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上——缎黛
缎黛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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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露出来的保险柜,江城笑了,但那笑容在扭着头看他的胡彦眼里竟只带来了恐惧。“打开保险柜!”江城的枪顶在了胡彦的背上。

“钥匙在德国董事手里……”胡彦还打算继续拖时间,但江城冰冷的笑声让他心里直发寒:“你开不了也没关系,我打死了你,让他来开就好了。”多年前陪着母亲看过不少无聊电视剧,逼问的桥段一般都是这样。

胡彦在心中权衡利弊,悲哀的发现他已经被这个少年逼入了死角。如果他不开保险柜,他真的会开枪。当初他贪钱答应了德国董事来做假账弄垮银行从中牟利,然后又设计拖陈楚桥下水,陈是一直不很配合的,现在他如果被打死,陈是一定会主动打开保险柜的。但是,即使他现在配合江城打开保险柜,他见了里面还没来得及转移走的本票、房契、投资票据,一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开了柜子,江城只大略的翻看了一下,就明白了一切,冷笑着对胡彦说:“别告诉我这些都不是银行的资产,或者这些代表了亏损。你们做得这样明显,真是没脑子。”

胡彦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能看着江城开了门叫士兵去通知是非过来。“是大叔快把这保险柜里的东西收好,这都是银行的资产。”说完一指胡彦,说:“带着这个胡经理去地下室开金库,黄金和银元都在那里。”

看着两个无精打采的经理,是非笑得眯起了眼睛,伸手摸摸少年的头发夸奖道:“做得漂亮,不愧是正经的孙家人。早知道是这样,不如就跟大帅要一个连,横扫了这家银行不就得了?”

“是大叔,其实功劳大的是上一个查账的人,要不是他复制了所有的账本,我也不会确定这家银行有问题。”江城冲着是非笑得很腼腆,就像真正的少年一样。

是非看着江城的笑容,点点头走了出去。他心里清楚,这个笑容干净的男孩子看起来很无害,但实际却是心机颇深,连这两个三四十岁的人看来都被这个孩子弄得很惨。不得不承认,孙大帅看人很有眼光,这孩子能力是不错,但是人究竟可靠吗?如此一个人可能现在还不会有太多威胁,但当他羽翼丰满以后若是成为大帅的敌人,只怕就算是大帅也没办法简单控制。

看着是非带着胡彦和士兵们走出经理室,江城走到门边,微微的笑着去搀扶依旧坐在地上发呆的陈楚桥。“陈经理,地上凉,我们到沙发上去坐吧。”

陈楚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刚刚就呆呆的。这时候被江城摆布,乖乖的坐到沙发上。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怕的样子,应该可以很容易的骗出幕后真正的主使人。“我觉得,陈经理不像是会为了钱埋没良心的人,银行倒闭这种事情对有钱人来说只是少了套房子或是少娶个姨太太,可对穷人家来说可就是人命,是全家的饱饭和棉衣。”

陈楚桥听江城这样说,原本很呆滞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惭愧,“这不是我们的主意。”

“我就知道是别人想这样做,那个人真是可恶。”江城很会利用他年轻而无害的笑容,现在完全看不出刚刚拿着枪的凶狠模样。

陈楚桥个性懦弱,以前被胡彦牵着鼻子走,虽然他嘴上也和胡彦说过要为穷人家想想,不要弄垮银行。但他最后还是由着胡彦做了假账,还一次次帮助胡彦去买通帅府派来查账的人。刚刚被江城一吓,看着黑洞洞的枪口,他才想到,孙庆麟纵横东三省杀人不眨眼,他们这样做根本和找死没分别。这时候被江城如此温和的对待,他竟完全忘记了防备,很自然的就说了出来:“德国董事要这样,我们……”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这么半句,其实已经够了,江城已经完全明白了整个事情,收起刚刚的笑容转身离开沙发。之前他看两个经理的反应就知道这个陈经理不会是主谋,本以为是那个胡经理搞出来的事情,没想到是德国董事的授意。他知道现在的外国人都不能得罪,这该如何处理呢?

