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良攻藏——菜肉大馄饨
菜肉大馄饨  发于:2014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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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夫摊手一笑,道:“这笼子是大理寺特制,没钥匙没锁。关上了一般人就开不了,只有回了京城由大理寺拿特制的工具才能撬开。”

我不信,回手就掐紧严大人。

严大人顿时呼不出气儿,惨白着脸结结巴巴道:“盛大人……真的啊……真的啊……啊……”

我哪管他,只越掐越紧,然后突然觉得严大人裤腿上一湿。

我低头一看。

严大人竟吓得尿了。

陶大夫也发觉了,顿时乐不可支道:“严大人,这可是大病,得治啊。不过你放心,我医术高明。待会儿我给你开个药方,三帖包好!”

严大人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看着情景,便知他们关于笼子不可开的言论不假。

不过这种事儿却难不倒我。

我嘿嘿笑一声,一手夺过身旁一人手里的火把,就往笼子边上一扔。

火苗顿时嗖嗖地窜起。

我大笑一声,道:“我管你怎么开。反正是木头做的,我一把火烧了它,不就成了吗?”

“盛昭你……”陶大夫脸白了,顿了一顿对周围的人道,“还不快救火?”

我立马掐住手里的严大人,道:“哪个敢救火,我就掐死你!”

严大人赶紧扯开嗓子大喊:“不准救火!不准救火!谁也不准救火!”

那些人显然是听严大人的话多一些,顿时站在原地不动。

陶大夫气得双脚直跳,骂道:“严钧,好你个贪生怕死的!”

我哈哈笑道:“陶大夫,你方才不是说自个儿医术高明吗?你倒给看看,这贪生怕死之病,又该怎么治呀?”

陶大夫狠狠拿桃花眼瞪我。

我看着火苗已经将笼子烧出了一个窟窿,心里生怕着待会儿烧得没底,一不小心把我爹给烧死了。

于是我拖着严大人跳上马车,顺着窟窿爬进木笼子。

到处是火苗,严大人又吓得哇哇大叫。

我爹趴在笼子里,终于动了一动。

他还活着呢。

我大喜,腾出一只手去扶我爹。

触碰上我爹后背的一刹那,我猛然看到我爹的身底下正流出殷红的血。

一样染湿衣服的血,一样染红底下青草的血。

梦境里藏着人影的星星突然在此刻炸裂开来。

无数的记忆碎片就此纷飞,宛如漫天鹅毛大雪,白茫茫飘得到处都是,只一瞬时就冻结了我的心。

我呆住,不由自主地撤手,放开严大人。

我爹勉强抬肘,想撑起自己。

我一把将他翻过来仰天压倒。

“晏清……”我咬牙切齿道。

我爹看着我,眼神突然变得一片寂灭。

“你想起什么来了?”他淡淡地问。

我冷笑道:“是啊,我想起得可真不少呢。”

然后我伸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接着道:“我之所以十四便袭爵,是因为我亲爹在我十四岁那一年,领兵中了大梁的埋伏,战死沙场。”

晏清还是看着我,继续淡淡地问:“只想起这个吗?”

“只想起这个不是便宜你了吗?”我哼笑一声,凑上他的脸,道,“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杀,大梁以五千精兵灭我大周三万人。”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停,随即一字一顿地接道:“能有如此胆识如此智谋的,不正是梁国大将晏清你么?”

27.

晏清置若罔闻,只垂下眼睫,轻声追问道:“还想起了什么吗?”

语气平平淡淡的,好像我亲爹的命都不是命一样。

我大怒,直接往他胸口揍了一拳,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想起这些还不够吗?”

他当即吐了一口血,可他却什么也不管,只抬睫盯住我瞧。

眼神如剑,落寞而犀利,直接戳透我的心。

然后,他微微启唇,虚弱而不甘心地问我:“盛昭,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我一愣。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呀?

这节骨眼儿上晏清不摆起架势准备着和我打上一架,居然还有心情反过来问我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我真不知是他傻,还是我傻。

“外面开金子花银子花酥糖花我也不管!”我继续朝他身上挥拳头。

晏清如星星般的眼睛倏然一黯,里头满满全是失望。

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可他却不反抗。

我心情如周围的火一般烦躁,一把扯起他的手握成一个拳头,道:“你以为你装死我就会放过你吗?男子汉大丈夫,你这个懦夫快起来!快和我堂堂正正打一架!我们大战三百回合,一决死活!”

他还是不动。

我只好捏着他的拳头往自己身上狠狠砸了几下。

他突然笑叹一声,死气沉沉地问道:“你终于决心杀死我了么?”

