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季廷芳觉得听不下去，忙窜到季老爷子的身边，又害怕他身子气出毛病，便伸出手扶住了他。

却不料季老爷子的火气更大，他一把甩开季廷芳的手，直接拿拐杖指着季廷芳的鼻子道，“还有你！你个小兔崽子来的，这么多年在外头跑，都惹了些什么习性回来啊？当初你在家里是什么样的，现在你又是什么样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呀？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这个安少爷就是有一腿！泠然都和我说了，你们哪里是什么单纯的师徒关系啊？分明就是打着师徒的旗子行苟且之事。我都替你害臊，你说你怎么就没一点羞耻之心呢？你一个大男人，你说，你干嘛要和另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呢？”

这一口气下来，季廷芳还好，安大少就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连叶泠然都有些瞠目结舌。

季老爷子这时候却是有些喘不上起来，季廷芳暗暗咽了咽口水，慢悠悠的继续开口，“爹。”季老爷子两眼一瞪，正要开始继续发火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别叫我爹！我没生你这个兔崽子。”

季廷芳叹了口气，对着安大少一招手，“意煊，咱们走吧。”安大少呐呐的，“去哪儿啊？”却还是跟着季廷芳往门外走去。在他们快要出门的时候，季老爷子一跺脚，“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想去哪儿？还不快给老子回来！！！”

季廷芳转过身来无奈的道，“爹爹，你既是不欢迎我回来，那我又继续去江湖上漂泊就是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得就饿死了，现在我要走了，你却又拦着，到时候又要说我吃你的白食，这却是真的说不过去了。”

季老爷子这回却是扑哧一笑，“你个小兔崽子来的，从小到大，你吃老子的白食难道还吃得少了不成？老子叫你回来你就回来，不回来拉倒。”

季廷芳嫣然一笑，拉着安大少便回了堂屋。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商量晚上吃什么。只是安大少在心里哀叹，恐怕从现在开始，自己和季廷芳亲密接触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第二十四节：回归

午后的天气是越来越热，季廷芳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研习药理。树上的知了早已叽叽喳喳的叫开了，那声音无端惹得季廷芳心里一阵烦躁，自己这是怎么了？平常这个时候不是也能专心的么？怎么今天老感觉注意力不能集中呢？

季廷芳暗自皱了皱眉，跑到平常安意煊坐的贵妃椅上躺着，只是休息一天，应该没有什么的吧？何况以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是强迫自己看书，尝药，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进步的。也是，自己都累了这么久了，的确该给自己放个假了。只是，安意煊这小子平日里不都是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么？今天他跑到哪里去了？

季廷芳不承认自己心里那淡淡的感觉是因为担心，这小家伙平常黏人的时候觉得很烦，可是他不在身边的感觉更烦。这是怎样一种心理啊？季廷芳一边在心里默默的鄙视自己，一边觉得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可接下来一睁眼，天却黑了。

季廷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就真的这样累么？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正准备站起的时候，却被身旁趴着的偌大的一坨给吓了一跳。他正准备叫时，他身边那一坨黑影募然站起，以飞快的速度捂住季廷芳的嘴巴，“廷芳，别叫，是我。左灵烨。”那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季廷芳紧绷的精神突然就放松了下来，身子又软软的倒向了贵妃椅。

“廷芳，你怎么了？不欢迎我么？”左灵烨松开捂住季廷芳嘴巴的手，转而抓住季廷芳的肩膀道。“没有的事儿，你多虑了。”季廷芳拉过左灵烨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里揉捏，“小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啊？”

左灵烨因为季廷芳这个亲昵的动作开心了起来，“廷芳，那都是因为你啊。因为我心里有你，能够识别你的气味，所以就跟着来找你来啦。”季廷芳被这话噎得一愣，他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这是灵烨，不是安意煊。

“廷芳，你怎么啦？为什么都不理我？”左灵烨嘟起了小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季廷芳，季廷芳心内柔软的一角就打开了，他伸出手在左灵烨的头上揉了揉，态度显得亲昵而温柔，“我没事，倒是你，那回我去看你的时候你不是正生着病么？当时把我给惊住了，何况那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只知道你哥哥真的快急疯啦。而我和安意煊就算留下也帮不上忙，反而会增加他的负担，我那时候也的确计划要走了，所以只留下了点东西给你。”

左灵烨从脖子上掏出一根红绳来，红绳上吊着一块小小的，红色的葫芦，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左灵烨在上面爱抚似的摸了摸。“廷芳，你说的就是这个东西么？”季廷芳显得有些吃惊，“原来这个东西在你这里。”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左灵烨的目光更加的柔和，“灵烨，你仔细想想，你们家除了你和你哥哥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兄弟？”

左灵烨仔细的想了想，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我家里是没有别的兄弟的，但是我有很多个表兄，他们早年间还和我们家来往密切，但后来不知怎的，渐渐的，也都失了联系，只隐约知道，确实还有这么房亲戚的。”

