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乱如麻：“朕也知道，可是现在国库空虚，粮草维持不了多久，鲜卑举全国之力来犯，怕是志在必得，朕担心——”

“陛下，粮草的问题可以缓一缓，若让鲜卑攻破羽城关，后果将不堪设想。”薛敬亭道。

皇帝稳了稳心神：“对，现在首要的是保住羽城关，薛卿以为该派何人前往？”

薛敬亭想了想，道：“现在离羽城关最近的大军是骠骑大将军关明风的队伍，可立即着他支援冯远和李昊如将军，同时，派辅国大将军纪恒即刻开赴前线以做后援。”

皇帝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下令道：“此次抗击鲜卑大军，以羽城关主将冯远为主帅。三皇子凌逸辰为副帅，着明日一早与关明风将军会和，即刻赶往羽城关抗敌；璟王凌逸皓同为副帅，着与辅国大将军纪恒会合，立即赶往羽城关作战。”

凌逸辰与凌逸皓一同跪下道：“儿臣遵旨。”

薛敬亭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笑容。

凌逸辰知道，皇帝这个安排实在是用心良苦，虽然他和凌逸皓同为副帅，但纪恒远在西北，凌逸皓与他会合再赶往位于东北的羽城关，至少需要一个月。而他与在帝都不远处的关明风会合，不到半月便可到达羽城关，届时有了关明风十万军队的支持，再加上冯远和李昊如的二十万人马，就算不能退敌，也可保羽城关暂时无虞。

守住羽城关，就等于守住了帝都的门户，这对举国上下来说，都是一件极大的功勋。羽城关守住，凌逸皓和纪恒的三十万人赶到，正好给他击退鲜卑的强大后援。而且最关键的是，主帅冯远是皇帝的亲信人马，若然凌逸皓与他产生分歧，在无损大局利益的情况下，冯远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也就是说，这场仗，最出力的是凌逸皓，最得利的却是自己，一旦成功击退鲜卑，帝王之位十拿九稳。

凌逸辰复杂地看了皇帝一眼，从樱园出来后，皇帝对他的种种好他不是感受不到，只是这种好来得太迟，母妃已经不在了。就是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让母妃郁郁寡欢了十几年，他不仅让自己失去了父爱，也让他失去了母亲的疼爱。十几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心中怎么可能不恨，如果母妃还在，或许还能挽回，可是她已经永远不在了……

由于出征的时间很赶，凌逸辰让人连夜将薛子陌请了过来，这次击退鲜卑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想到二人即将分开这么久，凌逸辰心里十分不舍。

薛子陌刚一进观澜殿，凌逸辰就紧紧抱住他，好半响才放开，掏出怀中的金牌道：“陌，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这个你拿着，我不在你身边，万事要小心。”

薛子陌知道这块就是皇帝赐予他的，可以调遣天下官员和自由出入皇宫的金牌，他摇了摇头，并未接过：“我用不着这个。”

凌逸辰苦笑：“我也希望你用不着它，只是这样我才能放心一点。”

薛子陌看着执着递过来的金牌，终于接过放入怀中。

凌逸辰见他收下，轻轻环住他的腰，幽幽道：“陌，我舍不下你——”

薛子陌笑了笑：“我跟你一起去。”

凌逸辰一听，蓦然抬头，反对道：“不行，你不能去，这次不同于赈灾，在我没有保护你的实力之前，我不要你再涉险。”

“我相信我们会平安回来的。”薛子陌轻轻道。

凌逸辰摇头：“陌，你知道，上次让你受伤，我有多痛恨自己，这种事我决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战场上瞬息万变，我连自己的安全尚且无法保证，又怎么可能再让你身陷囹圄。”

“所以我更应该去，不是吗？”薛子陌笑道。

凌逸辰不解地看着他，只听见薛子陌轻声道：“如果你出什么事，而我却不在，我会遗憾终生的。”

