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我与少年的他的故事将给芸裳，只是让他知道，我的心中还有一个人，我不值得他陪我共赴黄泉。芸裳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他必会在我走后，仍好好的活下去。

每日讲讲趣事，不知又过了几个日夜，我终是感觉到身体达到了极限。那回光返照时的光景，竟是如此美好。我一遍遍的要着芸裳，仿若不知疲倦般。

抱着他沉沉睡去，想来，我已是到达了极限，从此，永远，别离。

我多想对你说一句：芸裳，我是真的爱上了你。可是我不能说，我不能让芸裳带着一个已故之人的爱，内疚的过一辈子。

我的芸裳，他适合更好的，最好的。我的，芸裳……

——第二卷·生死相约·完——

第三卷：云卷云舒

第三十五章

祝元涛的墓地就在木屋附近的林子里，黑面神与百里司空帮我葬了祝元涛，山下石匠那儿刻的碑：祝家庄 祝元涛未亡人芸裳立 。

祝元涛的死并没有带走什么，最起码，我还好好的活着。不光是为他的遗嘱，也是为了自己。我曾许给祝元涛来世，但却觉得祝元涛的来世并不需要我，他要找的，是那个曾经的少年，而不是与少年很相像的芸裳。

为祝元涛守了七七之后，我便要告辞离去。祝家庄是一定要去的，我需要将祝元涛过世的消息告诉他的一对儿女。云香院也是要回去的，毕竟我是那里的老板，而且，我还要去找芸香爹爹。

从前，是想着要与祝元涛厮守的，所以并没有考虑过要回去的问题。祝元涛已经离去，我唯一能回的地方，便只有云香院了。百里司空这个地方，不是我该留下的地方，百里司空这个人不是我能够配得上的人。

我知道百里云鹤并不喜欢我，但我还是恭恭敬敬的与他叩了头，答谢他对祝元涛的救命之恩以及对我的收留之义。百里云鹤倒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之人，知道我要走，虽也没留我，但是仍是为我雇好了马车，给了我路资。

临走之前，百里司空来找过我，提出要护送我回去，毕竟曾经的仇家还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找我们。我拒绝了他的提议，毕竟我们不是该牵扯到一起的人，是我配不上这个人。

百里司空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一般。他的色彩不该是我来画的，他值得更好的人。西梅被我留给了殷晴，芸裳也给了祝元涛，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能给眼前这个人呢？

我轻轻抱住百里司空，在他怀中闭上双眼道：“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谢谢你喜欢我。我芸裳不过一介小倌而已，并不适合你，也不值得你如此对待。如今我要回倌馆去了，于我来说，那里才是我的家。

百里，你要记得，你将来会爱上一个人。或许是个女人，或许是个男人，但绝对不能是我。你不过是没有遇见过我这样的人，所以以为自己爱上了我，那不过是错觉而已。

将来你会遇见一个值得你爱，值得你奉献一切之人。那个人才是你的姻缘，才是你红线所牵的另一头儿。百里，我始终感激你，记得你对我和他的好。你不需要再为了我去做什么，你只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离开他的怀抱，捂住他要说话的嘴道：“百里，你该去休息了。你再不回去，你师父要担心的。”

百里司空到底什么也没说，在我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决定回云香院对不对，只是，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祝元涛，那我留下便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一直喜欢过平静的日子，但是我是明白的，与其独自一人过着平和孤寂的生活，我倒是更愿意和楼里的人在一起的。

谢绝百里司空再次相送之心，我只带了我的几件随身衣物和祝元涛用木头给我雕的小巧的祝家刀，离开了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山林，离开了曾经与祝元涛打算白头偕老的地方。

一路南行，倒是没有多久便进了云州城的。我让马夫将马车赶到了云香院的后门，天色尚早，云香院还没有开门做生意。敲开了门，守门是老奴一见是我，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便拉着我痛哭出来。