我停住一切动作,看住他。

有火苗落在他残破的衣服上,瞬间就泛着肉糊味燃了起来。

我伸手替他扑灭火花,回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再笑一声。

“也不错。”然后他收起全部的神情,淡淡道,“你我钟情,本就是个死局。没想到,这个死局最后还是要靠你才能破掉啊。”

说完这句他突然出其不意地一把推开了我。

力气极大,我没有防备,撞上了身后着火的木笼子。

一块落下的碎木正好砸中我。我痛得龇牙叫一声,一边挥手赶火一边怒道:“晏清你个卑鄙小人!我光明磊落与你决战,你竟然暗算偷袭我!”

晏清也不理我,只自顾自卷起裤腿。

小腿上绑着一根丝绸发带。

那不就是昨晚我打了私娼人家堵我家要钱时,晏清让我去当掉的发带吗?

他说,那发带是我以前送他的。

他竟然逃难也带着这玩意儿。

晏清已经把发带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拢了头发想用发带束好。

我更是烦躁,扑到他面前扯过发带。

“我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我咬牙道,“竟然还会给杀父仇人送发带!”

我越想越气自个儿,便把发带在手里一团,往大火里狠狠一扔。

火苗瞬间舔上发带,发出嘶嘶的声音。

晏清扑到火海里,不顾一切地把发带捞了出来。

我从后捉住他的手,顺势往上一拉,用发带勒住他的脖子。

晏清的头仰在我的怀里,唇色青紫,依旧紧紧捉住那根发带的一端死不放手。

人说看仇家痛苦是件快意无比的事儿。

呸呸呸,都是哪个不负责任的睁着眼睛在说瞎话?

我现在明明八爪挠心,难受得很。

不过难受也得挺着呀。做人不能忘本,是不?

我咬住唇,把心一横,发力收紧发带。

晏清吸不进气也不挣扎,只死死地捏牢那根发带。

我喃喃道:“你……你别怪我。我知你待我好。可待我再好你也杀了我亲爹,我怎么着……也得替我亲爹报仇呀!”

他倏然努力睁了睁眼,看着我的头顶。

然后他突然撤手放开发带,反肘将我往后重重一撞。

我身子被他撞得后退了好几步,仰天一倒。

这一倒可不得了。

我只看到木笼子顶部的那个大龙骨,被烧得变形断裂,正窜着火苗从上面直直倒下来。

那龙骨头掉落的位置可不正是我和晏清刚才站着的地方?

晏清跌坐在那里。

刚才将我推开,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看着那根龙骨掉落,急促地喘气。

一瞬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扑到他身上,抢在龙骨砸落之前,将他压倒在自己身下。

然后啊……然后我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儿。

我揉开眼皮仔细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

那人影儿一手竖着,不正是庙里供奉的菩萨吗?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敢情我吃了那么多鱼杀了那么多生,死后不是下地狱呀?而是有菩萨亲自接我去极乐世界呀?

我美滋滋地爬起来想跟着菩萨走。

这还没爬起我就觉得后脑勺火辣辣得痛。瞬间眼前一晕,我人又跌了回去。

有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我。

我回头看,发现那双手,是晏清的。

他乌黑的长发垂落,更衬他脸色苍白。

我看了看他嘴角的血丝,又回头看了看那灰头土脸的菩萨。

那菩萨只是一尊雕像而已。

我与晏清,处身在一个破落的山庙里。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

此景此景,像极了一年前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叫晏清爹。晏清照顾我。我们到处走。我们没有钱。可我们什么羁绊也没有,过得很快活。

我想了许久,终是将他的手推开,叹气道:“要是我还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记不得,那该有多好。”

晏清闻言苦笑了一声,也没接我话,只低头推过两个碗来。

一个碗里装着水,另一个碗里装着给菩萨的供品。

我摸了摸疼痛的后脑勺,才发觉那里似乎有个伤口,被带子包扎着。

我伸手挑块供品,就水咽了下去。

晏清已经转过身去,一手扶着墙干呕着。

“陶大夫他们人呢?”我问道。

“我胁持了受伤的你,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追太近。”他有气无力地道,随即大咳一声,终于把那一口血吐了出来。

我咬了咬唇,一口气喝尽碗里的水,扬手就把碗摔破了。

晏清听到动静,回头淡淡看着我。

我拾起一块锋利的碎片,发力把他摁倒在地,用碎片抵起他的喉头。

他还是淡淡地看我,一动也没动。

“你以为胁持我,就能从他们手里逃脱吗?”我恨恨道,“你这个傻子,难道你忘了我会杀你吗?”

晏清突然仰头盯住我。

他被我用碎片抵住的皮肤顿时破了个口,沁出一滴血来。

“回去是死,被你杀也是死。”他波澜不惊地道,“我虽落魄,可自己到底该怎么个死法,由谁杀了我,这点选择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我咬牙瞪他。

晏清却视而不见,反倒浅浅一笑。

“而且,当时我还抱着一丝幻想……”他无限向往地道:“你被那龙骨撞了一下,指不定……醒来又会记起些什么呢?”