季廷芳点了点头，“谢谢你，灵烨，待会留下来陪我吃饭吧。”左灵烨大喜过望，伸出脑袋在季廷芳的肩膀上蹭了蹭。

季廷芳从椅子上起来，拉着左灵烨进了堂屋，季老爷子已经早早的坐在桌子旁等着了，安意煊正在老爷子身旁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季老爷子一会儿笑意绵绵，一会儿又脸冒青茎，这幅景象看得左灵烨暗暗心惊，还好自己和季廷芳只能算是朋友，这季老爷子的脾气据说非常不好，自己总算不用每天冒着生命危险来面对他。

“爹。”季廷芳轻巧的唤了一声，季老爷子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季廷芳扯过站在自己身后的左灵烨，“爹，这是我从京城里来的朋友，他叫左灵烨。”

季老爷子这回却是瞪大了眼睛，“你的朋友？这不是安少爷的朋友么？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共同的朋友了？我以为你这小子就只知道啃老和唱戏呢，当初我因为你哥哥的事情把你撵了出去，你心里其实是感激我的吧？你不是跟着个戏班子就跑了出去？”

季廷芳叹了口气，再度唤道，“爹。”这回的语气却是无奈颇多。

季老爷子挥了挥手，“得了，别解释了啊，老子可不想听，去，你哥哥和嫂嫂都在厨房里忙活呢，你也去帮帮忙去，我坐在这里和左公子安公子说会儿话。”末了又小声嘀咕了句，“娘的，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饿得老子前胸贴后背了都，做什么好菜需要这么费事？”

季廷芳还好，左灵烨和安大少却都有点瞠目结舌的味道。这季老爷子果真脾气暴躁，但是，也怎么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季廷芳应声而去，临走时还不忘以眼神示意安意煊，安意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领神会，他才放下心来向厨房走去。却不期然在厨房门口遇到了左灵祁。

左灵烨都来他家了，左灵祁自然也会跟着过来，可奇怪的是这个人居然不陪着自己的弟弟，反而来到别人家的厨房。

要知道，一家人爱不爱干净基本看两个地方就好，一个厨房，还有一个是茅房。这是两个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要说这季家经由叶泠然的手改造，这清洁自然是不错的，可这左灵祁也用不着亲自来此视察一番吧？

季廷芳感觉自己的脸部微微的抽了抽。这时候左灵祁伸手拦住了他，“灵烨他，他是在堂屋么？”季廷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他，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季廷芳再次点了点头。左灵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谢谢你了，廷芳。”左灵祁一边说着，还一边拍了拍季廷芳的肩膀。

季廷芳感觉无比的不对劲，这左灵祁是抽哪门子的风？以前他不都是叫自己季老板的么？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他已经亲昵到可以直呼对方的名了？

第二十五节：帮忙

“哎呀，小湘，你怎么来了？”叶泠然正忙得火急火燎的，冷不防一抬眼看见了季廷芳，愣了半晌后方出声招呼他。

季翔闻言也抬眼向他看来，“要帮忙的话就进来，不帮忙的话过去陪着爹爹去。”

季廷芳应声入门，向着叶泠然道，“嫂嫂，我需要先从哪里做起？”自从叶泠然开始教他药理知识以后，季廷芳就对叶泠然的印象改观了，以前觉得她是个只会欺负自家哥哥的母老虎，后来接触多了，这偏见便摈除了。

叶泠然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了眼季翔，方慢悠悠的道，“我这里都是些调味的活儿，你还是让你哥哥给你安排吧。”这轻飘飘的一句就把这烫手的山芋甩给了季翔。

季翔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湘你帮我把这香芋切成丝吧。其余的让你做，估计也做不好。”

季廷芳应了一声，便挽起袖子开始忙活，他虽然小时候常跟着季翔做这些事情，但无奈对厨房里这一摊子事的悟性真的不高，所以到现在做出来的饭食也就只能勉强入口而已。

厨房里的进度这时候加快了许多，毕竟多了一个帮手，虽然这帮手不怎么得力。

等到蒸着的菜肴都好了，叶泠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托盘来，将盛好的菜肴挨个码在托盘里，递给季廷芳，“去，他们都饿了吧？把这个端出去先让他们垫垫。”

季廷芳默默的数了数，托盘里一共八个菜，这还叫先垫垫？这嫂子今天究竟是做了多少好吃的呀？这般想着，他迟迟没有接过叶泠然手中的托盘。季翔这时候忍不住的清了清嗓子，季廷芳才如梦初醒，对着叶泠然尴尬的笑了笑，却端着托盘逃也似的出了厨房。

在靠近堂屋的时候，季廷芳听到了左灵祁爽朗的笑声，还伴随着季老爷子夸赞的声音。季廷芳暗自瘪了瘪嘴，却又忍不住的停下脚步，安大少的不满的声音随之传来，“我家廷芳本来就是最好的，左灵祁你个大坏蛋，就知道破坏我和岳父大人的感情。”

