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盲窗
盲窗  发于:201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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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去我家吧,房租也不用给了,你挣的钱都拿去供武阳上学。我答应你慢慢来,绝不强迫好吗?”

“你怎么强迫我?”贺维苦笑,抓过他手里的毛巾。

“我还是会像十八年前一样揍你啊,你不是对手。”

这时外面传来大爷和老伴的说话声,程冬至甩甩手退出来,笑得有点贱兮兮地关上卫生间的门。

第十七章

贺维在水产批发店里打的是零工,好多天没上班自然早有人顶替。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暂时也没法儿去找新的工作,于是出院那天他很乖地跟着程冬至回家,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又安详。

已经是春天的尾巴,这一天却不知为何刮起了沙尘暴。由于能见度太低,程冬至把车小心地开回来,居然惊出一身汗。

尽管门窗紧闭,一进家还是闻到股呛人的土腥气,贺维马上咳嗽起来。程冬至麻利地用湿抹布擦干净阳台上的两把藤椅和一个小茶几,又拖了几遍地,泡好一杯茶安顿贺维坐下。

“我帮你收拾屋子。”贺维不坐,脱掉外套想帮把手,程冬至说了声“别添乱!”拉上拉门走出去。贺维无奈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看——都是英文,好在图片占大多数,但内容对于他来说有点过于震撼。他翻了几页觉得自己眼皮不住乱跳,赶紧扔到一边。

天色越来越暗,对面的小楼里已经有人亮起灯,贺维拿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中午。他弯下腰前倾着身子望向窗外一片昏黄,慢慢的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

程冬至楼上楼下的忙活,不但没觉着累,嘴里还一直哼着歌儿。家里明明只是多了一颗木桩子,他却生出一种拥有整个森林的错觉,真是神清气爽。房间里的空气终于变得湿润清新起来,程冬至飞快地冲个澡,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

把面条和小菜放在一个托盘里,程冬至用脚踢一下拉门的玻璃,贺维没有反应。喊了一声,对方好像刚从梦中惊醒,慌乱地站起来开门。

“想什么呢?”程冬至放下托盘。他没有坐,站在窗子前面向外张望。

“我出狱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嘴里耳朵里灌得都是沙子。管教开车把我送到长途汽车的站牌底下,本来想陪我呆一会儿,但是哮喘犯了只好回去。”贺维走过去站在程冬至身边,把额头抵在玻璃上喃喃自语。

“我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腿软到不能动,长途车司机和售票员两个人费了牛劲才把我拉上去。他们说我这是出狱恐惧症,回到家自然就好了。可回来以后我还是腿软,无家可归四处碰壁真不好受啊,还不如呆在监狱里不出来。做梦也没想到这时候你会拉我一把。”

程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贺维稍稍偏过头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芒:“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放心,我贺维只要有一口气在,将来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报答你。”

“你别整得跟黑帮电影一样好不好?”程冬至被他的目光蛊惑着,心脏一阵狂跳,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变得非常可笑:“我也没安什么好心,哪有你说的那么高尚……”

“我知道,”贺维笑着抓住程冬至的头发用力摇了摇。他的发质柔软光滑,贺维感觉自己像提着一只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

“可你不讨厌。”

程冬至愣了片刻,突然挣脱贺维的手把他压在窗玻璃上。他用拇指在贺维干燥的嘴唇上来回摩挲,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裤子里粗暴地揉搓。

“不讨厌就是喜欢喽?是不是?”

贺维微垂着头不语,他的性 器又软又凉,与程冬至火热的掌心之间像隔着千山万水。

“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贺维瞥了一眼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微微闭起了双眼。

程冬至没有继续,他把手慢慢从贺维的裤子里抽出来,帮他整理好衣服。外面的沙尘暴好像止住了,要亮不亮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坐下吃饭吧。”程冬至吩咐道。贺维看到碗里的面条已经坨在一起,上面静静地趴着一个雪白的荷包蛋。

“你不吃吗?”他问程冬至。

“当然吃,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程冬至拾起杂志向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家里的这些东西我会处理掉,武阳看见了不好。”

第十八章

贺武阳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贺维靠在他家附近的一根电线杆子上,看着儿子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走过,有些心疼——刚满十五岁的孩子,身心却都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入狱前贺维在一家水泥厂做大卡车司机,家里生活虽谈不上大富大贵,经济还是十分宽裕的。贺武阳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直到八年前的那天自己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贺武阳被一声口哨声吸引,抬头一瞧贺维正在路灯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有点忐忑,偷偷打量贺维的脸色看他有没有生气。还是没法叫他爸爸。

贺维好像并没有在意。他接过儿子的大书包在前边走,贺武阳在后面默默跟着。

“听你程叔叔说你不想报考博文中学?”

