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该要什么呢？就将你位移到平行世界的能力给我吧。”

“就算你这么说……”

水流。

绵密细致的水流包围身体的感觉。

柔和却冰凉。

眨眼间，水流消失。

这是，位移到重叠世界时微妙的感觉！每一次感觉都在加深，却从未有哪次能如此清晰地体验，就像仪式的完成。

只是一下子就被置于杀人怪物伸手可及的地方，会被秒杀吧。

重叠世界，你在玩我吗？！

齐忆简直想这么大喊，然而眼前所见令这句呐喊硬生生噎在喉咙口，换成了不可思议的抽气声。

言修被怪物卡住了脖子提起来！

谁能来给他解释？

真正想要解释的是言修才对。

在他想来，位移到平行世界应该是像诗句中“你有没有感觉到空中一阵颤抖传过，从彼岸飘来遥远的歌声的音符”一样的美好，

事实上却是莫名其妙的水流包裹全身后迅速退去，像撕开一层薄薄水幕一样，潮湿一闪而逝。还没回过神来，下一秒又被怪物掐住喉咙。

言修侧过头望向身边满脸惊疑的齐忆，伸出手去。齐忆的手也同时伸过来，就像曾经发生过的某次。

挥空，再次挥空。

连结果都丝毫未变。

不同的是，这次位移的换成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齐忆没一起位移来？难道“将位移到平行世界的能力给我”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轻易成真？难道平行世界这次选择了自己？

那不该立刻将自己送到怪物的手中！

总是自信如果有能力的是自己，会探清这世界的秘密，甚至会改写这世界中人们的命运。多么可笑的想法啊。

可望不可即的平行世界啊，是给自己执念的惩罚吗？

喉咙好痛，耳中轰鸣。齐忆的身影模糊了，四周的景色模糊了，即将杀死自己的怪物难看的脸也模糊了。言修试了几次要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都因没有力气而徒劳无功。

要死了吗？

这死法，真猎奇。

风在怒号，风中的启也在怒号，震散了一天繁星。

“守！守在哪里？我们不是同生共死的搭档吗？为什么要保护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死掉？为什么你们还是两个人？！”

启咄咄逼人地咆哮着走近闪电和瞬，恨不得要吃掉他们似的。被他的气势震慑，闪电不由自主地拽着瞬退后一步。

“关我们俩嘛事？”

“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你们中的一个？守，守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死掉？”

闪电被惹火了，“难道我们就不是好人，难道我们就该被杀？”

瞬拽了拽他的袖子。

“呃……”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的闪电摸摸鼻子，接不下话。他不服气地瞪向沉浸于悲痛中的金色身影。

“启，回答我的问题！”

被无视好久的落雷不甘寂寞地大喊，握紧了双拳。如果启的答案不让他满意，他随时都会不客气地给他两拳。

“问题？守都死掉了，为什么还要回答你的问题？”

“守的牺牲我也很悲伤，但这不能作为你伤害同伴的理由。”

“你悲伤？”启打量着落雷，“你为什么要为守悲伤？你为他做过什么吗？你不是自命我们的首领么，为什么不去给守报仇！”

“启，告诉我，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落雷，你跟他废话什么！”闪电对两人微妙地整合不到一起的对话厌烦不已，皱着眉端起枪，“还有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只问你，他们是不是被你伤成这样？”

“是又怎么样？守已经死了，他们凭什么活着？”

“守的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闪电不解。

启又是一脚踢在脚边一位垂死战士的身上，“都怪他们，都怪你们！如果你们早点消灭祸虫，守怎么会死？”

一枪刺过去将启逼退，“你白痴啊，我们能做到的话还用你说？你以为我们愿意失去同伴吗？”

瞬再次拽住要追击的闪电，“168？”

金色的启一愣，“168？那个该死的研究员，都怪他将我变成这样！变成怪物也就算了，为什么不能救守，为什么只有我得救……”

捂着脸痛哭的启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所以你们很碍眼！”启猛地抬起眼睛瞪向两人，乌黑的眼中亮起残忍的红光，“十七人的战士中，只有我们和你们组成了两对搭档，我失去了守，你们两个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眼前，你们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瞬只认为他不可理喻，“关我们何事。”

“要报仇就去找那些祸虫啊，伤害自己的同伴只能帮助祸虫侵蚀时雨，你把作为战士的责任与骄傲当什么了！”

落雷气得全身不住颤抖，带着特制手套的两只拳头的骨骼握出了声音。

启仰天大笑一声，“我该报复的对象是祸虫吗？不对！是我们一直保护的时雨。责任？骄傲？这都是时雨的那些废物强加给我们的，凭什么要服从？时雨毁了更好，大家都不用再被束缚！”

“你说什么！”落雷压沉了声音威胁道。

他不屑地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战士们，“这些无用的时雨走狗，心甘情愿送死不说，妨碍我复仇！”

