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如何帮得了你？”
“本王手中握有镜国一半的兵权，而握有镜国另一半兵权的大将军王戚仲徊是赤魇宫的人。”
“公子怎么可能会帮你？”
“他助我夺得帝位，我助他灭了打着幌子的正派武林，可惜……”
说到此，贺凌云突然不说了，眼中闪着不可辨析的光亮，有愤怒，有憎恨，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艳羡。
“可惜什么？”
秋长安有些紧张，似乎公子自遇到了他，他便有诸多的把柄被别人握在手中，自己真的是公子的灾星吗？
“可惜，他不要我助他灭了武林，他说世间虚假众多，怎能灭尽，何须脏了自己的手。”
贺凌云突然凑近秋长安的耳边，双眼紧紧的注视着他，语调轻缓暧昧。
“他的条件，便是要你，只要你……”
第二十五章：人有悲欢离合
圆月高挂，夜沉如海。
贺凌云身上披着件单薄的罩衣，坐在一个宽大的桌前看着文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书册和和一些朝臣递上来的急件，右手边放着笔墨纸砚，左手不远处放着一盏油灯，偶尔炸出一声轻响。
紫旻站在书桌旁剪了灯芯后，静静地立在一旁。
许久，贺凌云才出了声，只是双眼仍专注的盯着手中的书册。
“他睡了么？”
“秋公子刚睡下，临睡前喝了一碗燕窝粥。”
“这些日子，他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贺凌云的声音清淡，话语中透着关心和宠溺。
“秋公子这几日也没做什么，只是喜欢到花圃里侍弄花草，偶尔翻下土，没事做的时候就坐在窗前看着琼花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饭倒是每餐都有在吃，只不过吃的都很少。”
紫旻微垂了头，不卑不亢的答着话。
“让管家去把厨子换了，重新找个江南的厨子来。”
“是，王爷。”
紫旻在心里暗叹，这厨子都换了八个了，还要换。王爷你心里明明知道这不是厨子的问题，而是秋长安心里记挂着白崆夜，一日见不到他，胃口就一日好不起来，王爷你又何苦欺骗自己。
哎，果然，万丈红尘深似海，掉下去，可就是尸骨无存了。
“白崆夜最近有什么动静？”
贺凌云示意紫旻研磨，伸手拿了毛笔纸张，揽了一只阔袖，下笔如游龙，苍劲有力。
“现在武林各派都在寻找白崆夜的下落，想要将他剿杀。尤其是青云派和松山派，到处贴了告示，百万两黄金悬赏白崆夜的项上人头。白崆夜倒是对此并无过多反映，反而光明正大的到青鸾馆喝了一次花酒，可惜无人敢上前拿获。大将军王戚仲徊近日与他来往密切，白崆夜似乎是真要助王爷一统江山。”
贺凌云笔下顿了顿，扬了扬眉，又继续提笔书写。
“若他不是真心，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那么容易就能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贺凌云抬头看了紫旻一眼继续道：“还有松山派和青云派，靠清修和十几亩薄地过活的清贫门派，每次出手，道都是大手笔啊，比起我这个王爷来，我晴王当真是甘拜下风啊。”
紫旻站在一旁研着磨，听王爷的口气，话语中竟是嘲讽，不过这些年，打着正义之士的头衔到处敛财的门派众多，不只是松山派和青云派，但是这几年也太过分了些，以前还是在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近几年几乎都要摆在明面上了，也太嚣张放肆了一些，真以为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
只是王爷前半句话，真的很伤紫旻的心啊，王爷，你就不能委婉一点的告诉我，其实我每次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能跟在白崆夜的身后都是他有意放水的。
哎，王爷，你自己情场失意过度伤心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告诉我真相中伤与我。
“紫旻，你说本王要不要对秋长安放手，随了他的意，成全了他与白崆夜双宿双飞？这样，他不爱我，起码也会在心里念着我一丝的好。”
贺凌云放下手中的笔，眼神空茫，音线清远，似乎是在问紫旻，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属下不知。”
紫旻的眼角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这些事让他怎么说啊，蒙对了那就两边欢喜，还会有赏，要是蒙错了，触到了王爷心中的梗，说不定是要热头落地的，还不如装傻糊弄过去。
哎，这年头，杀手也不好做啊。
贺凌云轻笑一声，“我怎么就忘了，你是根木头。”
若是没遇见你该有多好，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烦恼痛苦，只是，若是真没遇见你，恐怕我三生三世都会觉得自己枉来人世走了一遭。
秋长安起了个大早，推开门就将门外的紫旻拖进了房中。
“紫旻，我交给你的东西你可帮我亲自送到了？”
秋长安将紫旻按坐在凳子上，紧张的盯着他问道。
“自然是送到了，我答应你的事怎么可能反悔。”
紫旻睁大了眼睛看向秋长安，不要小瞧他好不好，他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杀手！是杀手！你们懂么？
