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笑啊！

白宁旋不笨，他当然知道那表示什么。

即使是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脸孔一样的声音，祖圣却选择了白硕旋而不是他白宁旋。

他的盼望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圣殿下的回眸，怎么可能真如他所愿落在他身上？

那时，正值秋季。

秋愁缠心，白宁旋却已无心，他的心……早碎了。

碎了……碎了……连带白家灭门，白宁旋早已一无所有，真要问剩什么，也只有这副皮囊罢了。

琥珀项链——祖圣给他唯一的思念。

「还不睡？」

猛然抬起头来，白宁旋看见邱沂批着外衣，正朝自己走来。

慌张的把琥珀项练塞进腰间的暗袋，白宁旋站起身来。「你不是睡了吗？」

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白宁旋的言行举止，邱沂对他珍藏那条项链感到不悦。「刚刚醒了。」

「是吗……？」以为邱沂没看见自己刚刚的举动，白宁旋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在我身边这么不好吗？」邱沂来到他身旁拉他坐下，他皱着眉问道。

「咦？」不懂邱沂的意思，白宁旋一脸茫然。

「你很不情愿留在我身边？」挑起眉来，邱沂用另一种方式来问。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的眼总看着远方。」

「远方？」

「你的心里想的不是我。」

「你希望我眼中有你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的！」

「……我很高兴。」脸微红了起来，白宁旋带着腼腆的笑容躲进邱沂的怀中。

面对白宁旋的主动邱沂感到讶异及欣喜。

「真的？」双手环住白宁旋的腰，邱沂只觉得心跳得好快。

「从来没有人要求过我什么。」白宁旋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闭起双眼，就着缩在邱沂怀中的姿势说道：「你是第一个跟我索爱的人。」

「我是第一个，你不会难过吗？」邱沂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可还没忘记白宁旋心中有个叫做圣的男人。

轻轻摇头，白宁旋轻笑道：「说不会是骗人的，但我很高兴有人向我索爱，更何况对象是你。」

还来不及消化白宁旋的话，邱沂看见他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无限柔情。

「我不懂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一个人，这样，你还愿意跟我索爱吗？」带着认真的口气，白宁旋问道。

「我等！」邱沂用手抚摸着白宁旋的脸颊，他看着白宁旋，只觉得天上的星子都没有他这般耀眼夺目。「只要你肯为我改变，我愿意等下去！」

白宁旋哭了，在他听见邱沂这句话后。

他的心里深处或许就是在等待这一句话，原先只是悄悄的希望祖圣对他说，现在他却发现，其实这句话由邱沂口中说出，也仍能使他感到愉悦。

那种备受重视的感觉。

白宁旋不懂爱，也不晓得该如何传递他的爱。

若可以，他也想让邱沂知道他的感动。

从来就没有人那样要求过他，要求他给予他爱。

白宁旋哭了却想要笑，因为他找到一个愿意等他的人。不管那个人是否真是他的所爱，他也会因此而高兴的流泪。

「你喜欢我吗？」眼泪还未流乾，白宁旋问道。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用舌头温柔的舔去白宁旋的泪水，邱沂说道。

「谢谢你的喜欢……」重新缩回邱沂的怀抱，白宁旋只觉得温暖。

看着白宁旋缩在自己怀中的娇小模样，邱沂轻轻笑了，他用外衣把自己与白宁旋裹在一起。

「夜晚风凉，小心别着凉了。」用手抚着白宁旋的背，邱沂柔声道。

「……嗯！」闭起双眼来，白宁旋就这样在邱沂的怀抱中入了梦乡。

他把满天星空，留给邱沂独赏。

而邱沂眼中，却始终只有他入睡时的笑颜……

第三章之四

寂静。

跪在大厅，白宁旋的头始终没有抬起。

邱老爷及邱夫人坐在椅上，他俩用着严厉的目光打量白宁旋。

无语。

站在白宁旋身后的蚕儿与卓若也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三个人维持这样的动作已经一段时间了。

「现、现在是怎么样啊？」偷偷推了推卓若，蚕儿悄声问道。

「这我哪知道啊？」卓若低声应道，他看着白宁旋，有些担心。

「白宁旋。」邱夫人开口了，她的目光冰冷。「考虑得如何？」

白宁旋不语。

「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了，你的选择是？」邱老爷看了眼白宁旋恭维的姿态，他问道。

