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之沉默法则 下+番外——路苔生
路苔生  发于:2014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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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谲拿着两瓶水从便利店里出来,穿过马路,走到坐在路边长椅上的解欢身边,将其中一瓶冒着凉气的矿泉水递给他。

解欢接过,手心立刻被瓶子外壁凝结的水珠蘸湿了,他下意识地用手掌拍了拍脸颊,用这点水汽来清醒头脑。太多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纠结成团,不清醒一下,这团乱麻都得变成化石了。

叶谲已经拧开了瓶盖,依旧是一小口一小口很有节制地慢慢喝着水。

只要情况许可,他做什么事情都会很有节制——每次吃饭他都吃得很慢,但食量却很小;再渴的时候他喝水也不会猛灌一气,而且除了常温的清水他几乎从不碰其它饮料;走路的时候他的步速总是很均匀,但如果是和别人一起走,他就会配合别人的步调而且自然得不令人觉察;他每天睡眠的时间不会超过六个小时,清醒以后就不会在床上躺着;即使他的微笑完全可以令人忽略他话里让人不快的部份,他仍然不会多话,每次开口在言辞上都下意识地有所选择,除非他要故意激怒或挑衅某个人,否则他可以给所有人都留下与人为善的印象;他的衣服不多,样式也普通,对于自己的外表只要能维持清爽干净,他就不会多花一点时间去打理;他其实更喜欢独处,但是从不对身边的人露出半点不耐烦。

这样有节制地生活,简直像是一个老头子才会做的。

可是解欢又觉得,叶谲的这种节制并非常态,而只是他将自己的现在与过去隔离的一种方式。这就像是为了离开一只笼子,于是将自己装进另一只亲手打造的笼子里。笼子和笼子会有什么不同吗?

“谁不是生活在笼子里呢?大小不同而已。”叶谲笑了笑。

解欢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把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默默拧开瓶盖喝水。

擦一把嘴角的水珠,解欢站了起来:“歇好了,我们走吧。”

叶谲点点头,和解欢并肩向前走去。

这是个看起来有点灰扑扑的小城,街道远没有帝都来得宽阔,但也绝不会出现帝都那样的拥堵。全城最高的建筑不超过六层,城里小得连公交车都没有,而所有的出租车看起来也都像是从汽配厂捡来的二手货。

如果不是来找人,解欢可能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到这种又没风景又没经济的地方来。

因为要瞒着解家,解欢连常禾都没带。他不是不信任常禾,但常禾是解兰聘来的,下意识地他不想让常禾知道自己在为解兰的事奔走。

让解欢觉得有点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还有座少年宫,看来不论是哪里,做父母的都一样希望儿女能“赢在起跑线上”。正好是中午放学,孩子们背着小提琴、拿着画夹、穿着舞裙蹦蹦跳跳地从里面跑出来,大多数孩子没等父母来接就和小伙伴儿手拉着手回家去了——小城太小,家离得都近,治安也好。

有一个小姑娘怀里抱着几乎比她人还高的琴箱,站在台阶上东张西望,从少年宫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见状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雯雯,怎么还不回家?”

小姑娘撅起嘴巴:“姚老师,我爸爸又没来接我。明明都说好了的,他肯定又忘了。”

那位姚老师笑笑:“你爸爸工作忙嘛。别撅嘴了,都能挂油瓶了。来,老师送你回家。”说着拎起琴箱,带小姑娘走下台阶,去车棚取自行车。

叶谲这才上前问:“请问您是姚天石先生吗?”

姚老师愣了一下,疑问地看着他:“你是?”

