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谲打断他的话：“我没有那么伟大，我也没想过要为国家牺牲，那时候我答应你去卧底，只是因为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凌皓一愣。

“那时候我刚变成孤儿，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可是我又想，如果我自杀的话，就太对不起为了保护我而死去的妈妈了，正好你来找我，我就想那么危险的任务我能活下来的机会很小，如果是这样死去，妈妈大概也不会生气吧。所以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了。”叶谲笑了一下，很是腼腆。

凌皓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想想以当时叶谲的精神状态来说也不无可能，虽然非常意外叶谲的理由，但是他也只能叹一口气：“不管你答应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什么目的，但你这几年的付出和牺牲，还有你的功劳都是明明白白的。”

叶谲继续说道：“而且我也不想把叶家牵扯到‘地狱’的事里来，在叶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修真或是习武，即使是修行的人，因为生活得太平静了，也不一定是那些精通暗杀的雇佣兵的对手。如果‘地狱’不直接对付我，而是一个一个地杀掉叶家的人，我该怎么办？”

凌皓无言，以“地狱”的行事手段来说那并非不可能，他之前只是考虑到叶氏作为修真世家来说有保护自身的力量，却没有想到并非每个叶氏的人都是高手，而依“地狱”一贯的行事手段，也很可能真的像叶谲所说的会故意针对叶家无力自保的那部分人来下手。

“现在‘地狱’并不知道我和叶氏的关系，而且当初姑姑他们都以为我已经和妈妈一起被杀害了，他们不会主动来找我。只要我不回去，‘地狱’就不会对叶家下手。”叶谲冷静地说。

林陌想了想，问道：“那么，你又为什么不想加入轩辕呢？”

叶谲笑了笑：“少将，我已经累了。”

十六岁的少年说他累了，而林陌竟然无力反驳。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凌皓说：“叶谲，其实我很后悔让你去做卧底。”

叶谲看了凌皓一眼，笑得从容：“凌伯伯，我也后悔过，有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支持不下去了，那个时候就特别后悔当初答应做卧底的事。我觉得自己那时候考虑得太偏激，只是想着可以死得不懦弱，却没有想过要活下来是这样辛苦。”

凌皓神色一黯。

“特别痛苦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我的决定虽然下得草率，可是我的选择没错。”

有些事很危险，见不得光，肮脏、污秽、血腥，甚至可能不一定是对的，可是，总得需要人去做。而他只是在一个适当的时候成为了那个适当的人，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总是要有这样一个人，做这样一件事。

林陌望着他的眼睛：“那你知不知道，以你的经历和身份，如果不加入轩辕的话，就得接受国家的监控。”

就是警队派出的卧底，在任务完成后都会受到一段时间的政审，以避免出现反无间的情况，更别说是像叶谲这样曾经在国际大型雇佣兵团里卧过底的了。况且叶谲还是个异能者，对于国家来说，异能者既是宝贵的资源，又是不稳定的危险源。有些异能者仗着自己有些本领，就不肯安份，做出一些危害社会的行为，这种异能者是必须要严格控制和打击的。所以对于异能者的监控也就很常见了，毕竟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想把一些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放到自己看不到地方。

叶谲点头：“我明白。”

见叶谲的想法已经不可改变，凌皓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叶谲唇角一扬：“我这个年纪，应该去学校里读书，对吗？”

“上学？”解欢的叫声惹得病房外经过的护士不满地进来训斥了几句，他一脸懊丧地问半躺在床上的解兰，“小叔，为什么我还得去上学啊？我现在不算是有事业了吗？”

解兰当初接到他的电话后，很痛快地同意他加入轩辕，并让他和常禾回国。但是解兰又和绅士谈了一番，决定让解欢继续上学，在周末和假日才去轩辕训练，直到他完成学业之前，都只算是轩辕的预备成员。

