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圈子——落雁翾
落雁翾  发于:2014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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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节奏又走回到起点,两个模特儿转过身来,对观众席摆了个全身照的姿势,音乐慢慢地完了,这竟是头一回没被刘冥中途卡掉的。

感觉这回总监应该是愿意收货了,模特儿二人都有些兴奋,陈曨没想到这个点子行得通,便有些感激的看向Kafka,对方却是兴幸这个排练终于能结束了。

“很好,就这样。”刘冥拍拍手,“Kafka,你先去换衣服,Steve,你留下来。”

波兰人很欢快的去更衣室换衣,陈曨又一次被点名下台,心里又回复到惴惴不安。他走到刘冥跟前,低声问道,“刘先生,请问那是有甚么事……”

“看在安东尼的份上,我特意给你一句。”刘冥戳了他的额头一下,Steve在他眼里,根本是个没长毛的小孩儿,从头到脚都嫩到不行,“别听搭档的『建议』,通常那都不见得是甚么好货。”

陈曨愣了半晌,他先是意外安东尼这名字,会从总监口中流出,后是想不到Kafka和他私下提的主意,就这么给对方猜透了。

“你这个不算模特儿的走步,只是shadow walk。你跟着他走,固然就不冲撞了,就像明星后面伴舞的dancer,动作虽然一致,别人却懒得看你,这是你想要的么?”

陈曨很老实地摇头。

“对嘛,这也不是我要的。”刘冥附和地颔首,拍了拍他肩头,“为甚么我要你们不停排,Kafka的自信很高,走台时彷佛整条道都属于他的,你刚好是个相反,但我想要的,是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他俯身向前,有手贱的掐了陈曨的脸一把,“这话我不常说出口,但你工作态度真不错,我是看好你的。”

像刘冥这样身段的人,犯不着去讨好他这个小新人,也因此,这一番体己话就更显得真心实意。陈曨离开展馆时,只觉得自己心里飘飘然,好像突然上了云端一样。他一直担心自己的表现,每被要求重练就给抽去一股底气,而刘冥这话,却像亢奋剂一针打在他身上,让他瞬间涨满了活力。

晚上吃饭时,连莱斯都看出他的异样来。

“今天怎么了?好像很高兴似的?”

“有吗?”陈曨咬着panini,眼睫垂下。

“你已经吃第三个了。”莱斯交叉着手臂,笑睇着他,“连我的份也吃掉。”

“抱歉……”陈曨这才留意到盘子上一份不剩,因为心里轻松,食欲就回来了,所以一口气连吃了几个,竟没给莱斯留下。

“没关系,再做就是。”莱斯倒希望他每晚如此,这才是正常年轻人的食量,“是甚么好事?说来听听?”

陈曨便把今天Kafka的事叙述了,莱斯早听过刘冥的作风,知他公私分明,工作中绝不和个别模特儿打交道,如今竟私下说出这么番话,也很是意外。

“那真的恭喜你。”莱斯站起身,把盘子收进厨房打算重做一轮,就着身高差,很顺手的摸了摸陈曨的头,“加油。”

“嗯。”陈曨很坦率的颔首,他很少笑,但今天心情愉快,嘴角微微弯翘,脸颊也多了些红润,比平常好看百倍,只是这个模样,鲜少在人前露出来。

莱斯看着趴在餐桌等吃的大男孩,心里突然就萌生起冲动,想去抱抱他、亲亲他。

第14章:事故

“Steve!”

陈曨正弯腰系着皮鞋上的带子,听到叫唤声,便顺着回过头来,正是好久不见的法国双人组。

“Pete、Jean。”出于礼貌,陈曨还是把回家的步伐停住,怎说之前也是有过一段交情的,他就不好撇头走人——尽管现在,他们确实已经生疏很多。

“今天这就回去了?”Pete 笑意盈盈的搭上陈曨的肩,“难得早放,去喝一杯嘛!”

