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呢？”露冥问。

“我们随后就到。”男人说着，转身大踏步向庭院走去。

安格不知道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或许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或许已经成了修罗场。

他被露冥强行拽着往前走，只隐约听到隔着一座大楼，男孩们惨叫的声响。

偶尔有枪声响起，溅溢的血色染红了夕阳。

安格看着头顶似血的天空，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最后凝固成阴森恐怖的黑色。

阴霾的，扭曲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华宵的东南角此时已经无一人防守，汽车旁边到处都是尸体，露冥将一具死尸搬到一旁，把车门打开。

安格还愣在原地，好像抽离了魂魄一样。

“安格！”露冥喊道，“上车。”

安格抬头，空洞的看着他。

不远处忽然想起来警笛的声音，乌拉乌拉的声响，瞬间拉紧了露冥的神经。

他一把将安格拽过，把他推到车子里。

发动汽车，从尸体上碾过，露冥将油门踩到最大，飞速的向前冲去。

“该死，那群混蛋！”他怒骂道，“他们一定是想让我当替罪羊！”

后面的警车果然追了过来，撕拉的通讯器响起：“目标已锁定，目标已锁定，嫌犯驾驶着一辆白色的RS5轿车，车牌号为XXXX，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目标已锁定……”

安格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被飞驰的速度和坑洼的路况颠得根本直不起身体。

“完了，露冥。”他说，“我想吐。”

“再坚持一会儿！”露冥说，“等下就能看到接应我们的人了。”

“你们神圣联盟的人，真不是东西。”安格说。

“对，他们全该死。”露冥附和，“除了我。”

车子摩擦空气，发出唰唰的声响。

轮胎和地面的“呲呲”的声音，撕裂着露冥的神经。

“该死，这什么破车啊！”他急速向右转弯，后面一辆警车来不及反应，撞上了隔离带。

“这车应该改装过。”安格头靠在操控台上，“马达的声音有些不一样。”

又是一个转弯，安格差点撞住玻璃。

“到我怀里来，安格！”露冥说，“我抱着你，大概会好受些。”

安格一怔，迟疑的看着他。

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好像曾经，维玖也曾这样玩命的开着车，也曾一声不响的抱着自己。

还没开口说话，露冥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身体。

他没挣扎，很乖的趴在了露冥身上。

“好好开车。”他说，“我相信你。”

感觉到露冥似乎笑了，阳光而帅气。

“遵命。”他说。

天已经完全黑下，车子驶到了郊外。

警车跟在后面，只隐约能看到一明一暗车灯的星点。

“快！”露冥解下安全带，顺手也帮安格解开，“接应的人就在前面，我们要快点行动！”

“不然他们会抛下我们，是吗？”安格说，“我不喜欢你们组织。”

“我也不喜欢。”拎起东西，下了车，露冥握住安格的手，“等我们有了钱就离开它。”

“要等到什么时候？”安格问。

“我也不知道。”露冥说，“不过我有信心。”

“喂！你们两个快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车里有人探出头，就是方才在华宵碰到的那个大汉。

露冥拉着安格，很快上了车。

大汉立刻将车门关上，拍了拍前座：“开车！”

车子发动，面包车消失在了黑暗里。

车内很挤，安格无奈，坐在了露冥腿上。

少年环着他的腰，警惕的看着周围对安格虎视眈眈的同伴们。

一共十三个人，各个身上都充斥着血腥和汗水的味道。

发酵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让安格一阵反胃。

他干脆把头埋在露冥怀中。

少年身上阳光似的青草气，让他稍稍好过了一些，却不想，坐在露冥身侧的一个男人，趁着露冥不注意，悄悄的在安格腿上摸了一把。

安格想发怒，但不想连累了露冥，终究还是忍住了。

那人见安格没反应，于是更加的肆无忌惮。

“你在做什么？”露冥忽的抓住了那人的手。

“什么？我在做什么？”那人无赖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算了，露冥。”安格抬起头，“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是啊，还是小美人说的对。”那人涎着脸，向安格凑近，“来，坐到大爷怀里，让大爷我好好疼爱你。”