这可让解欢沮丧极了，他还以为自己以后就可以大模大样地出入轩辕，每天和奇人异士打交道，再也不会有作业、考试这些烦心事了呢。坐到床边，解欢抱着解兰的腰开始撒娇：“小叔叔叔叔叔叔，让我正式加入轩辕吧，我不想上学啊啊啊啊啊。”

解兰笑得直咳嗽，解欢连忙爬起来给他轻轻捶背，待咳嗽稍止，又端来温水给解兰喝了几口。解兰缓过气来，说：“傻孩子，难道人家轩辕里都是文盲吗？我可是听绅士说，那里有正上大学的，还有研究生、博士，甚至还有人当教授呢。别觉得让你上学有多么委屈，就是正式的轩辕成员也一样另有身份掩饰，对你来说还有什么比学生这个身份更好呢？”

解欢撇嘴：“纨绔子弟，裙屐少年。”

解兰摸摸他的刺猥头，说：“别妄自菲薄，小叔知道你不是坏孩子。”

解欢突然眼圈一红：“小叔，要是你是我爸爸该多好。”

解兰大笑：“那我岂不是十岁的时候就要生你出来？小叔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解欢也笑了，跳起来向空中挥拳，大声说：“好吧，上学就上学，小爷我勇者无敌！”

病床上的解兰笑得欣慰，

【那么骄傲】

Chapter1 母亲大人

曙光一点一点从浓重的黑暗边缘挣扎出来，仿佛只是一瞬间，猛地将之撕裂，黑暗败退，朝阳成为天空的主宰。叶谲昨晚十二点开始就坐到了窗台上，等着看太阳升起，等着迎接自己十七岁生日的唯一一份礼物。

清新的晨风吹拂起白色窗纱，轻卷上坐在窗台上的叶谲的腿，如同一个小心而温柔的拥抱。

叶谲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楼下已经开始有晨起锻炼的人在活动了，叶谲洗了把脸，换上运动服也出去慢跑。

这个小区并不限制饲养大型犬，所以还能看到几只威武雄壮但却性情温驯的大狗跟随着主人在跑步，还有些小狗在互相挑衅地汪汪大叫，其中居然还有两只猫，一只虎纹一只纯黑。

黑猫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虎纹猫傻乎乎地紧跟其后，所过之处，众犬让路。那只虎纹猫有点呆呆的，被好奇的雪纳瑞嗅到面前来也不知道躲避，旁边的黑猫一爪子拍在雪纳瑞的鼻子上，雪纳瑞就呜呜哭着跑到主人身后去了。

看见的人都忍不住笑，雪纳瑞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子，对自家宠物的没出息有点不好意思，摇头道：“真是奇怪了，咱们小区里最厉害的倒是只猫，不是狗。”

“谁说不是呢，这黑猫呀倒像个小豹子，上回老靳家的毛毛都被它给撵得上窜下跳的。”穿着色彩鲜亮的红色运动装的老太太搭话。

被点名的毛毛是只圣伯纳，它很羞愧地唔唔了几声，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老靳说：“可惜是个没主儿的流浪猫，幸好咱们小区里好人多，没人祸害它。”

黑猫似乎也听懂了人们的话，偏头看了看毛毛，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随后它的目光落在站得不远不近的叶谲身上，轻轻喵了一声。

“哟，这是谁家孩子呀，长这么俊。”老太太也看到了叶谲。

叶谲在她准备过来搭话之前迈开两条长腿跑掉了，长期的残酷训练使他对于与人交际多少有些心理障碍，他更喜欢沉默和独处。

凌皓代表国家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奖金，并将他父母的遗产也都交给他了，所以买栋房子给自己住并不算太大的支出。这个小区是林陌帮叶谲选择的，因为考虑到监控的方便，叶谲也就没有拒绝。