一旦那个德国人赶过来,应该怎么应对呢?如何才能既不得罪外国人,又显示出孙庆麟的雷霆手段?一边思考着一会如何做,一边让人把所有的账本找出来开始核对数目。他虽然不习惯用算盘,还是细细把银行的总资产算了清楚。

第 37 章

是非的盘点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地下室里果然囤积着大批的黄金和银元,完全不是账本上写的那样。

江城对孙家的私产很清楚,他让是非按照这个数目将黄金和银元封存,准备找车子运去租界里信誉最好的瑞士银行。其他的钱,他也算了个清楚,银行里有大笔没主的房产和黄金,他也通通让是非封存,打算带回奉天去给孙庆麟一个惊喜。

银行被封锁,消息被堵在门口等着提款的人像风一样传了出去,德国理事竟然在中午就赶到了银行。面对暴跳如雷的德国人,是非也不得不妥协,将他让进了楼上的经理室。

此时的经理室,江城坐在桌前飞快的拨弄着算盘,胡彦紧张的坐在沙发上,而他身边的陈楚桥却还是呆呆的,一副认命的样子。而紧紧跟随的翻译却站在门口,望着办公桌边的江城冷笑。

德国人的脾气很火爆,进来房间就对胡彦破口大骂,虽然江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能从胡彦和他对话时候的表情大约猜到两人在说什么,背在身后的右手不由的紧紧握住了勃朗宁。

胡彦将事情已经大略告诉了德国人,那人一听说到了手里的钱又被人抢走,气得冲过来就想打人。江城见他那样子,忽然就有了办法,抬手就是两枪。

他现在距离两个经理距离只有几步远,这段时间练枪的成果完全体现,他一枪就打在了胡彦的眉心。那个人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躺倒在地,另外一边的陈楚桥也是一枪毙命,连哼都没哼就歪在了沙发上。

德国人被清脆的枪声惊呆了,看着两具尸体被打碎的头颅和汩汩而流的殷红鲜血,开始上下牙齿打架。

枪声不只吓呆了德国人,也惊动了是非和走廊里的士兵,人们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城冷冷的垂下枪口。德国人的翻译此时也被惊住了,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城冲是非使个眼色,脸上慢慢浮现出歉意的笑容,对着翻译说:“请您翻译给这位先生知道,这两个人作为经理竟然侵吞银行的资产,被我查出来以后,他们还想把责任推给这位高贵的绅士,实在是罪大恶极。由于我实在无法忍受他们对这位先生的污蔑,我只能把他们就地枪毙。对于给这位先生带来的惊吓,我愿意致以一百二十万分的歉意。”

翻译声音发抖的照着江城的意思做了,一边的是非分明地看到那人眼里闪动着不甘的仇恨,但他毕竟不是个傻瓜,最后还是低声对翻译说了几句,转身腾腾腾的下楼去了。翻译尴尬的和江城笑笑,说道:“霍夫曼先生感谢你们帮助银行除去了这两只蛀虫。他表示希望孙大帅继续做我们银行的尊贵的客户,他希望我们银行能用以后的完美服务来洗刷这两个号蛀虫带来的耻辱。”

微微笑着的江城对翻译伸出没有拿枪的左手,与他礼貌性的交握了一下,“这个事情我们还要回去请示孙大帅,就我个人的想法,是与霍夫曼先生相同的。”

是非站在房间门口,冷眼看江城与翻译的交流,他忽然发现少年一直背在身后的握着勃朗宁的右手在微微颤抖。是非看着少年执拗的挺起的脊背,看着他并不宽厚的脊背,原来这个孩子是在硬撑,原来他也就和外表一样只是个孩子。

看着翻译转身离去,看着士兵们将尸体托出房间,看着房间里只剩下是非,江城端起来的强硬,装出来的冷静终于都可以卸下来了。他靠着窗台,歪着头看是非,脸上带着一种小孩子期待得到夸奖的笑容。

