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几句话，似乎用了路曲很大的力气，他说完，就沉默了。王秀丽觉得眼前的路曲不是路曲，这是个陌生的男人，就算是结了婚生过孩子，他们之间也是陌生的，但是现在更为陌生。

王秀丽印象中的路曲是个沉默寡言的，是老实的白面弱书生一个，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不会这么狠心做事。王秀丽抖着嘴唇说：“你让我上哪儿去，路曲，我是你媳妇。”

路曲起身要去抱小崽子。小崽子伸手也要路曲抱。王秀丽抱着儿子不撒手，小崽子伸着手要去找路曲，无奈被王秀丽拽在手里，出不去，一撇嘴又哭了。

路曲看着心疼，他握住小崽子的手小声的说：“乖，不哭，爸爸在呢。”路曲朝着王秀丽说：“你放开，他都哭了，他跟你不熟。”

这句话有多伤人路曲是知道的，但是他是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哭成这样的。

门被推开了，路曲娘进来了。本来路曲娘就偷偷的把门留了缝儿，在外面听着，一听见谈成这样了，就推门而入。

路曲娘走到路曲的跟前：“你怎么说话呢，秀丽不住在自己家里住在哪儿，这是你媳妇，你当你儿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是你媳妇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从你媳妇身上掉下来的肉。”

45.小顾，雄起吧

路曲再怎么不乐意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和自己的亲娘杠上。路曲伸手把自己娘迎了进来：“对，这是她的家，娘，你坐。”路曲回头看看看李秀丽，小崽子还在李秀丽的怀里玩着，眼睛滴溜溜转。路曲深吸了一口气：“秀丽，你住这儿就行。”说完，路曲进了屋，拿了一件衣服，走出门去。

在路曲关上门的时候，还听见自己娘在自己身后喊：“路曲，你给我上哪儿去，你要敢去找那个姓顾的，我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关上门路曲又把门打开了。他朝着屋内笑笑：“我不去找他，我找他干什么？”路曲再次把门上关上，轻声的说：“我谁也不找，有什么用？”

路曲出了门，也不知道在谁家的门墩上坐了一会儿。坐了一会儿，路曲坐上了去县城的车。路曲在县城最繁华的街上走着，拿着一件衣服，他耳边是各种叫卖声，卖衣服的，卖水果的，掺杂在一起。

路曲溜达了一阵，在小县城找了个宾馆住下来。路曲就窝在宾馆里，吃了就是睡，睡了就是吃，饭都是叫到屋里吃的，一个多星期没出过门。路曲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却又异常的清醒。

路曲这边是这样，外面可是找他找的要疯了。路曲离家一个多星期，愣是谁也没给一点信儿，手机也不开，人也不找不见。林默这几天就没有停过打路曲的手机，但是一直是一个音，您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林默自己的事儿还一大滩，跟着个张东波纠缠个不清，顾占成这会儿又跑过来，冰着一张脸不说话，林默心里本来就烦，现在家里多了这么一个玩意林默就更烦了。

林默又把手机按了，他朝着顾占成说：“没打通。”顾占成那玩意也不说话，就是高深莫测的看了林默一眼，从沙发上站起来，进了厕所。

林默拧着眉看着顾占成抬手把自己的手机摔床上了，他当的一脚把厕所门给踹开了，叉着腰指着正在方便的顾占成说：“你他妈的给我装什么深沉呢，快给我滚，看见你就烦。”

顾占成依旧是那个眼神，洗完手，推开林默坐到沙发上。顾占成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的按着，他这样的动作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白天晚上的不挪地方，不睡觉，不说话，不吃饭，偶尔站起来去个厕所，大多数时间就蜷缩在林默家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顾占成倒是没事儿，但是林默的眼睛熬得通红通红的，林默恨不得把顾占成从沙发上薅出来，自己把他送回去。但是顾占成这玩意算是铁了心，怎么也不动。林默知道顾占成在等，在等着路曲来找他。

林默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就听见自己楼下就传来两声吼：“林默，你下来，咱们谈谈的，林默，你别躲着我。”

