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圈子——落雁翾
落雁翾  发于:201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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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Steve,香港来的。”陈曨客套而保留的做介绍,然后逐一和将要共事的同事握手,突然丢来这么多人名,其实也记不住,陈曨向来也不会刻意在这处下功夫,反正熟了就自然会记得。

“他们现在是小休,三十分钟后会有舞蹈老师来做训练,你需要换衣服吗?”柏得力的工作也就是把陈曨送到这里,临离开前,他问道。

“我带了。”

“好,那你们先熟悉一下。”柏得力转头看向经纪人,“莱斯,我带你去业务那边。”

“嗯。”莱斯看了陈曨一眼,像是不太放心似的,陈曨朝他努了努下巴示意,他才跟着柏得力离开。

陈曨的大型行李在柏得力车上,但早知道第一天就有跳舞训练,他已把轻身的衣服带在手提袋里。柏得力走后,那些男模们也一哄而散,各自各的玩闹去。陈曨没打算劳烦别人,便在这舞室附近绕了几圈,找到洗手间进去更衣。

这群男模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就只有陈曨一个是华人,他英文不好,内向的性格也不习惯多凑热闹,换完衣服后就觅个角落处做起柔软体操和热身。刚进Kovac时史莱哲给他找了个很好的舞蹈老师,所以挺有些基本功。那窄腰细臀在伸展运动时就更加显眼了,本来在旁边聊天的两个法国模特儿终是禁不住诱惑,走上前来一下掐住了Steve的屁股。

这简直比雷劈还要精彩,Steve反应性就整个站直了身,眼睛圆睁的看向后头,那个出手的法国人讪讪的笑,用别脚的英语说,“很美的屁股。”

“Yes。”旁边的另一人不住附和的点头,这滑稽而坦荡的表情倒是不带恶意,“Too sexy。”

“谢谢。”陈曨不知道除这以外还可以回甚么,他想弯下腰继续拉筋,可这两个法国人根本没有挪步的打算,似乎是跃跃欲试的找他搭话。他心里叹一口气,便应酬道,“怎么了?”

“我们没跳过舞,你刚才做那几下好像很有用,教教我们。”一人已经急不及待走到陈曨身边,模彷他弯腰的动作,“怎么做?像这样吗?”

“脚伸直、手碰上脚趾头,对……”陈曨按着他腰处,说道,“脚后跟有痛楚吗?痛的话就对了。”

“噢、雪特!痛毙了。”法国人夸张的叫了声,他身边的同伴弯下来试,倒觉得没甚么,“还好啦,我觉得不太痛。”

陈曨把目光看向喊痛的那个,见他手脚极长,关节却是很生硬,心下就知道是没底子的,便集中去教他,待向前弯过了,就要向后弯,陈曨的腰骨很柔软,向后掰腰到尽后双手着地,就这么变成了拱桥,他从前的舞蹈老师是可以顺势再打个后仰翻的,但换成是普通人,光是向后弯一点已经叫苦连天了。

这两个法国人是很自来熟的,陈曨教他们做了一个动作,之后就扎了根似的不肯离开。陈曨知道对方是有意拉关系,便暗暗留意他们之间的对话,终于搞清楚一个叫Pete、一个叫Jean,心里便记下来了。

三十分钟的小休后,舞蹈老师就来了,和柏得力有些大同小异的娘娘腔——做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都这个调调,起先或者只是爱美,后来就不自觉和女人混成一堆。

“唔嗯,你就是Steve。”舞蹈老师看到陈曨,饶有兴味的上下打量,“你很上相,照片拍出来不太像真人看到的。”

陈曨嗯的应了一声,摸不清这是批评还是赞美。

模特儿毕竟不是舞蹈员,不需要记熟舞步拍子甚么的,这个训练主要学习用肢体语言去表达自己,在走伸展台时,几万双眼睛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而你必须投入进自己的世界去,完完全全的把服装性格给穿出来。

这也同时是模特儿间培养情谊的一个机会,陈曨接连和所有的人都组过搭档,那些只有英文字母的陌生名字,在他脑海逐渐有张对应的脸,算是今天最大的成果,舞蹈课持续了两小时,老师宣布解散时,模特儿们就喧嚷着要去喝一杯。

陈曨在这个上面吃过亏,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可刚才那对法国双人党对他极是热情,三催四请,陈曨就不好意思再推辞,以免被人说是耍架子。他给莱斯发了个短讯,便随着模特儿们走到街外去。米兰其实是个很小的城市,只要你是在市中心,九曲十三弯的小巷里总有你想要的店。

欧洲人的喝一杯,和亚洲、或者该说香港人意义上的喝一杯有很大分别,陈曨吃亏那次,去的无非是些三教九流聚集的酒吧,喝酒猜枚,闹些没意义的话题,时间越晚,那些不能上台面的事也就越多,吃丸仔的、杂交的、吸白粉的,说到底,就是乱七八糟。

欧洲的酒吧却不净是做这回事,他们的酒吧也是吃早餐的地方,也有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坐在这里发呆享受人生,十多个男模在吧台边上排列坐着,因为还是新相识,通常一句起两句止,聊聊家庭、工作,陈曨聊着聊着,倒觉得是不错的消遣。