“嗯。”贺武阳慢慢跟上他的步伐。

“是因为费用的事吧?不用担心,我一个人没什么花销,负担你的学杂费生活费没有问题。”

“瞎说,现在租个房子一月就得一千,你打零工再拼命也负担不起。”贺武阳不客气地说。

“不用啊,你程叔叔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他让咱爷俩儿先去他那儿借住,等我收入稳定了再说。”贺维突然停下来,他向路边的树影下挪了一小步,下意识地避开儿子探询的目光。

“相信我武阳,我不会打一辈子零工,也不会让你总是寄人篱下。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贺武阳拿回自己的书包不再说话,但贺维觉得自己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父子俩在楼道口分手,马路对面的一个工地正在施工,灯光刺眼噪声震天。贺武阳用手臂遮住眼睛甩甩头示意贺维赶紧回去。

“这样要到几点啊?”贺维担心地问。

“十点。”

“那你怎么学习?”

“习惯了,我有耳塞。”

程冬至晚上有个饭局,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推了。贺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四处寻找工作。程冬至其实是可以帮他的,但他没有开口。他知道贺维答应住到这里已经是他的自尊所能承受的极限。程冬至中午不回来,晚上到家的时候一般贺维都会在厨房里跟晚饭较劲生气——他是真的不会做家务活儿。

程冬至被那一双沉默暴躁却又隐忍坚韧的黑亮眼睛所吸引,每晚都像中了蛊一样往回赶。

“别折磨自己了,不说过等我回来吗?”程冬至轻轻接过贺维手中的菜刀,把切得到处都是的土豆丝归拢起来端详了一下,每根都比筷子还要粗。贺维垂着手站在一边不言语,程冬至叹口气,看了他一眼,张开双臂等着。贺维赶紧拿下墙上挂着的围裙替程冬至系上,他自己可是从来都不穿的。

看着锅里的油渐渐烧热,程冬至将用各种作料搅拌均匀的土豆条装在漏勺里放进去,耐心地轻轻晃动。

“我明天想把武阳接过来,他家楼对面正在施工,太影响学习。离考试没剩几天了。”贺维惊异地看着程冬至化腐朽为神奇,将炸成鸟巢状的金黄喷香的锅包土豆条放到盘子里。

“好啊,我今天晚上把三楼收拾出一个房间,明天和你一起去接他。”程冬至喜欢贺武阳,想着以后早晚可以在院子里的小篮球场上和他打篮球。

吃过晚饭贺维抢着洗碗,程冬至笑着说“我盘子都让你摔碎三个了,去客厅给我沏杯茶行吗?”

收拾好厨房,程冬至来到客厅发现一杯茶在茶几上散发着袅袅热气,贺维人却不见了。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从窗户望出去,篮球架下模模糊糊有个人影。程冬至出了门慢慢走过去,有红红的小火点在贺维指间明明灭灭。程冬至怒气上涌,猛地伸出手去夺,却被贺维敏捷的一把抓住手腕。

“最后一根冬至,”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语调非常平静。“我从今天起戒烟。”

程冬至渐渐松开手,靠在篮球架上等他抽完。贺维挨着他的肩站着,贪婪地吸了一口,开始不住地咳嗽。

“当年李磊睡了我老婆,我把他打残了,应该是两不相欠。后来我蹲了八年大狱,而他又给我养了八年儿子,还是扯平。如果换做是你冬至,明天去接武阳你怎样面对他和我前妻呢?”

“你可以不进去嘛,我去。”

“不,我必须去。”

“那样啊,如果是我没什么。”程冬至笑得很轻松。

“我这个人对什么都不较真儿认死理儿,好合好散嘛。当初若撞见他们在床上鬼混只会说声‘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再找一个,怎么会像你那么蠢,损人不利己……”

贺维的手指突然狠狠地抓住他的肩头,他痛得呲牙裂嘴,但没有出声。

“我说正经的,别开玩笑。”贺维喘着粗气扔掉烟头在地上用力踩灭。

“在一块儿坐坐吃顿饭,相逢一笑泯恩仇呗。这样武阳心里也会舒服。”

“嗯,就这样。”没想到贺维痛快地答应了,程冬至揉揉酸痛的肩不解地看着他。

“你刚才生气啦?我这个人就这样啊,从不勉强别人,更不会勉强自己。再说人每天上厕所还得脱穿好几回裤子呢,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是吗?”贺维整个人不知怎么忽然松弛下来,冲着程冬至呲牙一乐:“对不起打扰了请继续,是这几句吧?我记住了。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就听你的,不会再犯蠢。”

贺维转身大踏步往回走,程冬至小跑着跟过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哎,二维你等等。你有病啊还想再找个老婆再给自己整顶绿帽子戴上……”