「……宁旋的答案是……」露出难看的笑容，白宁旋感到眼泪将要夺眶而出。「重复旧职。」

「喔？」似乎很满意白宁旋的回答，邱夫人掩嘴而笑。「聪明的孩子。今天开始，就跟卓若他们一同住在一块儿吧！」

「咦？」蚕儿感到惊讶，他上前道：「夫人，恕蚕儿直言。小旋他不是应该和少爷一同住在起吗？」

「给我住口！」邱夫人露出怒颜，她的手指着白宁旋。「一个男人怎么有资格做我们邱家的长媳妇？更何况他在寒家的身分也是那样的低贱卑微，怎么够资格与我们刀郎门当户对？」

「可是……」蚕儿还想说什么，却被白宁旋给打断了。

「宁旋知道自己配不上少爷，也从未想过要当少爷的妻子，宁旋，只要邱家肯收留我就足够了……」

「小旋……」蚕儿与卓若望着一反往常的白宁旋，两人都露出担心的神情。

「这样才对！梦瑶才够资格成为邱家长媳妇，不管她是否为寒家真千金，她就是个养女，也比你这低贱的奴隶好多了！」

「是！宁旋知道。」始终低着头，白宁旋没有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泪水。

「芊儿，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了点？」邱老爷毕竟还是心软，他从第一眼就很喜欢白宁旋这个单纯的孩子，若不是他的身分，他或许会同意他与自家儿子在一块儿。

「我哪有过份？」邱夫人叹了一口气，她看着白宁旋，眼神竟柔和了许多。「他跟刀郎这孩子，是不可能的。」

邱沂是她生的，她不会不明白自己儿子在想什么。

白宁旋若跟了他，会很辛苦的。

因为邱沂只会索爱，却不懂如何表达爱。

看了眼邱夫人，邱老爷安心的笑了。

他这妻子的个性就是这样，明明喜欢人家、关心人家，却总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自己的关切。

「好了，你们三个先下去吧！」端起桌上的茶，邱老爷说道。

「是。」白宁旋站起身，他与蚕儿、卓若一同退下。

出了大厅，蚕儿疑惑的问着白宁旋。「刚刚你说的重复旧职是什么？」

「没什么。」白宁旋装做没事的笑了笑，他道：「不过就是以在寒家的身分继续留在邱府罢了。」

「寒家？」蚕儿皱起眉来，他有不好的预感。

「嗯。」白宁旋别过脸去，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复杂的表情。

「等、等等！小旋……我记得你不是以……奴隶的身分在寒家做苦役吗？」卓若想起白宁旋在寒家时的身分，他吃惊的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你明明已经重获自由了。」蚕儿不了解为何白宁旋要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他问道。

「我想要有一个……留在少爷身边的理由。」垂下眼帘，白宁旋暗暗握紧他的琥珀项链。

一个理由也好，他想要留在邱沂身边。

「为什么……要做到如此地步？」卓若看着白宁旋，他很清楚那条项链的来源。

「或许是因为少爷他……对我来说很特别吧？」白宁旋走向花园，他看着许许多多盛开的花，有感而发道：「从来就没有人对我要求过什么，少爷是第一个。」

想起那晚，白宁旋露出笑容来。

他从来不知道，被一个人注视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

「你喜欢少爷吗？」蚕儿微皱着眉，他叉着腰质问道。

「喜欢吗？」白宁旋迟疑了，他想起邱沂看着自己时那无比认真的眼神。

白宁旋不语。

蚕儿不语。

卓若不语。

花朵盛开，春风吹过。飘零花瓣，瓣瓣归落于尘土。

白宁旋与邱沂，是否同于花瓣与尘土？

花落，由尘土来接纳它的一切。

邱沂会接受他吗？白宁旋自问着。

又或许是，心有所属的白宁旋，还会接受邱沂吗？

无解。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白宁旋看着天空，他说道。

在蚕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白宁旋却说出了更惊人的话语来。

「但是我不可以爱上他，因为我不能也不可能……」

他还在等待，等待那一段不可能的恋爱。

祖圣的爱他知道太过遥远，然而哀莫大于心死，白宁旋还想痴痴守候。

他可以留下星子让邱沂独赏，他可以忍辱留下陪伴邱沂，但是他不可以爱上他，只因为他的心中还留有一席属于祖圣的等待。

而这份等待，他无法转移到邱沂身上。

他喜欢他，却不能爱上他。

看出白宁旋的想法，蚕儿暗暗的握紧了双拳，他的眼中透露杀意。

果然……还是得杀了小旋你不可吗……？

手暗暗的准备出其不意的朝白宁旋出招，但卓若的手却抵住他。

「你！」不懂卓若为何这样处处坦护白宁旋，蚕儿望着卓若。

然而卓若只是轻轻的摇头，彷佛杀不杀白宁旋都无法解决问题似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白宁旋突然转过身看着两人，他的眼神有些冰冷。

这样的眼神，白宁旋其实不陌生。

这是白硕旋望向远方时特有的神韵。

白宁旋不是白硕旋。

但他能体会白硕旋看向远方时的愁。

没有来处，就这样缠绕在心头。

「我只能说你们杀不了我。」抽出暗藏在暗袖里的银针，白宁旋的眼神又冷了些。「白家的么子，也不是好对付的。」

为了自己，即便是反目成仇，他也要留在邱沂身边。

就算因为暴露身分而再次遭到追杀，他也无所谓。

「白家？」蚕儿听见了白家的名号，他突然跪了下来。「小旋……你说的白家是指……祖国的神医白家？」

「你知道？」似乎很惊讶蚕儿知道白家，白宁旋收起银针，他走近拉过他。

「白家……是我们的恩人。」卓若走近，他说道。

「咦？」白宁旋感到吃惊。

「我们受雇为以前的主人为非作歹时，曾遭到敌人包围，本以为就此死路一条，没想到白夫人……也就是黄柔侠女杀出重围救出我们。」卓若与蚕儿跪下，他俩看着白宁旋。「那时候我们就发誓此生都要报答白家。」

