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看来,五年前的那件事情真的是我做错了,我不敢奢求你们的原谅,但那时候我也还年轻,没有想那么多。”说着冲季廷芳点了点头,“小廷子,我是徘徊了好久才有勇气踏进季家这道门的,可没想到,我还是做错了。”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长舒一口气之后,对着季廷芳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既然是这样,小廷子,我这就走了,不用送我。”
季廷芳也只是站在后边看着他的背影,当真没送,杏芝在旁边也悠悠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没有放弃,真是个执着的人啊。只可惜这五年来,倒还真是苦了他了。”
季廷芳不解的看着杏芝,“好姐姐,你快告诉我,这五年他究竟做了什么?你怎么会说,这五年来是苦了他呢?”
安意煊不甘心被晾在一旁,插嘴道:“说不定他是喜欢上你哥哥了,为了你哥哥放弃了升官发财之类的。”
季廷芳正待训斥他几句,却没料到杏芝这时候笑将起来,“小廷子,你这个徒弟可真神,居然这样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呀,白恕他并不是喜欢上你哥哥了,他呀,是喜欢上曾经把你哥哥给那个了的坏人。五年前白恕不是把那人抓进牢里了吗?也不知道那人是使了什么手段,这后来过了不久,白恕就把那人给放出来了,还搁在自己家里养着。本来三年前白恕是有一次机会可以升迁的,就因为这件事情,上头就把这机会保留了。”
因为这是涉及到季廷芳五年前独自离家的原因,所以安意煊此时听得格外的认真。
杏芝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也是我和你哥哥有缘无分的,那时候白恕本来都准备走了,可那人死活不让,他们便又留了下来。紧接着季伯伯就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你现在的嫂嫂,她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医术好得惊人,季伯伯很喜欢她。可到底不知底细,却也不敢把家业交给她。”
安意煊前所未有的体贴,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杏芝,一杯递给了季廷芳。这还是先开始给白恕准备的,他没喝。
杏芝笑着喝了口茶,接着道,“所以季伯伯就动了心思,想让你嫂嫂嫁给你哥哥,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啊,你嫂嫂向来是个强势的人,本来是死活也不愿意的,谁料到就在你嫂嫂要以死相逼的那天晚上,那人就找上门来了,把你嫂嫂拉到一旁,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你嫂嫂。可把季伯伯给气坏了,生怕把这事儿给搅黄了,没料到你嫂嫂这时候居然又同意了这桩婚事。只是,只是他们从成亲那天算来,也有两年了,你嫂嫂却一直没个动静。”
季廷芳沉思了好半天方道,“其实,哥哥和嫂嫂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一直以为……哎,这么看来,是我想岔了。”
安意煊也点了点头,“看来不是季家哥哥自卑,而是你嫂嫂本来就没打算把自己嫁为人妇。她原本死活也不肯嫁,听到季家哥哥的秘密之后就愿意嫁了,那么说明,季家哥哥的这个秘密关系到她某方面的清白。或者说,她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杏芝点了点头:“也许吧。我也总觉得她出现得真有些蹊跷。”
季廷芳这时候却站起身来,“你们不觉得在这里猜来猜去的很累么?我们直接去问问她不就得了?既然她敢把和我哥哥没有夫妻之实的事情说出来,那么想必也不会怕我们去质问她。”
杏芝这时候放下茶杯扯了扯季廷芳的衣袖,迟疑道:“可是,小廷子,依你的推断的话,她恐怕早就想好退路了,就算咱们去问,她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呀。”
季廷芳点了点头,“的确。但是我爹爹恐怕并不是在两年前就离开小镇的吧?既然那个时候爹爹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他们应该也是知道嫂嫂和哥哥定的合约。只是没有说破罢了,连他们都默认了的事情,我还管那么多干嘛?”
安意煊这时候讪笑着来拉季廷芳,“那么师父,咱们现在就走?”
季廷芳看了一眼安意煊拉着他的那只手,挑了挑眉毛,“现在走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你想就这样拉着我?”
安意煊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嘴巴嘟起,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杏芝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小廷子,你这个徒弟可真有趣,怎么身量看起来比你高大些,心智却比你幼稚多了。”
季廷芳嗔怪的看了一眼杏芝,“姐姐,你跟我们一块儿去不?”杏芝点了点头,“当然。你哥哥请我过来的时候就是想让我看着你的,你都走了,我还呆在你家里干嘛?不是惹着外人说闲话吗?瞧瞧,那卖白栗糕的那家姑娘,这么老了还没嫁出去不说,别人不要她了还巴巴的往人家屋里凑。”杏芝说这话时是开玩笑的语气,可不知为何,季廷芳的心里突然间就觉得很酸涩,“姐姐,是我们季家对不起你。你放心,等你老了,做不动白栗糕的时候,我们季家肯定给你养老。”
杏芝笑弯了一双杏眼,“你要真有这份心,我还真就能答应你。”
安意煊这时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杏芝问道,“杏芝姐姐,当初廷芳带我去吃白栗糕的时候,明明说这是白栗婆婆做的,怎么现在又变成你做的了?”
