天就可以结束了呢……”

夜深，除了斯图尔呼呼大睡之外，其他人都睡不着。

安格提议去屋顶看星星，维玖和露冥自是同意。

清明的夜空，繁星闪烁，环水拢纱，美不胜收。

“等结束之后，我们去哪里呢？”露冥道。

“我不想留在这里了。”一直沉默的维玖开口了。

安格看着满天星辰：“……我也不想。”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吧。”露冥说。

“没有人认识……”

“嗯。”露冥说，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道，“三个人一起。”

维玖没有说话，稍稍侧过头。

他的脸颊贴着房顶潮湿的石板，月牙似的眼睛里一片黯淡。

安格也沉默了，呆呆的看着星空。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他想到罗利，想到柯奇，想到修……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不知道，梦里，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迷惘。

83.

证据在手，凌柏种种贪污敛财，勾结叛党，密图谋反的罪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国王震怒，命令大皇子协助赫斯，捉拿凌柏。

“大皇子？”安格皱眉，“他和凌柏不是一条船上的吗？”

露冥和维玖倒不担心。

“问题是，现在这条船快翻了，大皇子再不跳船，自己也会被淹死的。”露冥道。

“而且凌柏谋反的计划中，大皇子只是一个用过就会除掉的棋子，他当然气不过，说不定他现在，比咱们还想要置凌柏于死地。”维玖说。

安格这才稍稍放心，但他总觉得，凌柏不会这样轻易罢休，事情总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何止不简单，简直是困难至极。

皇族军和政府军包围了整个华宵，但翻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这个罪魁祸首。

凌柏就好像个幽灵般，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不可能！”将军府中，维玖震怒，“除非他死了，我不相信会找不到他！”

“已经派暗影团去搜了。”赫斯说，“我想很快就会有结果。”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虑。

找不到凌柏，就好像在身边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这颗炸弹什么时候会爆发。

安格坐在座位上，微微皱眉。

“宝贝。”一旁的斯图尔小声道，“如果你累得话就先回去休息吧。”

“这……”安格犹豫。

“就算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啊。”露冥也道。

“你脸色好差，多多休息一会儿吧。”维玖一脸心疼。

“我没有多余的人手腾出来照顾你。”赫斯说，勾了勾唇角，“自己照顾好自己。”

安格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起身站立，他向在座的各位稍稍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道路两旁站满了守卫的士兵，见到安格，纷纷行礼。

安格回到房间，双手抱膝坐在床上。

好不容易有机会扳倒那家伙，却被他给溜了……

不甘，悔恨，还有一点点的忧伤。

如果罗利能够醒来的话就好了，以他的本领，一定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巴魔加草……

要怎样，才可以弄到巴魔加草呢？

赫斯这个混蛋！

暗暗握紧双手，安格觉得胸口一阵窒息的疼。

就在此时，只听“嗖”的一声。

他瞳孔紧缩，条件反射的从床上跳了下去！

一柄竹剑插在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剑柄是空的，里面塞着一张纸条。

“谁？”安格环顾四周，跑到窗前向外探望——没有人，周围静悄悄的一片，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只觉得冷气顺着脊背向上蜿蜒，安格关上窗户，走到床前站立。

视线定格在那柄竹剑上，他将剑拔出，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了剑柄内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