面对事情突然的转折，白宁旋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你们要怎么报答？」

「看你啊！」蚕儿不管怎么说还是很喜欢白宁旋的为人，他看着他，一脸认真。

望了望两人，白宁旋突然说道：「不管任何要求？」

「不管任何要求。」蚕儿点头。

「……那……」白宁旋轻轻别过脸，他轻声道：「当我想离开时，你们必须帮助我离开。」

第三章之五

站在井边打水，白宁旋擦着汗。

其实在寒家的时候因为深受寒玉倩青睐，因此工作总是比别的下人还要轻许多。

说是在做苦役，其实也是有名无实。

然而在邱家可不一样了，它的活儿对寒家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先不说什么砍柴挑水，像白宁旋那样长得较为娇瘦的，打水就已经是算非常吃力的事了。

已经五天了。白宁旋心想着。

那天从大厅出来后，邱沂恰巧被皇上召进宫，因此他完全不知道白宁旋已经以下人自居的事。

也好。白宁旋这样想着。

如果又惹他生气的话，或许他就会把我赶出去；如果把他惹火的话，或许就不需要为自己因为喜欢他而困扰。

如果……

正当白宁旋庆幸自己暂时遇不见邱沂时。

「你在做什么？」

邱沂冷着脸，他的身上还穿着官服，显然是回府后就直奔过来。

「咦？啊……呃……我……」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白宁旋的手还在打水。

「别做了！」伸手把白宁旋揽进自己的怀里，邱沂握住他的手。「你的手会越做越粗糙的。」

默默的收回手来，白宁旋幽幽道：「本来就粗了……」

吻上白宁旋的手，邱沂柔声道：「在我看来，没有人的手比你更美更诱人。」

被邱沂的话逗得脸红，白宁旋的手抚上他的脸。「你的嘴真甜，就像吃了蜂蜜样。」

听到这里，邱沂连忙道：「那也只有对你。」

看到邱沂无比认真的眼神，白宁旋别过脸去。「你还是多花些时间在二姨太身上会比较好。」

毕竟正室应该是她没错。

而邱家是不能没有子嗣的，对武状元来说，他更不能无子。

所以他不能害他，更不能把心交给他。

如果真的付出了真心，他怕……他会离不开他。

爱惨了！

白宁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自己也很清楚，待在邱沂身边，他甚至没有再思念过祖圣，待在邱沂身边就好像什么愿望都完成了一样。

无憾。

虽然白宁旋也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某种方面而言很花心，但他很确定，邱沂给了他直很渴望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但是他迟早会离开的。

白家自从灭门后，白宁旋就一直深信着其他三个哥哥一定还活着，而再过不久与叔父的约定也将要到期，那时候不离开也不行了。

白家可以没有神医，但白家，不可以就此消迹。

「我偏不！我要陪我的正室。」把头靠在白宁旋的颈肩，邱沂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修翦梅香气。

「我不配的。」冷冷的说道，白宁旋露出复杂的神情。

「你配！只要我认定你就好了！」

听见邱沂这句话，白宁旋差点把持不住。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很荣幸可以当你人生中很多事的第一个。」露出笑容，邱沂问道：「我可以吻你吗？

迟疑了会儿，白宁旋闭上双眼。「可以。」

得到白宁旋的允许，邱沂让他紧贴着自己，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去吻上那甜美的丰唇。

就像记忆中的温柔，白宁旋不自觉得微微张开了嘴，邱沂趁虚而入，他挑逗他的舌头，逼得两人的律液混合在一起，而他还用大手搂住他的腰，好让他可以吻得更深。

两人不断的深吻，彷佛原本就该这样似的。

相拥、相吻……直到不能呼吸为止。

看着因为自己的吻而脸红的白宁旋，邱沂勾起嘴角。「再次？」

「不！不了！」轻轻推开邱沂，白宁旋有些不安。「我们这样……似乎不怎么妥当。」

「为什么？我们是夫妻。」搂着白宁旋的肩，邱沂在察觉他闪避的眼神后紧紧拥抱他。「我不会做你讨厌的事，我不会抢你也不会迫你，可是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感到心里一阵感动，白宁旋的眼眶微微含泪。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我喜……喜欢你吧。」邱沂凑近白宁旋。「很喜欢。」

喜欢……我！？

白宁旋觉得心中有种甜甜的滋味，然而他并不能接受。

「我的身分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说过只要我认定你就好了。」

「问、问题并不是在这里。」白宁旋说道。

他不该属于任何人，也不该再心系任何一个人，个祖圣，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没有信心能够再被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