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蕴意。”姜云川连声附和,说:“你不但字写得好,名字起得也妙啊。”
萧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他连忙转开头去逗小狗:“重五,小重五……”
终于到了家,午时过了三刻,自然免不了萧娘一阵埋怨,萧爹还要去海里捕鱼,却为了一起吃饭一直在等着。
萧斐忙洗净了手去帮忙,地瓜偷偷摸摸的抱着重五往自己房间跑,偏巧就撞到了他爹。
萧爹威严的一咳嗽,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地瓜知道自己逃不过去,慢吞吞的把重五拿到他面前,说:“没人要的,被大狗欺负了,我就捡回来了……”
萧爹凝眉看了一会,重五不怕生的朝着他摇摇尾巴,伸出舌头舔舔萧爹的衣襟,用它的方式表示着友好。地瓜见父亲没有反对的话,就把重五放在地上,它甫一着地便四爪朝天露出小肚皮,引得地瓜不自觉就要去摸摸它。
“倒是挺有趣。”萧爹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
地瓜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说:“让它跟我睡一起吧,爹。”
“它现在小,给它找个箱子,等大了就放到外面去,帮着看家。”
“放到外面下雨刮风怎么办!”
“砌一个狗窝呗。”萧斐从外面端了菜进来,“爹,吃饭了。”
中午的饭比之早晨要丰盛很多,本来就是过节,家里要杀鸡宰鹅的添菜,再加上他们从外面买回来的各色食品,摆了满满一个桌子。
地瓜给重五也拿了个板凳,让它蹲到上面去,拿了个小碟子给它盛了几样东西。重五用小鼻子嗅了嗅,却没有吃。
地瓜不禁奇怪:“它怎么肉也不吃啊?”
“是不是不饿啊?”萧娘说道。他们一家人,看到这只漂亮的小狗都很喜欢。
地瓜夹了一块酱猪皮到嘴里,嚼烂了再放到盘子里,重五闻了闻,张开嘴吞了下去,小舌头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乌黑的眼睛直看着他,好像在继续讨食。
“这就对了,它这么小,肯定嚼不动的,要人喂!”地瓜十分笃定的说。
萧斐把啃剩的骨头丢给它,说:“那它还啃得动鸭脖子呢!”看着重五两爪抱着骨头在啃,又说:“你看,这么硬的骨头它也在啃。”
地瓜更疑惑了,又试探了几样东西,香的甜的海鲜的,重五都很喜欢吃,辣的苦的它就连闻都不多闻。而且,只吃从嘴里吐出来的,最好还是嚼碎了的。
“这鬼机灵!”地瓜拍了重五的头一下,笑骂道:“要经过的嘴它才肯吃,是怕我毒死它呢!小五,你怎么不信任我呢。”
“怎么又叫小五了?吃顿饭的工夫,你就给它改名了?”萧娘说道。
地瓜振振有词:“重五是大名,给别人叫的,小五是小名,自家人叫的。是吧,小五?”小五百忙之中抽空抬起头看了看地瓜,就乐的他笑道:“它听得懂!”
小五吃不多,几个人轮流着喂了它几口,它就侧着身子躺在凳子上等消化了。萧娘把桌上众人啃剩的骨头找了个盘子收起来,可以放着让这小家伙多吃几次。
萧斐想起来上午去程老爷子家的时候,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的怪异感觉,都跟父母说了。
萧爹放下酒碗,皱起眉头,说:“是有些不大对劲……快点吃,吃完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结果他们这饭还没吃完呢,邻居的老田头就过来了,看样子是跑着来的,气息不稳的喘着说:“哎呀兄弟,程老爷子不行了……”
“什么!”萧爹呼的站起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可没想到会这么快。早晨那是老人知天命了,在给亲近的人留遗言呢。
这饭也不用吃了,程老爷子是整个村子的长辈,没有他就没有碧汀村。他们衣服都来不及换就一起往程家去了。
远远的就听得到程家传来一阵一阵几乎不曾停过的哭声,男人女人小孩,各种哭声。
萧家几人互视一眼:难道已经走了?
