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沉默了，半响道：“露冥也经常参加这样的比赛吗？”

“是啊，他是成员里，少数头脑和实力兼备的一个。”菜头道，“当然，斯塔也不错。”一脸得意。

安格：“……”

“好了，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菜头说，拉着安格要回去。

“我想休息。”安格说，“你如果碰到露冥，就告诉他说，我实在吃不下饭了。”

“你没事吧？”菜头担心。

安格笑了笑：“睡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进了屋。

刚刚发烧痊愈，又是大受刺激，又是晕车，又忽然来到这样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里。

他觉得身心疲惫，进了屋，懒懒的倒在床上。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除了几张桌子，几本书外，几乎没放什么东西。

床上还残留着淡淡专属于露冥的温暖的味道。

安格嗅着这清新的气息，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睡得很沉，好像陷入了泥潭。

挣扎着，怎么样都醒不过来。

迷蒙中看到了维玖的脸，想要靠近，那张脸却又变成了罗利。

最后连罗利的脸都不见了。

他觉得世界一片黑暗，空虚的洞，在心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有人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暖暖的感觉。

“安格……”轻轻喊着他，“醒醒，安格……”

安格睁开眼睛。

模糊的空气中，他看到一双柔软的琥珀色眼睛。

“修？”迷茫的声音。

那人的表情立刻僵硬下来。

“哦，不……”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露冥……”

“修是谁？”露冥不满道。

“我弟弟。”安格没隐瞒。

“你还有弟弟？”露冥不可思议。

“嗯……我朋友的弟弟。”安格道，“不过，我也把他当弟弟来看。”

“他现在在哪里？”露冥问。

“我不知道。”安格说，“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已经上学了吧……”

躺在床上，脸颊贴着枕头，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跟你差不多大。”歪了歪脑袋，“长得也好像，比我和他，更像亲兄弟。”

“你的弟弟跟我差不多大？”露冥明显感觉这是个逻辑错误，不过他没多说什么，“还觉得累吗？”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安格的脸。

“还好。”安格说。

“我有带饭给你。”他转身，拿过桌子上的食盒，“小米粥，烤肉……嗯，还有这个。”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糖。

“你在哄小孩子吗？”安格郁闷。

“不喜欢吗？”露冥眨眨眼睛，“那我拿去丢掉好了。”

安格立刻伸手夺过。

“还是不要浪费比较好。”他说，拿出一颗塞进嘴里。

露冥笑了，一脸可爱。

吃过饭，露冥去外面冲洗盘子。

基地里没有自来水，只有抽水机抽出的地下水。

条件比较艰苦，洗澡也要额外烧水，不过基地里的人一般不洗澡，就算洗，也敷衍似的用凉水冲一下。

安格其实不在意这些，不过露冥却觉得，他是华宵的头牌，一定过惯了早晚热水，山珍海味的日子。

于是特别掏钱，让专人负责给安格烧洗澡水。

安格自然不晓得其中奥秘，只是觉得，基地的服务真好，每天还有人来送热水。

就算他偶尔有一晚上偷懒，不想梳洗，也会觉得，一木桶的热水好浪费啊，而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或许这也是露冥打得如意算盘，毕竟安格香喷喷的，他抱着也舒服。

即使自从到了基地之后，两人都是相拥而眠，未曾深入，但这样，露冥就已经很满足了。

62.

为了对抗可能随时会来突袭的政府军，基地的训练十分严酷。

早上天还未亮，安格就被一阵刺耳的哨声吵醒。

“砰砰”是枪鸣示警的声音。

安格在露冥怀里睁开眼睛，看到他正小心翼翼的穿着衣服。

“吵到你了？”注意到安格醒来，他立刻停止了动作。

“不是你。”安格稍稍坐起身，“外面声响那么大，我又不是死人。”

“等我回来，给你买副耳塞。”露冥笑道，迅速穿好衣服，系上皮带，“我要去训练了。”

“我也去。”安格动手套衬衫。

露冥按住他的手，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乖乖睡觉，我会给你带早餐的。”说着，带上帽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开门的那一刻，有寒风吹进来，安格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抬手摸了摸被露冥亲吻的地方，怔了怔，继续动手穿衣服。

出了门，队伍已经在前营集合完毕，安格看到索洛站在队伍前头，一声令下：“负重跑步，三十公里，最后到的人，没有早饭！”他的话还没喊完，人群已经向前冲去，抓起地上的沙袋就开始跑。

