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去查看堰塞湖?”
“杂家也是这么说,可陛下说王爷一心为民不会计较昼夜。”
东方凌鹫对时间的质疑可不是李顺说的那样。赝品处心积虑引诱他来此和岳冬相见,就在他要不顾一切带岳冬离开时,赝品让他和岳冬去查什么堰塞湖。
那堰塞湖是因山崩堵塞河道而形成,若用人力疏通,躲避不及可是要被汹涌的河水吞没,所以他才选择让当地百姓弃旧居改迁它处,待河水灌满,自行冲开或是自然改道也是好的。几个月下来,松动的堰塞湖已自行决口无数,压力减小,水又有可流之处,剩下的几个就没了动静,形成小的地上湖。可世事难料,由其是天灾,东方凌鹫不敢轻心,请了经验老道的人日夜坚守,看看到底是疏通开好,还是人为加固保持现状。这事今天白天负责河防的官员详细向皇帝禀报过,皇帝只是听取,未给意见。现在,这般戏耍他们之后,突然让他们星夜赶路去查看仍处在危险期的堰塞湖。难道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东方凌鹫未及多想,李顺用尖锐的声音接着说:“陛下料定,酷爱武学的王爷您无心睡眠,定会找岳大人切磋一番,让杂家直接来此处传话。果真被陛下说中,让杂家少跑了些路。”
“陛下可真是神机妙算。”东方凌鹫嘴上说得好,心中却在不肖,明明已是心照不宣的事,还要弄这一套,这戏演给谁看。放眼看去,那些整装待发的士兵都是皇字军,是皇帝直属的部队。他的人,岳冬的人都不启用,偏要派自己的人来跑这趟差事,而且不在王府大门等候,非要在这聚齐,其目的可想而知。这趟差去与不去都是凶多吉少。
东方凌鹫尚在权衡是接旨奔向那不明的危险,还是抗旨留在有自己人在的府中时,岳冬漠然走出房门。他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人看上去平静许多,没了先前的激动和不安,此刻沉静的有些超然。从东方凌鹫身边走过时,也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李顺说:“陛下的命令,自然要去。”
东方凌鹫一路看着岳冬走下台阶,穿过兵分两旁的人墙独自朝院门走去,那消瘦的背影让他失了神竟有些看呆。
“王爷。”李顺的声音叫醒东方凌鹫。对方是有备而来,让他措手不及,如今他只能随机应变。东方凌鹫下定决心,既然岳冬选择顺从,他就跟去会一会外面的十面埋伏。
来到岭南王府大门,已有二十余匹马备在那里。上马前,东方凌鹫拉住岳冬的缰绳,低声道:“相信我。”
火把照亮岳冬的面容,人依旧那么恬静寡欲,可在那份恬谧中平添了惆怅,光影交错人显得单薄无助。东方凌鹫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岳冬没有回答东方凌鹫的话,他相信他有这份心,可没有那份力。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岳冬低了头,慢慢的将缰绳从他手中抽出,上了马。
不在言语,只有出发的号令。二十二个人组成的马队井然有序的朝黑暗的山中奔去。
——
漆黑的山道上,一串忽隐忽现的亮光穿梭其中,那是火把的火光。身边跟着二十个皇帝的人,可皇帝指名让他带路,这本给东方凌鹫大大的方便。可东方凌鹫不以为喜,反以为忧。岳冬的话,‘主人’的事都在暗示一个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如果他所猜没错,身后不要说有二十个人,就是一个人他都未必能应付。另外,皇帝要他们去堰塞湖的目的,是要他们的命还是其他?他该如何让岳冬和自己平安脱离险境?黑夜里奔驰了两个多时辰,东方凌鹫一直在思考对策,横竖都对他们不利,他也只有赌上一赌。东方凌鹫突然喊:“停”勒住缰绳,后面的马队应声急忙停下。岳冬心不在焉,反应自然迟些,他的马跑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掉转马头,碎步折回,不解的看着东方凌鹫。
东方凌鹫不好意思的对他大声说:“抱歉,本想带岳大人走捷径,没想迷了路。”
