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微错——花如叶
花如叶  发于:2014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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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慢,最后停了下来,楚知鱼却讷讷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天气好像很好,我想去外面走走。”

“啊!”楚知鱼连忙站起来,“能走吗?小心别让伤口裂开了。”

周梦止慢慢下床,楚知鱼帮他穿上布鞋,他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移到门边,踏出门外。他扶住栏杆,倚着黛青柱子,面向不远处的荷塘。

楚知鱼站在他身侧,看习习凉风从水面上拂过,吹得那人发丝飘扬。夏日阳光擦过瓦沿,照在那人脸上。心情就像池水,前一刻安宁静谧,后一刻被吹皱了,微微荡漾。

周梦止不知阳光如何,荷塘如何,却能感受清风,温暖和淡淡莲香。

两人并立,安然无声。

他们不知道,就在周梦止迈出门口之前,一段浅黄丝带在炎夏中仓皇逃去。

Chapter.09

两个月过后,周梦止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而这中间并没出过什么事。楚知鱼放松下来,去周府也不那么勤了,渐渐恢复流连章台的习惯。

周梦止有些忧郁:很久没见过清欢了。午后,郎中给他检查伤口,说是可以外出走动了,他很快吩咐岁友备轿子,去楚府拜访。

正好那天,楚府人都在宅子里,不说灵动活泼的楚家妹子,连辛勤的花蝴蝶楚大魔王也在。

周梦止向楚老夫人、楚夫人一一拜礼,楚知鱼也走进厅堂,凑到他身边,惊喜地问他身体是不是都好了。周梦止微笑着答了,询问楚清欢的所在。楚知鱼撇撇嘴,说最近都没看见,转头问楚夫人:“娘,妹妹最近在干什么呢?”

楚夫人望了周梦止一会儿,淡淡道:“清欢心情不好,一直待在房间里。”

周梦止上前两步:“她怎么了?”

楚夫人笑道:“妇人无察,周公子不妨亲自问她?”

周梦止马上点头。

楚夫人吩咐丫头请小姐去后院凉亭,又叫楚知鱼带周梦止到凉亭里候着。

楚知鱼引着他到凉亭坐下,自己也坐到旁边,“梦止,你是特地来找清欢的?”

周梦止点点头,没听到对方的反应便问:“怎么了?”

“梦止,你这样偏颇,让我好生伤心啊。”话语中透着笑意。

周梦止抿嘴笑笑,却开心不起来。

楚知鱼感觉到了他的严肃,纳闷地问:“你和清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梦止笑得有些凋零之意,“可能,她决定,离开我了吧。”

楚知鱼心里有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大概是不适应旁观他人的感情纠葛吧。抬头看见楚清欢走过来,竟似瘦了几分,真真可谓相思愁煞人啊。他站起来对周梦止说:“清欢来了,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

周梦止轻轻点头。

楚知鱼走出去,楚清欢迎面走过来,脸色很差,眼神中透出苦楚和冷峻。他抓住她的肩膀,皱眉问:“你这丫头怎么搞成这样?”

楚清欢抬头看他:“我没事,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哥。”

这还是楚清欢第一次这么有诚意地叫自己哥哥,他呆呆地看着妹妹走向凉亭。

楚知鱼绕到凉亭旁边的一座假山后,靠坐在山石上,抽出折扇扇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楚清欢先开的口。

“梦止,你竟会主动来找我。”

“我……因为,很久没见到你。”

“有什么事吗?”

“……有点担心你,过来看看。”

“别再兜圈子了!我都知道了!”楚清欢突然发作

接着是很长时间的静默。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周梦止?”

竟然哭了?!楚知鱼坐起身。

“对不起,我是个卑鄙小人……清欢,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呵呵呵,哈哈。原来你喜欢我,原来你喜欢我,我真高兴。”

嗯?抱在一起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卑鄙了……”周梦止的声音有些沙哑。

楚知鱼有点想逃了,这情形实在不是自己该偷听的,头皮发麻啊!可是估计一出去就会被发现了。

“呵呵,为什么,梦止。为什么……”

“清欢,我喜欢过你,想过和你相守一生,但这些对于我太奢侈了。我不能害你一朝丧夫,我也不忍就那样舍弃性命……可是我无法完全割舍,还希望我们能像年少时那般,永远在一起。”

“所以你一边拒绝我,一边又让我无法彻底绝望吗?”拉开了距离。

“对不起……”

“梦止,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你说喜欢我?你摸摸你的胸口,那里有没有为我心动过!”绝望的声音。

“清欢?你不相信我?我当然为你心动过,你……”

“不要自欺欺人。你只是留恋我们两小无猜的往事,只是留恋那个总抓着你的衣襟躲在你身后的小姑娘,你只是留恋你还看得见的那段时光中美好的记忆!”

