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蝶影沉默了。他怔怔地凝视了祈云峰好久，终于低声道，“我……也许……可以试一试……”

第 9 章

得到了蝶影这样的承诺，虽然仍旧不知道是真是假，祈云峰还是欣喜若狂地重新恢复了对他的信心。他决定，要加倍地对蝶影好，好到足以让蝶影为了他背弃蝶韵的程度。

蝶影目前的身体状况当然是并不适合再去学堂的了，他原本学识字也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刻苦用功的必要性，所以祈云峰也就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小影，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没满足？”祈云峰怕他再提到报仇之类的，连忙又补充道，“我是说，什么想吃的东西没吃过，或者什么想要的东西没得到。”现在就算蝶影想要天上的星星，他只怕也会努力去摘下来。

“唔……”蝶影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一道做起来很麻烦的菜叫佛跳墙，有点好奇，还没吃过呢！”

“佛跳墙啊……好！”祈云峰一击掌，“我现在就去想办法给你弄，我知道这道菜要做四五个时辰，到了晚饭的时候，大概也就差不多做好了。”

“嘻嘻，谢谢峰哥哥。”蝶影甜甜一笑。

祈云峰在他额上吻了一下。“那我就先走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蝶影挥了挥手。“峰哥哥再见！”

“嗯，小影再见。”祈云峰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巴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蝶影，但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一天可以，两天可以，也不可能受蝶影一辈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法设法得到蝶影的心。这样他才能安安稳稳地留下来，不再做些坏事。

见到祈云峰走远，蝶影伸出手去，窗台上的一只蝴蝶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细细地看着这只蝴蝶，从它身上针眼大的小孔中读出了自己需要的信息，然后便放走了这只蝴蝶。

叶家堡的堡主曾经发明过一种树叶传信的法子。然而相比起来，这种蝴蝶传信之法，却显得更为高超。他们用绣花针在蝴蝶翅膀上刺出一个或数个不影响其性命及飞行的小孔，然后再在沿途留下一种人闻不到、却能吸引蝴蝶的气味，让它们沿着设定的路线飞行。

蝶韵和蝶影父子的确都不识字，所以他们刺上的不是字，而是暗号。不同位置和数量的小孔传递着不同的信息。这比直接刺字还要高明很多，因为即使外人仔细研究这样的蝴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现在，这只蝴蝶只用一个小孔传递了一个最简单的信息——到约定地点和父亲见面。

蝶影便从床上一跃而起，像只真正的蝴蝶一样飞出了窗户。他不会重兵器，却擅长用毒，而若论轻功，更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那处人迹罕至的偏僻丛林。远远的，他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等候着他了。

蝶影在父亲面前跪了下来。“孩儿该死！未能圆满完成任务！”

蝶韵也不多问详情，径直发出了数根银针，刺到了蝶影的全身之上。既然未能完成任务，他的一贯风格就是，先惩罚，再说缘由。

蝶影此刻所受的剧痛比被蜈蚣啃咬还要厉害，那银针虽然无毒，也不会在人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却能让人痛得锥心刻骨，生不如死。在不能让祈云峰从蝶影身上看出伤口的现在，这的确是最好的惩罚手段了。

其实蝶韵也早注意到蝶影的脸色本就十分苍白，想来是本就刚受了一番痛楚折磨。所以只须臾之后，他便收回了银针，结束了对蝶影的惩罚。

“……谢谢爹……”蝶影艰难地磕了个头。

“好了。现在可以从头说起了。”蝶韵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一开始，一切事情的发展本来都按照着我的计划进行着，让祈云峰爱上我，也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可是，那个祈傲天，虽然相信了我是您的转世，却只是吻了我，不肯进一步的……”

“你说什么？！”蝶韵厉声打断了他，“他吻了你？！”

“……？是啊。”

蝶韵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混蛋……他真是个混蛋……难道是个男人就可以接吻吗？！”

“……爹？不是您叫我勾引他的吗？”蝶影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这时生气。他从小就努力模仿父亲曾经的一言一行，不就是为了让祈傲天把自己当成他吗？

“……”蝶韵也发现自己的心情实在太过矛盾，只得努力把怒气压了下去，“好了，你继续说吧。”

“是。更加意外的情况是，这一幕恰好被祈云峰看到了……于是，我只好告诉了他一部分真相，并骗他说我中了您的毒。我想，以他对我用情之深，就算知道了我想害他父亲，也许也会帮我杀了他。可他却很快再次识破了我的谎言……”

蝶韵冷笑了一声。“那只能怪你这次的谎话太过蹩脚。你中没中毒，以他的聪明才智，难道会没办法应证？”

