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属下调人手过来逐户搜查。”

“不用。”轩辕冷霜也不打算再耗费心神用箫声逼对方出来，而是站到高处，大声道，“你已被箫声伤到，若不想死就出来吧。”

一来一回，街上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轩辕冷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嗤笑一声，回了太子府。

世上就有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是那人如何会有音色这么像凄凉箫的箫，会不会，还有一把琴与月华琴如出一辙呢？

轩辕冷霜回来的时候，北辰凌和慕枫正在屋里讨论着，听到他回来就急忙赶出来。

北辰凌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大碍，心下更是奇怪，不禁问道：“你不是被箫声伤到了么？重么？”

“伤到的不是我，是那个人。”轩辕冷霜回了房，把衣服穿上，“对方有两人，若不是那一声长啸突然打断乐律，我也不会被自己的内力震到。”

“人没抓到？”

“被他跑了，不过不出意外他们会找上来的，那人体内的音波绝不止一道。”

慕枫问道：“被凄凉箫伤到后该怎么治？”

“三种，月华琴，找一个内力深厚的人把体内的音波引导出来，或者……”轩辕冷霜看看满脸期待的两人，“用自身内力压制，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总有压抑不住的时候，到那时，音波的威力会翻好几倍，应该是没救了。”

慕枫有点失望，对结果完全没有惊喜，北辰凌倒是无所谓，只道“你无事便好”。

轩辕冷霜挑挑眉，“你回一趟联络点，今明两日玄武应该到了。”

“她……”

“她带来了月华琴，如果这消息走漏，那两人应该会去抢。”

“我明白了。”

慕枫看着北辰凌离开，耸肩道：“你还挺有本事的，他堂堂太子这么听话。”

轩辕冷霜轻哼，无视慕枫回了内室。

慕枫表情一僵，有点挫败，觉得自己像被嫌弃了。

第115章

虽然北辰凌已经不再是冥辰宫的武公子，但是轩辕冷霜还是决定让他去做，他相信北辰凌是眼下唯一能办好这件事的人，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样。

果然，北辰凌没有让他失望，而玄武也抱着月华琴跪在了他面前。

“宫主，今日有人出手抢夺，幸好武公子……呃……北辰凌及时赶到，属下才能把琴安全送到，但是此事极其隐秘，即便是冥辰宫中也只有沈宫主和文公子两人知晓，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玄武，这事是我的安排，你先下去。”

“是。”玄武看了看北辰凌，默然退下。

轩辕冷霜起身走到北辰凌身边，一掌按在他的腹部，不意外地听见一声闷哼，“玄武性子急，而我本就是奸细，她不过打了我几下全当发泄，没有大碍。”

北辰凌个性坚忍，若不是伤得重了，绝不会被人看出来，轩辕冷霜沉声道：“去找慕枫看看吧，玄武擅用鞭子，伤的地方定不是无关紧要之处。”

“我自己可以处理。”

“是么？”轩辕冷霜逼近一步，“或者我给你上药会好些。”

“我……”北辰凌后退一步，“我等会儿去找他。”

轩辕冷霜还要说什么，却听玄武在外喝道：“大胆贼子，方才让你逃了，竟还敢上门造次！”

北辰凌眉心一皱，推门而出，轩辕冷霜细细的轻抚过月华琴的琴弦，低语道：“时隔多年，这琴终究还是变了。”

时间是最残酷的利器，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本该一成不变的东西，比如人，比如感情，所以才说物是人非。但事实上，时间的残酷远不止此，人会变，物也会变。对轩辕冷霜来说，百年后的今天，什么的没有意义，什么都不一样了，从醒来到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找一个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有时候轩辕冷霜会想，他活着是为了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脑子里模糊的记忆，男人的笑女人的笑，一张张或英俊或美丽的脸庞渐次交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是这些栩栩如生到不真实的画面和老婆婆安静慈祥的笑容支持着他一天天地过下去；后来是宁华容，她给了自己一个名字，一个有点像家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此恩难还；再后来是宁烨，风花雪月十几年，到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

再入尘寰的如今，前尘过往已是昨日风华，恩难还，情难偿，所以他要活着，守着那些人在乎的东西，至于那是不是自己在乎的并不重要。

一件事情执着地久了，潜移默化之下也就会变成自己在乎的了。轩辕冷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许不急着杀掉任逍遥，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成了一种必要，如果他死了，那么接下来可能没什么事情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必要的。

乐器只要保存得当是不易损坏的，轩辕冷霜所说的变，只是一种感觉。一百年的时间确实改变了很多东西，但变得最多的，是人的感觉。他清楚地知道这把琴在不知不觉中经历了一百年的风霜，理智如他，怎么还会认为月华琴一成不变呢，即使月华琴真的什么都没变。