我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忙安抚他。老奴又是哭又是拉着我上下看的，折腾了一阵才消停下来。我叫他先去账上给我支些银子，付了马夫余下的一部分银子后，又叫老奴帮我将东西搬到我住的院子里。

我才刚到了芸香爹爹的院子，将东西搬到我住的屋子内，便有一帮云香院的人过来看我。云柳秋菊自不必说，连平日足不出户的尚云都过来看我。另我没想到的是，雾雨竟然也在，我不是将他托付给黑子了么，怎么他还在云香院？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小孩儿已经直接扑到我的怀中，虽然没发出声音，但那小肩膀一颤一颤的，没一会儿我的衣服便没泪水阴湿了。其他人虽没这般失形，倒也是偷偷的抹眼泪。几个平日与我好的，更是直接边抹眼泪边数落我。

我笑呵呵的听他们说，倒是觉得心情十分愉悦，想来实在是欠虐得很。几人见我一副傻笑的样子，气的咬牙切齿，也无法。院中之人都见了后，才有尚云张罗着让大家先都回去，我这刚回来的，必是累了，先叫我歇着，歇好了再与众人说话。

其实我倒是不累的，只是大约最近心情起伏较大，所以也是有些乏了的。大家见我却是面露疲态，便也不好打扰我，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唯有雾雨一人，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我的，尚云只好让他留下，他们出去不知商量什么去了。

我摸摸雾雨的头，雾雨眼睛已是哭得红红肿肿的，见我摸他，又是要掉眼泪了。我忙道：“不许掉猫崽儿了，再掉打你屁股！”

雾雨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将严重的泪水收了回去。看看我，又摸摸我的手，才笑着扑进我怀里。这孩子大概是被我吓着了吧，他既然没有听我的话留在黑子身边，想来该是知道我落入悬崖之事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谷辉自己泄露出去的。

不过世上本就无不透风之墙，想来做了亏心事，也是早晚会被发现的。谷辉必是也明白这个道理的吧，不过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我不相信他没得了消息，想来正往我这赶呢吧。

头一日相安无事，楼中的人也都没来烦扰我，云柳秋菊问过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见我不想张口，便也算了，只说已经派人给爹爹送信儿了，估摸着这几日爹爹就会从京城回来。

尚云倒是单独来过，雾雨回来后便是一直在他那处的，他问雾雨发生了什么事，雾雨就只是哭，也没问出什么来。尚云大约看出我心中郁结，便也没再问我什么，不过仍是将我好顿骂的。

我知道这人是在担心我，他往往就是这样的，越是对亲密些的人越是凶恶些，不过他的心意却是十足十的。尚云不是楼里买下的人，至今也是没签过卖身契的，说起来该算个‘外人’的，不过看爹爹却是对他很是依仗的。

尚云擅调香料，楼中小倌身上涂的，基本都是从他手中出的。说起来，尚云调制的香料，竟是比醉云轩还要好上几分的。尚云这般手艺，却甘愿屈居于倌馆之中，实在叫人觉得有些意外。不过看爹爹信任他，他必也不是个坏人的。

说起来，尚云倒是我主动结交的第一人。当然，也是爹爹要我与他交好的。不过，我这人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让我去接客倒还行，若是真的去诚心结交谁，倒还真是难了点。

我自己虽然主动些，倒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策略的，不过倒是尚云却不知道为何与我亲近起来。后来尚云自己说，你这人实在是够呆的了，我都看出来你想要亲近我了，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没有成功。看来只好我自己主动出击了，看吧，一下子就把你拿下了。

我想想也对，若是脱离了小倌这个行当，我确实是个不懂交际的。尚云这人除了脾气古怪些，其实却也是个善良之人，略通医术，偶尔还会为倌馆的人小倌们疗伤。

第二日清早醒来，就见雾雨正趴在我的床边，看来是就这样睡了一夜的。我叫醒他，那孩子睁开眼看见我时，眼中一瞬的惊喜，看着着实让人觉得心疼。我再三保证绝不会再离开他了，才劝得这孩子去休息。