“可是爹爹您不是曾说，一个人一旦中了爱情的毒，就会变成一个白痴吗？”

“是啊。可见他还不够爱你。”

“……他还不够爱我么……”蝶影闻言，觉得有些受打击。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蝶韵冷冷地问。

“……孩儿无能，孩儿不知道。请爹重重的责罚。”蝶影说着这句话，已经绷紧了全身，等着痛苦再一次降临。

蝶韵这次却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淡淡地道：“罢了，罚你又有何用？我已经帮你想清楚该怎么办了。之前那个引诱祈傲天的计划，就到此为止了。我后悔了，我不想让祈云峰去杀他，而是想亲手断送他的命！”其实，他后悔的理由，并不仅仅是这个。

“是。那么，孩儿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除了这个之外，其他都和以前说得一样。杀光那些该死的人，到祈傲天孤身一人之时，再想个办法把他引到我的身边来，让我结果了他。”

“是，孩儿知道了……只是……”蝶影顿了顿，终于还是冒着下一瞬间就会粉身碎骨的危险，说出了下一句话，“孩儿斗胆想恳求爹爹放过祈云峰！”

“……什么？！”蝶韵闻言，浑身猛的一阵，一时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祈傲天看出破绽了，“啪”的一耳光重重地扇在蝶影脸上，“你难道是对那臭小子动真情了不成？！”

“……”蝶影摸着脸，咬了咬嘴唇，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杀母之仇，孩儿一日也不过忘却。请爹放心，任何个人的感情，都不会影响我的复仇大计。”

蝶韵知道他这话分明就是已经承认了。他冷笑道：“你是不是还天真地以为，你就算害死了他的父母，害死了他的全家，他仍旧会像你上次杀了他那个无关痛痒的师弟一样原谅你？然后你们还可以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你真以为爱情的毒能让一个人蠢到这地步？！”

蝶影凄然一笑。“爹爹说笑了。孩儿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孩儿连’幸福快乐‘这四个字的含义也从来都不知道。”

“……”蝶韵听了这话，心头不禁一酸。再怎么说，蝶影也是他一手养大的，蝶韵不可能对他完全没有感情。“好了，影儿，别跪着了，你起来说话吧。”

蝶影听父亲的语气竟忽然变得难得的温柔，不禁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谢谢爹！”

蝶韵叹了口气，柔声道：“影儿，你放心，我从前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只要你办完这次的事，就再也不用帮我做任何事了。你可以拿着一笔钱，结婚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蝶影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打断父亲的话道：“影儿只愿此生侍奉于爹爹左右，别无所求。至于什么结婚生子，更是不曾想过……像我这样的人……岂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哎，你这傻孩子……”蝶韵也不知道，他一心要培养成一个狠辣恶魔的孩子，为什么仍旧会有这么善良的一面。

“爹……”蝶影凝视着父亲，“您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努力，不仅是为了娘，也是为了您。若是……若是将来能和爹天天都在一起，天天都像现在这样平和地说话，也许……我就真的能知道’幸福快乐‘是什么意思了。”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忽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影儿……”蝶韵的眼圈也有些红了，终于忍不住道，“好了，爹答应你，你可以留祈云峰一条命。”

蝶影顿时大喜：“多谢爹爹！”他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比从前那些冷冰冰的道谢不知道由衷了多少倍。

“可是……”蝶韵的声音忽然又严肃起来，“可是你不要高兴得那么早。你应该知道，你将来的路，还很难走。他既然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么你今后每杀一次人，他都会找你一次麻烦。更何况，你要杀的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说不定，他会一气之下就杀了你。”

“爹，您放心吧。”蝶影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按说，杀一个人，就应该抵一条命。他既然已经放过了我一次，就一定会再放两次三次。就是生气，也无非就是打我一顿，或者狠狠蹂躏我一番罢了。我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嗯，但愿如此吧。好了，别在此地久留了，快回去吧。”蝶韵说话这句话，就如同一阵风一般的消失了——他自然也是一只飞得很快的蝴蝶。若是没有蝴蝶，又哪里会有蝴蝶的影子？

第 10 章

蝶影回到傲天派后不久，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现在他每天都和祈云峰祈傲天等人同桌吃饭，今天也不例外。

祈云峰正坐在饭桌旁，笑容满面地等着他。“小影，快来尝尝，我做的佛跳墙合不合你的口味。”

“……你做的？！”蝶影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祈云峰所谓的去准备佛跳墙，无非就是找个会做的人来做罢了。哪知道，他竟然用了整整一天的事情，亲自为自己下厨！