林默听着那两嗓子，捡起床上的手里，走到阳台上，刷的把窗户拉开，就看见张东波靠着他那辆破悍马站在自己的楼下喊。张东波堵林默不是堵了一天两天了，林默这人始终没有跟他正面交锋过，今天林默终于把窗户拉开了，张东波乐了，露出一口大白牙伸手还朝着林默打了个招呼。林默抬手就把手里的手机朝着张东波扔过去了：“滚犊子的。”

骂完，林默伸手刷的又把窗户关上了。林默扔完张东波进屋朝着顾占成摊开手：“看，手机没了，你也别指望我给路曲打什么电话了，顾占成你就不是一个男的，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不能堂堂正正的跟路曲说去，你别别扭扭的躲我这儿等着路曲来接你，你就躲着吧，躲着吧，你这么玩意。”

林默说的太快，一口气没喘上来，喘了口气：“我要是路曲，我也不来接你这么玩意，跟谁过不是过，跟你过还受气，路曲遇见的都是点子什么东西。”

林默说完，进了卧室，甩手把卧室门关上了。林默把卧室的窗户关的紧紧的，窗帘也拉上了，眼不见，心为净。

林默躺在床上，想了想自己跟张东波的事儿。自从张东波回来，就跟他杠上了，林默心里倒是没事，不就是one nigh stand嘛，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张东波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杠上了，死活要跟他说明白。

林默觉得这事儿，说不明白，大家稀里糊涂的也就过去了，越说越不明白。林默就整不明白了，张东波这是纯情了怎么滴啊。

林默想的迷迷糊糊的，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就昏天暗地的睡过去了。等着林默醒过来，发现家里终于没有那个冷冰冰的玩意了。一直缩在沙发里顾占成不见了，电视剧还是开着，林默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心想，那玩意就是欠虐啊。

顾占成直接从林默的楼层上翻出去的，他落地的时候，还真吓了蹲在悍马后面抽烟的张东波一跳，张东波眼看着顾占成从四五层高的楼上一跃而下，嘛事儿也没有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朝着自己的悍马踹了一脚。

张东波看见悍马的铁皮上立马出现了一个大脚印子，张东波嘴里的烟立刻就掉地上了。顾占成踹完拔腿就跑。

张东波盯着顾占成的背影，顾占成那玩意跑到贼快贼快的。张东波抬脚踩灭了地上的烟头，他觉得就是顾占成不跑这么快，就顾占成那身手，自己拿他也没法。

顾占成跑到家门口的时候，衣服脏的都看不出颜色了。他站在门口，脸还是绷得紧紧的，抬手整了整自己头发，整完了之后，又拿手弄乱了，也许是觉得太乱了，又顺了顺了头帘。顾占成敲敲门。

一会儿门打开，开门的是李秀丽，李秀丽的怀里抱着小崽子。李秀丽是见过路曲的，她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让顾占成进来的时候，小崽子已经挣扎着朝着顾占成伸过去了。小崽子伸手扭着身子要顾占成抱抱。

顾占成一见开门的是李秀丽，眯着眼，转身就走。李秀丽怀里的小崽子见顾占成转身要走，就哇哇的哭起来了。

顾占成忽然又回过头来，他走回去，伸手就把小崽子从李秀丽的怀里抱过来。李秀丽争不过顾占成，就在那儿吆喝：“你怎么抢我的孩子啊，哎，你还给我，还给我。”小崽子一落到顾占成的怀里就不哭了，倒是咯咯的笑起来，安静的靠在顾占成的胸口，依依呀呀的说着话。

顾占成推开李秀丽，朝着屋里走进去。他抱着小崽子在所有的屋子里都溜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路曲。李秀丽紧跟在顾占成的身后，不停的要伸手抱小崽子，但是小崽子似乎是很不乐意，在顾占成的怀里就是不朝着她伸出手去。

小崽子对这个年轻女性的好奇心已经满足了，现在觉得自己的父亲还有顾占成还是最好的。

顾占成没有找到路曲，他眯着眼睛问：“路曲呢？”