“砰!”的一声巨响,贺维把他关在了门外。

第十九章

为了不影响武阳的学习,贺维在他学校附近选了个餐馆,利用午休时间请前妻于铮一家吃饭。于铮和李磊原来也是水泥厂的职工,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都无法在厂里再干下去。于铮如今在一家超市做收银员,李磊干不了重活儿,平时带着小儿子拾废品贴补家用。程冬至终于体会到贺武阳为什么要去给盛大军做模特,家里实在是困难。

落座以后大人们都有点拘谨尴尬,但贺武阳的小弟弟非常高兴,看着一桌的饭菜没人动筷子很着急。

“哥哥?哥哥?”他着急地拽贺武阳的袖子,小嘴儿一瘪一瘪的,于是雅间里终于有了些活泛气儿。

“你在里面受苦了吧二维?”于铮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即使现在看上去有些憔悴,眼角眉梢仍旧带着几分秀美。李磊体贴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不时怯怯地朝贺维看上两眼。他原来是厂里的质检员,挺普通一小伙子,贺维打人的时候已经丧失了理智,打完人就被抓走,所以直到今天才看到他的惨相。

“李磊你……”贺维震惊了,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两只手都不晓得放到哪里去。程冬至塞给他一瓶酒一个酒盅,又碰了碰他的胳膊,贺维如梦方醒赶紧给李磊满了一杯酒递过去。李磊也很激动,手直哆嗦,杯中酒撒的到处都是。

“二维哥,对不起……”

程冬至在边上憋不住想笑,感觉像看戏一样。反正他是无法理解贺维撞见老婆跟别人上床后的过激反应,也不明白于铮当初为什么会舍弃贺维看上李磊。当然这些都跟他无关,于是他笑着站起来打圆场。

“都快四十的人了可别这样,让孩子笑话。来,大家碰个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咱们一切从头开始!”

吃饭的过程中于铮去了一趟卫生间,贺维稍后也跟出去。程冬至觉得他是有话要和他前妻讲,心里痒痒的很想去偷听,但使劲忍住了。多没品。

大概过去十多分钟,于铮红肿着眼睛走进来,贺维的脸色也很难看。贺武阳挺有眼色,说自己还要去上课,于是大家借机散场,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于铮带来的贺武阳的衣物装上车,又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家,回去的路上程冬至终于忍不住了,假装不甚在意地问贺维:“你跟你前妻说什么悄悄话了?”

贺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可程冬至那稍稍歪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没辙,最后贺维还是老老实实答了:“有些话我憋了这么多年,一直想问问她。”

“什么话?”

“当初我们是自由恋爱,还是她追的我。结婚后我所有的工资全都交给她,没在外面找过人,一个手指头也没舍得动过她,她为什么要跟李磊搞上?”

“对啊!那她怎么说?”程冬至突然精神起来,两眼放光,就差拍大腿了。

“她啥也没说,就是个哭。”贺维有点无奈,“最后冒出两句,以后再婚,一定要对人家温柔体贴,尤其……“贺维警惕地望着程冬至突然戛然而止。

“你跟个老娘们儿似的没完没了打听个屁呀?停车!我有事要办。”

看着贺维高大的身形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程冬至皱着眉头一个劲儿琢磨:“尤其,尤其什么呢……再婚?再婚你妈个头啊!”

第二十章

最近贺二维的脾气有点见长,程冬至倒是不甚介意。如果对方老是那么一副沉闷呆板的样子,估计自己对他的兴趣很快就会淡掉。照例去几家店里巡视了一圈儿,在总店里打工的那个体院大学生趁人不备冲他挤了挤眼睛。程冬至装作没看见往楼上的办公室走,打开门坐了半分钟,果然,跟了上来。

“程哥。”小伙子并不拘束,锁好门坐在办公桌上晃悠着两条长腿。他是练长跑的,身材高瘦,但非常结实。是程冬至喜欢的运动型。

“上班时间上来干嘛,疯了?”程冬至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从指尖上方盯着他的半拉屁股看。小伙子腼腆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儿,看上去有几分甜美清纯,可手底下却一点也不含糊,抓过程冬至的手放在自己的腿间。

隔着裤子都感觉到很热,鼓绷绷的一团。程冬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贺维的触感在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突然鲜活起来,海草一样摇曳着,凉凉的,软软的,很是撩人。

“今天算了,我有事。”程冬至撤回自己的手。

“程哥……”小伙子并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今天我生日呢。”

“哦,想要什么?”

“那款新上市的运动手表……”

程冬至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走了。说实话小伙子很单纯,单纯到对一切都没有羞耻感。程冬至并不讨厌他这样,只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看看时间不早,程冬至给贺维打电话,关机。一定是他的破手机又没电了。由于贺武阳不知道地方,之前已经说好由程冬至去接他回家,所以他直接去了学校。

考试将近,老师们已经开始缓解孩子们的压力,取消了晚上的补课。贺武阳坐进程冬至的车里,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程叔叔,是我自己住一个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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