“听他瞎掰,白栗婆婆是指我娘。我娘现在做不动了,自然就是由我来做了。”杏芝边说着边转头去问季廷芳,“怎么样,小廷子,我得了我娘几分真传了呀?”
第二十二节:恢复记忆
季廷芳还没来得及搭言,安意煊就在一旁先嚷嚷开来,“当然,杏芝姐姐不知道么?你的手艺可好了,做的东西比京城里的那叫什么八大件的点心都好吃。那些点心师傅什么的,那都是徒有虚名,那点心做出来也就样子看着好看,实际上味道真不怎么样。如果不是吃过了杏芝姐姐做的白栗糕,我都还不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点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杏芝从小在镇上长大,性子自然淳朴,哪里见过像安大少这般油滑的主儿,自然被哄得喜笑颜开。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季家药铺。
季家药铺这时候的生意特别红火,但是季廷芳三人到来的时候,季家哥哥和嫂嫂却并不显得开心。叶泠然一脸严肃的表情让平日里最自来熟的安大少都不由暗暗吞了吞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叶泠然忙完了,三人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知道家里没人做饭,叶泠然便提议去酒楼里吃。她今天的脸色显得异常的憔悴。几个人都不敢打扰她。季翔也只是在后面暗暗的摇头。
安意煊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悄悄的落后一段路程,找了个空档把季翔拉到了一边,“季哥哥,你和季嫂嫂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闷闷不乐的?尤其是你,干嘛这么没精打采的,我来的那天看你不是挺精神的吗?”
季翔暗暗的叹了口气,“安少爷,这事儿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哎,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后果也只能我自己承担。”说着抬起头来对着安意煊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拍了拍安意煊的肩膀,“安少爷,咱们还是跟上去吧,否则她该起疑心了。”
安意煊对季翔的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他是没什么主意的,就看季廷芳有没有法子从叶泠然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好不容易挨到了吃饭的地儿,趁着在进门的那个空档,安意煊对着季廷芳咬了咬耳朵:“我这边情况不乐观,什么也没问出来。”
季廷芳对着安意煊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这边也没有结果。进了酒楼点完了菜,叶泠然还要了一壶白酒。季翔本想拦着她,但是她双眼一瞪,季翔自然也就没了下文。这顿饭吃得很是煎熬,五个人是各怀心事,你看我我看你,却是谁也没有先开这个口。
酒过半酣,叶泠然没头没脑的就冒出一句,“我以前给人坐堂的时候从来都没喝过酒,醉酒误事,而且我本来也不喜欢酒,酒本身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边说着还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季廷芳和安意煊对望一眼,都觉出这事情的几分不同寻常来,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等着叶泠然开口。
“我这个人吧,其实挺悲哀的,小湘,你哥哥是个好人,我对不住他。”季廷芳看了看自家哥哥,又看了看叶泠然,“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突发其感而已。”叶泠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湘,你以后可别再叫我嫂子了,我不是你嫂子,我也不配做你嫂子。”这般说着,已有些许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季翔伸手去帮她擦时,却被她用手挡住了,“不用。”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过头去,对季翔道,“季翔,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这两年来,咱们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你是真心实意的待我,我可比那些嫁到夫家就只会相夫教子的女人幸运太多了。我真的,打心眼里感谢你。”
安意煊听到这里却是越来越糊涂,“你们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间开始这么矫情了?季家嫂嫂,你以前欺负季家哥哥的时候可没见你心软,手下留情呀。”
叶泠然瞪了安意煊一眼,“我恢复记忆了。”这下子除了季翔之外,另外三个人都大吃一惊。杏芝结结巴巴的问道,“叶姐姐,你真的恢复记忆了?你,”
叶泠然看了看杏芝,“是的,所以我想起了我所肩负的使命,我若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倒是可以在这里安安心心的把药堂开下去,可是现在不成了。我都不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所肩负的使命?难道你是武林高手?”安大少从小身体就不好,几个弟弟们家里都请了武士教些武术,独独他不能学,这时候年纪虽然大些,但是渴望学武的心倒是还有的。
“武林高手算不上,只勉强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只是这世上大多数会三脚猫功夫的人可还打不过我。”叶泠然抿了一口酒,看着安意煊,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怎么,意煊弟弟,想跟着姐姐学功夫呀?”
安意煊忙不迭的点头,季廷芳却在一旁把他按住,“嫂嫂,你别听他的,他这人就这样,说风就是雨,什么事情也只有一会儿的热度。过两天说不定又被别的什么事情给吸引住了。”
叶泠然摇了摇头,“这个不妨,我本来也没多大空的,但是我现在不想在原本的组织里做事情了,可是她们不放我走,得要我找个能替代的,你说,我要是把意煊弟弟给训练出来交给她们,这个主意怎么样?”