季廷芳的嘴角经不住的抽了抽，这时候左灵烨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你胡说八道，哥哥才不是大坏蛋呢，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廷芳也是最好的，不像你，安意煊。你才是坐在这里的最大的大坏蛋。”

这都是群孩子呢，季廷芳的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一股想要微笑的感觉，这时候叶泠然的声音却凭空在他耳边炸响开来，“小湘，你忤在门口做什么？不是叫你把菜端进去么？”

原本闹哄哄的堂屋却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了，季廷芳的脸不由急得通红，他慢慢的踱着步子进了堂屋，除了季老爷子，六只不大不小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自己，季廷芳尴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偷听人墙角就算了，怎么还这么霉运的被抓了个正着？

叶泠然也跟着进来，她手里捧了个汤盆，汤盆表面浮着些许葱花，汤的颜色却是奶白奶白的，闻着一股浓郁的鲜香。季廷芳也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

“快，快，泠然，快把那汤端来我尝尝。”季老爷子这时候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叶泠然应了一声，把汤放在了季老爷子的面前。季廷芳也顺势过去将手里的菜肴挨个摆在桌上。叶泠然向着左灵烨和左灵祁道，“两位贵客远道而来，本应隆重招待的，但我们这小地方条件所限，也就只能是一些家常菜，请贵客们不要见外，慢慢品尝。”

季廷芳这时候也顺势将话茬接了下去，“嗯，虽然咱们这里是小地方，但是我嫂嫂的手艺在别的地方可轻易尝不到，再加上一些山里的特产，你们两个今天不吃撑了可不许走。”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连季老爷子也难得的露出了赞赏的眼神。季廷芳这时候却坐在了安大少的身旁，手在桌下狠狠的拧了拧安大少的大腿。安大少疼得眼冒泪花，却还是忍住没有叫出来，只是以季廷芳和他自己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申述着“廷芳，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松手吧，好疼啊。”

“哦？你错了？错在哪儿了？我怎么没觉得你错了呀？”季廷芳的声音是咬着牙缝蹦出来的，显得有些失真，但安大少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些？忙不迭的陪着小心，“廷芳，你就饶了我吧。我要是知道我错在哪里了，我还用得着犯错误么？”

这话实在是歪理中的歪理，但恰恰季廷芳还就吃那一套，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等他们走了，我再慢慢的收拾你。”拧着安意煊大腿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了一下就慢慢的放开了。安大少捧着自己的腿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这一顿饭却是吃得宾主尽欢，饭后，季老爷子还组织一行人在自家院子里坐下乘凉，乘凉什么的，自然是需要些娱乐节目的，这样一来，苦哈哈的安大少就更成为被调侃的乐子，这还不算完，季老爷子知道他是跟着季廷芳学过两年戏的，就想着让他露两手给大伙儿瞧瞧。

安大少心里其实是觉得委屈的。他只是因为喜欢季廷芳，才会跟着他学戏曲，却并没有真正从事这个行业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些人，却要自己在不愿意的情况下扮装，自己的水平是经过季廷芳的肯定的，他还是有些自信，但他难过的是这些人把他当猴耍的时候，季廷芳却只是在一旁看着，笑着，并不出手拉他一把。

他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了衣衫，贴了云鬓，上了胭脂油彩。他虽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却是第一次把自己扮了装的形象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

“好美呀……”不只是谁轻轻的喟叹了句。安大少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靥，便挥舞云袖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在人前表演，云舒广袖这个词语是如此的美丽，也是如此的贴近安大少目前的形象。他的眉眼在浓重的油彩下显得分外淡漠，却是美丽得惊人。

直到一曲舞罢，众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安大少不知怎么想的，也没有卸妆，直接便向大门外走去。

第二十六节：神秘的声音

安大少在街上不知目的的走着，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谁都不知道这个貌美的戏子为何要带着这么重的一身行头逛街。但是谁都不愿将自己的目光从他那妖艳美丽的脸上移开半分。

安大少心里想着事情，也就没有关心脚下的行程，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地方—石塔。石塔是个神奇的地方，这点他早就知道，但是自己为何会不知不觉到了这个地方，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了看天色，还早的样子，安大少也就不管脏不脏的，就近找了块地方便坐了下来。这石塔内的时光比外边过得快，安大少不愿进去，就只好在外边无聊的看天。

这时候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顶住了安大少的屁股，安大少心内一惊，身子顿时僵住了，半天，一个黑色的脑袋在安大少的胸前探了出来。安大少定睛一看，却是一条黑中带花的蛇。这蛇在安大少的身上缠了两圈，不断的游弋，仿佛把安大少的身子当做它游乐的场地，安大少不敢轻易动，生怕这畜生莫名咬自己一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那蛇却偏偏不如安大少的意，最后竟直接钻进戏服里躺着不动了。安大少勉强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后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咬就让它咬吧。自己是真受不了这样僵着。孰料那蛇这时候却从衣服内又钻出来了，在安大少的面前的空地上把身子温驯的放长，还调皮的对安大少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