岳冬傻眼的看着东方凌鹫,他心中烦乱只是跟着走,未曾主意周遭环境。现在四下看去倒是一片没路的林子,分不清个方向。
东方凌鹫对岳冬说完,便对那二十个士兵喊话:“你们五人一队,分四个方向去探路,谁找到了路就燃篝火放狼烟通知大家。”
东方凌鹫刻意将他们带到一个容易迷路的林子瞎转悠,他是在试探,也是在赌,看这些人会不会听他调遣。第一把他赢了,二十个人没有质疑,也没多言,按照他的命令井然有序的分成四队朝四个方向探路去。
看人散去,东方凌鹫朝岳冬说:“走吧,我们也去找出路。”东方凌鹫一语双关。不是只有赝品才会做戏。
岳冬迟来的醒悟,令他大惊,“你不该这么做。”
“既然迷了路,自然要寻路。”东方凌鹫坚决将这出戏进行到底,他驾马前行。
岳冬怕黑,人多时还好,这会就剩他俩,两支火把,他自是不愿再落单赶忙跟上。岳冬明白东方凌鹫的心意,可这成功的几率为零,被赝品抓回去,东方凌鹫那套迷路的说辞未必管用。岳冬想叫东方凌鹫打消念头,可东方凌鹫像是知道他怕黑不敢一人独处山林般,他越让他停下,他反而驾马跑的越快。
其实东方凌鹫不知道岳冬有黑暗恐惧症,他只是在赌岳冬不熟悉地形必然会跟着他,果真岳冬虽有顾忌可还是跟在后面。若岳冬不跟上,他自是不会一人独行。岳冬眼见拦不下东方凌鹫,只好妥协,不报任何指望跟在东方凌鹫后面。
东方凌鹫并没天真到真认为自己这小把戏能逃出生天,他只是想变被动为主动,引出幕后的人,他不想一味被人耍。东方凌鹫设想对方会做出的种种可能,可怎么算也没算到,这个时候会地震。
他正打算把岳冬带到他认为对他们有利的地方时,大地伴随轰鸣声出现地陷。东方凌鹫骑得不是傲月,这马傻傻的,很快被绊倒。他忙用轻功跃上树梢,可地面塌陷,大树也失了根基,顷刻沉了下去。火把早已脱手,在黑暗中东方凌鹫急切寻找岳冬,希望自己能到他身边相互扶持度过危机。然而人力不可胜天,他被大地吞没了。当他醒来时黎明的曙光为他照清一切,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昨夜还是山,此刻已被破成两半拉开一道数十丈宽的山谷,而他处于靠近谷底三四丈高的土坡上,自己的手脚被裸露的树根缠绕被土掩埋,一时无法动弹。
“岳冬、岳冬……”东方凌鹫一边寻找岳冬,一边挣脱树根和泥土的束缚。好不容易能站起身,这才见谷底平地上呆立一人,那背影、那衣着酷似岳冬,东方凌鹫又惊又喜,他更加高声去喊。对方听见他的声音,回头仰望,人虽狼狈不堪,满脸灰土,可这个距离东方凌鹫还是能认清那是岳冬,东方凌鹫总算放了心。他急于奔向岳冬,可一迈步才发现自己左腿已经骨折,右腿也有损伤,严格来讲他可算是遍体鳞伤,之前忧心岳冬安危而未注意,这儿放了心,一动地方才感到钝痛从断口处传来,他一个不稳栽倒在地。栽倒后,东方凌鹫想要站起就困难了,气恼之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东方凌鹫爬起身,从山谷的一头传来不绝于耳的隆隆声,且越来越近。
“不好!”东方凌鹫大惊,双腿负伤的他难使轻功,他焦急的喊岳冬过来,到高处来。可惜岳冬像被那不寻常的隆隆声吸引住,对他的声音充耳不闻。东方凌鹫从未如此慌乱,甚至口不择言,都不知自己声嘶力竭的冲岳冬喊了些什么,最终于事无补,一切都在眨眼间结束。汹涌的洪水顺着新裂开的山谷奔流而过,吞没了一切,夺走了一切。片刻前还站在谷底的人此时已经消失在洪流中,东方凌鹫瞪着双眼,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岳冬!”他的呐喊声被滚滚洪流盖过。他待的地方禁不住洪水的冲击开始松动下陷,东方凌鹫没有畏惧,反倒觉得是在帮助负伤的他进入水中,他要去找岳冬。他俯卧的平台瓦解了,他的身体不下反升。一股力量将他拉到更高处。
“你帮不了他,还是照看好你自己吧。”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可唯有这次他才深刻体会到其中的含义。
平坦而开阔的山顶可以看到洪流去向的更远处。东方凌鹫坐在地上恨恨的瞪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怒极的他顾不得许多咬牙切齿的道出对方名字:“李贤!”