上次秋猎的事情他还刻骨铭心，这样的事他也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凌逸辰定定看着薛子陌，半响道：“陌，我凌逸辰何德何能，令你牵挂至此。我发誓，便纵我死，也要护你周全！”说完紧紧拥住薛子陌。

两人都没有发现门外的凌逸泽，他本来是听说皇兄要出征，急急过来确认的，却没想到见到了这一幕。

第三十章：侍寝

凌逸泽跌跌撞撞地走了，脑中一片空白，原来皇兄喜欢薛大哥！

心中酸涩不已，凌逸泽的泪慢慢落了下来，薛大哥是那么好，皇兄自然会喜欢他。别说跟薛大哥比，就是跟皇兄身边的连凤连凰比，他也觉得自惭形秽。

如果让皇兄知道他的龌蹉心思，定然不会再理他了。

可是，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甚至还为喜欢上皇兄而偷偷欣喜。他好想就这样一辈子待在皇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每天看看他也是十分幸福的。如果皇兄肯像抱着薛大哥那样抱着自己该有多好！

哪怕只有一次，只是一次……

凌晨时分，皇帝单独召见了凌逸辰。

许是这次鲜卑进攻的事情沉重地打击了皇帝，凌逸辰发现皇帝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直到他走到皇帝身边，皇帝才睁开眼看他，凌逸辰跪下道：“儿臣叩见父皇。”

皇帝点了点头，疲惫道：“起来吧。”

凌逸辰发现皇帝眸中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孤寂，这种神情以前他也见过，那是在皇帝第一次去樱园看望母妃时。

凌逸辰知道，皇帝赶在出发前召见他，必是有要事嘱咐，果然听见皇帝道：“辰儿，待会儿你就要出发了，这次抗击鲜卑责任重大，亦是十分凶险。父皇本不愿你去涉险，可你身为皇子，必须要为这个国家出一分力。更何况朕百年之后，属意让你继承皇位，此次成功击退鲜卑，对你而言十分重要。”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明明白白表明皇位的继承人选，凌逸辰眸色深沉道：“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让父皇失望。”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严肃道：“相信你也清楚，辅国大将军纪恒乃皇后和逸皓母妃的兄长。纪家手握重兵，连朕也不得不忌他们三分，就算朕当年那么喜欢你母妃，也不敢贸然废后，就是顾忌纪恒手里这三十万兵马。纪家要想长盛不衰，必然会支持逸皓做皇帝，这也是你将来登基的最大阻碍。而关明风和他的十万兵马又是逸鸿的人，目前你真正能倚靠的，只有冯远和李昊如这两位将军，他们都是朕昔年的心腹，也是你将来称帝的重要筹码，你要切记！”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凌逸辰欠身道。

皇帝伸手去扶他，看了好半响，才道：“辰儿，你切不可以身犯险，知道吗？”

“儿臣遵旨。”凌逸辰垂眸。

皇帝苦笑：“你还在怪朕偏袒逸鸿？”

“儿臣不敢。”凌逸辰淡淡道。

皇帝叹息一声：“辰儿，父皇老了，不想再看到杀戮。他再怎么不对，始终是你大哥，父皇希望你能放过他。”

凌逸辰皱眉，还是道：“儿臣知道了。”

提起凌逸鸿来，他只觉心中涌起浩浩杀气，且不说凌逸鸿三番四次暗杀他，单是泽的毒、陌的伤，他就不可能放过他！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这次朕让张御医与你随行，刀枪无眼，就留他在你身边。去吧，天色不早了，该启程了。”

凌逸辰再次跪下，凝重道：“儿臣告退！”

临出门前，凌逸辰转身看了皇帝一眼，突然发现他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等他赶到宫门口，薛子陌和侍卫们已经在马上等他了，凌逸辰快步过去，却听见后面有人叫他。

凌逸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是逸泽——

凌逸泽一看见他，还未说话，眼圈先一红，落下泪来：“皇兄，逸泽是来给你送行的，听说此次抗击鲜卑十分危险，皇兄可一定要平安回来，逸泽会一直等你。”

