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还是归人——木笔竹烟
木笔竹烟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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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比较好奇,何御从没这样大喊大叫过,至少在学校。平常就是开开玩笑,也没这样,谁让他这么失控啊?

何御这才反应过来,手一顿,放开门把手侧身让人进来。大家才看到真面目,来人是个清秀少年,眼睛大而亮,只是一身狼狈,穿着雨衣但是衣服已经湿透,脸冻得有些红了。

“来来来,快坐,身上都湿了啊学弟,这大雨天的,找你御御学长什么事啊?”二床一直欠扁……

何御递上毛巾,“你少恶心了!一边呆着去!……不是学弟……”

“那是你弟?”三床已经下床了,他还有点脑子,猜出关系应该不太一般……

“不是,是我表……亲……”不知道怎么了,那个表哥是越来越叫不出口了

“哦哦!!那是表弟!”一床一边递过去一杯热水一边说道。

“谢谢……没有,我比他大点……”陈嘉笑着说。

“切,大两岁有什么了不起,照样没用,又蠢又笨……这种天气是该出门的么!!你死了我们家还得赔!”

“……对不起……”

其他三人呆若木鸡,这是平时的何御吗?!这又骂又讽刺的……还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几年,他和何父何母,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了,和何御也是,虽然是骂他,但却也是出于关心,在关心他!!这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虽然前路是注定的绝望,这些细小的开心也够他笑着离开。

“你傻笑什么?……发烧了?”何御说着用手去试,“……没有啊……”

而陈嘉怔住了,仿佛被何御的手施了定身术。额头无疑是冰冷的,而就是这样,何御手心的温度就愈发明显,在他额头点燃一团火,而后渐渐烧遍全脸。

“……你脸怎么这么红?……喂!”何御见陈嘉没反应,推了他一下。

“哦,没,没什么,太热了吧……”

“……”

插不上嘴三人组中的三床终于抓住了他们沉默的间隙,“那……你俩今晚还回去么?要回的话,就得快点了,不早了……”

何御看了看外面丝毫没有停下意思的大雨和黑透的天,又看了看陈嘉半干的头发。

“……算了,今天就不回去了,在宿舍先将就一晚,明天再走吧。”何御看着陈嘉道。

“啊……也好,我把凳子拼拼,睡一晚吧,今天雨太大了,明早走吧。”

“说什么呢,你当然是和何御挤挤啦,大家都是男人,你又那么瘦,没问题的!睡凳子那不难受死了!”一床说道。

“啊啊!”陈嘉有些慌乱,转头看着何御,“这样不好吧……”

何御眉头微皱,“你不想?!”

“没,没……我不是害怕你烦我么……”

“我怎……你爱睡不睡!”何御说着站起来走了。

陈嘉看着其他三人呆愣的脸,有些尴尬,“那个……别看他平时这样,其实心特别好的!你们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了,应该很清楚了吧,不用太在意,嘿嘿……”

“啊……”三人齐齐发声,这次倒是统一。

他平时不这样啊!!他好像只是在骂你啊!!!……嗯,心声也蛮统一的。

何御抱着一身衣服甩给陈嘉,“去洗澡!可别病死了!先借你我的衣服,反正也是你洗……”

“啊……不用不用,我穿我的就行……”

“你衣服都湿了,穿个屁啊!少罗嗦!”

“哦……”

喂……何御,你形象掉了,快捡一捡……今天一二三床格外有默契……

很快到了睡觉时间,大家互道晚安后,三人组就迅速睡着了,因为晚上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需要补血。

“你先上去,睡里面。”两人站在床梯前,何御说道。

“哦……好,好。”陈嘉心里很慌啊。

他爬上床,尽量贴着墙,占小点位置。并排躺在床上,不可避免的肢体相贴。黑暗让感觉更加敏锐,何御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穿着何御的睡衣,鼻间充斥着熟悉的皂角香。

此时他觉得很幸福,喜欢的人穿着自己洗的衣服,这样的幸福难以言表……虽然,衣服现在是穿在自己身上,但是还有那么多衣服,他天天穿着……想到这儿,他就会觉得非常非常幸福……这样想着,他放松了下来,很快睡着了。有这些,4年后我可能就能从容地离开你了……

Chapter 17

睡不着的只有何御。

我们为什么能判断什么是自己喜欢的,什么是自己讨厌的?是因为心在跳。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心首先会特别欢喜,仿佛要跳出胸膛。

现在的何御就有此感,他半天不见陈嘉动静,只有均匀呼吸,于是试探的叫着,“陈嘉?”