楚知鱼的折扇掉到地上,随之听到不轻不重的摔倒声,他连忙站起来。

“梦止!”楚清欢跪下去,扶着周梦止,哭得一脸泪水,“对不起,对不起,梦止,我是乱说的,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我错了,是我不对……”

楚知鱼也管不了脑袋发胀,跑过去把两个人依次拉起来。周梦止被楚清欢的话刺激到,后退两步,却撞上了柱子,背上新长的皮肉又裂开了,疼得他满头汗。

楚知鱼摆了副苦大仇深的脸,安慰楚清欢几句,把她弄走了,才回到周梦止身边,慢慢脱下他的长衫,看他背后的伤势,还好没怎么流血。楚知鱼从衣襟里掏出一瓶止血药粉,倒在伤口上,处理完了又替他拉上衣服。

周梦止神思恍惚,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楚知鱼头大如斗,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啧,你说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周梦止失魂落魄地说:“我的确留恋还能看见的那些日子……可是,我真的喜欢过清欢,真的喜欢过她……我不敢表现出来,不敢让她对我寄予希望,可是我……”

“好了好了,”楚知鱼把他落到前面的一缕头发理至耳后,“清欢还是个小丫头,说的话哪能句句较真,对吧?我相信你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她,真的。”

周梦止迷惘地愣着,很久之后才说:“知鱼,我可能真的像清欢说的……我们年少的那段时光太美好了。我能看见绿树繁花,亭台楼阁,能看到花灯会,划龙舟……我可能真的只是利用了清欢来怀念那些日子。”

还没完没了了……“何必那么计较是与不是?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没有纯粹的爱,没有纯粹的利用,就看你从哪个角度想了。我送你回府吧,你的伤口还需要重新处理。”

周梦止沉默点头。

两人回到周府,将周梦止安顿好了,楚知鱼坐在床边,拿着广面折扇,给两个人扇风,“梦止,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

“你的眼睛……”

“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十五岁那年,我开了‘慧觉’,却在那当口吐了很多血。师父查探之下,发现我法性过强,若不加以抑制,封住一个感官,身体必然承受不住。”

“你师父将你的眼睛封印了?”

周梦止点头:“我可以选择听不见,尝不出,闻不到,但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失明。”

的确是难以取舍的事情,楚知鱼心下沉吟。

Chapter.10

因为这么一折腾,周梦止在房间里多待了半个月。

其间,楚清欢来看过他一回。她不知道被谁开导了,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活泼生机,只留下周梦止一个人忧郁神伤。楚知鱼倒是挺高兴,颇为自豪地想,清欢不愧是我妹妹,极有楚家风范!

楚魔王没高兴太久。

时节已经入秋,他在香微镇待了三个来月,剩楚老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京城,已经来信十余封,催他回京了。回京本不是让楚知鱼伤神的事,可就在这个当口,楚老夫人听闻孙儿在京城的王孙贵胄间不太受待见,竟然娶不上一个官家小姐。

于是乎,楚老夫人给楚大公子说了门亲事。

不得不说,楚老夫人远比楚老爷子有手段。对方的姑娘家世显赫,祖父曾是楚老爷子的政坛劲敌,不过后来携家隐退,开始从商,现在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家,那姑娘的兄长还代理了官盐的买卖权,可见皇室对他们的信任。

可这一切,对于歌颂自由个性风流的楚大公子来说,无疑添了一挂烦恼丝。母亲随性地塞给他一张那姑娘的画像,画师的风格太过强烈,以至于他无法分辨那姑娘究竟长得啥样。他已然下了拒绝的心思,可是官商往来向来复杂,手续繁多,需要跟随祖母和母亲见见这个,见见那个,话要说得婉转动听,赞词也要恰到好处。

楚大公子很是忧愁。为了维持形象,已经有半个来月没吃过花酒、调戏过姑娘了,他觉得浑身不对劲,种种空虚。他开始频繁地去找周梦止。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当世无双的大美人啊,尽管不是姑娘家,尽管不能调戏。

经过这些时日,周梦止的心情有所平复,对着楚知鱼也不再是强颜欢笑了。

他拉上周梦止去泛舟游湖,逛庙会,又携周梦止上高楼吹风赏菊——当然,周梦止只能闻闻花香了。不过,和楚知鱼在一起的时候,周梦止总是很放松很愉快;楚知鱼也发现,周梦止着实是个妙人,甚至胜过了他结识的一众红粉佳人。

两人相处得十分惬意,老夫人那边的相亲局也差不多收尾了,楚老爷子得知后扼腕叹息,却也不舍得责怪心肝肉的孙儿,只催他赶快回京。

楚知鱼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不料分别的那一日异常不舍。

周梦止与他一起坐在马车里,到了关口外头,车夫勒马停车,楚知鱼无奈,只好与周梦止一同下车,向他道别。

周梦止在近处面对楚知鱼,眼中还是一片朦胧,却蕴出一点水汽。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知鱼,我们就此相别,明年我赴京赶考,再去府上拜访。”

楚知鱼看了看他,扁扁嘴,又看了看他,上前两步抱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竟然这么舍不得你,你个狐狸精。”

周梦止笑着推开他:“怎么胡乱遣词造句?”

