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Ⅱ)——湖中影
湖中影  发于:2014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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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皇上的字,他帮我写的当然是他的字体。”这学堂里也挂着赝品的提词,加上他批奏折,谁不认识他的笔记,我只得承认是他代笔。

心存侥幸的严礼被岳影理直气壮的说辞打击的尸骨无存,他全身颤抖地大吼道:“你居然敢劳烦皇上给你写课业!”

严礼的吼声震得课堂直颤,堂内鸦雀无声,原本等着看热闹的学生也都呆若木鸡,睁大眼直愣愣盯着前方的二人。

我被严礼吼得莫名其妙,很是奇怪的看着他说:“我一个人写不完,他正好闲着没事就……”

话未说完,我从严礼越发铁青的脸上突兀到一个很严峻的错误,那就是我平时把赝品使唤惯了,完全没意识到对于这些人,赝品可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只有他使唤人,那有人敢劳烦他做事,何况岳影还是个孩子,而这一百遍的《文礼》也不是一两笔能完事的。

啊——我怎么犯这么低能的错误!我恨自己就差当场没捶胸顿足。可这不能怨我大意,都怪赝品,他要是模仿我的笔体不就没事了,我在心里把他怨了一百遍,可也无法挽回现状。

在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我只剩“嘿嘿……”的傻笑了。

严礼怒视着我,大概是气过头,也是干瞪眼,说不出话,学堂里异常安静。就在僵局时,一个极其富有吸引力的悦耳声音打破死寂。

“严大人何必这么生气,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源,我也一拼望向课堂门口。来人正是风度翩翩,倾倒举国上下男女老幼的代替我的替身。

他来干什么?我狐疑的看着我的替身潇洒的走到泛愣的严礼面前,道:“本王就猜到严大人会大惊小怪,特意来说明一下。”

严礼看着走到近身的逍遥王,只觉眼前被晃的一片金光,他忙定定神,收敛怒气,严肃又不失恭敬的说:“不知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不知王爷有何明训?”

其实严礼心中已经猜到逍遥王的来意,只是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课堂里的学生也应向逍遥王见礼,可事情发展太过震撼,全都忘了,只顾瞪着大眼看下文。

我的替身对严礼玩味的说:“称不上‘训’,只是来告诉严大人一件事。昨天本王想接影儿到府上玩,没想到被皇上捷足先登,王本只好入宫跟徒儿相聚,碰巧发现影儿在为大人的课业发愁。影儿当晚和人有约,男子汉大丈夫不可食言,可他又顾虑完不成课业会对严大人不敬。本王当时闲着没事,又很久没写字手痒就让岳影去赴约,先替他写点。没想到边写边和皇上闲聊时彼此都勾起孩童时代的记忆。那时本王一个人和师傅在深山里修行,师傅对本王宠爱有加从没罚过本王,而皇上太过勤奋自律,也没机会挨罚,所以我们都觉得新鲜,不知不觉就替影儿写完了这一百遍《文礼》。”

替身模仿我的口气,潇潇洒洒地说完杜撰出来的始末原由。我和严礼都憷了眉头。我心中不满,是因为我知道这个替身是按照赝品的安排来替我解围,这也就是说赝品早就发现我写的有问题。现在想来,他昨晚问我“这样写行吗?”就已经知道,他非但没告诉我,还变本加厉的把问题扩大化。

这是其一,其二是这次的救援行动有明显的败笔。这个替身那么一说,不等于我之前说谎了。岳影写的全变成‘主人’写的!虽然岳影和‘主人’都是我,可在严礼的眼中,他们是两个人,岳影也就成了小骗子。

至于严礼,他皱眉的原因就更简单了,首先岳影说了谎。其次,这位以溺爱养子烟色着称的王爷现在又溺爱徒弟就不用说了,反正是个闲散王爷。可皇上是日理万机的人,竟然还要帮小孩写功课,而且这活可不是三两下能做完的。这等事情他无法接受,可事情都发生了他也无法挽回。何况皇上没有亲自出面来找他,他也不可能特意跑到皇上面前指责,再说皇上也没因小失大。要怪只能怪他一时冲动,给岳影下了这么重的课业,而后鬼使神差的勾起皇上的好奇心。

