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像把他娶过门似的，把火红的法拉利停在Kovac大楼门口，上去史莱哲的办公室最签字，陈曨看着垂首一边的莱斯，和大咧咧坐着的史莱哲，还是想不出他们哪里像兄弟。

“Steve！你真的走噢？”那个很会察言观色的Ken站在门口，看到陈曨和安东尼走来，就快快步的迎上，“真好，祝你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彼此彼此，听说你最近也接了挺多工作。”陈曨朝他客气的笑。

“啊……都是靠莱斯。”Ken眨眨眼，笑得嘴都要咧开了，“他是个很好的经纪人，幸好Steve你走了，我才可以让他带呢。”

陈曨不记得自己那笑容挂到何时才懂得放下来，只是后来和Ken你来我往了甚么话，都给狠狠抛到脑后去。坐在法拉利的副驾，他看到从走廊追出来的莱斯，找到Ken二人就很亲密的谈话，已然一副把他遗忘的模样，陈曨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堪称安分，但在那仅有的自知之明里，他还是确确实实地受到伤害了。

第20章：重头

陈曨加盟GCB HK，在圈子里做成个不大不小的话题，有人说他有远见有慧眼，从一起始就看准安东尼这个好靠山，是攀上高枝变凤凰、不可一世了，当然其中是有夸大的成分，但眼红他际遇的确是不少，大抵就是从前和他合作过，交情淡薄的那些模特儿。

莱斯写了个详细的单子给安东尼，交代陈曨的生活饮食状况，常用的心理医生和药物，林林总总的罗列成张极长的单据，安东尼在他面前用两指夹着晃了晃，说，“他对你还真有心，把你养得这么娇贵了。”

“都算不上必需品。”陈曨目光移了开，“那个内衣的走台怎样？还在谈？”

“嗯，那边还在筛选。”安东尼不以为然的耸肩，“你就当放个假吧，上个月忙够了。”

“那不同，我转来这边，却是一份job也没接。”

“担心甚么？就是你没工作，我也照养你的。”安东尼笑了声，绕到陈曨身后把他紧紧环抱住。

陈曨不发一语了，他是模特儿，唯一的价值就是靠工作去累积，不是靠个男人养着、衣食无忧就能安心的。但安东尼的想法显然是不一样。

如今陈曨是和新雇主一同上班、一同下班，安东尼说有个欧美牌子的男装内衣展想让陈曨参加，可谈了两星期还是毫无微目。安东尼显然仍陶醉在这种新鲜的同居生活里，吃饭一起吃，回到家也是缠绵缱绻，认真的说，陈曨真是腻烦了，他不明白自己这个没反应的身体有甚么魅力，值得安东尼缠着不放，他沉默寡言、又不解风情，合该是极不讨好的，但安东尼却因此更爱逗他。

被挖来GCBHK的不止他一个，但安东尼明摆着就是要给他特别待遇。所以陈曨处在新公司，并没与任何模特儿建立友谊，甚至不知不觉间已招人怨妒，这倒是常有的事了，陈曨没多放在心上。

安东尼开这家公司，一半私心，一半却是真有雄图大志。尼尔借他GCB的名号、他活用自己的人际网，生意的确络绎上门，只是他都把其他模特儿先派出去试了，陈曨是今后打算重点栽培的人，再也犯不着接那些小规模的生意，他刻意的把人晾着、就等着有人把价格抬高，但安东尼没将这个想法告诉对方。

他总觉得Kovac是个不成气候、低俗的出身，陈曨在那里做了两年，身上多少染了些穷酸市僧的杂气。安东尼要把他日夜带在身边，是希望潜移默化，把自己的时装品味、气质都沾染到对方身上，把人完完全全地改做到合意的模样，Steve拥有名模的素质，但他的内在却有待加强。