“谢谢,可是我有点累。”陈曨腼腆地道。

“累,大家谁不累呢?”Jean耸耸肩,“所以才去喝一杯、当是轻松嘛!”

“我最近胃不太舒服,去了也不能喝酒。”

“你没事吧?”Pete马上露出担忧的表情来,“是吃错东西了?有看医生吗?”

“小毛病,多回家休息就行。”

都搬出生病的理由,法国双人组也就不好再勉强了。陈曨跟二人挥手作别,慢慢散步回公寓去。

前天刚在莱斯的逼迫下看了医生,做了一阵言语辅导及音乐治疗,心理上是该轻松了些,但胃痛还是没能止住。陈曨下班后是哪里都不想去了,他只想吃莱斯做的panini、然后二人靠在沙发上看dvd,到累了再睡觉,这是他一天里最享受、最舒适的时光。

那天被刘冥这么提点过后,陈曨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试着以我行我素的想法去走台。先前和搭档同练,他总怕会不搭调,于是走步时便很是小心奕奕、有点迁就对方的感觉,可仔细思索过总监的评语,似乎反其道而行才是正确的,果然,第二天刘冥看他走步,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再狂一点,把你旁边那个人挤下台就对了。”陈曨听了很尴尬,也感受到旁边波兰人带上敌意的瞪视。

第一次全体彩排,陈曨睁眼一整晚,精神亢奋的迎接这重要的日子。因为环节多而繁复,各个单位都必须严守时间。陈曨早上七时便到达会展场地,同一众模特儿进入了大型换装间,化妆小队只有五人,十多名模特儿只能轮着化,给陈曨化妆的大师和柏得力系出同源,都是个人妖的类型,他对Steve那白里泛青的脸色很是不满,一边上妆,一边嘀咕着该怎么保养好皮肤,Steve只好一一应是。

后台的行程表其实是很逼急,化妆、头发造型每个人只能分配十五分钟时间,服装师和助手光是搬运衣服已经忙乱了手脚,这时模特儿就得亲自动手来。而被选中要连续两个回合出场的人,他们刚进后台,就有一双手来帮他扯脱衣服、又有另一双手给他强行套上新的,狼狈混乱的程度,绝非观众能想像。

Kafka正好就是其中一个,他刚回了台,就马上被人围拢起来侍候,陈曨靠在一侧,等他换好了,二人也就一同上场了。刚认识这名波兰人时,彼此见了面还会带个微笑,但自从组成搭档后,关系却是越显生疏,现在明摆着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因为时间赶急,助手也无法做得太仔细,临到二人出场的音乐,陈曨见到Kafka背后的衣摆没塞进裤子里,便打算好心帮他一把。

“你干甚么?”波兰人如遭电殛,转过身来瞪着陈曨。

“把衣摆束进裤头里。”陈曨淡淡的说。

Kafka蹙起眉,那模样不显得安心,陈曨见惯了这种疑神疑鬼的脸貌,就索性别过头不去理会。

和排练时并无二致,陈曨和Kafka并排的,用稳定的步伐从台端一路走到最前处,在观众席前摆出突显这衣装风格的姿势,台下应该坐着刘冥、莱斯、以及以费加努为首的克里姆员工,可因为强烈舞台灯的照射,模特儿看向台下仅是黑漆一片。陈曨和Kafka一个默契的对望,然后各自转过身,一路往回走。

就在快要步回起点的时候,陈曨只感觉身边人突然一个踉跄,整个往台边摔去,他反射的想去拉住对方,可手并没有构到,Kafka已经滚落了台下。

这一下,自然让所有人起了惊呼,音乐骤然停住,舞台最大的射灯也关了下来,在观众席待机的员工们纷纷赶来,察看那从台下摔倒的模特儿,陈曨仍站在台上、维持着那伸手的姿势,他是全然的呆愕,没法反应过来。

“Kafka!”下头有人大喊,“没事吧?”、“伤着哪里?”、“要叫救护车吗?”类似的问话此起彼落,狼狈的Kafka被众人像老太爷一样搀扶而起,本人倒是很龙精虎猛,就是揉着脚叫痛。

“是他!”Kafka又羞又愤,指着台上的搭档吼道,“是他绊我!Shit!Damn it!我要完蛋了!”