“朕还是习惯听爱卿人唤朕陛下。”赝品悠然自得的纠正东方凌鹫对他的称呼。
东方凌鹫厌恶赝品这种玩味的态度,若他能起身定要先给他几十拳。他愤恨道:“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谁?岳冬吗?岭南王说笑了,第一朕没理由要岳冬的命,第二他又没死何来害死他。”
“他没死?”这话对东方凌鹫倒是一剂良药,他立刻镇静许多。
赝品遥望江水说:“以这泄洪渠的水流速度最糟也不过是被冲个稀烂,凭他身体的复原能力很快就会好的。”
赝品说的轻巧,东方凌鹫听得可是心惊,更为赝品的无所谓而恼火。想到岳冬昨晚自杀的举动。他迫切的问:“如果头和身体分了家,他也能活吗?”
赝品收回视线,俯视东方凌鹫道:“朕要他死他就是完整无缺也难开眼,朕要他活他就是化作灰朕也能让他死灰复燃。”
赝品说的霸道,可也算一种保证。在确保岳冬性命无恙后东方凌鹫终于能冷静的思考问题。他问:“砍头即死的话是骗他的?”
“十五年前这是真话,但生命是会进化的。”
“你们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国家?”
赝品眯眼笑了,居高临下的瞧着东方凌鹫。“你比岳冬聪明,他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怀疑过。”
“他知不知道又能改变什么。”
“那你知道又能改变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这般折磨他。”
“折磨?这话严重了。我不否认早些年因为他谢绝‘主人’的邀请,所以有一段时期我很讨厌他……”
“什么邀请?”
“那只是‘主人’一时贪玩硬说岳冬是他的救命恩人,要献身报答他,却被不喜男色的岳冬厌恶的拒绝了。”
东方凌鹫愕然的张目结舌,“就为这你蹉跎了他这么多年?”
“对求不得的人而言,自己珍惜的东西被别人视若粪土,怎能不气愤。我那时确实狠狠修理过他,远比你在浴室看到要残忍的多。”
东方凌鹫浑身一震,立刻怒发冲冠。赝品不畏,但也安抚道:“别误会,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随着‘主人’对我的谅解,我也不在恨他,还很喜欢有他陪伴的日子。昨晚你在浴室看到的一幕只是个意外。”
“意外?你原打算怎样?”
“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让我先给你治伤吧,免得你忍着伤痛听也听不踏实。”
东方凌鹫确实因骨折的痛而心浮气躁,冷汗连连,他虽不想领赝品的情,可若能复原身体也是好事一桩。“那真是有劳了。”话是好话,可惜他说的一点也不客气。
赝品也不介意,“用不着道谢,我只是不想被爹爹责备。”
爹爹?东方凌鹫奇怪,这显然不是在指先皇,“难道……”东方凌鹫惊愕:“你和‘主人’是父子关系!”
“你既知我们不是人,父子关系又有何奇怪。”
的确。若是妖怪确实不能按外貌年龄判断长幼,只是赝品对‘主人’的感情一直让东方凌鹫认为他们是同辈关系,他怎会联想到父子。难道他们这种生物不忌讳乱伦?种种离奇待治好伤之后再问不迟。东方凌鹫眼见赝品朝他伸出五指,从指间又伸出纤细的管状触角,它们伸向他身体各个受伤的部位,刺进肌肤他也不觉得痛,只感到它们在他受伤的地方搅动片刻,伤痛就消失了。触角撤离,东方凌鹫试着站起,惊奇发现自己的腿完好如初,身上其他各处也不在作痛。东方凌鹫心情复杂的打量着赝品。赝品收回触手说:“和传说中神怪的治疗的方式不一样?”
