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条海豚像是感觉到了解欢的注视，跳跃得更欢快了，还不时发出清越的叫声。

忽然，解欢看到，一条半透明的蓝色人鱼游入了海豚群中，它的上半身和人类相似，但上肢与身体两侧间连有半透明的皮质翼和飘须，随着海浪轻舞，显得非常飘逸。身上覆满鳞片，但脸上的鳞片则细小而轻薄，可以看出五官很英俊。它的头发几乎和身体一样长，漂在海水中像微蓝透明的水母。

人鱼伸手抱住一只正要跃起的海豚，啪地一声把它摔回了水里，那条海豚被摔得有点晕头转向，顿时怒了起来，张口往人鱼身上咬去。人鱼尾巴一摆，啪地一声把海豚给扇飞。它好像是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故意来找这几条海豚发泄的。那几条海豚大约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禀持打不过就跑原则，都溜了。

人鱼没有追赶，怅然若失地望着海豚们消失的方向，长长的鱼尾一下一下地轻轻甩动着。过了一会儿，它抬头看了看表情呆滞的解欢，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鱼尾猛然向下一拍，一束水浪跃起十几米高，哗地一声全浇在了解欢身上。

然后，这条可恶的人鱼带着满足的笑容游入深海不见了。

常禾因为在解欢身后，所以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莫明其妙地遭受了无妄之灾，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滴水。

附近的游客都很吃惊，不明白海里怎么会突然拍起这么大的水花，纷纷向下张望，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倒是那几条海豚又游了回来，继续它们快乐的表演。

很好！臭鱼，别让小爷我逮着你，不然天天虐你一百零八遍！解欢擦了一把脸上咸咸的海水，恶狠狠地发誓。

“鲛人族栖息在大海深处，那是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刚才那只小鲛人，大概是离家出走的，所以才会在这里。”

解欢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个女生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怀里还抱着一只肥胖的黑灰条纹的猫。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这个女生的瞳孔也是银白色的，但是眨了眨眼，又发现那还是正常的深褐色。

“什么鲛人？”解欢没听懂。

“晋干宝《搜神记》上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述异记》上则说：蛟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蛟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女生看了一脸懵懂的解欢一眼，补充：“在西方，鲛人被称为人鱼。”

解欢眼睛一亮：“你也看到了？刚才那只臭鱼。”

女生微微一笑：“鲛人在古时候曾与人类很亲近，可惜人类太贪婪，只想得到鲛人织的绡纱和他们泪水化成的珍珠。有的将鲛人中的黑鳞族抓去杀死，取其油脂制成万年灯。还有的人类垂涎鲛人的美貌，用巫术去掉他们的鳞片，劈开他们的鱼尾化作双腿，霸占他们的身体，将鲛人当作奴隶贩卖。所以，身心饱受创伤的鲛人们渐渐远离人类，避居深海。不过，说起来，因为鲛人的体质特殊，大多数人类即使遇到鲛人也会视而不见。因为祖先的悲惨遭遇，鲛人对人类算不上友善，也很少在人类面前出现。刚才那只鲛人大概是因为年纪太小，还不懂得这些，所以才有兴致和你开玩笑。”

解欢愣了半天才问：“你的意思是说，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女生现出诧异的神色：“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见解欢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她又是一笑，有些轻蔑地说：“哦，我忘记了，人类最善于自我欺骗，即使亲眼所见，也会用种种蹩脚的借口蒙骗自己当作不存在。”

“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人吗？”解欢有些生气。

女生怀里的肥猫喵了一声，好像在嘲笑解欢。女生微笑道：“我当然不是人类，我只是在人类世界旅行而已。”

一瞬间，解欢好像又看到她的瞳孔变成了银白色。

常禾比解欢还茫然，完全听不懂他俩说的话，只隐约猜到好像在谈论神话学。难道说自家少爷为了泡妞已经进化到这么高级的地步了？

喵的一声，肥猫突然从女生怀里挣脱出来，直扑到常禾脸上抱住。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女生才把肥猫从常禾脸上拽下来，可怜常禾脸上多了几道猫爪印。

“不好意思，莉莉安喜欢英俊的男人。”女生一脸抱歉。

常禾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得到一位猫少女的喜爱而感到荣幸，所以没回答。

见他好像有点不高兴，女生想了想：“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就让我为你们奉上我的预言吧。”

她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飞快地画下一个复杂的图案，口中念念有词：“我，文玄宁，以先知的血脉，召唤穿透未来迷雾的眼睛。”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面前的空气微微一震，似乎有淡淡的金色光芒从那个图案里迸发。解欢吃惊地发现这个自称“文玄宁”的少女双眸真的变成了银白色，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虚幻若风。

那双银白色的眼眸直视常禾，把他吓得倒退了几步。

“逆十字的垂怜，红色花瓣铺满你脚下的路，左手荒冢，右手深渊，你的选择伴随荆棘鸟最后的吟唱。”

文玄宁那双银白的眸子又看向解欢：“曾经分离的将会重聚，十字路口笼罩迷雾，真实与谎言蒙蔽你的眼，风渐止息，死亡之镰收割。”