“那你们王爷知道我让你办的事么？”
“当然知道，王爷早就吩咐过了，你要问什么，或是让我做什么，都随你。”
“那你们王爷从小到大有没有招过妓碰过小倌？”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不敢有还是没有，只要涉及到王爷的隐私我就不能说。”
紫旻很是骄傲的扬了扬下巴，作为杀手，他可是有操守的。
“切！还什么都随我呢，果然还是有禁忌的。”
“作为冷面杀手，我一向不多话的。”
秋长安撇了撇嘴，白了紫旻一眼，还说自己是冷面杀手，从不多话，这简直是笑话，前几日自己不就是坐在外面多晒了会太阳么，他就啰啰嗦嗦的念叨了一整天，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废话又多的杀手！
“紫旻，云迦还好吗？”
自那日被紫旻劫来这里之后，秋长安一直没有机会打听云迦的消息。
“他很好啊，你被我带来这里之后，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三天才出门去找你，幸好碰到了提前回来的蓝孔阙，若不然，云迦早走丢了。”
秋长安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不然自己的罪过可是大了。
“那蓝孔阙他好不好？”
“很好啊。”
“宵钰和翠莺呢？”
“也很好。”
“那……那大毛小毛呢？”
“大毛小毛？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紫旻很是诚实的回答到，他怎么不知道，白崆夜身边还有这么两号人物。
“是云迦养的两只松鼠啦。”
……
“长安，你就不能问些关于人的事吗？我可是杀手，杀手你懂不懂？”
紫旻有些生气了，什么大毛小毛，真当自己是包打听的消音公子啊。
“那……那……”
秋长安给紫旻倒了杯茶，站在旁边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说出他想要什么。
紫旻端起秋长安倒的茶一口饮尽，看着他别扭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想问自己有关白崆夜的事，不过，他不问出口，自己怎么好意思倒贴上去回答啊，快问啊快问啊，其实他在心里很是崇拜大魔头的。
“那，公子他好不好？”
秋长安挣扎了一番，终于是问出口了，今天他会如此，只是对即将听到关于公子的事情很紧张而已，怕他会过得不好，怕他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应付那么多处心积虑都要除掉他的人。
“他很好啊。”
紫旻对白崆夜了解，只是停留在他愿意让自己发现他的行踪上，跟着他的时候，除了有些憔悴之外，再不看出来有什么不好的。
“那他吃的好吗？”
“应该是很好的吧。”
紫旻凭着自己的想象回着秋长安的问话，赤魇宫的宫主，哪能吃的不好。
“那他睡的好吗？”
“应该也很好吧。”
他行踪不定，让人很难捉摸，而且武功出神入化，睡觉的时候，应该没有人敢去招惹他的吧。
“那他有没有想我？”
“应该会想你的。”
如果不想你的话，怎么会答应王爷条件，好将你早日带回去。
“那有没有人给他洗衣服铺床做饭打水束发穿衣啊？”
秋长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皱着一张小包子脸很是急切的抓住紫旻的衣袖问道。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知心蛊，我是杀手！杀手你懂不懂！”
紫旻很气恼的甩开秋长安的手，大跨步的走了出去。真是气死他了，太不把他当杀手看了！
秋长安看着急急走出去的紫旻，伸长了脖子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不知道，那就是说公子身边没有伺候他的人了。”
看着紫旻听到自己话后，嗖的一声就不见了时，秋长安站在屋中，笑的眉眼弯弯。
真好，公子是一个人。
窗外琼花纷扬，好似西域的雪景，一抹瓷白的衣衫带着寂寥失落的冷风遥遥而去，身上厚厚的琼花花瓣洋洋洒洒的归入尘土。
一月之后，镜国国君荒淫无道，贪享安乐的事人尽皆知，所有人都在谴责国君的昏庸和无能。
晴王文武兼备，才干过人，人人对其称功颂德，很受百姓拥戴。为了顺民心，联手身受众多功勋的大将军王戚仲徊，剿灭了拥戴国君的政党，收缴了其余分散的兵力，弑兄登位，坐拥江山。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免税供三年，可谓是大顺了民心。
为普天同庆，宫中大设宴席三日。
贺凌云一身明黄罩身，金缕玉带的黄袍上金龙金光璀璨，五彩祥云纹夺目耀眼，更衬得他挺拔俊美，英武不凡。
秋长安坐在后殿的软榻上，单手撑着头，静静地望着窗外，远处的乐声和笑闹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陛下登基不久，就撇子众爱卿跑来这里，就不怕别人说陛下你不懂朝堂礼仪，坏了你文韬武略的名声。”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贺凌云听着秋长安讥讽的轻笑，心中五味杂陈，很是难受。
“陛下是怕我跑了吧。”
秋长安斜了贺凌云一眼，语气刁钻，眼中满是愤恨，“公子已经助你登上了帝位，你为何还不放我回去，要将我困在这里？没想到当今圣上也是言而无信之人！”
