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逸,怎么了?”秦勤的声音隔着黄嘉逸的胸膛,显得闷闷的。
黄嘉逸拉着秦勤坐下,用笔写道:如果文泽出现,你会怎么办?
秦勤看着黄嘉逸:“文泽找来了?你……”文泽是秦勤的心结,是长在秦勤心上的倒刺,拔不动,永远的隐隐作痛。只要文泽在一天,秦勤就不安一天。
黄嘉逸继续写:如果你会害怕,那我们就逃,逃到他一辈子都找不到,看不见的地方。如果你不怕,那我陪着你,从恋人到老伴。
28、割碎的
这是秦勤认识黄嘉逸以来,第一句情话,原来以为,受过伤,就会保护自己,会不那么无所顾忌的去爱,会防范他的离开,会用手段留他下来,会故意发现他的坏。
因为曾经的伤害,让自己一度以为生活糟糕透了,以为再也承担不起一丝脆弱,可是回头看看,自己也咬着牙坚持了这么久。
无所谓了,就再赌一回,“我相信你。”黄嘉逸的亲吻落下来,从来没有这么让秦勤安心过的吻,如此的抵死缠绵。
文泽,我曾给过你闭上眼睛捂起耳朵的信任,就算全世界都说你有错,只要你否认,我就相信。但你如何给予我绝望的,三年的弥补,但背叛过的伤害,对我而言,太深刻。
我再也不会奋不顾身的去爱一个人了,哪怕是你。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或者我对你真的生气的话,我就会走,干干净净的走,绝不回头。
这次。我对你,不是生气,而是看透彻了……
张子尧到家的时候,难得看见秦勤会围着围裙绕着房跑来跑去,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是黄嘉逸在做。
“哦,香味不错。是花蟹汤的味道,口水,”邱迪说着还吸了吸鼻子,在厨房探头探脑。
“嘉逸以前就会弄吃的,你忘了。”杜司臣提醒。
“嗯,没错,吃货的本能。”邱迪调侃。
这样的感觉在张子尧眼里看起来很温馨,虽然很久没见,但却没因此变得尴尬生疏。而且秦勤心情显得很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秦勤没有带着黄嘉逸离开,而是打电话叫自己回来吃饭,不过应该不坏。
“因为太赶时间,就随便弄点菜,今天主要目的,是这个。”秦勤摇晃着手里的绿色瓶子。
酒桌上,是所有男人畅谈的天地。杜司臣几乎一刻不停的耍宝,一杯两倍下肚,脸已经红得不像样,邱迪也喝了不少。
黄嘉逸的酒几乎都被秦勤拦下了,理由是嘉逸以前动过手术,最近又住了院,不能喝酒,自己却一杯一杯毫不客气的灌。
好不容易,邱迪把杜司臣拖回房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黄嘉逸把秦勤抱回房,虽然喝的就不多,但还是有些上头,站在窗台望着天,夜色很美,天空静谧,像深蓝色的绒布,漫天星辰是被冻住的大雨,富有诗意。
很多年前像这样的一个冬夜,黄嘉逸站在窗台等某个人回家,看着天睡不着,期待那个人会突然出现,等到心里充满不确定,在那些爱或不爱都不确定的日子,是什么支持着自己走过来的呢?