东方凌鹫心中所想被赝品说出,不觉一怔。赝品轻蔑道:“我和爹爹从天地之初就以存在,活至今日从未见过人类之间流传的鬼神。”
“的确,那些是历代统治者为了巩固地位而编造的,又被文人墨客几经渲染流传下来,不足为信,可你们为何没在其中?既然能与天地同岁,为何时至今日才显身?你们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们自己也想知道,当我们有记忆时就已经存在于汪洋之中。直至七十多年前,那时我和爹爹还是一个整体。不狩猎时我们同海水混为一体,无人能察觉,只有捕捉猎物时才显现,看到我们的生物都没命了,又有谁会为我们谱写神话。”说到此,赝品想起北、极、光的祖先倒是侥幸活了下来,还利用‘主人’创建了北甲国,之后把‘主人’供奉成海神。想到‘主人’和北甲国早有渊源就觉可恨,但这些与此时无关,收回思路,继续说:“在一次以人为耳食的捕猎中,爹爹看上了一个人类,那人便是欲奴。爹爹九年前跟你说的关于欲奴的事虽然时代背景身份有所不同,可他的确真实的存在,也是因为他才造就了现在的我……”赝品把有关欲奴、自己的出身、被‘主人’厌恶的事都告诉了东方凌鹫。连带为了讨‘主人’欢心而托生帝皇室,得到这个国家的支配权;为了让‘主人’不无聊而制造泪珍珠索命案的事也告诉了他。
单听赝品的身世是值得同情,可他的所作所为不能让东方凌鹫认同。东方凌鹫对赝品的看法随着赝品的叙述变得复杂起来,在听到有关岳冬的部分他对赝品的怜悯心彻底没了。
赝品说:“……因为讨厌他,所以在按爹爹的命令销毁幽灵岛时唯独留下他,把他带回皇宫只想多折磨一段时日,在杀了他,不想他被我最后一次强暴后的样子被爹爹看到。我讨厌人类的事在爹爹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所以爹爹认为我是因为喜欢岳冬才会用人类的方式占有他。那时爹爹正厌烦我的纠缠,就将自己的一点细胞注入岳冬体内,让我守着岳冬别来烦他。就这样岳冬从让我厌恶的角色变成爹爹的替身呆在我身边。十五年前的我哪里对他有好感,只是怕爹爹起疑才容忍他的存在,背地里继续折磨他也是在所难免,日子久了我也乏了,没心思折腾他,慢慢我发现有他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算是给他先前遭罪的补偿,我在他仕途之路上给了他最高的荣誉,我们之间也过了几年太平日子。他和你的关系我早就知道,他和同类之间有来往我没觉不妥,就随他去了,没想日子久了,见他和你鸿雁传书越发频繁,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人和其他动物不一样。猫狗过了发情期就散了,但人却可投入一生。他是我的,我没必要和一个人平分。”
东方凌鹫听得气愤之余不免惊讶,“你这是在嫉妒?”
“说嫉妒也行,说独占欲也可以。不防告诉你,我带他来你这就是要断了你们之间的想念。到这前,我特意和岳冬单独走了一个月,对他好,让他淡化以前的不愉快。来到这里后,还设了个局,让影帝代替我做皇帝召见你们,而我去搭救被程天官绑架走的他。”
东方凌鹫终于醒悟,昨天白天的皇帝为何语气奇怪,原来根本不是赝品。
赝品继续道:“我也没指望一次英雄救美能让他感动,只是烘托个气氛。这就是他为什么在麻袋里。让你看到麻袋是为了引你去浴室,我本想让你看场鸳鸯戏水的好戏,没想到岳冬原本百毒不侵的体质对程天官的药不起作用,欲火烧过了头,始终不退。我只好给他调点中和的药服下,哪想爹爹的细胞竟会异常活跃,在岳冬身子里乱窜。所以说,你闯进来看到的那一幕并非我的本意。”赝品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小球,里面浮有一个圆乎乎的生物,他说:“这就是爹爹当年注入岳冬体内的部分。爹爹身体构造和你我不同,有些药在他身上会起其他的反应。现在取出来就不会再发生那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