严礼不懂,皇上一向是个沉稳的人,怎么也做起这么幼稚的事?可不管怎么说皇上都是因为他无端受累,严礼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台上的人说得天花乱坠,台下的人也跟着沸腾起来。首先是王文浩,自从逍遥王进门他眼睛就胶在对方身上,一刻也没离开。当他听说在自己和岳影会面时,皇帝和王爷在帮岳影做功课,震惊之余他也好生羡慕。可转念想想,既然王爷这么宠爱岳影,那他在岳影身上压赌注是对的,说不定岳影真能说动王爷收他。王爷对岳影都这么好,那将来对他……王文浩独自飘飘然陷入未来幻想中。

李宏德,听了逍遥王的解释,面子上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悸动。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可这一段时间,他父皇对岳影的好他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现在又闹出这么出格的事,说他不在意是不可能。李宏德心中很不是滋味。

与李宏德座位斜对的严召可,注意到李宏德黯然神伤的变化,他又留意了下其他人的反应,暗自记在心里,未多做表态。

严礼本就郁闷,听闻台下窃窃私语更为不快,他喝斥他们安静。我的替身见状把严礼叫到课堂外低声说:“严大人,你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忽闻此言,严礼心中更不是滋味,皱眉道:“下官岂会做出这等事。”

“不是,你罚影儿写什么《文礼》,他又不是不会。”

“罚岳影就是因为他明知《文礼》其意,仍然对皇上无礼,如同知法犯法之徒。”严礼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够狠,甚至有暗指逍遥王的意思。其实他早对逍遥王无视皇上的行为有很大成见。

我在学堂里张开感应区,可以听到严礼的话,也知道他在暗损我,如果是我本人一定跟他理论,可我那个替身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受到赝品的命令,没有抓住严礼的话中话不放,而是就照他话明面上的意思接道:“我说严大人,不是本王说你,当事人都没怪罪,你一个旁人掺合什么。”

“王爷此言差矣,皇上乃……”

严礼要长篇大论的说道,替身忙说:“停!”打断他道:“大人有没有想过本王和皇上为何对岳影偏爱?”

严礼一愣,这问题还需要想吗,岳影是岳冬的孩子,又是逍遥王的徒弟,看在这两人的面子上,皇上自然会宽容些。可严礼听逍遥王话中有话还是问了句:“下官不明,请王爷明示。”

“昨天一天你也看到了,之前影儿的事迹你也听说了,影儿很聪明在各方面都很有天赋,本王和皇上都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但他和我们又不一样,尤其是对皇上。皇上私下里经常感叹出身在皇室的孩子总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少了分惬意。如果可能皇上也想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就连现在皇上也很羡慕那些潇洒走江湖,快意恩仇的生活。而本王虽不像皇上背负重大的责任,可自幼身体不好,和师傅走后,童年都是在为活下去而努力,到了少年时身体总算好了,可在深山老林清修也苦的很,那几年差点没把本王闷成傻子。所以,皇上和本王都希望岳影的童年能过的无忧无虑。严大人这回明白了吗?”

严礼听了恍然大悟,而通过感应区监听的我也茅塞顿开。原来赝品用这一招就可以为我永除后患,我暂时收回之前抱怨他的话。

严礼虽然理解皇上的心意,可他仍不放心道:“王爷和皇上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可娇宠多败儿,如果太过放纵……”

“严大人,俗话说:好孩子教不坏;坏孩子教不好。你就放心吧。岳影不会让你失望的。”

替身见严礼还在犹豫,眯起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严肃道:“严大人是在质疑皇上和本王看人的眼光吗?”