陈曨在老板身边晾了一个月，被安排去上英语课、仪态学习班和舞蹈训练。

不似史莱哲当时让莱斯给他固定好造型，安东尼带陈曨去逛街，故意要他用自己的感觉去挑选衣服，然后再就此改正。陈曨这两年从没为外表操过心，初时就显得很手足无措，隐约照着Kovac给他编排的形象去选衣服。安东尼一一否决了，耐性的给他讲解时装的道理，要他自己去选、去搭，但现在还是表现得马马虎虎。

若未来要去世界各地工作，那语言能力是绝不能缺少的，安东尼首先要改正他那口甩甩脱脱的英语，到上手的时候，就再要他学法语和意大利语，GCB的顶尖模特儿通常都会几国语言，他希望陈曨将来也是。

许多习惯，从前没觉出不对，现在却是通通都不能再做。陈曨颤颤惊惊的接受改造，但心里清楚安东尼是真的为他好，出身大公司的模特儿，的确走路说话都是同一个格调，陈曨只能逐点逐点去记、去学，将自己也纠正成一个类似的人。

沉寂了半年的时间，他终于接了GCB HK的第一份工作，是去德国参与一个大型的男装内衣展，安东尼陪他一同飞往柏林与对方接洽，是陈曨接过最高的价码。

“Steve。”安东尼握着他的手，很宠爱的来回磨蹭，“明晚我得单独飞回香港，留你一个人，对不起。”

“不要紧。”陈曨是打从心里不看重的，回握了安东尼的手表示理解，他把头转向飞机窗外，欧洲的天空晴碧万里，气候怡人，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莱斯伴着他。

这个男装内衣展有一半模特儿来自GCB各国的分公司，基本上也相等于他们的地盘了。安东尼把他带到模特儿集合点，然后就必须风驰电掣赶去和尼尔开会，这是同居后首次短暂的分开，陈曨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而安东尼则是百倍不舍。

他自己没察觉，但在安东尼的改造下，也多多少少琢磨出了红人的蕴味，变得更内敛、更沉稳，是颗让人无法忽视的小行星。GCB的前辈后辈自然走来攀谈，知道他是香港新分部的成员，都纷纷表达亲切友好，

负责联络、安排接送模特儿的职员先让他们在空旷地方集合，互相打了照面，随即就把这次参展相关的人员一律做了介绍，又告知各人的岗位。不像Ferccino那次，没有训练，明天他们就得直接上台上彩排，急行军一样反覆把台步记下，大概两星期后就是正式上场的时间，陈曨被安排负责几个较年轻的品牌，他架子比不上洋人宽厚，身上的肌肉也是单薄结实的类型，传统欧美大牌的风格都不适合。

简介会的时候，他格外留意到前一列坐着的一个希腊人，小麦色的肌肤，一身漂亮匀称的肌肉，高大而俊美，几乎就是活生生的艺术品。在这大群光鲜亮丽的男模里，竟是比谁都要突出，陈曨下意识的就常侧过去看他，那人留意到了，回过头朝他露齿笑了一下。

陈曨心里一突，转过头马上就不看了，脸上有些热辣，因为这个职业，他会格外留意长相漂亮的人，这个希腊人是真的与众不同，让他管不住眼睛。

晚上迎新派对的时间，陈曨并没能参与，开完会的安东尼不知怎的想他想疯了，把人早早拉回饭店去亲热。陈曨趴在床上，被反覆操弄了大半个晚上，前面软垂着没反应，后穴倒是觉出了肿痛，安东尼对他依然爱不释手，但顾虑到明天是第一次排练，就在凌晨时分鸣金收兵，抱着陈曨又亲又哄的让他睡觉。

简介会和彩排让模特儿们互相有了认识，到真正工作时就不会生份。陈曨缺席其一，却因为挂着GCB的名衔而没受冷落。他和几个前辈交换了联络，又意外的发现那个希腊人和自己同组，那意味着化妆、换衣服、出场都会在同个时间段。

“Steve，这边。”助理给他打扮得满意了，就把人领到试装间，“你和Roman一起换，换好了叫我们。”

Roman就是那个希腊人，大门一关，就剩下二人相对着站立，陈曨很腼腆的朝对方一笑，然后就转过身，瑟瑟缩缩的脱衣服，他觉得自己那身瘦弱的骨架不好看极了，不是害羞，是省得丢人现眼。