只听“唰”的一声，那人忽然发出“啊”的尖叫！

立刻，车厢内乱成一团。

只见露冥拿着匕首，狠狠的刺入了那人的眼睛里！

瞬间，几把枪举起，对准露冥。

安格也举起枪，对准了旁边一人的脑袋。

只有露冥，面无表情的将匕首抽出，缓缓站起身。

踢了踢脚下已经昏死过去了的男人，他抬头向四周扫了一圈：“如果没有我，你们怎么可能那么熟悉华宵的线路，怎么可能轻易逃脱？如果不是我引开警察，你们早就死一百次了！”

其余几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没有吭声。

“我这样说，不是想要邀功，也不是想多分些钱，我只是希望你们几个，都给我放尊重点！”说着，他环住安格的肩膀，“你们惹我，可以，我不会说什么，但你们敢动他一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本来样貌清秀，此时在昏暗的车灯下，却显得有几分阴霾。

车厢里一片窒息，终于，方才那个大汉开了口：“还没到基地，自己人先窝里斗了，警察还在后面追着呐！”

大汉在这些人之中，明显比较有威信。

他盯着其中一个男子，道：“汤姆，把枪放下。”

汤姆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放下了枪。

其余几人也都把枪放下，各个警惕的看着露冥。

安格也放下了手枪，往露冥身边靠了靠。

大汉上前，拍了拍露冥的肩膀：“别生气，这次行动你功劳最大，该你拿的那份儿，一点都不会少了你，至于这个混蛋……”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昏死的男人。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家伙简直就是我们组织的败类。”说着，朝靠近门边坐着的一个青年点头，“斯塔，把他扔下去。”

“为什么是我？”斯塔不满道。

大汉瞪着他：“你敢不服从命令？”

“是是。”青年撇了撇嘴，上前拽住地上男人的两条腿，把他脱到了门边。

拉开车门，车还在急速行驶着，“嗖嗖”的风刮进来，渗着浸骨的冰凉。

斯塔对男人行了个礼：“对不起了，老弟。”说着嬉笑着，一脚把他从车门里踹了出去。

安格听到车子后轮压在肉骨上的声音。

“咔咔”的骨头崩裂的声响。

有血溅上了车窗，瞬间映入安格的眼睛里。

他看着那抹被月色映染，格外鲜红的妖娆，不自觉的握紧了露冥的手。

61.

很快到了基地。

神圣联盟是一个以天神弥赛为信仰的组织。

他们宣传力量，认为人应该靠力量获得财富和地位，而不是出身。

加入神圣联盟的人，大多都是流离失所的贫民和从战败国逃亡的年轻男子。

神圣联盟的势力遍布全国，每个地区，都有联盟下设的基地。

安格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神圣联盟在帝都市郊建立起来的秘密大本营，这里四周环山，树丛茂密，就连扎起来的帐篷，都是用于迷惑敌人的军绿色。

此时，基地上人来人往。

正是晚饭时间，女人负责烧火做饭，男人则从车上，卸下大批抢劫来的财宝和货物。

安格上前去搭把手，被露冥拦住了。

“你是我抢来的战利品，并不是组织里的一员，这些活不用你干。”他说。

“那我需要做什么？”安格冷笑，“去帮她们烧火做饭吗？”

他看向那群衣着简朴的女人。

“当然不用。”露冥知道安格是生气了，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多休息一下……”

“呼！～～”有人吹了一下口哨。

安格回头，是斯塔。

青年的刘海很长，遮住一边眼睛，再加上他皮肤苍白，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诡异而阴郁。

“小美人儿，这些都是我们大老爷们干得活，你那么纤细，又是露冥的心肝儿，我们这里用不着你的！～～”腔调阴阳怪气。

周围人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

安格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斯塔从车里搬下一个箱子，基地里的一个小男孩跑上前帮忙，被斯塔一脚踹开了：“一边儿去，牙还没长齐呐！”

男孩有点委屈，揉了揉眼睛。

“喂！”安格冲他打招呼。

他看向安格，立刻睁大了双眼。

“这是菜头。”露冥笑着说，“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应该能玩到一起。”

安格：“……”

露冥朝男孩招呼：“喂，菜头，过来！”

男孩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安格，傻傻的跑了过去。

“这是安格。”露冥介绍道，一手揽住安格的腰，“我的人。”

“哇！～”菜头一脸艳慕。

“少在那里给老子丢人！”斯塔看到这一幕，上前拍了拍菜头的脑袋。

安格看得出，他并没有用力，甚至有点宠溺的感觉。

但菜头缩了缩头，怯怯的看着斯塔。

“他是斯塔从贫民窟里捡来的。”露冥在安格耳边小声道，“斯塔喜欢他。”