“呵呵，是啊。我第一次做菜，就挑战那么高难度的东西，我果然是个天才。”

葛玲珠笑道：“大师兄你总是那么自恋。”

陆光也笑道：“是啊，我们都还没有尝，怎么就知道你是天才了？万一这菜根本不能下口呢？”

蝶影却已经感动得红了眼圈。“峰哥哥……你对我真好……”

祈云峰也不在众人面前掩饰对他的亲昵，抱着他吻了一口，笑道：“你知道我的好，也就不枉我白费这片心了……好了，快尝尝吧，别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蝶影连忙夹了一筷子鱼翅到自己口中，“不错，真好吃！”其实也说不上特别美味，但祈云峰第一次下厨就做这么难的菜，不做出怪味就已经真的属于天才级水准了。

“真的那么好吃吗？”葛玲珠也夹了一块鲍鱼，“哎呀！确实很好吃呢！”

陆光不甘落后，夹了点海参放在口中。“唔，以第一次来说，倒真的算不错了。”

其他人吃了之后，也纷纷称赞祈云峰的手艺，祈云峰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蝶影想到自己现在终于不用对祈云峰报着爱他却要害他的矛盾心情了，也觉得十分轻松，干脆也当着众人的面在祈云峰唇上轻轻一啄。

陆光笑道：“大师兄和大师嫂可真是恩爱啊。”

蝶影头一次听到“大师嫂”这样的称呼，不禁脸一红。

祈云峰笑道：“想不到你那么不要脸的人，也有害羞的时候。”

孟英琦搂住蝶影，笑道：“峰儿，你可不准欺负我的影儿，不然我可会帮他找你算账。”

“哎呀呀~~”祈云峰佯装受伤地道，“娘，你可真是太偏心了。从前，你偏爱孟师弟，现在，却又开始开始偏爱小影，我这个亲生儿子在你心中的地位到底在哪儿了？”

众人正其乐融融地说笑间，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孟邵文竟一剑刺向蝶影。

蝶影大惊，也来不及多想，条件发射似地向孟邵文发出数枚毒针以自卫。

孟邵文一一躲过，毒针全都钉在了柱子上。

“小影，你没事吧？！”祈云峰自是首先关心蝶影的情况。

“……没事。”蝶影并未受伤，但脸色却已经变了。他意识到，自己已上了孟邵文的当。

祈傲天却还没想清楚徒弟的目的，对孟邵文怒道：“你在干什么？！”

孟邵文微微一笑，从柱子上取下毒针，刺到桌上的一盘菜里面。然后，他又说了句“师妹，借你的钗子一用”，不等葛玲珠同意，就摘下了葛玲珠头上的一直银钗，也插到了刚才那样菜中。银钗立刻就成了黑色。

“……这又能证明什么？！”祈云峰心头有种不详的预感，厉声责任孟邵文。

“呵呵~大师兄你怎么那么着急？”他这样心虚的反应反倒正中了孟邵文下怀，“我只是想说，蝶影师弟虽然没有内力，却也可以用毒针杀人。而这种毒针，并不会留下太大的伤痕，正是凤蝶教的行凶惯用手法……松师弟上次的死，想必也是蝶影师弟的杰作吧？”

“你胡说！”不等蝶影说话，祈云峰抢先道，“我已经说过了！他当时一直和我在一起！”

孟邵文微笑道：“大师兄真是对蝶影师弟用情至深啊，竟然不惜包庇于他。那么，却不知，大师兄昨天晚上连夜带蝶影师弟去了五毒教，又是为了什么事？我们不妨去问问余小教主，让他来作个证？”

“……！！”祈云峰这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孟邵文掌握之中，不仅冷汗涔涔。

蝶影这会儿也终于搞明白了，原来，孟邵文也一直知道和凤蝶教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蝶韵其实根本多少助他登上傲天派掌门之位的意思，倒不如利用对凤蝶教的了解，在此刻一举扳倒祈云峰来得划算。

向来视祈云峰为眼中钉的祈云峦已经冲着大哥叫了起来：“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同门师兄弟被人残害，你竟然还要包庇凶手，实在是毫无人性！”

祈傲天也严厉地看着大儿子。“峰儿！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蝶影知道其他人都已经对自己和祈云峰心生怀疑，却还是面不改色地淡淡道：“祈掌门，您稍安勿躁。孟师兄的分析就算再也道理，他毕竟也没有亲眼看到我杀人。不如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们把我用铁链牢牢地锁起来，若是这期间还有人死，还自然就不是我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