我走之后，楼中一直是云柳和北菊在负责的。他俩算是资格比较老的，地位又高，要他俩负责楼中人自然都会听的。偶尔有不听话的，毕竟芸香爹爹和我的余威还在，他们也不敢有什么造次。

既然我回来了，楼中之事自然由我负责。两位哥哥与我交代了近期的事宜后，便撒手不管了。这两个人一向都是不爱管事的，如今我回来了，更是赶紧将身上的事务卸下来全部推给我了。

我本以为最先来找我的，必然是谷辉的，毕竟我身上还牵扯着祝元涛的生死。不过，先来的，却是个让我意想不到之人——严金玉。

“你怎么又来了？”

严金玉从窗沿上跳下来，嬉笑着道：“怎么，我的小芸裳不欢迎在下么？”

我哼声道：“为什么要欢迎你，不知道是谁才对我说过甜言蜜语，转身就不辞而别了。”

严金玉有些变了脸色，仍是答道：“哎呀，芸裳你可得听在下解释一番了。”说着，又恢复嬉笑的面貌，走到我身边搂住我道：“我看见一个仇人，以为是过来抓我的，所以就先离开一小阵子。不过后来回来找我的芸裳时，才听说我的芸裳竟然被我的仇人带走了，哎呀呀，我找你好久呢，才听说你回来，我便立刻马上赶来了。”

我任他抱着，斜眼看他，“是么？那你现在怎么敢来了？你那仇人是谷辉吧，他与我也有仇，知道我回来了，怕是马上就要找过来了吧。你还不赶紧逃？”

严金玉惊诧的看我一眼道：“原来芸裳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别鹤楼一夕之间被人灭了。”

我难掩惊讶之色，谷辉对祝家刀势在必得，怎么会就这样被人灭了。看他暗处的势力不小，谁能有这般大的能耐，灭了别鹤楼。

“你知道是谁做的么？”我皱眉道。

“这个倒是不知的，不过听说是魔教做的。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们正在商讨着要讨伐魔教呢，就是你那个旧情人，殷晴的日月教。”

“怎么会这样？”

“反正就是找替罪羊呗，找谁报仇还不是都一样，不过都是要灭了日月教的借口罢了。”

“原来如此。你确定谷辉真的死了么？”我始终是不大确信谷辉是真的死了的，毕竟他野心那么大。

“反正是说别鹤楼上下，没有活口的，倒是没有专门提谷辉怎么样了，大约也死了吧。”

见我还要打听，严金玉忙道：“好了好了，我好容易来一趟，芸裳却只问其他男人，叫我好心伤。我找你这么久，你也不想我么？”

我推开他上下乱摸的狼爪，“死开，我还要去迎客的，哪有时间陪你。你先去前厅喝酒吧，若是没找到合适的，晚上再过来我这儿。另外，”我等他一眼，“别以为你付了一次钱就可以在我这楼中任意逍遥，若是今夜再不付钱，你就等着被扔出去吧。”

严金玉笑嘻嘻的道：“安啦，安啦！想在下这么一介风流倜傥的人物，怎么会不付钱么，一定会付的一定会付的。芸裳今晚可要推了其他人哦，我定会来找你的。”

将严金玉哄骗出去后，我才又叫了雾雨过来。

第三十六章

雾雨一直在我身旁守着，睡觉也是只在外间睡的。

“雾雨，你知道别鹤楼被灭之事么？”

雾雨迷茫的看着我，我想了想，大概雾雨并不知道别鹤楼是个什么地方，黑子也没与他提过。

“雾雨，芸裳哥哥问你，哥哥不是叫你跟黑子走么，你怎的又会回来呢？”

听我如此问，雾雨大大的眼睛立刻蓄上了泪水，摇着头，也不表达什么。我有些着急，便问道：“是你自己要回来的，还是黑子让你回来的？黑子跟你说什么了么？”