启张开尖利的手爪要抠向一位战士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被落雷用力抓住手腕捏得咯咯作响。启想摆脱落雷，另一只手爪刺向他的心脏，却被又他空余的手攥住。两人力气不相上下，一时间僵持不动。

较力之后，两人都向后跃开，互相瞪视。

启身前的空间轻微扭曲后立刻恢复，一位精壮高大的青年凭空出现。他像是没料到自己的身周发生了改变，竟然在启那样的怪物面前丝毫没做防备。

不出意料地，在战士们能够救他之前，他的脖子被启不留情地掐住。

“放开他！”三人同时喊出声。

“小子，你来得正好！”

启虽然好奇这人的出场方式，却也无意深究。妨碍自己复仇的人必须死，否定自己复仇手段的家伙当然不能轻易饶恕。突然出现的人，正是个让这些被洗脑了的战士们痛苦的好工具。

更重要的是，他挡在了自己面前。

所以，他非死不可！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青年提起来，几乎要听见他喉咙中软骨碎裂的声音。

“杀人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么软弱的家伙值得用命去保护吗？”启笑得狂妄。

一点红光一闪而过，掐住青年脖子的手剧痛，他不得不松开手。手背处像被刀削一样掉了一大块皮，深及见骨但没有大碍。

落雷趁机与他缠斗在一起。

“瞬，为什么要救他？同是怪物的你最应该理解我，为什么不一起复仇？”应付着落雷猛烈的攻击，启还显得游刃有余。

瞬苍白着脸倔强地咬着嘴唇，左手的绷带又被染红。

“别把瞬和你相提并论，想当怪物自己当去。”

捡回一条命的青年半跪在地上咳个不停，循着声音见到闪电后立刻跑到他的身边，安心地长长舒了口气。

“你是……谁？”

说到从异世界来的人，三位战士所熟知的只有齐忆一个，难道这个人也是吗？

青年还在咳嗽，一时说不出话。

“难以置信，竟然……竟然从虚空出现……”

听到身后有声音，闪电回头望去，被他们抛下的173终于赶来，他衣衫褴褛，白袍被扯成破布，正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目击了这一幕的他，瞪大眼睛惊奇万分。

这一路上黑暗中隐藏了不少祸虫，没有战士保护的173有命活着找到这里也不简单。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不像时雨的人，你是谁？刚才……你用什么方式能凭空出现？肌肉、骨骼，好结实，你也是战士吗？来中心让我好好检查吧。”

不用多说，这青年正是刚脱离危险还搞不清状况的言修。他无语地看了一眼蹲在身边在自己胳膊腿上胡乱按来按去的173，又抬头望向满脸疑问的闪电。

深吸一口气，忍住喉咙火辣辣的疼痛，“猫头鹰。”

比起复杂的解释，言修认为这个词最容易表明自己的身份。果然，闪电微一思索就懂了，伸手拉起言修，顺便戒备地瞪了173一眼。

有人听懂后表示亲密信任，但是也有人因为听懂而面露凶相。

言修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瞬的个子虽然没有他高，近距离遭遇那闪着冷冷银光的眼神却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经历。索性瞬只是瞪了他一眼就不再感兴趣般移开视线，专注于落雷与启的战斗。

怪不得齐忆提到他时总免不了害怕。

小猫在来到时这里就跳下闪电肩膀，它在周围转了好几圈都没在遍布祸虫的森林找到可以安全藏身的地点，这时他跳到言修的怀里，亲密地蹭了两下寻求保护。

“咳，你们的事我都听……齐忆说了。我叫言修，在我们世界算是个……研究员吧。”他对闪电做必要的说明。

“那个世界？”173追问，“那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闪电他们没对中心说吗？言修探寻地看着闪电不明所以，他猜测是有什么内情吧。但是既然他已经位移来，让两个世界联系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使命。

“比起这个，173，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带着要岔开话题的意味，闪电语气不善地问。

173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恢复面无表情，“启是168的杰作，与我无关。”

虽想着要动员两个世界共同寻找交流方法，但老实说，173那看能够当实验样本解剖的珍兽一样的研究眼神让言修很不自在。

“168是你的老师吧，他什么都没告诉你？”闪电不信。

“我只知道，启也是失败品。”

闪电还想再问下去，就被突然飞来的落雷打断了。准确地说，落雷是被启使大力气抛过来的，背部着地。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来帮忙？”未占上风，落雷气急败坏。

“173，173！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副样子？这金色……我变得不是我了！”

启一把抓住173的领子将他拽到自己身边，慌乱不安地连问。

“你已经习惯了吧，新的力量。”

回味一般，启眯细了眼睛，他放开173后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两手，刚才的伤口已经愈合，看不出痕迹。

