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属狗的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

方铁军憋着笑，“你妈告诉我的，她说咱俩同岁。”

好像有什么不对。柯晓曦刚想了一下，电梯停住，他们到了。

脱鞋进屋，二话不说，柯晓曦先拿起放在门口的喷壶朝自己身上猛喷了一阵之后又去喷方铁军。

“啊——你干什……呸！这什么啊？！进嘴里了！”

柯晓曦不理会方铁军的不满，表情严肃地仔细喷完了才说：“是用水稀释过的84消毒液。”

“为什么要喷这个东西啊？！”

“北京空气不好，进门最好先消消毒。”

“消毒？”

柯晓曦给拿出一双拖鞋，转身进屋的同时丢下一句，“过来洗手。”

方铁军看着崭新的拖鞋有点儿崩溃：我就说还是去住酒店的好……

在一旁监视着方铁军洗好了手，柯晓曦似乎终于放下了心来，“以后记得，进门第一件事一定要洗手。将来等你回到家也要保持这个好习惯。常洗手不容易感冒。来，你就住这屋吧。我这两个卧室都是朝南的，客房不过比主卧小了一点点儿。”

柯晓曦边说着边把方铁军带到了卧室门口，他抬手一指，“枕套、床单、毯子都是新换的，还需要其它什么东西你告诉我。”

方铁军看着白墙白床白地毯，“能抽烟么？”

柯晓曦内眼角处的肌肉抽动一下，明显是出于礼貌地回答：“最好别抽。”

第三章

——房子就像媳妇儿，千万不能随便交给别人。

“喏，这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方铁军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袋子。

柯晓曦接过来，“是什么？”

“榛蘑和木耳。从东北来还能带什么，不是就是那些。天热，要不我妈还打算让我带干豆腐和大煎饼。”

榛蘑和木耳柯晓曦还是很喜欢的，把袋子打开他仔细闻了闻，干榛蘑的鲜香立刻灌了满鼻满腹，“啊——真好闻。那你帮我转告许阿姨，我很喜欢榛蘑和木耳的，谢谢她了。”

柯晓曦欢天喜地地把东西收进厨房储物柜，“我妈没让你捎什么吗？”

方铁军拍拍自己的背包，“你看我这儿还能装得更多了吗？”

柯晓曦这才发现：那包里拿出蘑菇和木耳之后，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最上面看样子是件T恤。这真是打算在北京“呆的时间比较长”吗？

“你就带了这么点儿东西啊？”柯晓曦十分希望方铁军能说出“其实也呆不了多久”或者“我看看没什么意思就回去”之类的答案。

可是方铁军摸摸后大脖子，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我打算明天出去逛逛，然后直接买几件衣服。”

柯晓曦在心里深深地哀怨地叹息了一声。

“嗯，也是，这年头出门只要带张卡就行了。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柯晓曦看眼表，“我得走了。”

“走？去哪？”

“上班。”

方铁军掏出手机，“这都快到下班的点儿了吧？你还上什么班？”

“夏天香水卖得更好些，所以最近都在加班。今天是专门请了假去接你的，我得把时间补上。”

“啊？那我太过意不去了。”

“没事的，我就当休息了，要不成天呆在公司也晕。”

“你在公司是做什么的？”

“广告部。”

“推广？”

“制作。”

“那你们公司不小么，自己做广告？”

柯晓曦绑好鞋带站了起来，“有时也外包。行了，我走了。”

方铁军一手搭在鞋柜上一手掐着腰，“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哦，对了。”柯晓曦从鞋柜上的杂物篮里翻出备用钥匙丢给方铁军，“晚饭你要愿意做就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能做的，要是懒得做就订餐或者出去吃。电话旁边的盒子里有这附近所有外卖的电话。出去吃的话出了小区左转直走，有一整条街上都是饭店，中低高档全有。我一般加班都是一夜，所以回来的话大概也得明天早上了，你不用等我。”

“哦。”方铁军慢慢地点头，“那你别太辛苦了，尽量早点回来吧。”

柯晓曦忽然觉得方铁军一脸的小媳妇儿样，摆了摆手关上门心想：要不是这么认识又是这种关系，也许可以出手试试。

方铁军转过身环顾四周：一个老爷们儿住的地方，收拾成这样……这分明就是女人在住吧？！

又是一天一宿将近24小时，直到第二天下午柯晓曦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拿出钥匙打开门，下一刻钥匙滑落在地：从敞开的门望进去，目光所及——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可没有一处还是它原来的样子。

这是遭贼了吧？！柯晓曦跨进门内，看着从门口到客厅被丢了一路的衣物，不禁一阵阵头皮发麻，连消毒水都忘了喷。接着阳台上一个赤、裸的背影差点没让睡眠严重不足体力透支的柯晓曦急火攻心直接昏倒。