凌逸辰摸了摸他的头：“你是男孩子，不能随便掉眼泪的，知道吗？”

凌逸泽点点头：“我记住了，皇兄，你要早点回来。”

“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下次皇兄回来，要看到你白白胖胖的。”凌逸辰笑了笑。

凌逸泽闻言，眼泪又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哽咽道：“嗯，我一定努力吃饭，努力睡觉，长得白白胖胖的，不让皇兄担心。”

凌逸辰疼惜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回去吧。”说完便翻身上马，大队人马开始出发。

看着皇兄渐行渐远的背影，凌逸泽的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抑制不住：“皇兄——”

凌逸辰一行人只用了一天时间，便赶到了关明风的军营，放眼望去，浩浩荡荡十万人马已整装待发，关明风早早带着将领站在门口迎接。

一见到凌逸辰，关明风赶紧跪下向他行了一个大礼，凌逸辰淡笑一声：“关将军不必多礼，我们即刻向羽城关出发吧。”

关明风连连点头，现在三殿下得宠，而豫王失势，他又是豫王的人，必须小心翼翼做好每一件事，不能给凌逸辰抓到任何把柄。

半月后，凌逸辰如期与冯远和李昊如会合。

凌逸辰原本以为冯远身为一方将领，又是北方人，必定是豪迈粗犷的汉子，没想到竟是一个书生摸样的人，倒是李昊如有点符合他的预想。

不过，凌逸辰并没有因此小看冯远，事实上，冯远的赫赫战绩他早有耳闻，心中颇为钦佩。何况他二人又是皇帝的亲信，凌逸辰与他们的关系自然要比关明风亲近一些。

现下，羽城关正军情紧急，鲜卑大军已经快要到达这里，凌逸辰他们来得十分及时，冯远不敢有片刻耽搁，迅速整合了三十万大军，准备迎接鲜卑军的挑战。

凌逸辰坚持亲自出战，这让冯远和李昊如有些意外，毕竟凌逸辰贵为皇子，就算他身为副帅，也完全没必要亲赴战场冒险。不过既然凌逸辰坚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凌逸辰亲上战场，对鼓舞己方士气也大有帮助。

众军准备妥当，凌逸辰身着一身玄黑战袍从营帐中缓缓走来，他英俊的眉宇间自信而桀骜，唇角轻勾，风华尽显。挺拔欣长的身子在战袍的衬托下，真真是英姿飒爽、霸气十足！

薛子陌怔住，他突然觉得凌逸辰已不再是当年自己在樱园中见到的那个孩子，他俨然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且无法否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冯远、李昊如等一群将领看到风姿勃发的凌逸辰，不禁都在心里暗暗赞叹三皇子风采之盛，当真是人中龙凤，帝王之姿。

薛子陌的俊美虽无人能匹，但他身上毕竟少了一股男子的刚硬之气。若论及容貌之美，凌逸辰自然是比不上薛子陌的；但若论及阳刚之美，薛子陌无疑则要逊于凌逸辰。

这二人都将“俊”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却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景……

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镇守羽城关，鲜卑的二十万大军本打算直接进攻羽城关，但双方兵马悬殊太大，他们大概没有料到对方能这么快集齐兵马，只得放弃原计划，退守羽城关外，静待后方二十万援军的到来。

冯远他们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逼退鲜卑大军，原本还打算跟鲜卑人好好打上一仗的。不过，鲜卑大军只是暂时放弃进攻，后面会怎样还很难说，现在只期望纪恒的那三十万兵马快些赶来，一定要赶在鲜卑的援军之前。

但不管怎么说，目前成功守住羽城关，众人心里都很高兴，李昊如更是提议好好庆功以振士气，冯远在征求了凌逸辰的意见后同意了。

主帅营帐内。

冯远将凌逸辰让到上座，凌逸辰婉言谢绝，坐回副帅的位置，薛子陌坐在他旁边。

冯远和李昊如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欣慰，这三皇子年龄虽不大，为人处世却十分老练，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身上全无皇家子弟的骄矜。

