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除非我死
翌日，一行人准备返回羽城关，但刚走出不久，凌逸辰就发现下方有些不对劲，连凤他们也都发现了。
凌逸辰赶紧拉住薛子陌，躲在一块巨石后，只见下方密密麻麻全是人头，等薛子陌看清，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是鲜卑大军！
凌逸辰眯起了双眼，连凤道：“殿下，怎么办？”
“还记得前几日我们探路时发现的那条捷径吗？”凌逸辰冷静道，“我们从那里走。”
连凤点头，虽然那条路很危险，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整个月夆山现在都被鲜卑军包围了，他们只有几十人，根本不可能突围出去。
薛子陌不知道凌逸辰说的那条捷径能不能脱险，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凌逸辰默不作声，拉起薛子陌就往山上奔去。
月夆山越往上路越陡，几十个人行在上面，行踪完全无法隐藏，很快就被下面的鲜卑人发现，对方立即加紧了追踪的步伐。
浩浩荡荡几万大军。
追魂、索命！
跑了一会儿，薛子陌回头看去，追来的鲜卑大军越来越多，黑压压一大片，心中不由慌乱，他们真的能逃脱吗？
感觉到薛子陌突然慢了些，凌逸辰侧头道：“我背你！”
薛子陌毕竟是文人，体力根本无法与他和那些暗卫相比。
“不，我们快走……”薛子陌摇头，如果让凌逸辰背他，无疑就会拖慢凌逸辰的速度。
见薛子陌坚持，凌逸辰心疼道：“那你撑不住的时候说一声。”
此刻的确是命悬一线，慢一步，他们的危险就更近一分！
薛子陌干脆不说话，直接拉着凌逸辰就往上跑。
众人全速逃了小半个时辰，薛子陌感觉越来越吃力，此刻他已是在强撑，被冻伤的双腿犹如火灼般疼痛，而后面的鲜卑军却并没有被甩远，心中大为着急。
见薛子陌气喘吁吁、冷汗涔涔，凌逸辰心疼不已，不由分说将他背了起来。
薛子陌只好由着他了，他真的是跑不动了，看着凌逸辰额上不断流下的汗，他真恨自己成了他的包袱！
背上一个人的速度无疑减慢不少，几刻钟后，凌逸辰与后面紧追不舍的鲜卑军的距离开始慢慢拉近。
薛子陌知道，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不禁急道：“殿下，你放下我吧，你们先走！”
凌逸辰本已疲累不堪，但一听这话，他猛地憋足一股气，咬牙死命往前奔，速度一时竟快了不少。半响，薛子陌才听见他坚毅无比的声音：“除非我死——”
薛子陌眼眶微微湿润起来，抱住凌逸辰的手紧了紧，他回头看了眼后面穷追不舍的鲜卑大军，如果上天注定他们无法逃脱此劫，那就让他们死在一起吧……
终于，他们跑上了峰顶，但四下根本没有路，全是悬崖峭壁，对面是一座山峰。
薛子陌认得，翻过那座山峰就是羽城关，难道凌逸辰是想？！
果然，他见所有暗卫全都蓄足内力，直直将手中的绳子钉入了对面的崖壁。
这些绳子是暗卫们特制的，韧性十足，承重极好，绳头两端都嵌有金属暗钉，是专门用来攀爬悬崖峭壁的。
此时后面的鲜卑军已经追至，眼见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凌逸辰迅速将绳头的一端绑在薛子陌腰上。
薛子陌看了看崖下，脸不由白了白，这悬崖之高，深不见底，摔下去绝对粉身碎骨！
“别怕。”凌逸辰轻声道。
薛子陌点点头，虽然自小他就畏高，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暗卫们纷纷将绳子的一头绑在自己腰上，纵身飞向对面的崖壁。
薛子陌不会武功，就这么跳下去很容易伤着自己，所以凌逸辰没有用绳子，他一手拉着绑住薛子陌的那根绳子，一手抱住他的腰，纵身飞了下去。
在飞出去的瞬间，薛子陌只觉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他死死搂住凌逸辰的脖子，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几乎是在瞬间，他们便达到了对面。
好在崖壁不是很光滑，借着凹凸的石块，他们开始向上攀爬。而就在这时，鲜卑军也追到了峰顶。
突然，凌逸辰只觉脊背生寒。
他霍然回头，却惊见数百支箭矢以流星般的速度飞射而来。
一支羽箭直直射向薛子陌，已在眼前，他正一手抓绳，一手抱住薛子陌，没时间细想，凌逸辰纵身一挺，箭矢瞬间没入后背，他当下闷哼一声。
连凤、连凰等见自家主子受伤，迅速飞身过来替他和薛子陌格挡箭矢。
薛子陌也发现凌逸辰替他挡了一箭，不由大急：“辰，你怎么样？”
羽箭射入了凌逸辰的左肩，剧痛使他拉住绳子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凌逸辰强笑道：“没事，我们快上去。”
薛子陌知他在强撑，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没办法，只得一手抱住凌逸辰的腰，一手开始使劲往上攀爬。
一阵一阵漫天箭雨袭来之后，凌逸辰蓦然发现，对方竟然开始在搭云梯，不禁心凉了半截，他们真的逃不过此劫吗？
等他们爬上崖顶，鲜卑军的云梯也搭好了一大半。
薛子陌着急凌逸辰的伤势，要检查他的伤口，却被凌逸辰一把拦住，道：“陌，你听说我说，鲜卑人马上就追过来了，你先回去，这里离羽城关很近。”
“我不走，你的伤……”薛子陌担忧的摇头。