后方也传来一点衣服摩擦声，陈曨套上自己那条四角裤，回转头就见Roman也换好了，也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又笑了一下。

很尴尬，陈曨心想，我从没这么尴尬过。

面对过于美丽的人，他是有些自惭形秽的，总觉得出身不好，怎么装模作样也还是差了一截。他的英语也还没到流利，又不晓得希腊讲甚么语言，于是点头应了下，便推门走出去，二人完全没有交流。

“唉！”助理走上来，在陈曨的侧腹处掐了一把，“你真的很瘦，Steve。”

“我也晓得。”语气是认命的平静。

“不过……”另一个男助理走上来，笑嘻嘻的在他屁股上一拍，“屁股形状很翘，很好。”

陈曨默默的看了对方一眼，很无奈的笑笑，正好这时舞台的人来驱赶他们，急怱怱的就上台站立了。

陈曨做过的大工作不多，但跟过大名鼎鼎的刘总监，其他舞台监督倒显得不怎么严格。陈曨自觉走台多了自信、状态良好，来回走了几次，很快就通过检测，心里也有些惊喜。

第一天的表现还不错，天黑后不久就可以解散了。没有经纪人管束，陈曨就跟着大伙儿去酒吧消遣，他在人群中看到了Roman，对方也瞥了他几眼，只是二人依然没有交集。有三四个前辈特别喜欢亚洲人，又喜欢陈曨年轻新鲜，就围着他喝酒起哄，陈曨从前受过不好的教训，不敢让自己喝得太醉，饮料一定亲眼看着从吧台调出来才敢喝下。晚上十一时，他又跟着大伙儿回到下榻的酒店，各自回房。

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陈曨洗完澡、仅着浴袍平躺在床上，他很少像现在这般落单一人，因为从前莱斯是二十四小时陪侍着他的，只是今后他却必须习惯了。

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上网，看到莱斯的SKYPE正在上线，他们足有半年没讲话，家里有安东尼缠着，陈曨只觉着烦，如今清静下来，就不由想起了莱斯。

在睡意和略微的醉意下，他在键盘上拨弄许久，后来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竟然拨了语音通话的请求。他吓得马上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把它掐掉，但请求毕竟是发出去了，对话框显出了拨号结束的文字讯息。

他呆了很久，又有些期待对方的回应，只是等了一阵，还是没见莱斯那边有任何回音。

也许他也知道我是按错了……这么一想，那点希望的小火就悄无声息的灭掉。

今天是排练的第一天，压力不算沉重，又因为安东尼对他折腾了一番，一闭上眼就真觉着疲惫，陈曨睡了个清静的好觉，第二天的状况就更加好，走台时监制还特地夸他一番，要其他模特儿参考学习，晚上又照例和男模们去了酒吧应酬，这回换了另一批资历较深的人同坐，他们就平静的品酒，间或闲聊几句。

“祖利亚娜．阿克撒斯要不行了。”

“那个吸毒吸到脑子坏的女人？哈，早就该退休了吧？也不想想自己是甚么年纪。”

“嗳，约翰你嘴巴真毒，祖利亚娜也才三十五吧？”

“在女模里，倒算是老太婆。”

“话不能这么说，她要是不吸那个，还有这副骨架子么？”

“也是啦，就不晓得那帮女人搞甚么，瘦巴巴的就算是超模了吗？一个二个闹抑郁自杀，有够可怕。”

陈曨在一边听，这是第三次他听到祖利亚娜的名字了，不由带起了好奇心，“你们说的祖利亚娜…是GCB美国的那个吗？”

“可不是！噢！说起来，她算是你的前辈呢！”较内行的一个忽然抬头，“她也是Kovac出来的，那是闹到名声都臭了，才转到GCB，社长把她雪藏了一年，才敢再放出来见人。”

“这我从没听说过？”

“是啊、我也没忌说？”