有些人安抚着愤怒的波兰人,要他坐上椅子检查伤势,有些人则顺着他的手指,把目光转向台上好端端站着的陈曨,那目光一时间,也说不出是甚么意思来。

“到底发生甚么事儿?”雷劈一样的怒吼,把这一股子骚乱强压了下来,刘冥和老爷子扳着脸孔走到前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态势。

“刚才走到末,模特儿好像脚绊倒了,突然就滚下台去。”有人这么解释道。

“我没有绊倒!”Kafka涨红了脸,对刘冥和老爷子委屈的喊道,“台上有东西,我踩倒了、就失了平衡,是Steve!刚才出场前,突然碰了碰我的后边,是他故意整我!”

员工们瞬间就静了下来,事情发生得这般突然,谁也不能妄下定论。而听到了Kafka这样的指责,陈曨一张脸青了,他是给气的。

“柏得力。”老爷子唤了身后的部下,“你上台找找,地面有没有甚么东西。”

“好。”柏得力领命跨上了台,真的趴在地上、米粒都不放过的仔细寻找,伸展台是表演重心,从一大早就给仔细清理过,是不容许有半颗障碍物的。

过了一阵子,柏得力从台中间站了起来,举着手奔到老爷子面前,“先生,找到了,是个金属扣子。”

老爷子扬扬手,要柏得力把那扣子端到他跟前看了,克里姆的几个设计师也上前来,看着那个扣良久,有人认了出来,“这是0319号的裤扣,Steve身上穿的。”

众人把目光又移到了陈曨身上,Kafka得到了物证,底气十足的吼得更厉害,“我就说是他!他故意整我!”

“我没有。”陈曨说了第一句话,低低的,压抑而戳定。

“那你刚才干嘛临出场前碰我后背?”

“你衣摆露出来了,我只是帮你束回裤头里。”陈曨咬牙切齿地说。

“放屁!你有这么好心?明明早就看不得我好!”Kafka怒极,英语都不用了,接连就是一连串波兰话,就是听不明白也猜到那话里是咒骂的意思,气氛一下子就闹得极僵,员工们纷纷看向刘冥和老爷子,等最高层定断。

“先生。”刘冥转向老爷子,语气很平静,“这事情,我们先搁一边,今天一定要彩排完一次,别把时间浪费了。”

“嗯哼……”老爷子颔首,努努下巴,让总监全权处理的意思。

刘冥看了台上的Steve一眼,“你回去后台,准备下一场。”然后又把目光转到一众员工,雷厉风行的下了几个命令,“继续排练、准备音乐、灯光,通知后台Standby,跟Kafka的搭档说,他们的部分单独出场。

这明显就是要把Kafka摒除在外,想不到作为受害者,不但没有得到高层的重视,还被这么轻而易举的忽略了,Kafka本来喊痛的脚连忙就立正过来,对刘总监说,“刘先生,我没伤到不能工作,我也要继续排练。”

刘冥瞄了他一眼,语气清冷,“不,待会我让人送你去医院检查。”

这位总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Kafka知道自己坏了事,心里更是把陈曨恨透到骨子里,但知道自己未因此而被替换,算是放心了些许,便乖乖的听凭指示,被送到医院去诊察。

发生过这么一椿事,之后的排演堪称是提心吊胆,众人都抖擞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免再出甚么意外。

完完整整的一个秀,一共就三小时,到最后众模特儿簇拥着设计师出场谢幕,众人的精神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只有陈曨,连笑容也显得僵硬而虚弱,Kafka的指控实在毫无缘由,但那裤扣从他身上掉的,也确实是水洗不清,他只能惴惴不安的直熬到了完场。