凌逸辰闻言，反手一剑砍去背上的箭矢，傲然道：“区区一支箭，能奈我何！”
他始终背对着薛子陌，不敢让他查看自己的伤口，因为他发现这箭头竟然淬了毒，虽然他手里有青皎香，但这青皎香需要醋才能融化，也才有解毒的功效。
真真是莫大的讽刺，难道今日他竟要怀揣着能解天下百毒的青皎香而中毒致死吗？
就是这一下的耽搁，鲜卑军的云梯已然快要搭好。
凌逸辰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青皎香塞进薛子陌手中，不容置疑道：“陌，你快走，我带人拦住他们，你回去搬救兵，这样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薛子陌内心挣扎不已，他不想走，可凌逸辰说得对，自己这边的人实在太少，根本不是那些鲜卑人的对手，可他扔不下凌逸辰啊……
见薛子陌始终犹豫不定，眼看着鲜卑人就要追过来了，连凰跪下对凌逸辰急道：“殿下，请您和薛公子一起走，我等留下来拖住他们！”
凌逸辰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走？
可是这箭有毒，他越动，毒性发作的越快，恐怕他还没到羽城关，就已经毒发生亡了。若他死在半途中，又有谁来保护薛子陌……
凌逸辰摇头：“我意已决，陌，你快走！”说完转头对连凤下令道，“你和连凰护送薛公子回去，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薛子陌一听更加着急，拉住他的手：“我走，让连凤、连凰留下来帮你！”
“不行！”凌逸辰断然道，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知道今日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好薛子陌……
就在这时，鲜卑人的云梯已经搭好，几百鲜卑人率先冲了过来，暗卫们上前跟他们厮杀起来。
薛子陌知道，凌逸辰固执起来谁也没法改变，再耽搁下去更加危险，只得狠下心带着连凤、连凰离开……
才刚走出数米，凌逸辰就叫住了他，薛子陌转头看去，只见他正对着自己微笑。
由于凌逸辰逆光站在崖边，薛子陌看不太清他的神情，晨曦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薛子陌突然觉得，他俊逸的身形看上去竟有些孤独，宛若等待了一世的苍凉……
紧接着，凌逸辰对他做了个口型，这次薛子陌看清楚了，他心中猛然一悸，转身快速向山下奔了去。
刚才凌逸辰对他说的是：
我爱你……
第三十六章：陪他
出乎薛子陌意料，他一下山就遇到了凌逸皓的大军，看样子他至少带了两三万人，本以为要到羽城关才能搬到救兵，没想到这么快！
凌逸辰有救了！
薛子陌欣喜地冲凌逸皓跑去。
凌逸皓也发现了薛子陌，惊喜不已，立即翻身下马，薛子陌比他还激动：“王爷，三殿下还在山上，我们遇上了鲜卑人，请您赶快上去救他——”
凌逸皓安慰道：“子陌，你先别急，我听说鲜卑人这次出动了五六万人搜山，后面的大军还在那边山下待命，我们先回羽城关，找冯远调集兵马再来救三弟。”
“王爷，山上情势危急，三殿下身边只有几十个人，他们撑不了那么久，请您先让这些人上去救三殿下吧。”薛子陌急道。
凌逸皓犹豫了一下：“好吧，我派人去。”然后给一旁的屠岳使了个眼色，“你带人上去救三弟，本王和薛公子先回羽城关。”
“不，我跟屠将军一起上山。”薛子陌摇头。
凌逸皓皱眉：“子陌，行兵打仗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薛子陌坚定道。
他的坚持让凌逸皓眉头皱得更紧：“你就这么紧张三弟？”
薛子陌心中已是着急不已，凌逸皓几番推诿，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去救凌逸辰。现在离他下山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不知道凌逸辰会不会出事，他肩上还中了一箭。
薛子陌越想越急，情急之下对凌逸皓跪下道：“王爷，三殿下那边真的很危险，求求您，赶快派人去救他吧！”
看到自己深爱的人竟然为另外一个男人跪下求他，凌逸皓心中怒气翻涌，忍不住吼道：“我本就要他死——”
凌逸辰夺走了他的一切，他恨不得他死！这次他是来带薛子陌离开的，而不是来救凌逸辰的！
凌逸皓的话让薛子陌彻底愣住，怔了半响，摇头笑了。
是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凌逸辰活着是对凌逸皓来说是最大的威胁，他怎么能奢求凌逸皓去救他，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只怕这次凌逸辰的行踪，也是他透露给鲜卑人的。他既然要凌逸辰死，就不可能再让自己回去搬救兵了……
薛子陌站起身来，目光冰冷：“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凌逸皓一把抓住薛子陌的手臂，情绪激动起来：“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子陌，我爱你，绝不比他少一分一毫！你跟我走，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见此情形，连凰欲冲上前阻止。