席间，凌逸辰与冯远、李昊如二人相谈甚欢。兴浓处，李昊如拍了拍手，数名歌姬应声进帐，开始款款而舞。这些歌姬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容颜姣好，绝对是千里挑一，显然经过了有心人的仔细筛选。

冯远瞄了李昊如一眼，神色间隐隐不满，李昊如打的算盘他岂能不知。这是军营重地，让这些女人进来是违反军规的，但转念想到凌逸辰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贵为皇子，便只当没看见。

看到冯远默认，李昊如心中窃喜，他最担心的就是冯远拿军规一本正经地说事，看来冯远也不算太古董。要知道，凌逸辰是什么身份，他不仅皇帝最寄予希望的皇子，更可能是未来的天子，谁不赶着往上拍马屁！

从这些歌姬进来，薛子陌眼中就闪过一抹异色。凌逸辰倒像是全无所觉，一心与冯远、李昊如说着此次抗击鲜卑的事。

半响，歌姬舞毕，纷纷移动莲步，娇媚万分的给凌逸辰和冯远他们倒酒。有好几个歌姬在给凌逸辰倒酒时，故意轻轻擦过他的手背，挑逗意味甚是明显。

薛子陌皱眉，他看了看凌逸辰，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还在继续与冯远、李昊如饮酒。

宴席进行到一半，歌姬们的挑逗也越来越露骨，冯远实在看不下去，借醉离席。

李昊如乘机对着凌逸辰谄笑道：“殿下，这些歌姬都是末将亲自挑选的。当然，她们跟宫里的美人自然没法比，不过现在天儿越来越寒，让她们留下来暖暖被子也不错，您觉得呢？”

凌逸辰暗自皱眉，比起刚直的冯远，李昊如此人无疑太注重权术，这种人容易掌控，但忠诚度也最有限。

他不动声色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道：“李将军真是有心，为我设想得十分周到——”

他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听见薛子陌道：“殿下，子陌今晚喝多了，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管凌逸辰什么反应，径直出了营帐。

凌逸辰看见薛子陌负气离去，再顾不上和李昊如打哈哈，急急道：“将军好意我心领了，请让她们都回去吧！”说完立即奔出营帐去追薛子陌，留下李昊如一脸愕然，他刚才是说错什么了吗？

第三十一章：誓言

“陌——”凌逸辰一出营帐，急急叫住薛子陌，正疾步向前的薛子陌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他：“殿下还有何事？”

凌逸辰上前去拉他，却被薛子陌躲开，凌逸辰苦笑：“陌，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头有些昏沉，去城楼上醒醒酒——”薛子陌回答的淡然而疏离，说完便转身向城楼走去。

凌逸辰赶紧跟上他：“我也去，我的头也昏昏的。”

薛子陌并不搭理他，而是径自往前走。

刚上城楼，一阵寒风蓦然袭来。薛子陌凭栏而立，这里的地势很高，放眼望去，军营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双眸轻闭，努力平定着心中翻涌的气息。

他的前路呢，是否也能看得这般清楚？

凌逸辰呆呆注视着微闭双眸的薛子陌，他微尖的下颌轻抬，长长的睫毛在雪肤的面上覆下两扇极好看的阴影。

猎猎风中，白色衣袂翻飞、发丝肆意清扬，皎洁的月辉从天地铺泻开来，将他映照得真实而又幻灭，仿佛是穿越了千年的温柔缱绻……

凌逸辰看着看着就痴了，不由自主想要拥住这份美好。薛子陌却突然睁开双眼，冰冷冷地看着他：“殿下，子陌累了，先回去了。”

凌逸辰蓦的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他：“陌，你到底在气什么？”

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薛子陌霍然反应过来，他竟然动气了！

从小到大，自己的性子沉静如水，还没有为什么动过气。或者说，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动气，难道仅仅为了那几个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