黄嘉逸询问自己。
街道里车灯闪烁,有个人站在车旁向上仰望,像仰望相隔着十几亿光年的星星一样望着相距二十几米远的黄嘉逸。
黄嘉逸就这样和他对视着,安静得看着,最后一次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不管那个人知不知道。
看着那个人焦急地向自己挥舞着手臂,看着他着急的表情,黄嘉逸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将那个人稀释成模糊的影子,黄嘉逸一步步退回了房间,倒在秦勤身旁。
几乎是几分钟后,公寓的门铃响起。
文泽怒视了开门的张子尧一眼,直接冲进房里抓起秦勤身边的黄嘉逸的就走。
张子尧的阻拦声让秦勤也从睡梦中恍然惊觉,冲着黄嘉逸的背影喊道:“嘉逸!”黄嘉逸背猛然一怔,挣脱开文泽的手。
在文泽惊讶的眼神里,黄嘉逸冲文泽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走,又坐回秦勤身边。
“嘉逸,你怎么了?”文泽不理解,为什么黄嘉逸会突然失踪,到了秦勤身边,为什么突然不肯离开。
黄嘉逸说不出话来,索性不去看文泽,握着秦勤的手,专心安抚受到惊吓的秦勤。
文泽咬了咬牙,“嘉逸,不许胡闹了。跟我回去。”抓过黄嘉逸的手就往外拽,黄嘉逸开始没反应过来,一下被拖了起来,直到出了房,进了客厅才稳住身体拧着劲不肯走。
张子尧索性就挡在门前,秦勤也跌跌撞撞的追了出来。
文泽无名火起,自己的恋人睡着别人床上还赖着不走。“黄嘉逸,不要耍性子,我不会一直惯着你。”黄嘉逸瞪着眼,咬了咬牙,甩开了文泽的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空酒瓶,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黄嘉逸将参差不齐的玻璃切口对向了自己的脖颈。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
切面压向肉时,微微泛白。
秦勤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文泽看着黄嘉逸,嘴唇都因为惊吓而发白:“嘉逸,你要做什么?你把酒瓶放下跟我谈谈好不好?”黄嘉逸看着文泽没有说话,将玻璃又压深了一些,淡淡的血丝从切面蔓延。
“嘉逸,不要。”秦勤呜咽着,边说边摇头。
文泽哆嗦着说:“不要,别逼我。”黄嘉逸捏着玻璃瓶的手连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眉毛拧着将玻璃继续往脖子上按。
“我走,我走,我走就是了。”文泽红着眼睛挤出这些话,冲出了房间。
黄嘉逸手里的玻璃瓶落地的瞬间,秦勤就瘫软在地上,嘤嘤哭着,嘴里说着什么,却因为太过含糊而无法分辨。
黄嘉逸没有捂住脖子,却捂住了胸口,喘着气,眉毛比刚在还要痛苦地纠缠在一起。
以防万一,张子尧赶快收拾了玻璃渣子和空瓶子,顾不上半夜就出门倒垃圾。
漆黑的楼道口,传来抽泣声。
张子尧停下脚步,文泽佝偻在玻璃门外的台阶上,手环着膝盖,像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直到缺了氧。
什么时候见到过那个永远干净儒雅的男人,那个神采飞扬众人仰望的男人有如此模样。
因为东奔西跑而来不及打理的头发。因为失眠而浅青的黑眼圈,长着胡渣,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落拓模样,让张子尧都揪心。
张子尧在门后看着文泽哭得没形象,站得累了就坐在地上,看那个人哭累了伏在膝盖上沉默发呆,然后又看着手上的戒指继续流眼泪。
失恋的人都会这么心痛吗?秦勤也好,文泽也好,这种心痛是比自己现在看着文泽的表情难过还要深刻很多吗?
张子尧不知道该骂那三个人谁傻才好,每一个人都处于理智失控的状态。
其中最可笑最离谱的就是黄嘉逸,用自己的命来威胁这种事也做得出,能够被你威胁的动的人必定是爱你爱到舍不得让你受一点伤害的人。黄嘉逸看得透文泽不敢让他受伤,怎么看不透文泽的心,看不透这么做会给文泽带来多大伤害。
文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走的。
要是换成张子尧,你愿意捅自己就捅好了,反正我又不疼。我还就不相信你敢真把自己捅死在这里。