严礼闻言,慌忙道:“下官不敢。”

替身又变回春风化雨般笑眯眯的样子说:“严大人,影儿还小,很多事就算知道其义也不一定真正明白,教孩子需要耐心,不要总是处罚。”话锋一转,替身又正色道:“记住,罚他就等于是在罚本王和皇上。”

罚岳影就等于在罚皇上和王爷,这性质就严重了。严礼额头开始冒汗,连连保证不再罚岳影,改为循循善诱。我的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替身临走前,在严礼的恭送下大声的自言自语:“还是做王爷好,写了一个晚上现在可以回府补觉。皇上就可怜了,一晚上没睡,现在还要上朝议事。”

替身说的随意,严礼听来却是刺耳之极。严礼清楚这是在说给他听,很有埋怨他让皇上不得安歇的意思,严礼冷汗立刻就冒了下来。心有委屈,却无处可申,一想到岳影有皇帝撑腰,他更头痛。

再上课时,严礼不在明着针对我,可从他漠视我的态度,我感觉他更讨厌我了。看来赝品在幕后导演的这场戏起的作用不怎么样,顶多是好坏参半,但却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附带效果。

岳影的地位因这场闹剧在学堂,乃至朝廷都直升云霄。我的替身对严礼私下说的悄悄话是没人听见,可皇上为岳影做功课的事情,满学堂的人都听到了。此后两日,巴结我的人像苍蝇似地轰都轰不走。

这么史无前例的事自然也传到岳冬耳朵里,他起初大为震惊,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可后来他听到逍遥王也在宫里帮着写课业,他才相信。他认为赝品一定因为‘主人’才会做这幼稚的事。岳冬很庆幸发生这种事,这样至少可以说明赝品没时间对岳影做一些越轨的事,或者说赝品知道‘主人’要在当晚接岳影过府,才留岳影在宫中,就是为了引‘主人’去。这样解释,岳冬心里踏实些。

至于严礼,他拿着那一百份《文礼》,既无奈又觉得幸运。虽然他不喜欢逍遥王风流不羁的性子,可他还是认同对方的才能,所以能同时得到皇上和逍遥王两位奇才的墨宝,还一下就是一百份,这真是大大的幸运,拿回家自然要好好供起来。可当他在家同严召可仔细欣赏时,严召可发现许多奇怪的现象。

首先,就算逍遥王和皇上两个人不睡觉,通宵书写,也不可能写的完一百遍《文礼》。当然,他也只是疑惑,不敢确定,这两位都是奇人,说不定能完成常人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一般两个人大批量抄写同一个文书时,不是各写各的就是按上下文分页写。可这一份三页的稿子,完全是按纸张左右分成四、六开的规律写的。逍遥王总是在右边写大半页后停笔换成皇上接着写,而停笔处也不是整句。严礼数了了一下,惊讶的发现逍遥王和皇上换手的规律竟然是字数。

逍遥王每页不管内容写到哪里只写三百七十二个字,剩下的全部由皇上完成。严召可敢肯定这两个人是算计好的,不然不会这么有默契,三页头尾的内容可以衔接上。

不止这样,还有不可思议的是,每篇手稿的字体、大小太一致了。就算是同一个人写字,一下又写这么多子,总会累,同一个字总会有微妙的变化,可这一百份《文礼》好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由始至终都工工整整,字迹苍劲有力,看不出疲劳、赶工的迹象。

种种迹象都让严召可费解,他将惊奇之处告诉严礼后,两人研究半天,结论就是:奇才外加童心大起。

就算他们心存疑问,也只能这么理解了。严礼把这些《文礼》当宝贝似地小心收好,此后,他府上没少来人,向他明示暗示的要几份,可他都没给。虽然这不是皇上明话御赐的,可也是皇上的真迹怎可随意送人。再说,来求字的人不是冲着皇上的亲笔书,就是逍遥王的仰慕者,没一个是真的喜欢文章本身,所以严礼谁也没给。