叶谲微笑:“我叫叶谲,他是解欢,我们是疯的朋友。”

姚天石哦了一声,先把琴箱绑在后座上,然后把小姑娘抱坐到前面的大梁上,这才推着自行车走出车棚,说:“边走边说吧。”

小姑娘好奇地看看叶谲又看看解欢,解欢冲她做了个鬼脸,小姑娘扑哧一声就笑了,拍着姚天石握着车把的手连声问:“姚老师姚老师,这两个很帅很帅的哥哥也是你的学生吗?”嘴里是在问姚天石,眼睛却是看着解欢的。

解欢吓唬她:“我们是人贩子,专抓小孩儿的。”说着做了个自认为十分狰狞的鬼脸。

小姑娘笑得差点从车上掉下去,用小手扯着脸皮和解欢比谁做的鬼脸更丑。

叶谲说:“姚老师在少年宫是教什么的?”

姚天石说:“大提琴。”

叶谲轻轻哼了一段曲子,姚天石赞赏地看着他:“天鹅。”这段曲子正是管弦乐组曲《动物狂欢节》中的《天鹅》,这首曲子描写了天鹅高贵优雅的神态,并且隐约有种哀婉忧伤的情绪,流传十分广泛,不仅成为了大提琴独奏名曲,还成为芭蕾舞《天鹅之死》的创作依据。

这段轻声吟唱像是打破了姚天石的戒备,他的语气、步伐都变得轻松起来,一路上都在和叶谲谈论那些名曲,不时还眉飞色舞地哼上一小段。

等到顺路把小姑娘送到家,小姑娘还恋恋不舍地冲解欢表白:“哥哥你有空来找我玩呗。”

解欢看她那眼巴巴的样子怪好笑的,摸摸她的头发:“快进去吧。”却不肯敷衍地答应她。

看着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家门,姚天石才一边推车走,一边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谲说:“听说姚老师知道不少奇闻异事,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故事,其要素包含以下几点……”

姚天石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还真严谨,打听个奇闻异事居然还有“要素”,还列出重点。

“第一,某件物品可以让人获得类似预知祸福的能力;第二,这种能力是可以传承的;第三,这种能力会不断消耗人的精力或是生命。”

圣经中说:已有之事将来必有,易行之事将来必行,太阳底下无新事。叶谲也觉得解家的事未必是孤立事件,或许曾经就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所以特意总结出事件中的要点去向疯猫打听。结果疯猫便推荐了这位姚老师,据说姚天石称得上是华夏异能界的百科全书,他知道的秘闻比轩辕的档案都多。疯猫还说,如果这件事连姚天石都不知道,那可能就真的没人知道了。

解欢指指路边的饭店:“姚老师,都中午了,我们就在这儿吃点儿吧?看门脸儿还挺干净的。”

姚天石也不推辞,和解欢叶谲进了饭店,要了个小包间。解欢认认真真地把菜谱上最贵的菜都点了一遍,又要点酒水,姚天石笑道:“酒就不喝了,下午还要上课,带着酒气会熏着孩子。”解欢便改点了几瓶饮料。

在等上菜的时间里,姚天石说:“要说这能预知祸福的事,我倒是听说过不少。可是,因为一件什么东西而让人有这种本事的,不多。况且,这种东西还会消耗人的生命……嗯,倒是有件事似乎沾点边儿。”

解欢的眼睛立刻睁大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姚天石,整个身子都想跃过桌子的阻挡扑上去。叶谲赶紧拍拍解欢的背,让他镇定下来,又歉然地对姚天石笑了笑。

姚天石仰头看了下天花板:“先让我整理下思路,看看从何说起。”

解欢连忙点头:“您慢慢整理,不急不急。”说着把自己的位子挪到姚天石旁边去了,姚天石忍不住乐了,这样还叫不急啊。

服务员敲门进来,一会儿功夫就把菜都上齐了。解欢殷勤地拿起可乐瓶给姚天石倒了一杯,姚天石对叶谲说:“这孩子你得看好了,容易被拐卖。”

叶谲看看心思全写在脸上的解欢,低头笑了笑:“没事,想拐卖他的人恐怕活不长。”

姚天石微微挑眉。

解欢忍不住小声催促:“您这思路整理完了没有啊?”