“再留一日可好？明日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贺凌云的声音很轻，轻到不仔细听根本就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这句话陛下都说了好几天了，到了明日，陛下会让我再留一日，这样的推诿说辞，陛下就不觉得可笑吗？”
贺凌云，你真当我秋长安是傻子不成，日日拿这样的借口来应付我。
“长安，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
就要包围了皇宫的那一刻，突然地不想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帝了，把你永远的困在自己身边，永远的不将你还给白崆夜，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哪怕是吃我血肉我都要与你白头到老。
只是，早就知道自己是如何也留不住你的，你的心都放在了白崆夜那里，而我，什么也得不到。你的冷言冷语，讥讽嘲笑，厌恶憎恨我都可以装作不知道，只想再看看你，让你在我身边再多呆些时日，若是突然的放你走掉，此去一别，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你。
“你明知道我对你无意，你又何必强求与我，何必如此的折磨自己。天下之大，到处是比我秋长安好上百倍千倍万倍的男子，你要多少有多少，我到底做下了什么罪孽，让你如此的坏我姻缘，独独将我困在你的牢笼之中，让我生不如死！”
秋长安愤怒的扯住贺凌云的衣襟，对他咬牙切齿的吼道。
贺凌云有一瞬间的怔住，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如此的罪不可恕，坏他姻缘？呵呵，姻缘啊，真是一生难求啊。
“你就那么爱白崆夜？没有他你就活不了吗？”
“是！”
秋长安怒目圆睁，扯着他衣襟的手又紧了紧，不仅是没他就活不了，更是没他，自己的这一辈就算是白活了。
“那你走吧。”
“什么？”
秋长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的要放自己走？
“你走吧，没有你，白崆夜也是活不了的。”
贺凌云拿下紧扯着自己衣襟的手，往后退了退，声音飘渺悲戚，眼中是碎了一地的星光。
秋长安怔怔的看了贺凌云一会，最后头也不回的向门口奔去。
“等一下！”
看着马上就要冲去的秋长安，贺凌云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住了他。
“你反悔了吗？”
秋长安皱着眉头，咬紧了唇，怒意顿时如燎原之火腾腾的烧了起来。
“你会记着我吗？不管是恨我怨我还是其他什么，你会记着我吗？”
秋长安回过头去看他时，自己从来没见过那样脆弱孤单，无所依靠的贺凌云，他眼中闪烁的星河，堪堪的被眼眶绊住，就那么无助的紧张的望着自己，指甲掐进手心，似期待又怯懦的等着自己的回答。
那一刻，秋长安心里突然生出许多的柔软和怜惜，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的痴爱倾心，这样的男子，这样炽烈纯粹的爱意，他又怎么配得上他。
“我会记着你。”
贺凌云听见秋长安说出这句话时，心中简直欣喜若狂，仿佛胸腔中的积郁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他也是第一次听见秋长安这么心平气和，没有敷衍和厌恶的情绪掺杂在里面，没有讥笑和嘲讽，更不是假意迎合的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贺凌云望着秋长安，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身上纠缠人心的梨花香气，他眼中鹿般的惊慌柔弱，微颤的睫毛上落着灯笼里灯火的微光，颤颤的跳跃在弯月似的眼眸上，那样的迷人心智，惑人心神。
一眼，就已让他万劫不复。
不爱我，记着我也是好的。
贺凌云突然就笑了出来，发自肺腑的喜悦，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笑着，看着那抹纤瘦的背影渐渐的离自己远去，眼中的星河坠落眼眶，一滴一滴伴着后殿中的灯火辉煌，伴着深深地笑靥，湿了一地的月光。
远远地听见秋长安清脆的声音传来
“谢谢你帮我抱了谢家的仇，真的，你会遇见比你爱我更爱你的人，真的。”
真的，都是真的。
跑出去的秋长安眼中的泪雾也一下子弥漫了出来，晶亮的泪水混在花园中潮湿的夜露里，那么温热又冰凉，欢愉又悲伤。
第二十六章：月有阴晴圆缺
出了御花园，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将自己箍在胸前，怕他突然消失不见，怕他再不告而别。
盈满胸臆的莲香传入秋长安的肺腑中，他的手臂也紧紧的环住抱着他的人。他就知道公子会来找他，公子也像他一样离不开他，他就知道！
抱着白崆夜的腰身，秋长安不知道今夜为什么会忍不住的想大哭一场，心中本来是满足喜悦的，可满满的害怕还是爬上了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眼泪如海浪般汹涌着澎湃着，怎么也止不住，仿佛要将一辈子的泪水都哭出来才会满意。
白崆夜轻拍着秋长安的背，轻声哄着他。
“小夹竹桃，你若是再哭，贺凌云的御花园恐怕就要让你给淹了。”
“公子，我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