28.

我闻言心中倏然一痛,好半天才道:“你是希望我记起我当日是怎么钟情于你的么?”

他垂下眼睫不说话。

“如若我想起来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活一辈子么?”

他沉默片刻,叹气道:“不可以。”

我怔怔笑一声。

晏清已经重新抬睫看我道:“其实如今这样,你只想起这些,全心全意恨我杀我,便是最好的结局。是我……奢求。”

说完之后他如释重负般地闭上眼,静悄悄躺在我的身底下。

我知他为人静冷,可我不是他,做不到如他这样静悄悄的。

他嘴角流出的血,还有被碎片割破的伤口里渗出的血,一点一点爬上我的手指,沿着我掌心的纹路悠悠走过,又一滴一滴地坠下。

好像是,好像是坠入了我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激出朵朵水花。

我与他在昆浦镇上的宁静生活就这样从心湖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如水墨画一般呈展。

有钱了。他给我去午市里买活鱼,我给他去集市上买新茶。

没钱了。他扎起头发写对联,我撸起袖子搬柴垛。

他生病了我伺候他喝水喝药。我闯祸了他替我收拾残局。

平日里咱们……呵呵生火做饭。过年的时候咱们就凑在烛火下数铜板,算算能不能买套新衣裳。

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实在没吃的,我甚至会在清晨饿醒过来,捂住肚子跑去灶间舀水喝。

可是……可是……

每一天,当第一缕光亮透进屋子的时候,我都会看到他穿戴整齐从里屋走出来,问我:“睡得好吗?”

淡如晨风。

那一刻,我便觉得,只要我能看到他,即使每日都要饿醒过来,我这一辈子也是乐意的。

可我如今,却要杀了他。

好像是正做着酣梦却突然被人叫醒一样。

“全心全意地恨你杀你……”我喃喃道。

只因为我摔了一跤,头磕碰了山泉边的岩石,所有的一切都统统不同了。

我忿恨无比,高声重复道:“全心全意地恨你杀你!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全心全意地恨你杀你?”

思绪乱飞。

我一把甩了手里的碎片,站起身来就把自己的头对准墙上死命撞去。

还没撞上晏清已经拦腰抱住我。

我反身推开他,笑道:“你别拦我。反正我脑子是被撞坏的。我再多撞撞,保不准又撞成个前事不记,咱们再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晏清走到我跟前,反手就给了我一嘴巴。

“你以为你脑袋是铁做的那么耐撞吗?”他冷冷道。

我笑得更开心,回道:“撞死也不错呀!好过我如今这般痛苦。”

这句话不知怎么得激怒了晏清。他一把拎起我,将我抵在墙上。

我使尽全力想推开他。

我们就这样拉扯了一会儿。

他正犯旧疾,力气不如我,很快便被我推开,只好扶墙喘息。

“你既然怕我把自个儿给撞死了,”我对他道,“那好,你动手!”

说完这句我走到山庙门口,抱起一块大石头,塞到他怀里。

晏清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不如你就用这块石头,把我脑子里想起的事情,统统都砸掉吧!”

晏清冷冷看着我,突然撤手,将那块石头往我脚下一扔。

我被砸到脚趾,当即痛得跳了起来。“爹,你看清楚啊!这是我的脚啊!不是我的头!”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又在叫他爹。于是我讪讪住了口。

“你就这么痛苦吗?”他突然问我。

我揉着脚趾头嘟哝道:“你自己用石头砸一下自己的脚趾头,就知道痛苦不痛苦了。”

晏清皱了皱眉,好半天才纠正我道:“我设计杀了你爹这件事,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我不响。

他一边咳嗽一边走到我跟前,看着我。

眸色如水,静静流淌。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撸过我的头发,淡淡道:“那如若我告诉你,当年你因此设计我长兄,让大梁皇帝趁机捉住把柄灭了我晏家三族,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外面突然惊雷一声,震耳欲聋。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胡说!”我叫道。

晏清笑了一声,道:“否则我为何要带你留在危险万分的大周境内?而不去投奔大梁呢?”

外面的雨呼啦呼啦地落下来。

我推开他,冲进雨里。

他设计杀我爹,我便设计杀他全家。虽说我在镇子上时常和人打架,可我以前怎么会是这样狠毒的人呢?

“你骗我。别以为我脑子不灵光,你就能骗我。”我回头道,“如若大梁皇帝灭你三族,你怎么会好好活着?”

“我本是要被凌迟的。可你想亲自看我死。”他面无表情地立在山庙门口,“恰逢大周刚刚大败大梁,大梁不得已求和,你们便提了要求,指名道姓要我入大梁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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