姚天石故意卖关子:“吃菜吃菜,哎呀,这早上不吃饭是顶不住啊,十点多的时候我这肚子就开始叫了。”说着夹了一筷子东坡肉放进嘴里,吃得是满嘴油光,还不住示意解欢叶谲也吃。

解欢再着急也不能不让人吃饭,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在发育,胃口好得吓人,先时他还惦记着让姚天石开口,后来发现这小饭店的厨师水平不低,被勾起了馋虫,干脆也狼吞虎咽起来。

等桌上的菜肴都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姚天石才心满意足地用纸巾擦擦嘴,喝了几口饮料,开口:“话说当年……”

Chapter5 宝贝

“话说当年,”姚天石用指尖轻点桌面,其实他无需用这个小动作来强调,叶谲和解欢的注意力就已经集中到他身上了。“天降奇灾,大旱之后又有水祸、蝗灾,官府仍旧横征暴敛,各地匪祸纷起,民不聊生。有这么一个村子,村里的人守着土地却吃不饱饭,经常在路边就有倒地的饿殍,甚至都无人收殓。”

解欢年纪小,对历史也不了解,不过平时在电视上也有看过一些异国难民流离失所和饥饿痛苦的画面,因此倒还能够理解。偏偏姚天石不知是心生感慨,还是恶趣味使然,竟然将那番饿殍枕籍易子而食的画面详详细细地讲来,听得解欢眼泪都快下来了。

叶谲微笑着,也不催促。姚天石说到尽兴时,解欢已经活像被人打痛了鼻子的小狗,黑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巴巴地看着姚天石。姚天石咳了一声,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才转入正题。

那个村子里有一户外来人家,姓随,本来是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的一对师兄妹,后来俩人私定了终身,便在这村子落了户。随家人口简单,夫妻俩加一双儿女,都是和气人。

虽说当时人们往往认为戏子是下九流,多有鄙夷,但因为随家四口人的和善,平时和村民们相处得还可以。但在这灾害之年,粮食稀少,人人都为那一口饭而挣命,村民们在此处都是住了几代人的,互相之间还能援个手救个急,随家这户外来的却不免受到排挤。后来,随家租来的田地也被地主收了回去,随家的儿子又在捡豆子的时候和村里的闲汉发生争执被打伤,随家一下就陷入了困境。

随家男人只身上山去为儿子采草药治伤,可是在饥饿之中,别说是草药,就是树皮都已经快被人吃光了。他只能在山里越走越远,越走越远,一直走到了从来没有人到达过的深处。

随家娘子等不回来当家作主的人,只能守着重伤垂死的儿子饮泣,这时候村里的富户提出可用一升杂粮换她的女儿。

那年月,别说是一升杂粮,就是两只红薯都能换来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随家女儿为了救弟弟,便劝母亲答应,可弟弟却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肯用姐姐去换口粮。随家娘子既心慰儿女的相亲相爱,又愧疚自己的无能为力,几乎哭瞎了双眼。

正当此时,随家男人却突然回到了村中。

本来那家富户还在等着好消息,却不料随家闭门三日后,随家儿子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而一家人也再没有之前那副随时都会饿死的骨架支离的模样。富户按捺不住好奇,暗中盯紧了随家。他发现随家男人带回来一件宝贝,而这件宝贝居然可以指引着随家男人找到食物,甚至是非常珍贵的草药——简直就跟凭空变出来的一样令人吃惊。

人穷的时候,一块钱或许都能让人起杀心;人饿到极处的时候,就是亲人的肉也有人吞得下去。随家有了宝贝的事悄悄在村里传开,某一天随家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

因为不肯交出宝贝,随家男人被活活打死,眼看着母亲和弟弟也是奄奄一息,随家女儿情急之中将宝贝一口吞下,有红了眼的村民当下就要剖开她的肚子把宝贝拿出来。

就在此时,一队土匪恰好路过,头领惊鸿一瞥见到了随家女儿绝世出尘的美丽容颜,便将她劫走。

随家女儿百般讨好头领,终于求得他同意回来再救母亲和弟弟,然而等她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头领当即带人血洗了村庄,带着失魂落魄的随家女儿回去山寨。