索洛喊着：“斯塔，你个混蛋！我还没说开始呐！”

他的话语淹没在呼啸的风雾里，没有人听到，索洛气得直跺脚：“你小子给我等着！”

他自己也背上沙袋，向营地后面的深山跑去，无意中回头看到安格，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格没答话，只是上前捡起最后一个沙袋，系在背上。

“要比赛吗？”他看着索洛。

索洛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跑去，安格紧跟其后。

沙袋净重二十公斤，几乎是安格体积的两倍，他咬着牙，始终和索洛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索洛瞟了他一眼，加快脚步，安格也加快脚步，甚至有种要超越他的趋势。

“三十公里不是闹着玩的。”索洛看着前方，“你还是趁早回去吧，我可不想等会儿派人把你抱回来。”

安格没说话，而是闷着头追上了他。

索洛一怔，再次加快脚步，超到了安格前面。

很快，他就把安格甩得远远的。

安格不甘示弱，即使已经体力透支，汗水湿透，他也绝不允许自己放慢脚步。

好像故意等他似的，索洛靠着一棵树站立，凉凉的点燃一支烟。

“抽烟吗？”当安格跑到他身边时，他问。

安格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跑去。

他又吸了几口，把烟掐灭，别在耳朵上。

追上前拍了拍安格的肩膀，安格本来就已经不堪重负，被他这样一拍，差点呕出血来。

“加油！”冲安格微微一笑，“希望在终点能够看到你。”说着勒紧沙袋，飞速向前冲去。

安格努力想追上他，但被树枝绊到，“啪”的一声摔倒在地。

身后愈加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狼狈的爬起身，索洛已经远的不见了踪迹。

无比挫败的感觉涌遍全身，他努力克制住这种软弱的想法，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如果坚持下来，他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如果放弃了，他就只能是“男伶安格”。

“我不是男伶……”他小声默念着，“我在战场上立过一等功，我是修的哥哥……我是安格……”

除了外貌变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变。

“我是安格……我不是男伶……不是……”

太阳慢慢升起，天空渐渐明朗。

山林里蒸腾起淡淡的薄雾，连安格头上的汗水都被晕染了一层晶莹，从男孩秀美的小脸上滑下，浸湿在泥土里。

踩在松软的落叶丛中，就好像踩在了棉花上，连脚步都变得软软的，使不上丝毫力气。

四周一片静寂，安格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沉重的，急促的，被空气雾化了的声音。

三十公里的路程，要沿山一周，渡过索道，栈桥，再徒手攀岩过山顶，从山的另一侧沿排水沟往下，终点是营地的训练场。

菜头负责在训练场内计时。

第一个到达的是斯塔，他兴奋的手舞足蹈：“斯塔，斯塔！～～两小时二十九分零八秒！～”

斯塔“呸”了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几乎和斯塔同时到达的，是露冥。

他脸色苍白，上前对着斯塔就是一脚：“你小子作弊！”

“两小时二十九分四十秒！”菜头紧张的看着他俩。

斯塔已经没有了和露冥辩解的力气，只是朝他比了比中指。

“十秒钟。”他说，“我只提前了十秒钟，但最后你输给了我三十二秒。”

露冥没再说话，喘着气在他身边坐下：“明天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等着瞧吧！”

“昨晚操练过度了？”斯塔冲他眨眨眼。

菜头立刻满脸通红：“喂，斯塔……”

露冥看了菜头一眼，又看看斯塔：“操练过度的人应该是你吧。”

“那就是欲求不满。”斯塔啧啧道，“看你浮肿的眼睛就知道，晚上一定没睡好，再这样下去，你永远都别想赢我。”

他得意道，冲菜头招招手：“给爷爷我倒杯水，我快渴死了。”

“可是……”菜头看着手中的计时器。

“可是什么，给我。”他顺手把计时器夺了过来，“倒完水就可以直接滚蛋了，这儿不需要你。”

菜头听罢，有些难过，但还是点点头：“嗯，好的。”

他向不远处的营房跑去，露冥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斯塔：“其实你是不想让他站在这儿挨冻吧。”

斯塔也没否认，咧了咧嘴：“还是你了解我。”

“那为什么不直接这样对他说？”露冥好笑，“始终维持着你高高在上的形象，有意思吗？”