自欺欺人，自欺者也许不知道是在自欺。

北辰凌背手而立，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这人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更不会妄想能抢到月华琴，本就受了重伤，又有何能耐在轩辕冷霜手上抢到东西，况且抢到了月华琴也于事无补，错了一份力，便是回天乏术。

所以普天之下能救人的，只有轩辕冷霜。

“唉……我说现在的人怎么都喜欢送死前先打一架，图痛快么？我就不明白了，把自己累得跟狗似的，万一没力气走黄泉路或者爬上奈何桥头喝汤，投不上好胎，岂不是祸害下辈子，这买卖太不划算了，这人算数一定没学好。”

北辰凌突然觉得身上的伤刺刺地疼起来了，不禁按了按太阳穴，退开两步，“离我远点。”

慕枫大怒，里面那个小祖宗嫌弃他，外面这个大祖宗居然也嫌弃他，这一大一小是不是凑好了一起挤兑自己，不愧是轩辕冷霜的老婆，慕枫这下简直怀疑安珞凝是不是也是嫌弃他才把他扔到京城来受这份鸟气。

“不带这样的，北辰凌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这么挤兑我，皇帝见了我还得和声和气的。”

“闭嘴！”和慕枫吵下去一定没完没了，到最后会扯到和原本话题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敛财上，北辰凌很能体会豁然居门上的对联，也能体会以前总能听到的一句“治病昂贵，超度免费”，“四奇没一个正常的，果然是四奇葩。”

“喂！你这是人身攻击！”

“你们两个安静点！”玄武没有被对手弄得头皮发麻，反而是被旁边两个无聊的观战者气得差点就把鞭子朝他们挥过去了。

慕枫乖乖地闭嘴了，他倒不是怕了玄武，而是这时候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不同于凄凉箫的哀婉，月华琴声很缠绵，像是江南三月的秦淮河上女子的呓语，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这是轩辕冷霜在弹琴么？三人心中都有疑问，那样一个男人，如何能有这般女儿家的琴声，慕枫简直像推开门看看轩辕冷霜是不是金屋藏娇。

玄武渐渐停了打斗，对方也顺势收了剑。

四人站在院子里，谁都没有动，直到琴声终了，来人才跪在门前，请求道：“之前多有得罪，请轩辕宫主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

良久都没听到回应，来人不禁放大了声音：“轩辕宫主乃武林至尊，必然不会与我们这般无名小卒为难。”

依然没有回应。

北辰凌摇摇头，走到来人身边说道：“把你们的来历目的都老实说出来，宫主才有可能救人。”

来人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瞒宫主，月华琴凄凉箫乃是我们祖辈所制，当时只是一件定情之物，谁知被有心人利用，以至于无数无辜的人丧生，从那时起我们一族的使命便是毁去它们，若是无法毁掉，一定要确定拥有之人不会用来残害无辜。”

玄武不自觉地嘲讽道：“好笑，人心隔肚皮，这怎么证明，难道有人会把‘我是坏人’四个字写在脸上吗？”

“这两件东西所用木料是经过秘法炮制，先祖为弥补所造下的罪业，又重新做了一管箫，若得此两物者心术不正，便能用它来缓和凄凉箫月华琴上的魔性，同时也能稍稍消除吹奏者心里的戾气，从而降低伤害，这也是它为何会与凄凉箫音色相似的原因。”

慕枫哀叹道：“好吧，你没本事抢于是找上门打算用箫声消除轩辕宫主心里的戾气，但是这位大侠，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点子上，里面那位不想知道这俩的历史，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在大清早扰人清梦，听说之前还有两次。”

慕枫显然对大清早的被吵醒怨念深重，一想到轩辕冷霜闲得慌拿凄凉箫吹着打发时间背后就一阵冷汗。

“那是因为……因为……”来人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说完整。

玄武是个急性子，看他就是憋不出下半句，没好气地说：“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呀，再不说打到你说！”

北辰凌阻止道：“玄武别这样，他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闭嘴！”玄武看到北辰凌心里就是一通烦躁，他不但欺骗了所有人，更是背叛了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感情，“江湖中事，太子殿下还是别操心了。”

“唉唉，你们俩消停点，快让他老实说完，不然里面那位该不耐烦了。”慕枫看向来人，脸上挂着很和蔼的笑容，“大侠，因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因为……”

“因为他说的那些有一半是假的，他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现在圆不回去了。”轩辕冷霜推开门，脸色一贯的冷漠，“我不杀你，你走吧。”

“轩辕宫主……”

“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但我知道，三次的箫声出现的时辰不同，你们想利用我的反应，摸清楚各个时间段的音色差别，只可惜，呵……”前两次他都没有把箫带在身边。

玄武问道：“弄清楚了又能如何？”