老爷子这回是破格起用新人,但除了Steve外,其他模特儿隶属的公司却都是赫赫有名的名模训练所,只有陈曨那家Kovac,他读了几次,把字母串出来,其他人才『哦、哦、哦』的晃然大悟,那是间鸡卵一样大小的本地公司,在国际市场自然是不值一提。

Pete和Jean夹着陈曨,似乎很喜欢他。后来聊开了,才发现他们已经到过香港几十次,就是对这个大都会印象好得不得了,听到柏得力介绍说陈曨是香港来的,就显得份外热情。

他们好像在这里坐了五、六小时,可能还更久…陈曨记得来时,外头还挂着太阳,可是喝了第四杯Gin Tonic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见其他人还聊得兴趣,他不好意思先告辞,就继续坐着,Pete和Jean已然有了些醉意,加上和陈曨混熟了,渐渐的就不太规距客套。他们聊到柏得力和舞蹈老师的娘娘腔,Jean倏地把声音压低,问,“Steve,你有没有被问过?”

“问甚么?”陈曨呷着小口饮料,回以不解。

“就是……价钱。”Jean煞有介事的说,“Well……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做这行的不是双就是弯,不过…我还是很不喜欢这回事。”

“Yes,我也没分得清楚一夜情和嫖妓的分别。”旁边的Pete听到这话,是义愤填膺的附和,“如果你是真的喜欢,那就去追求,为甚么需要用钱呢?金钱是最庸俗的工具。”

陈曨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个法国人的崇高理念里想表达甚么意思,于是就只好微笑不语,继续当听众。

“比如说,我喜欢柏得力。”Jean咳了声,“Well,这只是个比如。但我喜欢他,不一定要给他钱他才跟我睡觉,我会尽力去接近他、讨好他,直接他感动到愿意和我上床为止。”

“这不需要是长久做情侣,就睡一觉,早上各付各的,这么简单。”Pete摇头,“真不明白为甚么有人就是非给钱不可,又有人叫价,把市场做坏了。”

“这是甚么市场……?”另一个英国人插了嘴来。

“就是供给和需求啊!我说,情投意合的一夜情是很好的,可是用钱买男人……不好、大大的不好。”

“噢,你们这些话,是出在英俊的法国男人的立场吧?”那英国人低低的笑了,“换成又丑又胖,只有钱的老头子,谁和他情投意合啊?”

“我相信这世界总有你喜欢和喜欢你的人。”法国双人党很不快的反驳,“像Jean,他的达令也是one night stand认识,现在已经订婚了!”

“耶!真没想到!恭喜恭喜!”那英国人显得很意外,“是男人?”

“坐这里的有谁是喜欢女人的?你倒找给我看看!”Pete 没好气的道,同台的男模听了,确实是谁也没有作声,也许有的是女人也『可以』,但进了这个圈圈后,似乎就渐渐对女人失了兴致——那些瘦骨嶙峋的女模还真要负部份责任。

“Steve。”Pete倏地把箭头瞄向这个新加入的成员,“True or dare!你现在有情人么?要不说真话,要不就脱光去台上跳钢管舞。”

“对!Steve,说来听听!”Jean也兴致勃勃的问起来。

本来就打算不插入这个话题的,没想到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陈曨想了想,决定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有吧,是sex partner,不过有交往一段长时间了。”

“噢,我的天!你这个骗人的小娃娃。”Pete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你才多大?十六、十七?”

“………二十二。”

“What!”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果然外国人看亚洲人都是看不出年龄的,他们见陈曨很秀气的又不多话,还以为他是年纪少而怕生,“老天,你不可以这么骗我们。”

“我也分不清楚情人和性伴侣的分别,既然是固定的,也该是有感情吧?”Jean思索了一会,“我和我达令也不多交流啊,见面就是发情的。”

陈曨腼腆的笑,不方便发表甚么。他们的观点多少有些文化上的差异,陈曨并不意外。

因为他很坦率的就把自己的事分享出来,这个true or dare玩来也就没瘾了,男模们很快把话题转到其他人身上,他就一边呷酒,一边静静的听,偶尔加一两把嘴,到时间过了凌晨,大家都觉得真的晚了,又欣欣然散席离去。

陈曨本来是打算自己慢慢走回家的,可是当他与男模们一同走出酒吧时,意外的发现莱斯架着辆车停在路肩,他把手靠在窗沿,头靠在椅背上,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了。陈曨和众人道别,往那台车走去,探手进车里面,对准莱斯的脸掐了掐。

“……走了?”

