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当看到那些歌姬靠近凌逸辰时，自己会那么不开心；在听到那些歌姬要留下来侍寝时，更是一股怒气直涌心头。
以致，从容不复……
凌逸辰见他不语，小心翼翼问道：“陌，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薛子陌身子一震。
一直以来，都是凌逸辰围在他身边，他总以为自己是被动接受，虽然他从不否认自己对凌逸辰的感情，但绝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得这么深。
他总以为，如果事情发展到自己不愿见到的一步，他还可以抽身离去，可事到如今，他真的还可以吗？
凌逸辰见他眼中全是挣扎的神色，心疼不已：“陌，我说过，你只要让我在你身边爱你就好，至于你，我会等，一直等，我不想你为难自己——”
薛子陌抬头看他，凌逸辰的目光是那么真挚、温柔，不由慢慢垂了眼帘：“你不知道李将军的用意吗？”
刚才凌逸辰面对歌姬的挑逗而沉默不语，让他耿耿于怀。
凌逸辰半是无奈半是宠溺道：“我是不知道你会生气，否则早将那些歌姬赶出去了。”
“可你并没有拒绝她们侍寝。”薛子陌执着道。
凌逸辰看着他叹了口气，声音更放柔了几分：“你知道，冯远和李昊如手里的兵马对我很重要。我本想安排那些歌姬在另处住上几日再遣走，这样也不算驳了李昊如的面子，可你一下就生气离开了，我只得匆匆拒绝前来寻你，只怕这会儿李昊如还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薛子陌前面光顾着生气，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失礼，一向温雅得体的他，还从未做出过如此失礼的事情，不由有些尴尬：“对不起……”
看到薛子陌微窘的神情，凌逸辰笑了：“陌，不要说对不起，其实你能生气我真的很开心，这说明你心里也是在乎我的，对吗？”
薛子陌垂眸、不语。
凌逸辰突然紧张起来，他是知道薛子陌对他是有情的，但同样，也知晓他对于这份情的抗拒和挣扎，他很害怕有一天薛子陌还是会选择离他而去……
见凌逸辰的脸色有些不对，薛子陌犹豫了会儿，终是道：“你是皇子，以后你身边还会有无数的女子，我们——”
“不会，不会有任何一个女子！”凌逸辰截断道。
说着上前一步，轻轻拉起他的手，薛子陌以为他要拥住自己，却没想到凌逸辰反而退开一步，单膝缓缓落跪，低头在他手上落下一吻，然后抬眸深深看着他，一字一顿誓言道：“我凌逸辰，生生世世，只爱薛子陌——”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笑得那样明媚而柔软，看向自己的目光坚毅而笃定，银色的月辉尽数落在他脸上，印在他眸里，照出他清俊无比的容颜，刚才的誓言仿佛还停留在空中，一遍遍回荡……
薛子陌心头重重一颤，动容不已！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单膝落跪、气宇轩昂的男子，好一会儿摇头轻笑一声，他知道自己心中再无顾虑。
从今以后，
便是阿鼻地狱，
他也陪着他走下去……
“辰……”薛子陌就着手，轻轻拉起了凌逸辰，在他耳畔低唤道。
凌逸辰不敢置信，眸中瞬间爆发出光芒来，薛子陌终于肯叫他的名字了！
他终于肯叫他的名字了！
这一刻，
他等了好久好久！
凌逸辰一把搂住薛子陌，激动道：“我做梦都盼着这一天，你知不知道？”
薛子陌微微一笑，环住了他的腰。虽然他的面是一如既往的温雅，并无太大变化，但他的心又何尝不是激动的。
他从来都觉得，这世间的一切，俱是虚无。
丞相的贵胄公子也好，天下第一才子也罢，并不值得眷恋分毫。情爱于他，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没有渴求，亦无希翼。
直到遇见凌逸辰，他没想到自己沉如万年古谭的心，会为他而动，即便如此，他也认为自己可以是翩然退却的。但是，凌逸辰并没有给他这种机会，他以自己熔岩般炽热的烈火情焰，将他和他周围一切统统燃烧！
当初那颗投入心湖的小小石子，已在心里卷起惊天骇浪，他再也回不去了！
亦不想回去……
好半响，凌逸辰轻轻放开他，他清晰看见薛子陌澄澈如水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这一刻，他只觉满腔柔情四溢，将他的一整颗心填得好满、好满。
在遇到薛子陌之前，他的心里没有人，但在此之后，也只有他一人！
从今以后，
他的天下便是他——
凌逸辰低头，将一腔柔情尽数化作深吻，在他嘴里痴痴纠缠不休。
薛子陌亦侧身，轻轻回应他的深情与温柔。
羽城关楼下，凌逸皓遥遥望着上面两个相拥相吻的人，面色沉如死水。
他匆匆带一小队人马先赶来是因为听说薛子陌也到了羽城关。心中记挂他的安危，却在快要赶到时，听到羽城关成功守住的消息，然后便见到了这一幕！
“王爷，我们是现在进城，还是等纪将军来了再进去？”旁边的李铨小心问道。
凌逸皓垂首，脸上晦暗不明。
此次抗击鲜卑，父皇所做安排的用意他又岂会不知，心又岂能不寒。从凌逸辰一出现，就先后夺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父皇的疼爱，至高无上的皇位，还有他深爱的薛子陌……
凌逸皓深深闭上双眸，半响蓦然睁开，沉声道：“进城——”
第三十二章：因为你是你啊