果然您呼叫的用户无应答。他小心地转身侧卧,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嘉,一股甜蜜与满足从心头涌起直到唇边,牵起嘴角。心情突然平静了,那些有的没的的念头都没有了。突然觉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一直一直,不要天亮。他轻轻把陈嘉往身边揽了揽,不要让他贴着冰凉的墙……

一切充满了爱,然而到处是不凑巧。因着这不凑巧,朴素的爱终难免产生悲剧。

这个季节总是多雷暴天,尤其是这个处于南方的城市。下起雨来,总是有很恐怖的红色闪电,伴随着低沉却强烈到会震动人心的嘶吼,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每当此时,总会觉得,生命其实只是死神唇边的笑。只要死神一个不高兴,笑没有了,生命也就没有了,就是这么易逝。

今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何御考完试走出教学楼,终于放假了……可惜又是一个雷雨天,倾盆大雨将他堵在教学楼门口。雷声接连不断,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哎……这应该是今年夏天以来最大的雷雨了。何御想着,又想起了前一阵在这种天气里来接他的陈嘉,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哪用他接啊,虽然比他大,但就那小身板,出了什么事,难过的还是他自己。那……今天陈嘉会来接他吗?……算了,还是别来的好。

……可是,他怎么看到陈嘉跌跌撞撞地在雨中跑过来?!幻觉吗?

陈嘉跑着,可能因为已经跑了很久,一个踉跄,倒在了路上。

不是幻觉!真的是陈嘉!!那个该死的!!!何御一边急急地骂,一边就冲进了雨中。周围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雨真的很大,打在身上都有些疼了。何御勉强睁着眼,跑到正挣扎着站起来的陈嘉面前,拉起他,

“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何御忍不住吼出声。

可是,可是,陈嘉的神情怎么这么不对?他死死抓着何御的衣服,喘着气,脸上是说不出的悲戚。虽然雨很大,但通红的眼还是让何御看出他在哭。何御搂着他的腰,承受着他大部分的重量,放柔了声,

“别着急,说,发生什么事了?”

“……何叔叔,何阿姨,出,出,出车祸了,现在在人民医院,快走!”

何御一下愣住了,他感觉有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在逆流。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快走”在徘徊,盖过了雨声,占据了他的整个思想。他木然放开陈嘉,用尽全身力气向前跑去。失去支撑的陈嘉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追着何御的方向去了。

两人脚印留下的水洼,一下子被填满,再看不出踏过的痕迹。雨点极速落下,仿佛快速流失的生命。一场雨停,生命结束;地上剩下的水,被太阳慢慢蒸干,就如这个生命留在世上的痕迹慢慢消失;直到雨重新开始,便是一个新生命的开始。一个人的生命之于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雨。缓也罢,急也罢,多也罢,少也罢,雨停了,你就要离开了。

于是,何父何母手牵手离开了,何御的眼泪也没能挽留。死亡是这样缓慢,安静亦或是突兀,直接和粗暴,我们和它的关系从不对等,因为我们无法知道它何时来,会带走谁,只能接受支配。于是,看得开的人会说,死亡是一个必然降临的伟大节日。嗯,对,如果我们只热爱生命而不热爱死亡,那我们就不是真的热爱生命。

我们每个人,都应学会坦然,坦然接受死亡,接受深扎心底的人不再出现,不再笑,不再用关切的眼神看你,不再用充满爱的温柔声音跟你说话。深吸一口气,连气息也渐渐被冲淡,直到再也嗅不到……

可这对生者来说会不会太残忍?尤其是对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何父何母一直是业界的模范夫妻,两人共同创立了御川集团。为人诚恳诚信,被同行广为称赞。但他们却痛失爱子,现在双双死于意外,只留下次子一人。只剩一人……

何御在后来一段时间,都恨他的父母,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哥哥走了,他们也走了,为什么不带上自己?!他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再无联系,孤孤单单,从现在,直到生命终结,一直将只有他一个了。

何御将他自己反锁在房中。他脑子很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会儿想到小时候父母带他和哥哥出去玩,一会儿又想到了哥哥的死,一会儿又想到了医生走出急救手术室,摘下口罩向他摇头。千头万绪,有一种沸沸扬扬的夸张和缠人喉咙的窒息感,好像一个泥潭,不留神陷进去,就被它掩了口鼻,呛得翻白,甚至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他也不知道在房间呆了多久,陈嘉一次次的敲门声让他越来越烦躁,却也越来越听不清楚了,眼前也越来越模糊,直至一片黑暗……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医院,陈嘉一脸疲惫地坐在他的病床前,关心的问,“何御,你感觉怎么样?”