成为押寨夫人的随家女儿不久就恢复了精神,她似乎获得了神奇的能力,可以预测祸福,在她的指引下,本来只是二十多口人的山寨慢慢壮大起来。时逢乱世,不断有人投奔过来,最后头领竟然成为了一支起义军的领袖。这支起义军总能避开朝廷的精锐部队,专门挑那些弱小的部队下手,简直成了战无不胜的神话。

后来,头领干脆自立为王,封随家女儿为后。

然而好景不长,随家女儿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容貌也因病而损,不复往日的美丽。渐渐的,头领喜欢上更青春更貌美的女子,除了需要随家女儿的指引时,几乎从不踏入她的房间。

再后来,随家女儿原因不明地暴毙。

有人说,是其它女人争宠,给她下了毒;有人说,是她不愿再为负心的丈夫劳心劳力,两个人起了争执,被盛怒中的头领砍下了头;有人说,泄露天机者必遭报应,她是遭了天谴;还有人说,是朝廷为了灭掉起义军,派人暗杀了她……

随家女儿去世后,起义军果然兵败如山倒,不出两年就全军赴没,那个短暂的王朝随之葬送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但是随家女儿的名字却流传下来,她叫随莲心。

同样一个故事,在普通人眼中,或许会把那所谓的宝贝当成点缀,如同嫦娥吃下的不死药或是织女身上的羽衣,总之不会拿它当真。所以在故事流传的过程中,这件宝贝的原型已不可考,而故事本身也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但是,既然姚天石选择讲这个故事,那就说明这是他记忆中与叶谲提出的三个要素最为相近的一个故事。

解欢在心里暗暗分析着这个故事,把它与解家的秘密做比较。

解家祖宗当初是拿回一块黑色的石头,随家男人是从山里带回一件不知名的宝贝;解家的石头由解家的女儿吃下,并获得预测祸福的能力,随家的宝贝在被随莲心吞掉之前或是之后,都有指引的作用;解家人在获得黑石头的能力后会精血耗尽而亡,随莲心后来也是重病缠身,并且原因不明地暴毙……这其中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

叶谲提问:“随莲心死后,那件宝贝的下落还有消息吗?”

解欢莫名其妙地看了叶谲一眼,都被人吃掉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下落?早该被排泄掉了吧。

姚天石神秘地笑笑:“据说,随莲心死后,那个头领曾经剖开了她的肚子,想找到那件宝贝。不过,既然他后来输得一塌糊涂,看来是没有找到。”

相扶相携走过来的夫妻,最后做丈夫的不仅移情别恋,居然还剖开亡妻的肚子……解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嘟哝:“真缺德。”

叶谲想了想:“也许没有找到,也许找到了,但又不见了……”

解欢神情古怪地看他:“小叶子,就是吞根钉子下去,那么多年也该被胃液腐蚀得差不多啦,怎么可能找得到?”

叶谲看着解欢脸皱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其实他平时就总是个微笑的模样,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可如果真想走近些,就会发现那微笑里隐含的拒绝。但因为是这样赏心悦目的微笑,所以即便是拒绝也不会让人尴尬、生气,倒是要检讨自身是不是太不客气了。可是现在叶谲的笑,和他平时的笑完全不同,这笑意是从心底泛起的,层层卷卷地漾上来,连坐在对面的姚天石都不由得眼神一定。

解欢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嘟哝:“怎么啦?我说得不对吗?”

叶谲说:“我只是猜测,如果那东西像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吃了就能消化,然后才起作用,那么它又怎么能被不同的人继承呢?难道其余的人要吃掉先前那人的血肉才能吸收它的灵气吗?”

解欢咧咧嘴,被叶谲这个想法恶心到了。

叶谲接着说:“可如果说它不会被消化掉,那难道是一直待在胃里?或是肠子里?总之得是待在人体的某个部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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