在凌逸皓赶到的半月后，纪恒的三十万军队也到达了羽城关。
令人奇怪的是，鲜卑在这个时候不进反退，就连先前攻下的两座城池也一并弃掉，退到了两国边界月夆山附近。
鲜卑四十万大军与冯远他们的六十万大军遥遥对峙，这可急坏了主帅冯远，他迅速召开会议商量对策。
营帐内，冯远向众人说明了情况。
其实不用他说，凌逸辰他们也明白目前形势对己方大为不利。
羽城关粮草本就吃紧，现在加上纪恒的军队，恐怕连这个月都撑不过去。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就算鲜卑军不来攻打他们，他们也会不败而退。
最要命的是，马上就要进入严冬了。这边关的冬季可不是一般的冷，大军多不耐寒，又缺乏过冬物资，情况相当棘手。
冯远简明扼要的说完情况，帐内一片沉闷，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凌逸皓身边的亲信屠岳忍不住发话：“我们干脆直接集齐兵马攻过去算了，难道我们六十万人还怕他们四十万人？”
冯远闻言叹气。
李昊如解释道：“屠将军有所不知，我们若要攻打鲜卑，就必须要经过月夆山。这月夆山极其险要，易守难攻，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说我们只有六十万人，就算再多出几倍，恐怕也不是鲜卑的对手！”
屠岳的脸有些变色，难道说他们就只能坐等鲜卑来进攻，如果鲜卑不来，他们就被困死在这里？
“也许，这本身就是个圈套。”凌逸辰沉声道。
众人心中一凛，若有所觉，薛子陌慢慢说道：“当初，鲜卑若真有心攻下羽城关，便不该只派二十万兵马，他们若是倾巢而出，恐怕在纪将军赶来之前，羽城关就已经失守了。他们原就是要等我们的大军集齐，然后将我们困死在这里，这样他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攻陷帝都。”
凌逸皓看了薛子陌一眼，屠岳在一旁气愤道：“奶奶的，这鲜卑人太阴险了！要不我们撤走算了。”
冯远摇头：“如果纪将军的人真的撤走，恐怕不出一月，这羽城关就要失守了。”
“而且分散兵力，就等于自我削弱实力，到时候便会被鲜卑一口一口给吞了。”纪恒补充道。
屠岳有些急了：“这走也不行，不走也不行，那怎么办？”
“等。”薛子陌道。
屠岳没好气地冲他吼道：“那不还是等死吗——”
他的声音本来就大，这样快意一吼，帐内突然安静下来。
屠岳蓦然想起什么，后知后觉看了凌逸皓一眼，发现他的脸已微微沉了下来，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他怎么给忘记了，自家王家可是相当钟情于这位薛公子啊！连王爷自己都舍不得说句重话的人，他居然把他给吼了？！
薛子陌并不以为杵，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倒是凌逸辰眸光突然一寒，凌厉地看向屠岳，冷而讥讽道：“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
一句话问得屠岳哑口无言，他讪讪闭上了嘴巴，重新站回到凌逸皓身边。
聚会开得不欢而散，众人各自回帐。
一路上，凌逸辰的话都很少，薛子陌知道他是在为粮草的事发愁，温言宽慰道：“父亲在得知军情的那一日，已经开始着手筹备粮草了，相信不日就会运到。”
凌逸辰微讶，他知道朝廷那边肯定会派人募集粮草，却不想竟是薛敬亭本人！
以薛敬亭的本事，想必会事半功倍，凌逸辰稍稍松了一口气，笑道：“有老师出马，我自然是放心的。陌，谢谢你……”
薛子陌失笑：“谢我做什么？”
“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凌逸辰看着他，十分认真道。
薛子陌笑了笑，轻声道：“快些回去休息吧，昨晚你才睡了一个时辰。”
这下凌逸辰是真的惊讶了。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
薛子陌道：“今早见你眼眶有些泛青，我问了连凤，他告诉我的。”
凌逸辰嘴角怎么也止不住上扬，薛子陌开始如此关心自己了吗？
他忍不住打趣道：“这么说来，我现在的样子岂非很难看。怎么办？我已经没你好看了，现在变得更丑，你不会嫌弃我吧？”
薛子陌微愕，随即摇头笑了：“我从不知道你如此在意容貌。”
凌逸辰收起戏谑，一脸的认真：“本是不在意的，可跟你在一起，就在意了。”
“为什么？”薛子陌不解。
凌逸辰握着他的手，低低笑道：“我怕自己配不上你。”
薛子陌怔了怔，突然道：“如果有一天，我容颜不复，你还会像现在一般待我吗？”
这回轮到凌逸辰怔住了，他没想到薛子陌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见凌逸辰久久不说话，薛子陌的心开始往下沉。
他爱的，果然只是这张脸吗？
发现薛子陌慢慢冰冷的神色，凌逸辰笑了。
“我承认，自己的确是被你惊艳到了，就算天天见到你，我还是常常会有惊艳的感觉。我想，这天下，恐怕还没有人会不为你倾世的容颜所倾倒，我又怎能例外？陌，你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善良而才华横溢，我又如何能不爱你。我时常在想，你怎么会喜欢上我，我又怎么会那么幸运……”
听凌逸辰这样毫不避人地说着情话，薛子陌不禁觉得耳颊有些发烫起来。