而何御只是冷漠的转过脸,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句话也不说。

“你……还好吗?打起精神来吧……何叔叔何阿姨也肯定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

“你闭嘴!!!别以一副你什么都懂的语气和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什么?!!”何御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了,负面情绪潮水般涌出。

“……对不起……”陈嘉默默地承受。

“你以为对不起就完了?!”何御语气很疲惫,“我现在发现了,你们家就是我们家的克星!你尤其是个扫把星!”

“你们家好啊,”何御边说边点头,“哥哥是个同性恋,弟弟是个痞子混混!一个害死我父母,一个害死我哥哥!!!”

陈嘉惊恐地抬起头,“不是……”

“不是什么?”何御打断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高考前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你喜欢我吧,真他妈的恶心!!!”

“没有……没有……”陈嘉脸色苍白,眼泪就快溢出,他站起身,死命摇着头后退,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何御那种嫌恶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他越跑越快,仿佛想逃离那种眼神。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既然这么讨厌,前面还对我那么好,是耍我么……

何御一点也不想这么说的,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忍不住。对着陈嘉,他总是格外容易发火,格外容易说出伤害他的话,为什么,明明是他喜欢的人……

人总是要说谎的,如果谁说他不说谎,那这本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有的谎言是善意的,粉饰出一个五彩光明的世界给人看,而何御的不由心,明显让两人都陷入痛苦。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越是喜欢,见了面就越控制不了情绪。

陈嘉与何御的关系瞬间降为最低点,连刚开始都不如。陈嘉有种心事被戳穿的慌乱,又因何御说的话万分伤心。何御心情就更为复杂一些,失去父母让他已经很乱了,最近常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在这样的浑浑噩噩中,在何父何母的至交雷鸣的帮助下,完成了葬礼的准备。今天,就是葬礼了……陈嘉一早就起床,穿了他最庄重的黑衣,等在客厅。何御从起床就是他为无物,直到陈嘉跟在他后面,准备出门的时候,何御才仿佛刚看到他般的转过头。

“你干嘛?”

陈嘉很奇怪,“我?当然是……”

“参加我父母的葬礼?”何御打断道,“不!许!去!”

陈嘉不可思议,“为什么?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毕竟……”

“你去干嘛?看热闹么?我爸妈死了你高兴了?你不配去他们的葬礼!”

陈嘉的眼泪瞬间落下。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伤人……他想不通。而且他不软弱,还很倔强。“不行,今天我必须去。”

何御挡住门,“不许。”

“……”陈嘉不再说话,使劲往门外挤。

何御没料到他这么坚持,一时间急了,使上了劲。两人默不作声的叫上了劲。可这也是几分钟的事,陈嘉怎么打得过何御!于是被何御拖进卧室,甩在了床上。何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转身大步走出房间,转手反锁了卧室门。等何御从床上爬起,冲到门旁,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门了,他使劲转着门把手,用力拍门。

“何御!你在干嘛!!把门打开!!放我出去!!!”可是回答的只是大门开开又合上的声音。陈嘉再忍不住眼泪,脱力地倚着门滑到在地,“为什么,要这样……”

是啊,为什么呢,何御也不知道,可能没人知道……

Chapter 18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爸妈的朋友,业界的伙伴,敌人,还有何御的同学。何御今天出奇的冷静和清醒,他跟着雷鸣叔叔一起谢过了到场的客人,接受了大家的安慰,最后又送走了他们。

爸爸,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保重,不要担心我。

何御在心中默默地说。

当何御一身疲惫地回到家,打开卧室门,发现陈嘉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脸上尤见泪痕。何御突然觉得安心了,他睡在这里,总会给自己一种家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人。

何御把陈嘉抱起,轻轻放在床上,这时他才发现,陈嘉竟是这般轻,平时都没吃饭么……他给陈嘉脱掉鞋,盖上被子,蹲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悄悄退出门去。

从那天起,何御不住校了,天天回家吃饭。他像一个吸毒上瘾的人,拼命从陈嘉身上吸取家的感觉。又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陈嘉这最后一个浮萍。每天回家都要一起吃饭,如果回去陈嘉恰好不在,他就会有些不高兴。

人总是这样,直到失去了,才会觉得珍贵,才会想要去珍惜。不过也难怪,珍贵的东西我们拥有的太多,拥有的时间太长,家人,朋友,爱人,食物,水,阳光,以至于已经把他们当成了习惯,觉得理所当然。可他们一旦不见,我们就会无比难受,因为已经习惯,已经上瘾……把一个深深扎根的习惯拔除,是需要疼痛,流血流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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