张子尧想着,丝毫没意识到,什么样的心情能驱使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坐在楼道里流鼻涕这种毫无意义的事直到天亮。
文泽最后还是走了,似乎昨夜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房间里的秦勤回过神来,用纱布包扎好黄嘉逸的伤口。
整个过程,黄嘉逸似乎没知觉,没有哭闹,但表情明明是疼痛的,明明受到了刻骨铭心的疼痛的,痛到眼泪都无法诉说的程度。
黄嘉逸像虚脱了般深吸了口气,紧紧地抱着秦勤,咬着牙把所有眼泪都忍回去。
明明下定决心要忘记那个人,却在见到他时颤抖,以为自己会崩溃,却挺过去了。
黄嘉逸全身上下连呼吸都快要冒寒气,需要抱紧一些什么,来获取一些温暖。
秦勤被黄嘉逸抱得呼吸不畅,肋骨生疼也没有挣扎。
秦勤能够感觉到,黄嘉逸的想法,说不出,但能够知道。
黄嘉逸已经把自己能够给的都给了,赎罪也好,是真的爱自己也好,已经足够了。
29、
有些东西,你不再去想,就会淡忘在岁月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半年时间,足够适应新的生活,足够将一些伤痕隐藏在每天的微笑下面。
杜司臣和邱迪的咖啡店早就不干了,因为事情多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手。
干脆投资黄嘉逸和秦勤在金华大学旁边开起了辣炒年糕。
不过一个小饭店要不了太多人,张子尧找了家出版社当起了审核,每天吐槽人家写的东西如何奇葩。
邱迪改不了老本行,但因为杜司臣的强烈反对,去酒吧驻唱泡了汤,就在CD行做事,钱不多不过事情少也轻松。
杜司臣学人家搞理财产品销售,经常忽悠无知大妈也经常翘班。
张子尧依然跟黄嘉逸他们一起住,下了班就到饭馆蹭饭,杜司臣也经常接完邱迪下班就过来凑成一堆聊天。
这天也和往常一样,晚饭的时间过去了,店里没有多少人。
杜司臣吧唧吧唧嚼着炒年糕,邱迪跟秦勤比对着网上那些便宜的网站。
比起秦勤,张子尧更像小媳妇,跟着黄嘉逸在厨房忙活。
直到所有菜都端上桌。所有人才开始胡天海地的聊天。
秦勤夹了一块年糕,放在嘴里总觉得味道奇怪。
看见秦勤吐掉了年糕,黄嘉逸带着疑惑的眼神望向秦勤。
“这个年糕味道很奇怪。”秦勤说着。
“不会啊,挺好吃的。”杜司臣说道,自己吃了很多,没有问题啊。
黄嘉逸率先试了一块,仔细的尝了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邱迪吃了一口,“哎,你要么是吃年糕吃太多了,腻了,要么就是因为感冒了,你看你那黑眼圈,比你眼睛还大。你们家嘉逸都不敢看你了。” “什么?”秦勤用手捂着眼睛,只用手指露出两个小缝观察黄嘉逸。
黄嘉逸笑了笑,拨开秦勤的手,似乎仔细的打量了秦勤一眼。揽过秦勤的头,吧唧亲了一口。
秦勤笑得眼睛都找不到。
“哎哟,哎哟。”张子尧在桌上敲着勺子,表情搞怪的调侃。
邱迪刚想向杜司臣撒娇,又怕杜司臣反过头来卖萌,还是作罢。
杜司臣则没有体会到邱迪复杂的心情,“我们家秦勤啊,被你个黄鼠狼吃了豆腐啦~~”嚎个不停,还一边假哭,像磕了药似的,邱迪看不过眼,往杜司臣脑袋上赏了一钢筷。
吃过饭,大家各自散了,秦勤回到家几乎是风急火燎的冲厕所,或许真的是感冒了,肚子里翻江倒海的。
张子尧喝多了酒,倒在沙发上就打起了呼噜。
黄嘉逸坐在地板上核对着今天的账单。
秦勤坐在马桶上腹痛如绞,这次真的有些不正常的疼,额头都疼的直跳,却似乎只是白毫时间,没有预想中的腹泻。
秦勤想着或许不是拉肚子,只是单纯的吃坏了东西引起的腹痛,站起身准备回床上躺一会,佝偻着身子冲厕所,却回头看见座便器里红得发黑的液体。
秦勤脚因为疼痛开始打起了哆嗦,眼睛也开始发黑,下意识想抓住洗手池却抓歪了,一头往地板上砸去。
听见房间里的响动,黄嘉逸愣了一下,旁边的张子尧惊的一跳,却又倒了下去。
黄嘉逸走进浴室,只看见秦勤整个人倒在地上,头被砸出了一个口子,正流着血。
黄嘉逸抱起秦勤就往外跑,门都没来得及关,直奔楼下,开了车就往金华中心医院去。
黄嘉逸不记得闯了多少个红灯,心脏像要跳出口里一样剧烈撞击着胸腔。
直到秦勤推进急救室都没有平复下来。
经过检查,医生告知黄嘉逸,秦勤头部的伤没什么大问题,缝了针基本没有关系,有也只是轻微脑震荡,有点恶心想吐而已。