季廷芳松开了按住安意煊的手,“这主意倒是不错,嫂嫂你好计谋。”安意煊这时候却不依了,“嫂嫂,你是吓我的吧,你可是我亲嫂嫂呀,你怎么会这么对我呢?”他那副想急又不敢急的模样倒把另外四人都逗笑了,季翔几乎皱了一天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当晚,季家多了一位成员,叶泠然不知道从哪里弄回来一条大黄狗,通体乌黑,毛色鲜亮,精神十足,看来是条名犬。安大少本来看见这狗的时候很喜欢,想上去摸摸狗毛,谁知道这狗是经过专门训练,让不得人近身的,安大少差一点就被咬得残废了。只可惜那白嫩嫩的手臂上一个鲜红的牙印看起来分外扎眼。叶泠然配了些药给他,让他每天按时擦。这狗叶泠然之前仔仔细细的消过毒,倒也没有大碍,只苦了安大少,每次见了那狗都得小心翼翼的躲着。
季廷芳这时候可比以前好受些了,有了这狗以后,安大少再缠着自己的时候他就把这狗往安大少身边引。也是奇怪,这狗就和安意煊对着干,每次见了安意煊就拼命的咬,见了季廷芳却像是见了空气一般,理也不理。倒叫安大少好生郁闷。
第二十三节:学武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是蹉跎了两个月的时光。这时候天气午时已开始转热,安大少就在院子里的晒药的簸箕旁搬了根凳子乘凉。他在这里悠闲的度日,季廷芳却跟着叶泠然苦学医药。这医药之道贵在持之以恒,因是已治病救人为目的,所以丝毫马虎不得,是个既劳心又劳力的活儿。
但与季廷芳的忙碌相反,安大少最近却闲得几乎要发灰。这叶泠然说了教自己功夫,却只是让自己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跑一大圈的步,吃完饭之后再蹲两个时辰的马步。这事情哪里是娇生惯养的安大少能够习惯的?才蹲了两天他就叫苦连天,季廷芳却是狠下心来,对他说道,“安意煊,你想学功夫不是?若是真想学功夫,这两样是怎么也少不了的。你学功夫的时候我也在学药理。我陪着你呢。”
季廷芳的言语魅力是巨大的,安大少自然是坚持了下来,虽然偶尔也在叶泠然和季廷芳背过去的时候偷偷懒,你别说,这每天两个时辰的锻炼也不是没有效果的,至少安大少的力量变大了,身量也结实了不少,但是安大少最近的怨念却是越来越多了。
你道为甚?还不是床第之间的那点子事。安大少外表看起来正经,实际内心却是无比好色,比之江湖上的登徒子也不遑多让。但江湖上的登徒子好色是针对所有的美女。而安大少的好色却只针对一个人—季廷芳。这一点倒是跟历史上的那个登徒子异曲同工。
季廷芳自回到小镇之后,两个人最亲密的接触就只有那一回,从那以后,安大少彻底尝到食言而肥的下场—季廷芳都是在人多的时候跟他接触,在夜半时分竟会锁门,安大少功夫学的不怎么样,自然是没办法用蛮力打开门窗的,但溜门撬锁的行当安大少又是看不上的,所以现在落得个欲求不满的下场。
季廷芳此时正背对着安意煊,对着一株株干了的草药仔细的辨认,将它们的样子,形态,气味都找了个本子仔仔细细的记了下来,还对着医书比对,这是个细致活,一点马虎不得,否则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季廷芳是真心喜欢戏曲的,在学习药理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哼上两句,安大少学了两年的戏,对季廷芳的唱腔熟悉至极,偶尔也还跟着接两句。
季廷芳这时候便会回过头来,对着安意煊会心一笑。这是只有两个人在时的默契。
叶泠然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着急忙慌的走了,院子里就剩下安大少和季廷芳两个人,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显得四周更是寂静,安大少看了看季廷芳欣长的背影,不知怎的色迷心窍,就悄悄的从背后溜了过去,将季廷芳拦腰抱起,吓得季廷芳将手上的药当武器撒了安大少一头一脸。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伴随而来的是木质拐杖重重敲击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却令人心悸。
季廷芳连忙推开安大少的怀抱,在一旁整理好衣衫,才缓慢的开口,“爹。”只一声,安大少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季老爷子,却原来是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衫的六旬老叟,老叟的精神看起来本不错,奈何刚受了刺激,所以现在看来两额青茎冒起,且血管处隐隐有胀大的趋势。叶泠然一步窜上前来,挡住季老爷子看向两人的视线,“爹,你老人家经过长途跋涉,自然是累了吧,让儿媳扶你回去歇着吧。”
季老爷子却一摆手推开了叶泠然,拐杖再度在地上重重的敲击“你们两个,什么德行!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真是丢尽了我季家的脸面!”老爷子说着还向前走了几步,在安意煊面前站定,用一双略微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安意煊,半晌方道,“你便是安少爷吧,你是京城里来的人,家里的权势又比我们大了不知多少,也见多了世面的,按理说我不应该管你的,但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想不管你却是不行的了。也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大户人家不都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么?怎么轮到你这儿却像街边上耍杂耍的?要是我是你爹的话,我就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就你这德行,我丢不起这个人啊。”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拐杖在地上不住的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