楚知鱼再次把对方拉到胸口:“我不走了好不好?我陪着你,明年你上京,我再跟你一起回去。”

周梦止抬手拍拍他的背,轻笑道:“把楚尚书得罪个透,我还能指望金榜题名吗?”

楚知鱼总算拉开两人的距离,拉着他的手说:“那你明年上京,一定记得去找我,落榜了也别嫌丢人。”

“我知道了,你快出发吧。”

车马消失在苍苍原野古道之上,夕阳撒金。明明看不见,周梦止还是驻足良久,直到岁友提醒他该回府了。那时候,他完全没想过,紧接着就是那么凶险的一段日子。

Chapter.11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

瞎子和常人相比,有什么特别敏锐的地方吗?有。听觉。

回府途中,热闹的街道上,周梦止听到了细碎的耳语。

“那个胖子李老板,听说他把荻花楼的羽扇赎回去,带着银钱,抛家弃业,和那女人远走高飞了。”

“这么新鲜?什么时候的事啊,不是你丫造谣子吧。”

“真的,他家里那位大夫人就和死了汉子似的,一副丧气样。”

然后便是猥琐的笑声,“那可不,这情形和死了汉子也差不远了。”

周梦止脸色发青,愣是岁友如何叫都没反应。

“岁友!赶快牵一匹马过来,快!”

岁友极少见到自家少爷如此惊慌,立即奔去最近的一家马棚,买下一匹壮马。等他骑着马奔回周梦止身边时,却看到自家少爷转身迎上来,眼睛上抹了一道鲜红的血,“少,少爷!”周梦止的衣袖在滴血。

浅红的街道,浅红的人,一切都是浅红的轮廓,不过,能看得见就好。周梦止坐上马背,却并不会驾驭。幸得他灵智通明,双腿夹住马肚子,驱使它前行。

岁友在侧面追着:“少爷,你干什么去?”

“你告诉父亲,我外出游方,赶考前必然折回!”

到了城外,路上行人稀少,周梦止抽了一鞭子,那马便撒开蹄子往前冲,他紧张地抱住马的脖子。

那群人是冲着知鱼去的。为什么?难道不是他们吗?那群人跟知鱼有什么恩怨?这两个多月都没动手,就是等着知鱼返京?周梦止心里不住地后悔。早知今日,当初查出胖子李和羽扇是夫妻,而且是仇人组织的人时,就该动手抓住他们的。

大约跑了半个时辰,马撒腿冲进了一片竹林,东冲西撞将周梦止甩到了地上。周梦止舔了舔磕破的嘴唇,咬牙站起来,往竹林深处走去。

金戈相撞的声音。

周梦止来到一个土坡上,看到下面一群人在混战。

还好……看来当初知鱼派到自己身边的暗卫如今一直跟着他。

一道凌厉的目光射过来,是羽扇。她转身看着土坡上的周梦止,笑得狡黠:“来得正好!”可惜的是,周梦止虽然能看到人影,却看不清人的脸部表情,此时那些眼神诡笑便显得多余了。

周梦止从土坡上跳下去,加入战局中,楚知鱼也立刻发现了他。周梦止说到底只是一介文人,只多一些平凡书生没有的预知力洞察力,加上突破异力的本事。这真刀真枪动起来,就完全不行了。楚知鱼算得将门之后,拿一柄剑倒能以一敌五,此时立刻把周梦止护在身后,“你怎么来了?!脸上的血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我没事!”

“你不用过来的,我这边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的确,己方有二十来个武者,而对方只有七八个人。

“小心他们的暗毒!”周梦止刚说完,就见到胖子李老板那始终睁不开的眯缝眼露出黑色的瞳孔,冒着精光透着得意,从背后拿出一只竹筒打开。顿时,几十只幽绿色的蝴蝶飞了出来,散在空中。

“快跑!”

“啊!!!”

两个吼声几乎同时响起。绿色蝴蝶扇了下翅膀,最前面的两个暗卫,捂住眼睛嘶吼起来,下一刻,他们的双手便开始掉皮腐烂,流出绿色的脓水。

旁边的暗卫见状不妙,上前两步打算抓住那两个人的手砍掉,就听到周梦止大喊:“别碰他们!你们快跑,往那边跑!”

对方纷纷掏出竹筒,更多的蝴蝶被放出来,在那一片竹林翩跹,视觉上异常美妙。

周梦止拉起楚知鱼的手:“我们往这边跑!现在一个人和一百个人状况是一样的,蝴蝶的目标是我们,不必累人性命!”

在开阔的真实空间中,楚知鱼的体力比周梦止好上几倍,几步便跑到周梦止前方,拉着他奋力奔逃。

“被那个粉末沾到了,会死吗?”

“不会……但是,会像你之前在幻境中看到了那个怪物一样……腐烂的地方再也不会长出新肉。”周梦止喘着气回答。

“羽扇他们还在追我们。”

“嗯,他们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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