赶快跑起来,希望还能见得上老人最后一眼!萧娘已经忍不住开始哽咽流泪了,他们这一代的人对这位老人的感情尤其深厚,他是位慈父也是个严师,他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更多的时候他是一杆秤,平衡着这个村子的各种矛盾。
16桃源生活(7)
程老爷子挨着最后一口气,看到萧爹和萧娘挤到他炕头,终于含笑合上双目。
一屋人沉默着连大气都不喘,他们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个老人已经永远离开了的事实,那张脸沉静而安详,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响彻内外,仿佛催泪一般,女人们纷纷抽泣起来。
程家最小的孩子从母亲怀里挣脱,扑到程老爷子身上又哭又喊:“太爷爷,太爷爷……”
“你太爷爷睡了,不要吵他。”姜云川就站在他身旁,柔声安慰着,他伸手圈住小孩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说:“跟哥哥到外面去等太爷爷睡醒,好不好?”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太爷爷,最后仰起脸看他母亲,见到母亲点头,他才把放在床上的小手拿下来,转而抱住姜云川的脖子,扭着头看他睡着的太爷爷,问姜云川:“太爷爷还会醒吗?”
姜云川默不作声,他不想欺骗童真的小孩子,可也不想再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没过一会,萧斐和地瓜也从屋里出来了,找到姜云川一起过去坐下。大院子里挤了很多人,却有条不紊毫无嘈杂之声,所有人都在尽自己所能的帮着忙。
这不是村子里第一个去世的人,却将是最重要的一次葬礼。
萧斐看着穿梭忙碌的人说:“程爷爷真是成仙了,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算得到。他已经提前把下葬的吉日都查好了,还有各种琐事他都写在一张纸上,他的寿衣也都整齐的叠在床头。”儿女子孙一看到这些东西,强压的哭泣再也掩不住了。
“人终归要有一死,老爷子没受罪走得安详,小辈儿应该高兴才是,这把年纪了,已经算是喜丧了!”姜云川安慰道,往下排五代,最末的一代已经可以扎红色孝帽。
“可还是觉得难过啊……”萧斐声音有点哑哑的,低下头摆弄手指,小声说:“以后逢年过节,也不用往这里跑送东西了,这一户就是真的闭门了……”
姜云川没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等着时间来稀释悲伤。
三天后送殡,全村人几乎都来了,姜云川作为完全的外人,自然是不适合参加的,这几天都在家看门。
哭丧的队伍浩浩荡荡,花圈扎了几十个,灵幡飘得高高的,纸钱撒在空中翻飞着像无数的蝴蝶……碧汀村上空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萧瑟,仿佛深秋时节,北风呼啸卷走树枝强挂的枯叶。
村里的墓园也是程老爷子选的址,面向清水,背靠高山,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
下葬之后,把扎的纸造亭台楼阁在坟前烧了,程家新的当家人举起酒碗浇奠坟头,子孙齐齐跪下磕头。
这就算是礼成了,众人回去程家分福糕,第二天来圆坟就是程家自己人的事情了。
虽然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了,很让人伤心难过,但是各家的日子还是要过,这四天耽误的农活也都要补上。
萧斐仍旧一早起来,担了木桶去浇菜,现在豆角茄子都开花了,正是需要水肥的时候。姜云川陪着他去,拿了一把小巧的锄头,把菜秧间的小草拔了,顺便再捉捉虫子。
地瓜可就忙了,他担心小五会被人要回去,起早跑去镇上,找到刘铁匠问了,没人来找过他,往回走的时候就把那张启示撕掉了。回家和小五好一番亲热才恋恋不舍的去放牛。
四五天的时间,小五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它很能自娱自乐,从合欢树上落下的花刮进院子里,它便像扑蝴蝶似的追来追去,短小的身子好像滚来滚去,短短的奶毛比合欢花的丝瓣还要柔软,摸一把就不想拿开手。
它很乖,好像听得懂人话,不让做的事说它一次就记住了。闲着了它就爬到堂屋门口的大石头上,一会趴着一会侧卧一会肚皮朝天,睡的小嘴巴张开鼻子都吐起泡泡。等到听着有人回来了,它就立刻醒了,摇头摆尾的迎上去,大眼睛亮亮的看着人,小耳朵也竖起来,两条小前腿也使劲的扒着人的小腿,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粘着像块牛皮糖。但是低头一看它,就什么呵斥都说不出来,抱起它来顺顺毛,把手递给它啃几下,它才能安静下来。
都知道狗通灵性,却想不到这只小狗会像个小孩子般的撒娇,看着它圆滚滚的小身体扭来扭去,跟过来跟过去,就会忘了身上的疲劳蹲下身逗它玩一会。
从菜地回来,姜云川拿起自己抽空制作的钓竿,对萧斐说:“闲着无事,我们去钓鱼吧!”