李秀丽从顾占成眼睛看出了危险元素，她一时愣住了。

顾占成只得再问了一遍：“路曲呢？”

李秀丽的手还停在半空，她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顾占成一手抱着小崽子，一手把李秀丽的东西全给收拾了，叮当哐叱的全给扔了出去，最后拎着李秀丽的领子把这个人也给扔了出去。

顾占成抬手就把门上的锁给卸了，把原来的旧钥匙轻轻的一拧，拧烂了，扔到地上。顾占成换了个锁，抬起眼角对还站在院子里的李秀丽说：“滚出去，我的家。”说完，就抱着小崽子扬长而去。

李秀丽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嚎啕一声，才想起朝着路曲的爹娘求助来。

小崽子趴在顾占成的怀里，也不嫌弃顾占成脏，咬着顾占成的脏衣服玩。顾占成把脏衣服从小崽子的嘴里弄出来，小崽子不一会儿就又把顾占成的脏衣服塞进自己的嘴里，顾占成又把自己的衣服从小崽子的嘴里揪出来。这么两三回之后，顾占成就烦了，他干脆把小崽子扛到了自己的肩上。小崽子咯咯的笑起来，伸手抱住顾占成头，小崽子高兴了，顾占成也满意了，小崽子终于不再脏衣服往嘴里塞了。

顾占成找了一片空旷的地方，他闭上眼，脑中的波动四散开来，穿越层层的人群，穿越高楼大厦，在千万人中寻找着，寻找，失落，失落，寻找。顾占成的鼻尖上渗出汗来，突然，顾占成觉得自己的脑中的波动消失了，他睁开眼，在一片空旷中盯着前方。

顾占成说道：“找不到了。”顾占成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了，他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坐在顾占成肩头的小崽子啪的朝着顾占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顾占成不满的回头瞪了小崽子一眼，小崽子终于安静的呆在顾占成的肩膀上不动了。

46.我们分开吧

顾占成站在茫茫空旷里，心里一揪一揪的难过。他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的人，很多的人在来来往往，他还会遇到很多的人，很多的人来去无影，可是没有一个是路曲。只有一个路曲能让他知道心痛是何物，只有一个路曲让这样的难过。如若再也找不到了，那么生命力该是如何？

顾占成不知道。

他甚至无法想象。就像是一个人在荒漠中没有水，他不知道饥渴，依然前进，但是你给了他一瓶水之后，他便知道了饥渴，你若是再夺去他的水，那便是要他的命。

顾占成闭着眼，继续寻找着路曲。他必须要找到路曲，他和路曲怄气是一回事儿，路曲不见了又是另一回事儿。

路曲在屋子昏昏沉沉的呆了几天，呆的浑身都没有力气了。他就这么出来了，口袋里也没有装着多少钱，住了几天宾馆身上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路曲坐在床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他脑子里会闪现要不和顾占成分了的念头。这个念头有时候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根深蒂固的扎下根来。有时候，却又烟消云散的不见一点踪影。

路曲恹恹的看着窗外，一点也不想动。他盯着窗户上的玻璃看，天越来越暗，渐渐的玻璃上能够映出饿了路曲的影子。

玻璃突然就出现了顾占成那张脸。在黑色的夜幕中，黄白的灯光下，顾占成的那张脸还是那样的好看，那张好看的脸紧紧的贴着玻璃和路曲相望。路曲被顾占成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大跳。好家伙，蜘蛛侠啊。小崽子被顾占成拿一根绳子系在腰间，把短短胖胖的四肢贴着玻璃朝着路曲咧着嘴笑。路曲倒是不心疼顾占成这个壁虎人，他心疼自己的儿子。