是非笑着走到少年的身边,伸手去拍他的头,“没想到你竟是个小狐狸,两个几十岁的人,被你吓得完全失了方寸。”

“是大叔,其实我很怕……”江城觉得这个一直笑着的中年男人给他的感觉很亲近,竟将心里的感觉直接说了出来。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终于拿到了身前,手中的抢枪口指地,他歉意的对是非笑:“是大叔,帮我把手枪从手里拿出来吧,我的手有点抽筋。”

是非本来拍在江城头上的手一僵,哈哈大笑出来,伸出食指中指在他头上一弹,“小鬼头还是嫩了点,回头让大帅多带你去见见世面吧。”说完,伸手握住江城手中手枪的枪管,然后费力的搬开他已经僵硬的手指,关了保险才放心的将枪拍回少年怀里。“大帅真是太宠你了,当初我们可是花了不少钱才从比利时定制回来两把,他竟舍得给了你。”

江城捧着枪,伸手指抚摸强身上闪着暗黑色光芒的烤漆,确实也对它爱不释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忽然,刚刚开枪时面前迸溅鲜血的场景闪过脑海,他捧着枪的手不由得一抖。是非看他几乎将枪扔掉,连忙伸手把枪拿在手里,虽然保险关了,但就这么摔到地上他可是舍不得的。

“第一次开枪杀人吧?”是非其实多此一问,这个少年的底细虽不尽了解,但也知道个大概,进帅府前他哪里有接触枪的机会。

江城苍白着一张脸,点点头。关于开枪这件事,他并不后悔,那两个经理死在他手里,也算是得了个痛快,若真的活着落到别人手里,为了逼问也好,为了泄愤也罢,只怕零碎的苦头吃尽了,最后也还是个死。不过,当着德国人的面打死他们,一是稳住了德国人,让他以为他们这边并不知道谁是真正的主谋,二是镇住了德国人让他不敢随乱来,三又震慑了那些想看笑话的人,也可以说一箭三雕了。

“为什么要马上打死他们呢?难道你不想问出谁是幕后主使者吗?”是非问。他倒是很想知道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打孙家钱财的主意。

江城对这个问题却避而不答,转移了话题说:“除了我让您封存的东西,这个数目是银行里零散户头的存款总额。”他指指桌面上摊开的账本上的一项对是非解释:“小老百姓有点积蓄不容易,要不是我们这次查账,他们这些血汗钱也会被这些人贪走。是大叔在银行前立个牌子,通知所有的小户头来取钱吧,您和士兵在银行再留两天。我觉得这家银行真的很快就要垮掉了,在垮掉之前我们就做点好事吧。就当为大帅积点福荫吧。”

是非看江城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继续追问,听他提议也不错,点头道:“有我在,你放心,保证把钱安安稳稳发下去。不过,还有一些钱呢,那是什么?”

“那些是有钱人的大额存款,”江城指着另外一项说:“这个您也让他们随便领,若是两天后没人来领,您就一并压回奉天去。不过,这个别交到私账上,记到公账上,就写那些人家捐了军费吧。”

是非点点头,他本就不是管钱的人,这些事情江城怎么说,他也就怎么做了。“小江你不和我们在银行呆两天?”

江城此时正用左手按摩右手的手腕,听是非这样问,点头答道:“我和寿府管家一起回北平去,有些事情还没办完呢。”

“当初大帅可是叮嘱了,让事情结束后马上赶回奉天去,你可别到处乱跑啊。”听江城说要去北平,是非心里一抖,这少年把事情如此干脆利落的解决了,要是在北平被德国人或是别的什么人给盯上,出了什么事情,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您放心吧,我保证绝不出寿府半步。等您路过北京的时候,我就跟着您一起回奉天去了。”江城一笑,那明媚的笑容让是非瞬间呆住了,愣愣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 38 章