阳台上，只围了条浴巾的方铁军正撅着屁股趴在栏杆上。夏天用的浴巾没有很大，两条修长的大腿一览无余。柯晓曦冲过去猛地拉开阳台的门，“你在干什……”

方铁军正好转回身，一口白烟喷过来，“唉，你回来啦。”

“咳咳咳……”柯晓曦咳嗽着皱起眉头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在眼前的肩膀头上看见歪歪扭扭四个字——独孤求败。“孤”里面的“瓜”还是个“爪”。

“你这是……自己拿圆珠笔写的吗？”

方铁军把右手的烟屁在左手中的烟灰缸里捻灭，“以前我爸想让我当兵。为了他能死心，就找个小哥们儿随便给纹了点儿东西。”

柯晓曦看着那还不如小学生写出来的几个字，“这也……太‘随便’了吧？！”

方铁军从柯晓曦身边走过进了屋，“当时不是着急么，不说这个。你干嘛一回来就风风火火的？吓了我一跳。”

“你吓着了吗？怎么完全看不出来。倒是我被你吓得不轻。”

“我？我怎么了？”

“你弄这么清凉站在阳台上，就不怕被人看光了？”

“看就看呗，糙爷们儿有什么怕看的。再说也看不清脸，人家一定以为是你。”

“喂！”

“开玩笑呢。这不急着想抽烟，怕给你屋里弄出烟味儿来么。正好刚洗完澡，没多想就这么站出去了。”

毕竟还不熟，柯晓曦嘴上不好再说什么，目光落到了方铁军手里的烟灰缸上——他家里没有这种东西。

“哦，出去闲逛的时候顺便买的。”方铁军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并走到昨天还空空荡荡、现在却已经满到快冒出来的垃圾桶前，翻转手腕，哗啦一下把整整一烟灰缸的烟屁和烟灰全倒了进去。结果烟灰四下飘散，落了一地。

柯晓曦的忍耐到了极限，他蹭地一下跳起来冲进了卫生间。

接下来柯晓曦压着心中的怒火开始收拾屋子，他要让他心爱的小两居赶紧恢复成昨天自己离开时的样子。

主人没说什么，但客人不是傻子。方铁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觉得有点儿无辜，他已经很努力地让屋子保持原貌了。

不就是脱下的衣服扔在地上没有叠起来、床上的被子没有铺好、垃圾桶满了、叫外卖吃剩的东西摊在桌子上、地上掉了点儿食物残渣、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干卫生间里的水……好吧，是乱了些。可为什么他在那么卖力地用消毒水刷马桶啊？！还不都是普通的屎尿，难道他自己用完了厕所也要这样刷吗？一定不会！这分明就是嫌弃嘛！

方铁军看着满头大汗的柯晓曦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没说什么，也帮不上忙，就只好默默地跟在旁边看着柯晓曦的一举一动。

柯晓曦的高矮胖瘦跟方铁军都差不多，两人年龄也一般大。不过柯晓曦长了张娃娃脸，眉清目秀的连点胡茬儿都没有。所以不高兴皱眉的时候便会让人觉得像是小孩子在闹别扭。这会儿他戴了胶皮手套咬着牙擦着地就是这么一副神情。

等到柯晓曦收拾完，天已经快黑了。方铁军走进厨房拎起围裙，“晚饭我来做好了。”

柯晓曦看看时间，“出去吃吧。你刚到，其实昨天就该请你吃饭的。”

方铁军摸摸下巴，不紧不慢地点头，“也好。”

第四章

——饭店的碗筷，是不可能干净的。

在柯晓曦的坚持下，他们到了附近美食街门脸看起来最大的一家以湘、粤菜为主的饭店。

坐下之后两人开始翻菜谱。柯晓曦从头到尾看完一遍，方铁军还在招牌菜那几页徘徊。

强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方铁军翻到了主食的部分，柯晓曦叫来了服务员。

“你看好什么了？”柯晓曦看着不紧不慢又把菜谱翻回到了凉菜部分的方铁军。

“啊？什么？”方铁军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居然又是一副耷拉着眼皮半梦半醒的样子。

“我说你看好什么菜了？”

“哦，你点吧，我怎么都行。”

那你看那么仔细干毛啊？柯晓曦暗暗咬牙，“别啊，我点了你不喜欢怎么办？”

“不会的，我什么都喜欢吃。”

屎你喜不喜欢？柯晓曦最烦请人吃饭别人说“随便”之类的，可偏偏几乎每次都有人这样说。

“别啊，好歹点一个。”柯晓曦抻脖子往方铁军手里的菜谱上看了看。

啪唧——方铁军将菜谱一合看向服务员，“老姜鸡你们有吗？”

点菜的妹子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先生，我们没有这道菜。”

“你们这不是湘菜吗？”