萧斐想了想确实没什么事了,又去问了他母亲今天有没有什么要他帮忙做的,然后才拎了一个小桶一起出门,回头时看到跟着他们走到门口的小五,他为难的抓抓头,小声劝道:“小五,上山很累的,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了就带你去!”
小五继续望着他,小尾巴摇啊摇,摇的人心都动摇了……
姜云川默默的看了一会,出门去摘了一朵蔷薇,在小五鼻子前面晃了晃,然后从它眼前丢进院子去。小五嗖的下就追着扑过去了,姜云川拍拍手,笑得一脸得意。
爬过一次的山路,再上去就熟悉多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坐在石头上稍作休息时,萧斐说:“要是有条路能通过这山,就直接到那个水潭了。”
姜云川狡黠一笑:“不然我们效仿古人,每天拿了铁镐铁锹的来刨山?”
萧斐笑骂着捡了块石头丢他。
钓鱼最好就在清晨,这时候鱼儿讨食吃,很好钓。他们没有耽搁太久,便一口气翻过山头到了另一边的水潭。
找了合适的地方坐下,萧斐和姜云川一起拿了铲子挖蚯蚓,草木多又潮湿的地方,蚯蚓本来就多,萧斐又很了解蚯蚓的习性,看到一簇簇麦粒大小的白色土球隆起,中间有小孔,就拿铲子挖下去,绝不会落空。他们挖了几铲子就有一小坛,这分量足够他们吊一桶鱼了。
现在水面上撒一些馒头渣,把鱼儿都引过来,然后鱼钩穿上蚯蚓抛下去,静静地等着浮漂动了就可以。
这些鱼钩都是古意弄来的,他深谙钓鱼之道,懂得什么样的鱼钩最能勾住鱼唇不让它逃脱。
钓了几条之后,萧斐扒着桶看了看,说这鱼怎么都这么小,这得多少才够吃啊。姜云川笑说,人不能吃,就拿回去犒劳小五算了,它一定不会嫌小的。
日头上来就不适合再钓了,桶里也躺着一条略大点的,和几条中等的,午餐一顿就够了,剩下那些小的还可以赏给小五。他们便欢欢喜喜的下山去了。
路上他们只顾着讨论这几条鱼要怎么吃了,都忘了看脚下的路,萧斐一不小心踩在一块不稳的石头上,一个踉跄就头朝下扎下去,怀里还抱着小桶。
姜云川来不及惊呼就看到萧斐团成团滚了下去,他又惊又紧张的跟着追下去,下坡的山路跑起来居然都很顺畅了!他心里发颤的想着,如果就这么一路滚到山下去,荞麦不死也得残废了……这还都要怪他今天拉人来钓鱼……
不过,幸好这山上树木繁盛,萧斐往下滚了一段就被凸出地面的一条大树根拦了一下,速度降下来之后又被横卧的巨石彻底拦住。但是身体狠狠的撞了上去,疼的萧斐大声惨叫。
“你怎么样了?”姜云川追过来,忙蹲下身帮他查看,急促的喘息着询问道。
萧斐疼的直哼哼,张开嘴只知道喊疼,问他哪里疼又说不出来,姜云川小心的给他查看了一遍才发现简直是遍体鳞伤了,腿上更有一处大伤口,在咕咕的冒着血。
姜云川想扶他做起来,先靠在大石头上休息一下,可是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小桶却顿觉哭笑不得。他伤成这样了,这桶鱼却只是洒了水,网兜里的大鱼小鱼居然一条不少。
“就这么喜欢这些鱼啊?”姜云川把小桶拿开放到一边,略有些埋怨的说道,萧斐咧嘴一笑:“地瓜很会做鱼的,很好吃……”
姜云川无奈的朝天翻个白眼,轻轻的抱起萧斐的上身,让他靠住了,再细心地帮他调整体位,以便让他能减少疼痛。
身上的擦伤和淤青不是大碍,他小腿上的伤口才最要命,这么一会已经染红了半截裤腿。
姜云川担心的看着,问:“怎么办?”