“对自己的媳妇，干嘛那么客气？”斯塔理所当然，“倒是你，在安格面前就是一狗腿，安格说往东，你绝不敢往西，兄弟，不是我说你……”拍了拍露冥的肩膀，“越是当过鸭的，就越跟女人一样，欠管教，你越顺着他，宠着他，他越是会蹬鼻子上脸的，不拿你当人看。”

露冥冷冷的挥开斯塔的手。

“你还别不信！”斯塔挑了挑眉，“你瞧瞧，基地哪个大老爷们一天到晚明艳照人的？他倒好，越发漂亮了，只要他在的地方，我就能闻到一股媚气，被他勾走魂魄的，不知道有多少，你要是再不管管他，你这顶绿帽子啊……”他咂了咂嘴唇，“我看是要戴实了。”

露冥脸色阴沉，但是很快，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斯塔问，“我就是讨厌你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

“我看你是嫉妒吧。”露冥歪了歪脑袋，“不然，你对安格怎么这么上心？”

“我嫉妒？”斯塔夸张的睁大眼睛，“好，就算我嫉妒，你可得小心着点，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说着，他回过头，对着营房喊：“喂，菜头，你死了啊！动作那么慢！”

菜头慌慌张张端着刚烧开的水跑了出来：“哦，好了，马上！”

露冥依旧微笑着，但他的眼睛没有笑，冰冷一片。

倒完水，菜头就被斯塔打发了回去，他拿着计时器，装模作样的喊着：“佐太，三小时十五分，你个笨蛋！这么慢……康德，三小时四十分……你们都是乌龟附身吗？……加泽，四小时……你可以去死了，慢死的！……”

一共六十三个人，已经到了六十个。

“索洛今天是怎么了？”露冥皱眉，“就算他比我们出发的晚，但也不至于这么慢。”

“哈哈，他终于也有今天！”斯塔得意道，“我看他是年龄大了，腿脚不怎么方便！”

“你在说谁？”一个人忽然几步蹿到斯塔面前，抬手在他脑袋上一记狠拳。

斯塔捂着头：“你这个混蛋……哦，索洛。”

赶忙按下计时器：“已经五个小时了，你这个垫底的！”他得意的拿着计时器在索洛眼前晃了晃。

“大家都去餐房吃饭！”索洛也不理他，一声令下。

已经累坏了的众人，纷纷做鸟兽散。

露冥也打算转身，被索洛叫住。

“喂，露冥！”

少年回过头：“有事吗？”

“不打算等你的小情人吗？”索洛嬉笑着，取下耳朵上的烟，点燃，抽了一口。

露冥心头一噤：“什么？”

“安格。”男人吐着烟圈，“我现在怀疑他是不是昏倒在半路上了。”

“你怎么不早说？！”露冥怒了，几乎想上前撕烂索洛的嘴脸。

终究，他忍住，疯狂的向山上跑去。

一把抓住一个负重跑来的人：“见到安格没？”

那人喘着气，摇头。

露冥踹了他一脚，又赶忙去找。

茂密的丛林中，光影摇曳。

“安格！”他大声喊着，“安格，你在哪儿？”

一直跑到栈桥边，他看到了正背着沙袋，摇摇晃晃过桥的男孩。

担心立刻化为喜悦，他跑上前去，一把将安格抱住。

桥随即剧烈摇晃了起来，但露冥不管这些，只是抱着他。

安格却毫不客气的把他推开，因为他被晃得想吐。

露冥看着他被汗水和污泥弄脏了的小脸，心疼的无以复加。

“你这个傻瓜，在做什么？”他说着，伸手去接安格背后的沙袋。

安格摇了摇头，沉默的制止了他。

他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越过露冥，继续往前走着。

露冥跟了上去，强行要取下他背后的负重。

安格将他推开，露冥干脆用力抱住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你明明就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吃这种苦！”

“别管我。”只是三个字，几乎用尽了安格的全部力气。

他没别的意思，他只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完全程。

但这三个字在露冥听来，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你不相信我？”露冥道，“你觉得我无法保护你，你想着有一天要离开我？”

安格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根本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只是一个恐怖分子，没有能力给你那种你想要的生活……”露冥神色紧张，“你相信我，安格，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别离开我，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你想太多了，露冥。”安格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我只是希望，自己变得更强而已，没别的意思。”

“为什么要变强？”露冥死死盯着他。

“因为，我不想再做男伶安格了。”他说，毫不退缩的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做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