顺着小区里的红砖小路跑了一会儿，叶谲的脚步渐渐放慢，按照他平时的训练强度来说，这种慢跑的运动量可以等同于散步。虽然是一夜未眠，但精神还是好得很，跑完三圈，他便跟在三三两两的老人家后面去卖早点的地方买豆浆油条。

这些食物以往在叶家的时候常吃，可是这几年吃的全是中心量身定做的营养食谱，虽然可以补充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但是味道和口感却连牙膏都不如。远远闻到热豆浆和油条的香气，叶谲有些恍惚。

“喵~~~”一波三折明显撒娇的猫叫，叶谲低头，黑猫正蹭着他的小腿绕圈圈，尾巴勾在他脚腕上万分依恋。旁边那只虎纹猫傻乎乎地看着，有样学样地过来绕着叶谲另一条腿蹭了几圈。

黑猫抬头瞄了叶谲一眼，冲着卖早点的地方喵喵了两声，然后很乖巧地又在叶谲腿上蹭了几下。

这是要自己买吃的喂它？

叶谲买了三杯豆浆，两杯放在墙角喂猫，一杯自己喝。

虎纹猫喝得很快，连小脑袋都探进塑料杯里去了，沾得满头白沫。黑猫却只喝了小半杯，然后又爱娇地冲着叶谲喵喵叫。看它的眼神，居然是想吃小笼包。

叶谲又买了笼包子，用纸巾垫着放到台阶上。黑猫看了叶谲一眼，很斯文地吃了起来。叶谲选的位置不招人注意，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啜着豆浆，一边饶有兴致地坐在台阶上看两只猫吃东西。

黑猫不一会儿就吃饱了，虎纹猫还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黑猫姿态端庄地坐在一旁，神情怜爱地看着它吃。等虎纹猫也吃饱喝足了，黑猫才过去舔舔它，冲叶谲喵喵了两声，领着虎纹猫走了。

叶谲拍拍裤子上沾的灰，开始在小区里四下闲逛熟悉环境。其实昨天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小区走了一遍了，现在只不过是随便走走，巩固一下记忆。

小区里绿化不错，草坪、花坛、细柳、梧桐，墙边还种着爬山虎，虽然叶片有点发黄，不过向上攀登的势头还是很可喜。

“母亲大人：您好吗？

昨天寺庙里小猫被邻村的人带走了。

小猫哭了，紧紧抱着猫妈妈不放。

我说：乖，不要哭，你不会觉得寂寞的。

你是个男孩子对吧？会再见到妈妈的。

会在什么时候？一定会吧。

就写到这里吧，期待您的回信，母亲大人。

一休”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J语儿歌声，让叶谲脚步一顿。虽然他没有正式在学校里上过几年学，但是因为需要去不同的国家执行“地狱”的任务，所以在训练的时候语言也是一门必须学习的科目。像E语、华夏语、J语、F语等使用人群比较广泛的语种，他都能熟练地听说读写，其他国家的语言至少听和说也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从头开始唱起：

“母亲大人：您好吗？

昨夜从杉树的枝头，看见了一颗亮晶晶的星星。

星星凝视着我，就像妈妈一样，非常的温柔。

我对着星星说：你不能沮丧哦，因为你是男孩子。

如果我感觉到寂寞的话，再来找你说话。

会在什么时候？大概吧。就写到这里吧，

期待您的回信，母亲大人。

一休”

“母亲大人：您好吗？……你不能沮丧哦，因为你是男孩子。……会再见到妈妈的……”叶谲低声跟着唱了几句，突然加快脚步，绕过面前阻碍视线的墙壁，看到了那个正在唱歌的人。

梳着童花头的少女，一边听着MP3一边哼着歌，被突然出现的叶谲给吓了一跳，歌声也停了下来。

叶谲先是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容易让陌生人放下戒备，然后温和地问：“刚才是你在唱歌吗？真好听。”

少女脸上一红，有点手足无措地把耳塞摘了下来，说：“嗯，学校有汇演，我表演唱歌。”她的皮肤很好，一脸红就像是在颊上晕染开一层薄薄的胭脂似的，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也很是可爱。