路曲把窗户打开了，顾占成噌的一下子就窜进来。

路曲赶紧去解顾占成腰间的系着小崽子的带子，把小崽子抱进怀里，小崽子浑身脏兮兮的，嘴里还不停的哇啦啦的叫着，大概是饿了，咬着路曲的手指不撒手。路曲给心疼的，屋里没有什么吃的，只有早晨起来剩下的半碗冷粥，路曲抱着小崽子埋怨顾占成：“你怎么爬窗户啊，也不怕摔着他，这又冷又饿的，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顾占成也不愿意带着一个小崽子飞檐走壁。顾占成倒是想走大门了，但是他浑身脏啦吧唧的，衣服还有点乱七八糟的，怎么看不是个搞行为艺术的，就是个要饭的，又抱着个小孩子。顾占成走到宾馆的大门口，就被人给轰出来了。也亏了当时顾占成脑子短路想找路曲想疯了，不让走大门干脆带着小崽子爬起了楼。

路曲抱着小崽子出去要了一杯牛奶一碗小米粥拿着盘子端回来。路曲回来，看见顾占成还是那个姿势站在那儿，没动。路曲这才注意到顾占成一身的狼狈，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可怜的见，还真是个乞丐。

路曲指指浴室：“你去洗洗。”

说完，路曲就拿着小勺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小崽子，小崽子吃着米粥咯咯的乐，伸着手要去摸路曲的脸。路曲就由着小崽子脏兮兮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路曲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心里跟顾占成分开的念头又开始疯狂的滋长，顾占成的那点好，顾占成的那点爱渐渐的不能再压制这样念头。路曲的手里不紧不慢的喂着小崽子吃饭，心里，杂乱的犹如七月的稻草。

喂了小崽子大半碗米粥，小崽子的两个眼皮就要合上。小崽子跟着顾占成跑跑颠颠的一天早就累了，困了，路曲轻轻的一哄，小崽子就睡过去了。

路曲轻轻的把小崽子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他坐在床上，双手交织在一起，静静的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慢慢的小了。

顾占成穿着浴袍，头发湿的还滴着水珠，光着脚走出来。路曲看着从浴室出来，朝着他走过来的顾占成指指自己的对面的沙发说：“你坐那儿。”

顾占成的眼睛里露出委屈的神态来，那神态，那眼神，就像是路曲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儿一样。可是顾占成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了路曲的对面。

路曲咳嗽一声，他清清喉咙说：“顾占成，咱们谈谈。”路曲是抱着极其认真的心态还进行这场谈话的。

顾占成也从路曲的眼神里看出了路曲的认真，顾占成还是不愿意糟蹋路曲的这份认真的，所以他很是乖巧的配合着点点头说了句：“好。”

路曲很苦恼，他斟酌的着开口：“顾占成，你这样让我很累，你唯我独尊，你不顾忌别人，你可以自由自在，你可以满不在乎，你还可以杀人放火，你甚至可以打家劫舍，可是，顾占成，你看看我，我不能，我只是平凡人，我活在这个星球，我身边除了你还有别人，他们是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在我心里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我舍不得委屈你一点，我也舍不得委屈他们一点。”

路曲越说心里觉得越难过，他的眼角冰凉凉的：“顾占成，你能不能站在一个地球人的角度，真正的站在我的爱人的角度，为我想一想，或者，顾占成，你根本就不懂的怎么去爱一个人，是不是？”

路曲这话是问话，可是他自己的心里已经荒凉的有了答案，是的，顾占成是不懂的如何去爱一个人的，他甚至连地球人的感情的都是不通的，路曲一直不想面对这样的现实，顾占成就是个来自外星的异类。顾占成是个异类，一个异类怎么会懂呢？

路曲说完，抬头看着顾占成，他心里那种分开的欲望已经汹涌澎湃，夺眶而出。顾占成安静而乖巧的坐在那张沙发上，路曲从顾占成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就是因为没有什么人类的神情，才更让路曲恨了起来。没有表情的，异类的脸。

路曲脱口而出：“我们分开吧。”

路曲这句话说完，整个房间里似乎都安静了。只有小崽子在呼呼的睡觉声。

顾占成还是那样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路曲的手交织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听到一个好字还一个不好。

顾占成站起来，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但是已经不滴水了。顾占成走到桌子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手敲着玻璃杯。宾馆的水杯本来不太干净，路曲抬头的时候，就看顾占成的手指敲着水杯上一条褐色的洗不掉的茶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