“大家辛苦了,可以离开,Steve,你留下,幕后所有同事也留下。”刘冥拍拍手,表示解散,然后把点名的人都聚在台前,谈的是甚么,大家心照不宣。

莱斯今天大半天外出去谈公事,算到完场时间才回来,听到零零碎碎工作人员的叙述,当下大惊失色,因为他听说陈曨暗算自己的搭档、让对方摔下台骨折送院,便连奔带跑的到了台前。这时已经清了场,只留了几个关键人物,他跑上前,麻鹰保护小鸡一样把陈曨带在身后,大声道,“Steve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可以作人格担保。”

这发言来得突如其来,平常空气一样存在的莱斯,又变脸变得这么有煞气,以致在场人士都怔愣了半晌。只有老爷子是谁的脸色都不怕,抬起手拍了拍莱斯胸膛,说,“年轻人,他是做甚么样的事?你倒是说说。”

“反正那人就是全身骨头断了,也绝不是Steve做的。”莱斯护短护得慷慨陈词。

“我们也没有说谁对谁错。”刘冥好整以闲的,对身旁人努了努下巴,“服装那边已经先投了案裤扣是自己松脱的,因为手工钉得不好。”

莱斯略顿,问,“所以,已经解决了?”

“嗯,解决了。”刘冥点点头,这时才弯起嘴角,“还有,那人虽然是摔下了台,但连半点皮肉都没伤倒。”

他这个总监是何等资历,模特儿间那些不和,他哪里看不出来?所以Kafka激烈的指控并不值得采信,排练的时候,他就发散幕后各部人员查找出真相。刚才散场把人集合过来,不过是说出结论来。到莱斯出场,他们已把话题转到明天的安排,陈曨也不过站一边听罢了。

“这样啊、很好很好……”莱斯意识到自己小题大作,脸上也变得很热辣,他转头有些无奈的看向陈曨,对方倒没怎样,就是对着自己若有若无的笑,那调笑的模样和刘冥如出一辙,莱斯心里很困窘,他刚才听别人说得严重,才风风火火的赶来缓护,没想到倒成了笑话。

回去的路上,莱斯觉得丢了脸,就比往常还要寡言,但对陈曨的关切倒是丝毫不减。他是唯一见证着陈曨人前风光,人后备受着精神挤压,所以格外对他关照。

“他是真的关心我。”陈曨脑子里,却是很清醒,“他今天那番话,挺我挺得毫无理智,就算全世界把枪口对准我,他也会不问缘由的保我。”

陈曨没有兄弟姐妹,又是单亲家庭,从小就明白到人情冷暖是甚么回事。所以今天莱斯那番激动的话,对他来说是绝对的震憾,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的。

莱斯怕他受这指责,压力又会增大,回到公寓便帮他热牛奶,又在睡觉时躺到身边,为他揉肚子,陈曨想,如果自己有哥哥或者爸爸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不、也许亲人也无法做到这样的地步。

“但这背后,还不是因为我能帮公司挣钱……”

想到这,陈曨心里积着的那么点温暖,又瞬间的冷却下去了。

第15章:前夕

安东尼这个人,很是深藏不露。

起初认识的时候,也不太清楚他确切的职业,反正就是在这个行业很有份量,和谁都有点交情那样。但跟他处久了,才发现这男人的触手还真的伸到无限远,连克里姆的老爷子都卖他几分薄面,这样的靠山,很重要。

把陈曨荐到这个台上的,是安东尼,这场秀自然也有他一份席位,正式开秀前两天,他人已经到了米兰,还到展馆观看模特儿排练的进程,刘冥显然也是认识他的,见着这个闲杂人走来,只放个白眼就不管了。

模特儿在台上,因为灯光太强而看不到观众席上的人,所以散场时见到安东尼张开臂膀迎接,陈曨真是吓了一惊——这个惊喜他并不欢迎,对他来说,安东尼的出现等于做爱,都被工作折腾得劳神伤神,实在没体力再应付金主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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