“就唱这首吗？一定会很成功的。”

叶谲的话让少女很高兴，大着胆子看了叶谲几眼，问：“你也是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吗？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刚搬过来的……”

随便聊了几句，少女渐渐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了，连名字都告诉叶谲了。她叫岳惠，因为爸爸姓岳，妈妈姓惠，“我爸我妈起名的时候也太会省事了，幸好我妈妈的姓比较特别，叫起来也好听。”岳惠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对了，你在哪里上学啊？我在二中。”

叶谲微笑：“我暂时没有上学，因为身体不好，休学了。”

“啊，”岳惠遗憾地看看叶谲，因为叶谲本来就很瘦，说他身体不好倒也很像。“那你来我们学校看演出吧，就是后天，上午九点。”

见叶谲露出犹豫的表情，岳惠忙说：“有好多节目的，我们班还有表演魔术的呢，别的班还有演小品的、跳街舞的，还有拉小提琴的呢。来吧，很有意思的。”

叶谲敷衍她：“好吧，如果那天我没事情就去。”

岳惠很高兴。

叶谲这才问她：“刚才你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ははうえさま》，中文就是母亲大人。是动画片《聪明的一休》的片尾曲。你没看过吗？”岳惠好奇地问。

叶谲沉默了一下，在“地狱”里他当然不可能有看动画片的机会，而之前在叶谯身边接受古武的训练时，因为叶谯的乖僻和严厉，事实上连看电视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虽然在母亲身边有过几年逍遥的生活，但大数时间却是在母亲的监督下练琴。看动画片、玩游戏这些别的小孩习以为常的活动，在他的记忆里竟然很难找得到影子。

要不要买些动画剧集回家看？弥补一下自己童年的缺失。

想了一下，叶谲又忍不住笑了，会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真是软弱啊，如果现在碰到“狼牙”或是“鹰爪”，这样的自己一定会死得很快。

见叶谲笑得奇怪，岳惠好奇地问：“笑什么呢？”

叶谲摇摇头：“能把这首歌再唱一遍吗？”

岳惠点点头：“母亲大人：您好吗？昨夜从杉树的枝头……”少女带些童稚的清脆嗓音如同水晶般透彻，将这首思念母亲的儿歌唱得一点也不悲伤，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坚强的小男孩趴在桌子上给远方的母亲写着信，一笔一划地述说着自己的希望，相信自己会有一天和母亲相见。会有那么一天。

“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临走时，叶谲笑着对岳惠说。

Chapter2 讨厌的小孩

解欢又郁闷地坐在了课堂上，是哪个鬼发明的晚自习呢？是哪个鬼规定高三学生必须要上晚自习呢？是哪个鬼要求连走读生都必须来上晚自习呢？是哪个鬼要求他解少爷来上晚自习呢？……好吧，小叔不是鬼，小叔长命百岁。

但是，晚自习这种东西明明就是万恶的旧社会才会有的东西啊，看看它把学生们折磨成什么样了，全班四十八个人竟然有三十六个近视！青春少女居然驼背！翩翩少年竟然长了抬头纹！大好年华就浪费在这斗室之中，最可恶的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有脚气还偷着把鞋脱了！

事实上比解欢更郁闷的人是他的班主任。这个小祖宗先是旷课，不对，是病假好几个月，然后又突然冒出来，完全无视其他正在准备高考的同学的紧张，连课本都没带来，堂而皇之地捧本漫画装模作样。

身为一名教师，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还得一忍再忍。

谁叫解家给二中捐钱新建了一个化学实验室呢，好处可是大家都有份，他要是得罪了解家小少爷，恐怕校长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但是，在周围都是勤奋苦读的学生面前，如此嚣张的行为怎么看怎么讨人厌，就算老师全当没看见，同学也会冷眼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