不过突然晕倒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而且,根据黄嘉逸提供的秦勤腹痛,上厕所带血的情况,建议秦勤做全面的身体检查,最好做一下PET CT检查。
黄嘉逸听不懂医生说的太多专业术语,反正做检查总是放心点,就答应了。
黄嘉逸站在操作室看着秦勤从仪器中扫过,红色的光线在秦勤身上来回,心中有些不安,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黄先生,请问患者是不是有过酗酒,生活不规律?”医生皱着眉问黄嘉逸。
黄嘉逸回想,自己跟文泽离开的那三年,秦勤似乎是生活很混乱,于是点了点头。
医生对黄嘉逸指了指电脑上呈现的图。“黄先生,你看这里的这个地方,这是脑部第八神经区,这里的小突起,这是一个肿瘤,从CT上看,应该是良性的。但脑神经上的肿瘤不过是良性还是恶性都不好,这里是导致李先生突然晕倒的原因,它压迫了听觉神经,引起了眩晕症,而且目前这个肿瘤无法切除。你再看这里,这里是人的直肠的部分,但这里已经出现了空洞,这几乎可以确诊为直肠癌变晚期,已经扩散了。”医生的一大堆话把黄嘉逸说得没有了方向感,为什么说这些呢?得了病,就治啊,吃药不行就开刀,为什么说这么多让人听不懂的话?
黄嘉逸木然的看着医生,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拽着医生的衣服,等待着医生的治疗方案。
“黄先生,我劝你把秦先生转到首都的大医院去吧,我们这种地方,是没有办法的了,首都的话,或许能拖得时间长一点。”医生拍了拍黄嘉逸的肩膀,似乎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
拖得长一点,这是什么话?黄嘉逸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荒唐,手足无措,脑子里面还来不及难过,只是茫茫一片,很混乱,找不到一个出口。
秦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只不过一天时间,整个人都像缩了水,皮肤也变得黑黑的。
秦勤看着黄嘉逸,什么也没问,关于自己的病情,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
30、最后的最后
自己的病自己知道,那段时间天天昼夜颠倒,酗酒抽烟,滥交,甚至吞过安眠药,身体早就透支了,不然也不敢用自杀威胁黄嘉逸留在自己身边。
说起来也够本了,从文泽那里把黄嘉逸抢了过来,幸福了这么久,没必要在死之前拖着他。
“你走吧,去找文泽。他肯定……”秦勤的话还在嘴边,黄嘉逸的手已经到了秦勤脸旁边,又硬生生的停住了。
他早就知道,却瞒到了现在,早前吃不下饭,总是瞌睡,无缘无故体重就掉了十几斤,只说自己在减肥。
用手摩挲着秦勤的脸,黄嘉逸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现在要自己走,怎么走?
当初是谁把植物人一样的黄嘉逸照顾得白胖白胖的,黄嘉逸不可能丢下秦勤不管。
“嘉逸,你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没多久了,过段时间会越来越难看。”秦勤流着眼泪。
心里忐忑,既希望他走,又害怕他走。
说起来真是嘲讽,自己是真心爱黄嘉逸,却给不了一个未来。
黄嘉逸看着秦勤,突然转身,出了房间。
秦勤心里一片惨然,明明是自己要他走,却这么舍不得。把头埋到手里,一片濡湿。
过了一会,有人摇晃秦勤的肩膀。
秦勤抬头,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楚是谁。
对方伸手擦了擦秦勤的眼泪。
“嘉逸?”黄嘉逸没有回答,自顾自低头写起了字。
’我出车祸那个时候,脸上身上都是玻璃渣划出的伤,气色也不好。你嫌弃我难看吗?‘秦勤摇头。“怎么会嫌弃你,心疼都来不及。” ’那我怎么会嫌弃你难看?‘面对黄嘉逸的问句,秦勤苦笑。
“不同,我没有未来,拖一天赚一天,这种病根本没治,只是耗钱。已经比医生预期的多了一个月了,我已经知足了。” ’我那个时候可能会躺一辈子,一辈子在医院吊营养液,你会嫌弃我浪费钱吗?‘这样的问题答案很简单,秦勤咬着嘴唇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