小孩儿哭着拿了纸笔过来，在纸上划了两个小人，其中一个拿着把扇子，另一个头部都涂成了漆黑。我指着那个黑色的问：“这个是黑子？”

小孩儿点点头，我又指着另一个人问：“这个是……谷辉？就是那个经常来找我的坏蛋，黑子的主人？”小孩儿又是点头。

弄明白了两个人都是谁后，小孩儿比比划划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指指那个，又是指我，我拍自己的小胸脯的。我想了一会儿，疑惑道：“你是说，你要找我，但是黑子不许。后来谷辉告诉黑子说我死了，然后两个人说了一会儿悄悄话，黑子便赶你走，把你送回云香院了是么？”

小家伙儿委屈的点点头，做出讨厌黑子的动作，我不禁莞尔。小家伙儿看来还是挺喜欢黑子的，再怨黑子赶他走呢。不过，别鹤楼已经被灭了，黑子现在生死未卜，我不能告诉雾雨这件事。

我抱住雾雨道：“没关系，他不要你，不是还有哥哥要你么。哥哥将来帮你找个比黑子还厉害的高手中的高手，等你学会了，就变得比黑子还厉害。将来碰上黑子，你就打得他屁滚尿流，好好教训他好不好？”

雾雨笑呵呵的点头，还撸起袖子，握着拳让我看他的肌肉。小家伙儿白白净净的，倒的确是有些肌肉的，想来离开黑子后，自己也是常练习的。

我摸着小家伙的头，让他帮我梳头，整理好衣服后，才带着他过去前厅。几个管事的把我不在的日子里做的账目一一向我汇报了，我又做了些吩咐，便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到了。

楼中还是一贯的热闹，一些老客人见了我都关切是问我身体是不是好点了，要多注意保养一类。我问了楼中的小倌才知道，原来楼中一直瞒着我失踪的消息，只说我生了病，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几月不见，倒是有一些新面孔的，身旁的小倌也悄悄与我说了一些常客。我仔细看了这些人，努力记住名字。

一夜平静，不过倒是岳小侯爷的到来吓了我一跳。我可是知道他与谷辉是把兄弟的，看见他，难免觉得有些害怕的。不过那小侯爷倒是根本没放在心上，或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谷辉都做了些什么，见了我微一愣后，还笑着跟我打招呼，“哟！这不是芸老板么，可真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您过的可还好啊？”

我有些惊讶，这小侯爷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怎的还这般客气上了。于是也回礼道：“劳侯爷挂念了，侯爷一向安好？”

岳小侯爷显然就不是个喜欢说场面话的，说一句两句还行，说的多了，他自己就腻烦了。于是直截了当的道：“行了，都挺好的。南柳呢，快点那排他陪我。我都来了几日了，日日都说有客，分明是在骗我。今天你在正好，你可得好好管管你们这儿的人了，当我侯爷是那么好骗的么？”

我微觉诧异，这个小侯爷我记得当初可是看都没看南柳一眼的，抱着东葵就进了内室，怎的现在改了口味，喜欢上一向温润的南柳了？听这意思，怕是已经有段时间了。

“侯爷莫要着急么，您这般急切可是要把美人儿吓跑了的。您先坐会儿，我这就去为您安排，您看怎样？”

岳成松哼道：“还是芸老板识时务，你快些去吧，我就在这等着。”

我示意几个小倌过去陪他，却都被他斥退了。几人看我一眼，我摇头让他们退下，那岳成松见我还在，皱着眉道：“快点儿去啊，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有，我不用其他人陪，除了南柳，我谁都不要。”

我应声出去，找了人去叫南柳过来。南柳仍是那副袅袅娜娜的模样，温和的微笑始终挂在唇畔，到我身边福身道：“芸哥儿唤我何事啊？”

我挎着他的胳膊道：“南柳哥，我回来你也没来看看我，你不疼芸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