他没能掐着,因为莱斯在他凑近前已然睁大眼,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克里姆的员工下班时,说见到你们在这里聚会。”莱斯努努下巴,“上车。”

陈曨绕过车头,到副驾座坐好,莱斯随即发动油门往公寓驶去,他向来是小心稳重的人,故意把速度放慢,因为深夜驾车总是比较危险。

陈曨隐隐约约,觉得莱斯是担心他像上次那样吃闷亏,才特意来接送。虽然并没有说出口,但心里就是有了些熨贴的热意,莱斯真的好得没话说,堪称完美。

第12章:善意

陈曨不知道这会否就是小规模和大规模的分别,但这次工作给他的感觉挺不错,伙伴们不碎嘴,玩乐时疯疯癫癫,工作时全神投入,渐渐的,他就和这群不同国藉的男模们结下了友谊,这对陈曨来说很新鲜——因为之前接的工作,大家都在争夺那可怜稀少的机会,很有些自相残杀的敌意,但大公司的男模显然没有这个顾虑,出身优越,为人就更和善可亲。

特别是Pete和Jean这两个热情奔放的法国人,对陈曨是格外的黏身,只要有刚好一同活动的,必然是两个夹着一个的上阵,陈曨表面再冷漠,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受到感染。

克里姆的安排是这样的,先做基础训练,让导师观察各个模特儿的表现,然后再让幕后去讨论谁负责哪件衣服、走哪个台步;到模特儿之间有了交情和默契,他们那边也把工作分配好了,便终于带他们上真正的场地去伸展台练习,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刻,因为模特儿们知道了自己的角色,总要有人不满的,要去抚平这些小怨气,就是监制指导们的工作。

陈曨被得知要一个晚上连出三次,是觉得还好,对他的资历而言已是难得的重视,一晚上,衣服有百多套,每个模特总要换衣服重出几次,同团里有两个美国人极专业的,训练时就已经显出和其他人与别不同,他们是唯二被安排连出五次,并负责最后那件主秀服的搭档,其他都是平均二到四次的更衣次数。

这是走秀的大致规距,模特们听了宣布,是隐隐有了些风云色变,表面还是挂着笑容,但玩乐时就没法再像之前那样一团和气。步入这个阶段,他们成了竞争对手,这个工作安排还不是最后的,如果谁carry不了自己的角色,又或者谁更能handle对方的角色,那工作随时可以再重新安排——换言之,他们还有几次洗牌的机会。

陈曨看着与指导站一起的设计师们,老爷子被他们簇在中央,太上皇般的供着,他一双利目扫过这群英俊高朓的男模,心里不知在思量着甚么。然后,彷佛感受到陈曨的视线,老爷子的目光倏地落到他脸上,纹丝不动的脸浮起了些笑意,陈曨自问站得名正言顺,便无声无色的回望过去。

“Steve。”Pete忽地走过来,一把搭上他的肩,“怎么站在这发呆?”

“没有。”陈曨摇头,“有甚么事?”

“没……就大家说,这个周末不用排舞甚么的,乘火车去威尼斯玩一下,好吗?”

“威尼斯?”陈曨愣了半晌,语调有些为难,“抱歉,可是我没甚么兴趣……”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工作,实在闲不出甚么心思来。

“唉,别这么死板的,过了这周末还有得熬呢!”Jean大拍了他的背一下,他知道这个后辈有多认真,但就自己的想法来说,走秀这种事又没甚么好练习的,越自在轻松的心情反倒走得越好,他和Pete是看陈曨老是紧紧绷绷,才打算软磨更哄拉他去消遣。

“我知道,不过……”陈曨苦笑,他心里的顾虑却是有很多的,要说他杞人忧天也好,就怕有甚么意外影响到工作,所以还是原地待命的好,“还是不去了,谢谢。”

“噢……”Jean那金白的眉随即蹙成个八字,“坏消息,我得和所有人分享。”

“有多坏呢?”陈曨为难之下,也只挤出这么一句调侃。

于是正式排练前的一个周末,十多名男模一同乘火车往威尼斯去,只除了Steve一人。

说来好像不合群,但大家又不是住在同一栋饭店,在出发那天,陈曨还是照常睡到饱醒来,让莱斯给他端上杯白咖啡提神,看看早报和电视,自在得没甚么被丢下的感觉。

“Steve,一会儿想到哪里走走?”莱斯的行程自然是照着模特儿的来安排,知道陈曨没跟着上威尼斯玩,莱斯便把手头的应酬推掉,专心致志的侍候起陈曨——必须这样做,因为压力来时,这孩子连起居饮食都乱了谱。

“随便吧。”陈曨对景点甚么的,真是没多少主意,在罗马玩得开心,是因为莱斯带着他一站一站逛,有专人导览,他才懂得欣赏那些风景。

莱斯看着整个人瘫在沙发上的大男孩,脑海里想出一个个地点,但随即又逐一否决掉,米兰出名的地方真的不多,除了名牌林立的米兰大道,就是那个小教堂……似乎都不甚有趣。

于是他也坐到沙发上,陪陈曨这般对着电视呆坐,哪个台都是讲意大利文的,他们是有听没有懂,但倒是过得挺惬意。陈曨本来靠在椅柄的,后来就索性转过身,把头枕到莱斯的大腿上,莱斯高大,大腿也是结实的肌肉,靠着质感挺不错。

“克里姆的工作感觉如何?”莱斯摸着他的头发,心想又该是时候带去理发店修剪,史莱哲有规定不能长过耳中。

“和我之前做的差别很大。”陈曨说着闭上眼,似 是回想着这阵子的训练,“国际品牌果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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