萧斐倒是很镇定,过了那一阵疼之后,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附近应该有止血的草药……”
“可是我不认识啊。”姜云川有些赧然,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才华的,但是到了碧汀村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让他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活活饿死。
“大蓟。你去找找大蓟,这个就可以止血的。”萧斐说道,又怕姜云川不记得,提示他说:“有刺的那个,上次还扎到你了。”
姜云川恍然大悟状,连忙起身去找。片刻之后,他就拔了一把拿回来,有苦恼地问:“然后要怎么做?”
“把刺掐掉,嚼碎了。或者,用石头锤成粘糊状也行。”
姜云川先放到嘴里嚼了几下,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味道,只好又去找了合适的石块,把这些叶子都碾碎,然后敷到萧斐的伤口上,又撕了一道布条给他包扎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
17学习做农夫(1)
火辣辣的疼痛感渐渐的变轻了,萧斐尝试着站了起来,姜云川赶紧上前去扶住他。这样走了几步,在这狭窄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实在是不方便,姜云川走到他前面马步蹲下,说:“上来,我背你。”
萧斐推说自己可以走,坚决不要人背,姜云川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慢慢的下山,自己走的全都是丛草杂生的地方。他生怕自己再有个什么闪失,两个伤员要下山可就麻烦大了。可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他只顾着给萧斐看路,也看不到草丛下面都是些什么,一不留神就掉进了猎人布下的陷阱里。
“姜公子,姜公子你怎么样!”萧斐大惊失色,不过腿上的伤痛,跪趴在地上朝着猎洞大声喊,却一直没人应声,他又惊又怕,声音跟着就颤起来:“姜公子,姜公子,你听不听得到啊?姜公子……”
姜云川这一脚踩空,落到洞底的时候又踩在溜滑的青藤上,当场就摔了个四脚朝天,更倒霉的是后脑直接磕在一块石头上。他眼睛一花,就晕了过去。
萧斐在洞口喊到嗓子都哑了,仍旧没有听到回应,他担心的几乎要哭出来,但是却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他找了很多青藤编成一根长条,往洞里放下去,编一段再趴到洞口看看能不能到底,够尺寸了,他就把另一端系在旁边一棵大树上。把衣服下摆卷起来扎到腰里,他就顺着藤绳趴到洞里去。
这个洞不算深,只不过是因为上面有太多用来掩盖的草,才挡住了光线显得阴翳。他在暗中适应了片刻,就发现了躺在身边不远的姜云川。他连忙爬了过去,拍拍他的脸颊,焦急的叫着他。
那阵眩晕的强劲过去之后,姜云川就慢慢的恢复了知觉,但是他还是有点力不从心,直到这时萧斐拍着他的脸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继而转动脖子看了看洞里的环境。萧斐的表情很复杂,又想哭又想笑还想骂人……
姜云川坐起来,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容,拍拍萧斐的手,告诉他自己没事。他站起身,在这洞里四下看了看,摸到那条藤绳兴奋的说:“快看,这里有条藤绳,我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