“……听不懂。”解欢很老实。

文玄宁笑了笑，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等到那个时刻你就会懂了。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真的想扭转命运。”她抚摸了一下怀中的肥猫，飘然而去。

未来？

命运？

预言？

解欢无语问常禾，这个世界有这么奇怪吗？

常禾无语问苍天，为啥跟在少爷身边就不能发生点平常的事呢？

Chapter13 绅士

游船经过瑞德岛海域，解欢看到一艘游艇非常悠闲地泊在海面上，一个男人躺在折椅上晒着太阳，旁边一个漂亮女孩很热情地向他们挥着手。许多游客也在向她挥手致意。休闲的时光让很多人都变得友善起来。

游船慢慢离开这片海域，向更深远的地方航行。

回舱里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解欢又趴在栏杆上，有些盼望那条顽皮任性的鲛人少年再从水里蹦出来。以爷爷的名义发誓，只要那鲛人少年敢出来，他就一定要把那条臭鱼的鳞片给揭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解欢的怨念散发得太强烈，鲛人少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而附近的游客则下意识地远离这个背景逐渐被黑色怨念渲染的男孩，留下常禾独自一人吹着海风打着喷嚏。

同样是被海浪打得浑身湿透，同样是吹着海风听文玄宁说了半天莫名其妙的话，为啥自己感冒，少爷就还活蹦乱跳？常禾揉着变红的鼻子，很困惑。

突然，远处传来枪声、爆炸声，解欢一下站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那声音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可以判断出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方才经过的瑞德岛。“小禾苗，你听！”

常禾侧耳倾听：“唔，海鸥的叫声还蛮好听的哈。”

解欢捏着拳头，琢磨是该敲他脑袋还是该打他肚子。

“他听不到才是正常的。”一个声音阻止了解欢的暴力冲动。

解欢迷惑地看看说话的男人，他的年纪一定超过四十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加上得体的服饰，看起来就像还不到三十岁一样。其实解欢对这种类型的男人并不陌生，因为家里有一大把叔叔伯伯都是这样，顶着一张精心保养的脸，装着一肚子的混世经验。但是这个男人谦虚微笑的样子还不算讨厌。

“普通人的耳力不够听到这么远的声音。”男人说。

“别说笑了，那我怎么能听到？”解欢嗤之以鼻。

男人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好吧，解欢决定收回刚才的话，他笑起来其实挺讨厌的，就像自己有什么秘密被他知道了，而他一副“我不说我替你保密可是你别想蒙我”的表情。

见解欢脸色越来越难看，男人才道：“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不敢承认？”

解欢脸色一沉：“知道个屁答案！小禾苗，去餐厅吃饭。”

男人失笑，挡在他们前面不让走：“解家的教养这么特别啊，不懂什么是礼貌么？”

“好狗不挡道！”解欢决定将粗鲁进行到底。

常禾皱着眉头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认识我家少爷？”解家在国内有权有势，人脉甚广，知道解家并不奇怪，但是解欢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认识他的人却不多。

男人彬彬有礼地道：“我只是认识解家在政界的几位先生，不过交往不多。我的名字微不足道，不过你们可以叫我‘绅士’。”

他捻了下手指，还想说话的常禾张着嘴突然定住了，样子非常傻。不仅是常禾，船上所有人都仿佛凝固在了那一秒钟。一个当父亲的正在呵斥调皮的小孩，小孩脸上的泪珠挂在脸上将坠未坠。旁边的老人正举着相机要拍低掠过海面的海鸥，那只海鸥的一只翼尖正点在海面上，海水静止不动。两个船员正一边交谈一边走路，迈出的脚还没落地，好像重心随时会倾斜让他们摔倒。总之，一切能活动的都凝固了，就连空气好像都沉滞得无法呼吸，甚至连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都停止了。

绅士淡笑：“这是我的异能：时间静止。我们可以有五分钟的时间不受打扰地沟通。”把异能展现在解欢面前，可以省去许多讲废话的时间，而且根据他这些天来的观察，解欢也不是个受不起惊吓的人。

解欢小心地戳了常禾一指头，常禾没有动。于是解欢飞快地掏出常禾随身携带的碳素笔，在他脸上加了几条胡子，额头画上三条黑线，然后将笔塞回常禾的口袋，镇静地问嘴角抽搐的绅士：“你想和我说什么？”

绅士干咳一声：“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你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能力。”

解欢眨眨眼，没有接他的话，绅士只好接着说下去：“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中有一部分人拥有异能，比如控制自然元素的控火、控电、控雷等等，还有的异能是像我这样可以控制时间与空间，还有的是对自身产生变化，例如我有位同事可以将自身金属化。我们将这部分人统称为异能者。”

“漫画？”

“现实。”

“哦，请继续。”