有的时候是非觉得江城这个孩子外表天真,内里却成熟而沉稳,但是偶然展现的天真笑容却又极为魅惑,真的是一个谜一样的令人想接近的孩子。这次的事件,他的表现让是非很欣赏,沉着冷静,像是个能成大事的坯子,值得培养一下。现在看他对孙庆麟过去的事情感兴趣,又知道他的身份,竟想让他多与大帅多亲近。

对于是非的这个表现,江城有些无奈,他在帅府里身份尴尬,虽然被寿萱保护,但也经常有下人们的闲话传到耳朵里。他在府里经常一整天一整天的沉默,这次出来,才恢复了几分他原本的性格。这时候听是非说让他去问孙庆麟,不由得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大帅其实很疏远我的。”

是非并不知道江城在帅府里的境遇,这时候看他这样,也明白了几分,心里越发可怜这孩子。不过,那天看孙庆麟的样子,总觉得他对这孩子是不同的。“你不觉得大帅很喜欢你吗?”

江城摇摇头,然后竟然又笑了:“其实大帅喜欢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刚刚是非说的话,竟然让他想起了那个温和对待他的杨雨辰,那个总是很关怀他,总是会笑着和他说话的男人。过去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杨雨辰应该是很喜欢他的吧……

“你要跟着大帅的,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吗?”是非不明白少年心里的真实想法。

“在帅府里,我其实就是只被豢养的小鸟,美丽的外表和动听的声音,大帅喜欢就好,置于我别的地方,对他不重要,所以我也不用表现出来。”好久没有对别人表露他的想法,这时候竟然全部都对是非说了出来。“是大叔不觉得吗?”

是非听他这样说,似乎有点道理,但又觉得孙庆麟的举动完全不像是只把这少年当成宠物的样子。“这你就想错了,哪里有宠物是会开枪的?”

江城听是非提到枪,自然就伸手到怀里,接触到勃郎宁沁凉的枪体,想到孙庆麟湿冷的掌心和手指,他更加坚定了那种想法。“就算会开枪,也不过是只稍微有点用处的宠物而已。”

这样的江城让是非不知如何继续他们的谈话,于是不再说什么。他与这孩子接触时间虽短,但却着实对他产生了好奇。如资料所言,这不过是个戏龄仅仅半年的年轻戏子,但言行举止却完全不像。他经常展现的毫无所求的状态,又有些过分的执拗,经常流露的冷淡而忧郁的眼神,偶尔展露的极为艳丽极为魅惑的笑容,矛盾而又莫名和谐。根在孙庆麟身边那么多年,熟悉他身边的每个女人的特点,却直觉认为这个纤弱而美丽的少年会为他们的未来带来点什么。

江城并不知道是非是这样看他,他这时的思想完全都飘到了那个好像家一样的小小院落里,飘到了那个用温暖的手掌包住他的双手,对他说“我们回家”的那个男人身上,也许在那个人心里他也是不同的,也许那个午后那震动心神的摔门声并不是嫌弃他什么。经历过别人的冰冷,再回忆过去,那个人的一切似乎都是温柔而温暖的,如果当初能想明白这些,是不是可以留在那个人身边呢?可以吗?江城颓然的趴到了桌面上,一切其实都是妄想,他根本无从选择。

孙庆麟看着是非叫人抬进来的一箱箱黄金和一整箱房契票据之类的东西,不由得哈哈大笑:“本以为全损失掉了,没想到四哥你一出马,我不止钱回来了,还倒赚回来不少。”

是非倒是不居功,把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的江城拉出来推到孙庆麟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功臣。”

江城被推出去的瞬间,让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容。

孙庆麟看到这样笑着的江城,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冲他伸出了手,“小江,你过来。”

这样和颜悦色的孙庆麟江城只记得在最初见面他喝醉的那天见过,不由得迎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慢慢走近的少年穿着中式的长衫,干干净净的脸颊上有着纯净的笑容,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孙庆麟不由得一把拉过少年的右手,握在手里拍了拍才说:“能干,没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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