连凤拉住他，低声道：“薛公子自己会处理的。”
连凰只得担忧地看向薛子陌。
薛子陌冷冷拨开凌逸皓的手，转身往山上走去。凌逸皓大急，上前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陪他。”薛子陌平静道。
凌逸皓心痛：“你宁愿陪他死，也不愿与我共掌江山？”
这次薛子陌连看都没看他，头也不回往山上走去……
凌逸皓拳头蓦然一紧，眼睁睁看着薛子陌越走越远，直到他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于视线之时，终是沉声道：“上山！”
李铨大惊：“王爷——”
他看得出凌逸皓是真准备去救三殿下了，那他们苦心经营的计划岂不是毁于一旦？
屠岳也急了：“王爷，我们不能去救三殿下啊！”这次本就是他们把鲜卑人引上山的，现在又眼巴巴跑去救，这算怎么回事嘛！
“本王说了，上山，你们听不懂吗？”凌逸皓的声音已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两人见凌逸皓真动怒了，当下也不敢再多言，只好跟着他上山。
薛子陌走了不久，也发现凌逸皓带着人跟上来了，不禁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感激的看了凌逸皓一眼。
崖顶。
几十名暗卫排成一线，牢牢封堵身后退路，硬是不让一个鲜卑人通过！这是凌逸辰给他们下的死令，任何鲜卑人要从这里过去，必须踏在他们的尸首上！
暗卫，向来最忠诚、最铁血！
半个时辰的疯狂厮杀，黑衣暗卫们无不身负重伤，身上的黑衣已被黏腻的鲜血浸湿，但他们的目光狠戾无比，没有丝毫畏却。
“杀！”几十个暗卫整齐洪亮的声音一致划响天际。
谁敢伤害他们的主子，
那就遇人杀人，
遇神杀神！
对面坐镇的鲜卑首领也被这一气势震撼，明明只有几十个人，明明已是强弓末弩，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他们？
一行人快速上山，等薛子陌赶到时，只见满地都是鲜卑兵的尸体，猩红的血已将整个崖顶染透，那头鲜卑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杀来。
连凤、连凰立即冲入战圈，凌逸皓的人也迅速上前帮忙，对面的鲜卑首领面色大变！
薛子陌一眼就看见倒在暗卫身后的凌逸辰，不由大惊，急忙冲上前去。来到凌逸辰身边，薛子陌才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浑身上下，到处是血！
“怎么会这样的？”薛子陌抱起凌逸辰，冲暗卫们喊道，眼眶已经湿润起来。凌逸辰的武功不弱，就算中了一箭，有暗卫们保护，怎么也不该伤成这样……
“殿下他中毒了，那一箭有毒！”一个暗卫气愤道。
“什么——”薛子陌急忙将凌逸辰的身子翻过来，这才看到，刚刚他碰到伤口的地方，一手掌的黑血。
竟然有毒！
薛子陌的手颤抖起来，唇色更白了几分。
他是知道自己中毒，才坚持留下来的吗？
他是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才把生的希望留给他吗？
薛子陌紧紧抱住凌逸辰，眼泪落下来。
“辰，你醒醒，醒醒啊……”
凌逸皓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他曾要薛子陌唤他的名字，那人却总是借口尊卑不能僭越，不肯喊他的名字。
其实不过是，他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连凤见主子身负重伤，不由急道：“薛公子，快送殿下回去找张御医，他肯定有办法救殿下！”
薛子陌闻言，终于恢复一丝理智：“对，我们赶快回去——”
不能再耽搁下去，凌逸辰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
有了凌逸皓的人马，鲜卑士兵没有再往这边过来。很明显，今日他们已经不可能再抓住凌逸辰了。对方首领不得已下令撤掉云梯，就算抓不住对方的三皇子，他们也照样能打赢这场仗！
薛子陌将凌逸辰揽入怀中，掣马向羽城关飞奔赶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营帐。
薛子陌伸手试探凌逸辰的鼻息，已经微弱得快感觉不到了。
“快，快叫张御医来——”
连凤急急带着张御医赶来，张御医在查看了凌逸辰的伤口后，立即将青皎香融化给他服下。好半响，薛子陌才又重新感觉到凌逸辰的呼吸。
张御医长长舒出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因紧张而出的汗：“如果再晚片刻，或者没有青皎香，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薛子陌低头看了看怀中人，如果他真的去了，只怕自己也会跟他去的……
“薛公子，殿下的箭伤还需要处理。”张御医道。
薛子陌点了点头，小心将凌逸辰的身子翻过来。
张御医用剪子剪去凌逸辰背上的衣衫，那支露在外面的半截箭已被凌逸辰砍去，剩下半截深深陷在他的肩背里。
张御医见状忍不住皱眉，箭头太深，外面的箭又被砍去，这下要拔出箭头，只怕三殿下要活活受一番罪了。
“薛公子，你抱着殿下，我要拔箭头了。”张御医又擦了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