“力量……是啊，就像守还在一样。守，你也想一起报仇吧。这些家伙很碍眼，我们来杀了他们吧？那些可爱的虫子可在等着饱饱吃一顿呢。”

启眼中的红色加深，凝成血液结痂般的暗色。隐藏在森林中的祸虫们蠢蠢欲动。

“你脑子坏了吗？是那些虫子杀了守啊！”

启陷入迷幻恍惚，用满是憧憬的声调叙说：“不是虫子们吃了守，是守融合进了虫子身体！等它们吃饱，我再杀了它们将守解放，这样世界上就剩我们两个，没有时雨的束缚，再也不用分开……”

“果然脑子坏了。”

闪电一枪挑向他的肩膀，从旁协助落雷。

启静脉如浮雕般纵横的可怖脸上现出嘲笑，避过枪尖，“我高估你的理解力了，你的搭档也是祸虫啊，难道你也要杀了他吗，为了时雨？”

“瞬才不是祸虫！”

大声地否定后，闪电突然没了底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苍白着脸揪住胸口衣服无意参战的瞬，又看了一眼因启的话反应慢了半拍的落雷。

启没有放过趁着这个空隙，手爪在落雷左臂一抓而下，留下长长的五道血痕；同时一脚踢向闪电胸口，要不是他迅速横枪挡住，这一脚有可能要他半条命，饶是如此，为了稳住翻腾的气血也后退了好几步。

“……好难受。我说落雷，听了173的话后你是有多不想承认瞬啊！”

“我没有！”落雷捂着伤口迅速否定。

“那你动摇什么？”

“只是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落雷下定决心般扬起头，“瞬和你不一样，只要他没输给祸虫伤人的本性，他就是我弟弟也是我的同伴。你，已经变了，我不再承认你是战士的一员，所以不会再顾虑什么。”

“哼，不管你们说什么，他是怪物的事实无可改变。”

从皮肤向外放射的冷冷金光如实质般包围全身，启伸展双臂，有祸虫大颚般的粗壮而又尖锐倒刺撑破衣服，鼓动的静脉在身上形成神秘的网状纹路。各处藏匿的祸虫们低声鸣叫向近处逼来，俨然成为祸虫之首的启气焰嚣张。

落雷伤口处已经止血，他放开捂着的手摆开架势，凛然沉着的眼神仿佛在说着胜负从此才开始，类似树木的清凉之气沁出。

“事实无可改变，但也不是毫无办法。”闪电自信地否定。

“什么办法？”

不只启好奇，落雷与瞬也将视线集中于他。闪电深吸一口气，大声回答：

“无视！”

“哈？！”全神戒备的气氛顿时破坏。

“所以啊，绝对杀了你！”

闪电枪尖一摆，唇角带笑，昂然不惧。全然不顾自己的话连逻辑的残渣都没有。 “搭档，一起玩吧。”

瞬低头抿嘴，仍压不下笑意，咬住左手的绷带扯下，缓步走到闪电身边。他向闪电摊开手，“给我。”

闪电心领神会地将自瞬夺来收在怀里的护具碎片交还给瞬。

“借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红刃再现。

瞬墨色的发丝在风中摇动，漆黑的眼睛锁定启，银光映在瞳心比天上繁星更动人心魄。心中嗜血的叫嚣并没停止，但瞬认为那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不迷失本性就好，祸虫的本能也一定能成为他可利用的力量。一句话，瞬豁出去了。

这碎片，寄寓两人之间的羁绊。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搭档的信任。

最坏的情况，就……

——其实他连想都不愿再想到那个“死”字，因为离它太近了。

落雷还好，闪电与瞬两人的身体还带着昨天战斗过后的负担，但也只能拼了。三人视线相遇，同时点头，一往无前地冲向张牙舞爪的金色怪物。

战斗，瞬间迸发。

屏息了好久，173终于呼出一口气。

“居然……有那么美好的异世界，落雷他们竟然一直瞒着我。”

那边战斗如火如荼，这边的两个科学研究者在进行世界观的对接。听过言修简短的说明，173感触良多地叹息。

“从我们的角度，反倒是你们的世界更为美好，我是说曾经。现在看来，都差不多，应该说各有各的阴暗面吧。至于落雷他们，一定因为有他们的理由。”

理由什么的，言修并不在乎。从战士们与怪物的对话也好173自己招供的也好，言修能猜出瞬的不寻常以及可怕的启都与他们所谓的“中心”脱离不了关系，搞不好这173也有责任。他在乎的是，173可别说出要拿自己做什么人体实验的话才好。

果不其然，下一句话173就热切地说出了这个要求。

“不要！”言修想都没想干脆地拒绝。

“想要帮助我们什么的，都是漂亮话吗？我们陷入何种危机你看不到吗？唯一的一线生机你也不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