“是的，但我们一直没有这道菜。”

方铁军看着柯晓曦耸了下肩，“还是你来吧，我没什么忌口。”

看将近二十分钟菜谱，然后点一道人家菜谱上没有的菜。这是多么令人发指的变、态行为！柯晓曦吃惊地瞪了方铁军几秒钟，然后开始点菜。

“剁椒鱼头、酸辣鸡丁、桑拿蛤蜊、白灼芥兰。主食你想吃什么？”

“随便。”

“喝什么？”

“你看。”

“两碗米饭、两瓶啤酒。行了。”

服务员转身要走，柯晓曦又加一句，“再来壶开水。”

“再来个烟灰缸。”方铁军也加了一句。

服务员走了，柯晓曦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嗯。”方铁军答应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摆弄起来。

随便拍了几张照片，桌子突然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方铁军放下手机：是柯晓曦的电话在响。他们坐的四位长方桌，方铁军一个不小心看清了屏幕上的字——5号。

5号是啥？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柯晓曦回来了，他甩着手上的水坐下，“你也应该去洗下手吧？”

方铁军看看自己的手，“我出来之前洗过了。”

柯晓曦皱皱眉头，“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没有摸过饭店的门把手吗？”

方铁军回忆了下，“呃……大概摸了吧。怎么了？”

“门把手每个来吃饭的人都会摸，而其中很多人都会在离开饭店之前去上厕所，而这里面又有一部分上了厕所是不洗手的。你想想，男的上厕所是要用手扶着下面……”

方铁军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行了你别说了，我去洗手。”

方铁军回来的时候柯晓曦正在打电话。

“……嗯，反正这几天你别过来了。”

＊＊＊＊＊＊

“没有，你别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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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好，就这样吧。”

柯晓曦把电话挂了。

方铁军坐下来，指指他的手机，“不小心听到几句。那个……我在你这儿不方便吧？是有人要来吗？要不我……”

“不是的，你别误会。我说让别过来指的是公司。”

“哦。”方铁军慢慢点头，“那就好。反正要是耽误你什么事的话你直接跟我说，我随时可以去酒店住。”

谁会对客人那么说啊？！柯晓曦挤出笑来连连摆手，“怎么会呢？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住吧。”

开水和烟灰缸送来了。方铁军点着支烟，柯晓曦开始用开水涮洗两个人的餐具。在饭店吃饭常常有人怎么干，方铁军没大注意，可看了一会儿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柯晓曦先是往茶壶里倒了盐，然后用筷子搅匀。盐都化了之后他把热盐水倒进杯子、盘子和碗里，泡一阵把盐水倒，接着他又用餐巾纸把每个容器的边缘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擦完再泡，如此反复三次，中间还让服务员加了一次开水，又要了个大碗装用过的废水。

“你每次都这样吗？”方铁军突然问。

柯晓曦把餐具重新摆放整齐，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啊？什么每次这样？”

方铁军指指他面前的碗。

“哦，饭店的碗都很脏。尤其这种统一消毒的。”

“那装菜的盘子怎么办呢？你又不能到后厨去看着。”

“出来吃当然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避免。不过好在盛菜的盘子不会被人拿到嘴边用。”

还不是都放在脏水池里一起洗。方铁军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口，他怕有些东西说完了，柯晓曦怕是会一辈子都不肯再到饭店吃饭。

白灼芥兰和酸辣鸡丁先上来了。柯晓曦把两人的酒杯倒满后自己端起一杯，“来，给你接风接晚了，别挑理啊。”

方铁军也举起酒杯，“客气什么啊？来，我干了。”

“唉？！别介……”

方铁军咕咚咕咚几口，酒杯见底了。喝完他啪地一下把空杯撴在桌上便直盯盯看着柯晓曦举在半空中的酒杯不动了。

丫的说话死慢，怎么喝酒这么痛快？！柯晓曦咽口唾沫，“我……离开东北好多年，已经很久不这么喝酒了。”

“那你平时怎么喝？”

“一口一口喝。”

“老娘们儿才那么喝。还得是特事儿的老娘们儿。”

“……”

“你要还承认自己是东北人就干了。”

虽然是三伏天，但饭店空调开得很足。冰凉的啤酒一股脑倒进喉咙，柯晓曦只觉得胃里立时好像被塞进了个冰坨子。

方铁军笑着又把两人的酒杯倒满，“嗯，这才像话。”

一个小时后，柯晓曦冲到洗手间里吐了。吐完勉强挣扎着走出来他一头栽在了洗手池旁边人事不省。

结果是方铁军结完帐之后把柯晓曦背回了家。

进屋将柯晓曦丢到床上，方铁军看着他的狼狈相想起刚才在饭店他喝多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差不多是连着几杯酒下肚之后，柯晓曦之前的克制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