“那是老资历的人才晓得，后来那事已经给媒体封锁了。”那人压下了声音，“她好像是已经和经纪人订婚了，可难得GCB来挖角，又心猿意马，后来事情闹开了，是Kovac的社长亲自出来调停，把祖利亚娜的约解了，权当没有过这个人。”

“耶？她和经纪人结婚，那跟跳不跳槽有甚么关系？”

“详情倒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合约问题吧？”那人耸肩，他知道的八卦也就到这个地步，“Steve，你从Kovac过来的，有没有听过甚么内幕？”

陈曨淡然的摇头，“抱歉，完全没听说。”

“这也算是个终极秘密了，所以Kovac小归小，还是挺有名的。”

这话题因为无甚进展，很快就被遗忘了，陈曨充当忠实的旁听，一晚上心情却是七上八落，乱昏昏的不晓得在烦恼些甚么。

是莱斯吧？他心里想，祖利亚娜当时的经纪人，可不就是莱斯？

第21章：追溯

陈曨在这个内衣展表现优秀，一路彩排时，有不同人来询问他隶属哪家公司，工作是不能和模特儿直接接洽的，只能先打听公司，回去再透过经纪人联系。

GCB给模特儿订的酒店有很完备的娱乐设施，模特儿们晚上喝酒喝腻了，就移转阵地，回酒店里消遣去。陈曨随着一堆男模打了生平第一场英式桌球，输得落花流水，及后又试了打桥牌和赌扑克牌，感觉都是荷李活电影里上流阶层的玩儿，但真玩起来也是挺不错的。

他在健身房做锻练时碰到了Roman，完美结实的身体正卯足劲力跑步，手臂到小腿的线条都是那么完美，陈曨不自觉就站在跑步机的边旁，一眨不眨的直盯着对方瞧。

他不是没练过，但天生就是不长肉的身型，不管花多少功夫，还是不能练成那样肌肉贲张的体格，所以看着Roman，他其实是满羡慕的，男模要的就是高大魁梧，不然他永远只能做二三线品牌的角色。

希腊人目不斜视地跑，大概有十五二十分钟，速度慢慢的往下调，从疾跑变成缓跑，他开始感觉到扎人而热切的目光，转过身看到那个香港来的搭档，他没意外，仅是笑了笑。

陈曨想了想，用英语开口，“You have a nice body.”

“Thank you.”Roman的英语是彻底的怪腔怪调，陈曨听了一下子底气十足，对方的英语和他一样不流利啊。

他们是几乎天天见面、经常在后台碰上，但真的开腔搭话却是头一回。陈曨踏上了旁边那台跑步机，一边径步，一边跟Roman开了话匣，问他那一身漂亮的肌肉是怎么练回来的。

“我之前是跟举重教练交往的，同居了半年，他把我一身生活习惯全改变了。”

“噢……是这样。”

“现在分手了，不过他教的那些我都有照着做，对身体健康都好。”Roman笑了笑，他的笑容和绚而阳光，让人看了很舒服，“Steve呢？”

“我……公司有营养师、健身教练，不过我是体格问题，本来就练不起来。”陈曨回道，语气里透着遗憾。

“不、不。”Roman摇头，“我不是问你健身，我是问你有没有恋人。”

陈曨一愣，随后反应道，“没有。”

“真的？”Roman侧头看他，“完全没有？”

“没有。”陈曨理直气壮的重申，“真的没有。”

希腊人又笑了，从跑步带上跳下来，走到陈曨身边，“我也没有，我们现在一样。”

友情这回事，真的很讲缘分，陈曨不是个主动热情的人，所以身边从来都很缺乏朋友，但偶尔遇上那么一两个，全身心的契合，就值得他把一腔子的热情都奉献出去，彷如生死之交。

不知何时开始，他就习惯了和Roman一同行动，一群人邀他们出去玩，他不去了，要和Roman蹲在酒店房里无所事事，他们话题不多，但相处下来倒是各得其所，Roman讲讲希腊的故事，陈曨又分享点香港的，两个异国文化交流，竟也觉得挺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