“乐律往往能直观地显示出一个人的身体状况，乐器越好，这种差别就越明显，而使用乐器做武器的人需要深厚的内力，如果内力不够，不但可能被对方所杀，更有可能被自己的内力反噬，月华琴凄凉箫再怎么可怕都是死物，关键在于人。”北辰凌解释道，“透过箫声便能掌握不同的时辰体内真气运转的大致情况，从而可以综合分析出他的武功如今到了怎样的程度，伤势是否痊愈等等。”

“一个武者如果被人弄清楚了这些，就不难找到弱点，从而杀人也就很容易了。”慕枫摊摊手，“你真以为我们是傻瓜由着你忽悠么？慢走不送。”

玄武急道：“他不能走！普通的无名小卒怎么会有胆子打上轩辕宫主的主意，快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任逍遥！”

“不是任大侠。”

“呸，那个卑鄙小人还配称大侠！”

“祖上有训，誓要毁去凄凉箫月华琴，轩辕宫主武功卓绝，若不弄清楚你的底，想杀你绝无可能。”

轩辕冷霜忽然来了兴趣，“那些门派还没死心，还是你想杀了我然后去江湖上炫耀一番？”

“为武林除害乃是正义……”

“等等等等。”慕枫连忙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拿来骗小孩吧，话说，你还想不想轩辕宫主救人啊。”

那人似乎终于想到了这件事，磕头道：“是我们不自量力，请轩辕宫主救救他。”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

“月华琴出自先祖之手，我当然能听得出方才宫主的琴声中所蕴含的意思，完全没有杀意。”

“告诉我动机，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当真？”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来人没有办法，只好说道：“自凄凉箫重现江湖之后不久，就有人找到了我们说了此事，他说东西落到你手里定然会是武林浩劫，所以请我们帮忙，说魔物既是出自我们先祖之手，我们便有义务毁掉，世人鲜少知道这事，父亲不想招来无妄之灾，只好派我们来做做样子。”

“那人是谁？”

“武当的太虚道长。”

轩辕冷霜冷笑道：“哼，牛鼻子老道！”

慕枫惊讶，“你相信？”

北辰凌说道：“当年的浩劫，武当损失惨重，差点被灭门，太虚想必是知道这件事，所以对这两东西很忌讳，不管谁拿着这两样东西，他都会这么做。”

“你走吧，等会儿我自会过去。”

“你……”

来人以为轩辕冷霜反悔了，正要发怒，北辰凌忙阻止他，“宫主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兑现，你放心。”

眼下形势，他也只能选择相信，苦笑道：“父亲说的对，江湖水深，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可笑我居然不信，总以为自己小心谨慎些便不会有事，希望轩辕宫主言而有信，告辞，对了，临走前告诉宫主一件事，妖琴魔箫既然是邪门歪道，伤人必先自伤，还是少用为妙。”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北辰凌想起前日轩辕冷霜被那一声长啸震得吐血，担忧道：“他所说必然是真，云涵你……”

“你几时见过我用凄凉箫杀人。”轩辕冷霜低笑一声走回屋内，催动音律杀人既麻烦又慢，同是要动内力，还不如驭气。

“殿下安心，轩辕宫主武功盖世，小小的妖琴魔箫他还不放在眼里。”

北辰凌冷冷地拍开慕枫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走出了咏馨苑。

“喂！你太过分了，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慕枫气呼呼地转头，准备找玄武控诉北辰凌几日来既抠门小气又没礼貌的行为，却见对方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说了句“财奴”就走了。

慕枫欲哭无泪，终于得出结论：跟轩辕冷霜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嫌弃自己，端砚，北辰凌，玄武，还有安珞凝……

殊不知这与轩辕冷霜没什么关系，除了他平日的作为的确很财迷以及很罗嗦让人有点受不了之外，玄武和北辰凌对他的排斥主要是因为昕璃当年被他敲诈，弄得那近一年都过着拮据的生活，天天粗茶淡饭把冥辰宫弄得跟寺庙似的，地位低一些的不知道，但他们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作为罪魁祸首的慕枫自然讨不了好。

第116章

最近几天轩辕冷霜没有再找端砚，而慕枫许是因为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内疚，虽然还是常常斗嘴，但较之从前，也收敛了很多，至少没有气得想把慕枫剥皮拆骨以解恨，至于北辰凌更是不会找他。

如此一来，端砚倒是成了整个太子府最舒坦的人，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一个免费的大夫兼看护可以使唤，虽免不了被他气得将近疯掉，但比起分筋错骨之类的已经好多了。

就在他以为日子会这么持续下去的时候，轩辕冷霜来了。对端砚来说，轩辕冷霜意味着威胁，恐怖，疼痛和生不如死，每次见他，总不会轻轻松松的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