看着微微赧然的薛子陌，凌逸辰心中怜惜不已。
他的陌也会害怕吗？
他竟会害怕自己只是爱慕他的容颜？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
陌，这世间的一切都及不上你，便是你容颜不复又如何，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的、最好的……
因为你是你啊！
因为你是我的陌啊！
你，便是我凌逸辰的整个天下！
五日后，兵部尚书莫棋带人将粮草押送到了羽城关。
这次筹集到的粮草比冯远想的要多得多。经过了汾河泛滥的事，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集这么多的粮草，也真是不容易了。
据莫棋说，百姓们得知鲜卑入侵，纷纷倾力相助，好多人甚至连过冬的粮食都捐了出来，丝毫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毕竟谁也不愿当亡国奴，国若破，家亦亡！
将士们看到这么多粮草，心里全都热乎乎的，如果他们不击退那些践踏他们家园、蹂躏他们百姓的鲜卑人，真是对不住这些乡亲父老啊。
只是，纵然举全国之力，全部的粮草也只够维持大军四个月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四个月的时间……
与莫棋同来的还有肖烨，这次是肖烨主动请求押送军粮到羽城关的。
见到他凌逸辰颇为意外，不由对站在莫棋身边的肖烨问道：“肖大人怎么也来了？”
虽然目前豫王还没有被扳倒，但他现在也绝对不敢去动肖烨来自找麻烦。是以，在帝都待着，对肖烨来说，也还算是安全。
肖烨垂首恭敬道：“微臣想为殿下略尽绵薄之力。”
“哦？”凌逸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肖烨苦笑一声：“当然，也为减轻自己的罪孽。汾河泛滥死了那么多灾民，微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权当是赎罪吧。”
对于这话，凌逸辰倒是有几分信，肖烨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泯灭良心的人，他只不过想爬得更高而已。
这天下，但凡身居高位的人，又有几个人是干干净净的。
“也好，汾河的事你办的不错，有你在这里，我的确要放心些。”凌逸辰道。
听到这话，肖烨心里一阵感激。凌逸辰知他、信他，丝毫没有因为他曾是豫王的人而多加提防。想他肖烨也曾经满腔抱负，想要为民请命。但真正到了官场这个大染缸，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就算身负才学又怎样，不懂权术，没有靠山，就什么都不是，只能处处忍气吞声，被人欺凌。
所以，为了上位，他不惜做出违背自己良心的事。
所以，为求自保，他不得不曲意逢迎豫王，甘当其走狗。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回不去了，直到遇见凌逸辰，才又重新找回了当初为官的初衷。如果说他的前半生做错了，那么就用这后半生来弥补吧！
后勤有了肖烨的帮忙，办事效率足足提高了好几倍，一切井然有序、规整有条。
就连璟王身边的第一谋士李铨也不得不承认，肖烨的确是个人才！
说到看人这一点，凌逸辰还当真是独具慧眼。
在薛子陌和肖烨的调度下，整个羽城关就犹如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只待与鲜卑一场决裂的大战。
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任凭他们怎么挑衅，鲜卑人就是认准了按兵不动，眼见储备的粮草越来越少，就连一向沉稳的凌逸辰都有些心急了。
第三十三章：无底深渊
新年到来，羽城关上下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
凌逸辰再次带了一队人马出了羽城关，对着看过一遍又一遍的地势暗暗琢磨退敌之策，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薛子陌见他双眉紧锁，忍不住宽慰道：“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其实这话他说得很没有底气，因为他自己也非常的着急，谁都知道这样拖下去是什么结果。
凌逸辰掩下眸中担忧，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坚定道：“当然，我们一定会击退鲜卑！”
尽管薛子陌知道他也没把握，但凌逸辰的话还是犹如一颗定心丸，让他安心不少。
突然，前方一阵吵杂，只听得一个侍卫道：“什么人，这里是军营重地，岂容你乱闯！”
其实，侍卫这话说得有些过了，这里离羽城关军营已经有好几里远的距离，有百姓路过也属正常，不过现在两军对垒，侍卫难免小心了些。
凌逸辰和薛子陌对视了一眼，策马向前方走去。
只见一个樵夫样打扮的人正被一群侍卫围在中间，那人似是吓坏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他背篓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