“有的异能者能力觉醒得早，有的觉醒得晚，还有的可能终生都不会觉醒。我是十几岁的时候就觉醒了能力，而我刚刚说的那位同事直到四十岁的时候才觉醒。能力觉醒后，有的异能经过训练还可以继续进化，有的则可能一直原地踏步。为了研究异能，同时将宝贵的异能资源使用在合理的用途上，我们国家成立了轩辕小组来管理异能者。当然不只是我国，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组织，比如A国异能者的组织叫X-MAN，E国的是圆桌骑士，R国的是守夜人。我们可以预测，在未来的国际竞争中，还包括异能资源的竞争。根据你在酒店的那次……”绅士想了想，寻找一个委婉的词汇，“那次争端，让我们发现你也是位异能者。”

解欢又眨了眨眼睛，拿到那把断刀算异能么？突然暴走算异能么？

“你刚刚觉醒，在异能的使用和控制上就像个懵懂孩童，如果没有人指点和帮助，很可能会像那天一样失控，造成更为惨痛的后果。如果你愿意和我成为同事，那么我们会有专人来指导你如何控制自己的异能，并且帮助你进化。”绅士笑得很亲切。

“既然你用的是‘同事’这个词，那么就还有‘工作’吧？轩辕的工作是什么？”

“没错，轩辕小组的异能者在享受国家给予的优厚待遇的同时，也要为国家做些事。比如处理些异能者之间的争端和一些非自然的案件，或者是发现新的异能者并指导他们，具体的工作等你加入以后就知道了。”

“如果不加入呢？你们会把我杀了吗？”

绅士有些讶异：“怎么会呢？我们是公务员，又不是歹徒。等你加入就知道了，我们同事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人。”

“真的？”解欢眼睛一亮。

“是啊，比如有个同事会隐形，大家都说他的异能去偷东西很方便。还有个同事会驭兽，不管多凶猛的动作在他面前都服服贴贴的，就算是你想看鲨鱼跳火圈他都办得到。”绅士嘴角噙一抹坏笑，用诱惑的语气说。

“真的真的？”解欢雀跃起来，一方面是好奇心完全被挑拨起来，另一方面也暗暗放下了心——既然“专家”都说自己那是异能了，那就是异能吧，不用再费神去想自己是不是着了魔发了疯。之前见到的那些怪人，包括那只疑似吸血鬼的家伙，那条恶作剧的臭鱼，好像也都可以有答案了。

“好吧，我要问下我小叔的意见，然后才能决定是否加入。”就冲着鲨鱼跳火圈，他也想把自己交给轩辕了。

绅士微微一笑：“随时恭候佳音。”

手指一捻，静止的时间再次流动。孩子脸上的泪水随着父亲的责骂声滚落下来，老人手中的相机发出咔嚓声捕捉到了海鸥掠过海面的那瞬间之美，船员说笑着走过解欢身边……“这位绅士先生，您找我们少爷到底有什么事呢？”常禾顶着一脸猫胡须一本正经地问。

绅士镇静自若地答：“我们已经谈完了。”

解欢也不看常禾，免得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好奇地问绅士：“你既然能让时间静止，那是不是天下无敌啊？”

绅士眉一挑：“为什么天下无敌？”

“你想啊，如果要打架，你时间一静止，趁着五分钟就可以把对手打个半死。要是想偷看美女洗澡，哇，五分钟啊！连看带摸都足够了。要是想抢银行，啪，一静止，谁能抓得住你？天啊，这招也太好用了。”解欢眉飞色舞。

绅士脸色有点发黑：“第一，我不准备偷窥和抢劫；第二，所有的异能都有一定的限制，没有哪一种异能是无敌的，否则异能者就成神了。至于是什么限制，我现在不会告诉你，这是秘密。以后你接触到其他异能者的时候也要注意，很多人是不愿意把关于自己异能的事情说出来的，你不要随便问。”

解欢了然：“哦，知道，就是留一手嘛。嘁，好像谁感兴趣似的。”其实他明明就是感兴趣得不得了。

常禾觉得自己又是有听没有懂，最近发现自己的智商好像有点下降啊。

“那刚才的鲛人，还有那个自称先知会预言的女生，你有没有看见？”

绅士若有所思地看了解欢一眼：“鲛人？我没有注意到。不过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生我倒是有留意，她会预言？”

解欢模仿文玄宁的样子在空气中比比划划：“我，文玄宁，以先知的血脉，召唤穿透未来迷雾的眼睛。”

绅士笑了笑：“原来是十二神的后裔，你的运气真不错，竟然能遇到这么稀有的种族。”

他一脸的羡慕，让解欢莫名其妙地虚荣了一下：“什么十二神？”

“十二神是守护十二个月的神祗，通常以各种动物的形象出现在人间，在神话时代末期，神祗们先后离开人类世界，不再插手人间的事。十二神对人类非常亲善，不忍心看到人类在自己离开后遇到不幸，于是留下自己的后裔来帮助人类，这些后裔继承了十二神的部分能力。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脉渐渐稀薄，十二神的后裔也逐渐淡出人类世界，已经很难再遇到他们了。那个女生既然会预言，那应该就是十二神中守护一月的文弥罗的后裔。相传文弥罗的左眼可以看到过去，右眼可以看到未来，他的后裔也就有了预言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