“哦。”安格恍然大悟。

斯塔看了看安格，再看看菜头。

两人均是大大的眼睛，连惊诧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不禁有点好笑，大手一挥，对菜头道：“带着安格去基地转转，别跑远了。”

“嗯。”菜头点了点头。

“露冥，我有话跟你说。”斯塔又道。

露冥沉默着，回头看了看安格。

安格则环住菜头的肩膀：“走吧，他们嫌弃我们了。”

露冥：“我没有！”

安格根本不理他。

两个小家伙肩并肩走了。

斯塔对露冥道：“他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梦中情人？”

露冥笑了笑，对斯塔眨了眨眼睛。

“不要对我放电。”斯塔嗤鼻，“我不吃你这套，不过话说回来，他是挺漂亮的，你看大家看他的眼神……”

斯塔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个人。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格身上，就连忙着搬运货物的男人们也时不时的把视线扫向安格。

“太惹眼了，迟早会出事的。”斯塔说，转身拍了拍露冥的肩膀，“提防着点加利夫，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还用你说。”露冥瞥了他一眼。

这边，安格问男孩：“你为什么叫菜头？”

“啊。”男孩眨眨眼睛，“我从小就没有名字，大家都菜头菜头的叫我，所以就习惯了。”

“你的姓氏呢？”安格又问。

“我是个孤儿。”菜头看着安格。

没有一点悲伤的表情，好像习以为常。

“我不知道我爸妈是谁。”他说，“是斯塔把我照顾大的，我想着以后要不要跟斯塔的姓。”

“那是迟早的事。”安格笑出声来。

菜头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安格耸耸肩，揽着菜头的肩膀。

两人差不多高，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菜头的表情有些痴迷：“你真漂亮。”

已经被人夸习惯了，安格并不觉得开心。

“最近有点破相了。”他摸了摸自己侧脸已经结痂的伤口。

“我有一种去伤疤的药，以前受伤的时候，斯塔送我的。”菜头说，“等下我帮你擦擦，很快就能好的。”

“哦，谢谢。”安格对自己的相貌并不在意，但见菜头这样热情，不由得对他笑了笑。

“露冥先生是个好人。”菜头说，“我第一次见他带战利品回来，这些女人……”他指了指基地上正在生火做饭的女孩子们，“都是他们抢来的。”

一个女孩子看安格看得出神，忽然被身旁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脚：“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他们把她们当成工具，干活的工具，泄欲的工具……”菜头说，有些不满。

“那我们两个算什么？”安格问。

这把菜头给问住了，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斯塔从来不要求我干活……”

“哦。”

“除了晚上……那个……”菜头脸红了。

安格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我是不是很没用？”菜头问。

“我们两个是半斤八两。”安格说。

“也对。”菜头咧开了嘴，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伴儿而开心。

“基地平时是用来训练的，这是打靶场，这是拳击场……”菜头一一指给安格看，“他们每星期都会去市郊的红灯区收一次保护费，接到总部任务的话，可能一去就是好几天，比如这段时间，露冥在华宵当探子……”

他看了安格一眼。

“是露冥自己要求去的。”

“哦。”反应平平。

“大概是为了你。”菜头又道。

“我知道。”安格说。

菜头也没再多说，继续道：“基地完全是军事化管理，作息很规律的，我们的头儿叫加利夫，是神圣联盟总部长官波文的哥哥……然后，是索洛。”

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统计货物数量的大汉——就是安格在车里见到的那个。

短刺的平头，黝黑的肌肉，五官刚毅而深邃。

和他比起来，站在他旁边的露冥，除了身高勉强胜出外，体格方面，完全可以用弱风扶柳来形容了。

还是露冥比较好看，安格心想，最起码抱起来不会反感。

如果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家伙，是如索洛一样的肌肉壮男……

安格一阵恶寒。

“你怎么了？”菜头奇怪的看着他。

“没什么。”安格摇头。

“这个就是露冥的房子。”菜头将安格带到一间木质结构，造型简单的房屋前。

“我和斯塔的房间，是那一个。”菜头指给他看，“旁边，就是索洛的房间，在基地，只有三星阶以上的人，才能住单独的房间。”

“星阶？”安格奇道。

“就是力量比赛。”菜头说，“每半年举行一次，成员凭自己的实力，决定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比赛内容……”菜头脸色稍稍苍白，“十分残酷，死过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