话说回来,我往后的两天过得很安生,学堂里的学生也不再躲着我,慢慢数落起来,可惜人际关系刚刚好转,我就要死了。

观星宴上,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昏暗的光线中,我借口好奇皇上的酒和臣子的酒有何不同,就拿过赝品的酒杯,喝了他的酒。按计划,我将毒发身亡,为了逼真酒里真的下了毒,这是为了我猝死验看现场时做的效果,那毒自然不会伤害到我。于是,我喝后象征性的痛苦的“唔”了一声,向地面倒去,就在我脸要接触到地面时,意外发生了。

“哇哈哈……”我大笑着跳了起来,满场乱蹦。

在场的人都惊诧了,他们不在欣赏星空,不在相互攀谈拉关系,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自己更是觉得奇怪,我突然莫名兴奋的想笑,忍都忍不住。

岳冬在岳影放肆的向赝品要酒喝的时候,就紧盯着岳影那里,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突变成这样,震惊之余,他忙去按岳影,可有人比他抢先一步抓住了岳影。

“小孩子不胜酒力喝醉了。大家继续吧。”赝品察觉事情不对,眼急手快的把我捉住草草丢下一句,就把我抱走了。

岳冬不放心要跟去,却被赝品身边的傀儡太监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岳影被赝品带走。

“我没事了,放开我。”我在赝品远离观星楼后恢复正常。

“你这是怎么了?”赝品依言放开怀里的人。

“我还想问你呢!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在偏僻的碎石路上我质问赝品。路两旁栽着大半人高的矮树,正好挡住我。

赝品见四下无傀儡以外的人,回道:“鹤顶红。”

“不可能,它就是毒不死我也不应该让我兴奋呀。”

“孩儿没拿错确实是鹤顶红……”

赝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让傀儡拿出剩下的鹤顶红,走到不远处的水池边,往水中倒了一点,很快小水池里的金鱼就成死鱼,翻了身漂在水面上。

我看后拿过毒药,一饮而尽,结果又是异常兴奋的笑了起来。这次喝的浓度高,但我早有提防,所以发现不对就立刻在体内做了隔离。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这药和爹爹体内某种物质起了反应,药效就变了。如果爹爹把体内非自身的东西排出去就不会有事了。”

“那我不就变成透明的了!”

“可爹爹常年囤积的染色物质品种太多了,清空可以重新选择简单的。”

我想想也对,可就算现在清空也来不及了,这次壮烈牺牲的计划已经泡汤。

赝品见‘主人’从顿悟到丧气的消沉变化,安慰道:“其实爹爹不一定亲自做这种事,孩儿可以把您的替身改成岳影的样子,反正岳影死后是要进棺材的,到时候爹爹还是要换回来找个替身当岳影入土。既然是迟早的事,不如连死亡也用替身。”

赝品说的有理,可言外之意,我还不如他的傀儡可靠。我小小的不满被赝品察觉他忙解释:“孩儿没别的意思……”

“行了,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我确实清楚这典型是属于‘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所以我没深究,可还是烦闷的冲赝品说:“你就按你的方案去办吧。”

就这样,我做回‘主人’,我的替身被赝品改造成岳影,而下一次毒杀安排在两日后的狩猎场进行。这次的计划总算顺利成功,岳影光荣牺牲。

岳影是替皇帝饮下的毒酒,等于间接救驾,所以葬礼十分隆重。守灵那天老天爷也很给面子,阴沉沉的天空,不时还下一会儿牛毛细雨。我作为岳影的师父当然要出席,面子上虽面显得痛心疾首,哭的也是稀里哗啦,可我心里一点也不难过。还很庆幸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尴尬的面对岳冬。

而作为名义上的父亲的岳冬,他也没有哭,倒不是因为死的不是自己的孩子不伤心,而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怎么也没想到岳影会死。从他在狩猎场看着岳影中毒身亡,之后陈尸入棺,到现在的灵堂,他觉得一切好似梦一场。岳影闯入他生命里是那么的突然,去的也是那么突然。岳冬茫然呆滞的看着棺木中静静躺着的孩子,他觉得这不是现实。可那些络绎不绝来吊唁的人又在证明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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