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位想必就是冷公子了吧，果真如传言一般，风华绝代，天神下凡呐。”言语之中并无多少轻薄之意，这样的话轩辕冷霜也已经听腻了，见他笑得有些讨厌，也只是点点头，便退到一边。

北辰凌了解常公公这人，他脸上可以冠冕堂皇地说着客套话，心里早已不知道在想什么龌龊事了。于私心，他更不想轩辕冷霜被这么赤裸裸的注视，挺身挡住常公公的视线，说道：“我身体不适，今日未能去上早朝，还请公公莫要告知父皇，惹他担心。”

“殿下一番孝心老奴知道，殿下放心，皇上那儿奴才便说是殿下身体有些疲累，无甚大碍。”

“多谢公公。”

“可有请太医？殿下可要保重自己，若是病情加重，老奴可就瞒不住了。”

“这倒不必，冷霜精通医理，有他在就行了。”

“这般甚好。”常公公瞥了眼轩辕冷霜的方向，笑道，“说起来皇上昨日一直感慨着什么时候能见冷公子一面，殿下为皇上分忧，不知可否请……”

“冷霜生性淡泊，性子又直，到时候怕会冲撞父皇，所以……”

“嗳~殿下这话可说错了，奴才瞧公子天人之姿，斯文有礼，怎么也不会是草莽之辈，皇上英明神武，是不会因为一点小过错而责难冷公子的，殿下尽可放心。”

“那……公公且回，改日我会带着他前去拜见父皇。”

“拣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让杂家领着公子过去吧，顺道也能欣赏御花园落雪红梅的景致，也给公子讲讲宫里的事情。”常公公说着就饶过北辰凌走到轩辕冷霜面前，“公子觉得如何？”

虽是问句，却没有给轩辕冷霜拒绝的余地，常公公那一番话，分明表示皇帝对他的兴趣甚浓，也暗示他这次相请是皇帝的意思，谁敢违抗圣旨。

常公公甚至已经在思考一路上要怎么套近乎了，却听一道清冽的男声说道：“我很累，不去。”

说罢拂袖离开，北辰凌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甚至连善后言辞都已经想好了，“对不住，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江湖人自在惯了，他又心高气傲，若得罪了公公，还望莫要计较。”

“怎会，冷公子性情中人，我不过一个奴才，他是殿下的座上宾，也算是主子了，奴才哪有跟主子生气的道理。”

“公公哪里话？你照顾父皇多年，劳苦功高，切不可这么说。”北辰凌跟常公公客套了一番，借口身体不适，便差人将其送了出去，随即立刻往轩辕冷霜的院子赶去。

“冷公子可有空与本宫一叙？”太子妃端坐亭中，笑着看向轩辕冷霜。

时已入冬，昨日刚下了一场雪，今晨又下起了零星小雨，使得气候一下子冷了许多，饶是轩辕冷霜有内功护体，也觉得有些寒冷。现在看太子妃区区女流毫无功力，竟穿着宫装坐在亭子里吹冷风，连披风皮裘都不披，不禁感叹这耐寒的功力，倒真是厉害。

轩辕冷霜对她没有好感，更不想卷入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斜斜地睨了一眼，继续往回走。

太子妃倒也不生气，幽幽开口道：“近日有许多宵小之辈光临东宫，殿下不胜其烦，却也无可奈何，加之其他派系虎视眈眈，他的压力，真的很大。”

轩辕冷霜身形一顿，却也只是慢了一小步而已。

“冷公子既然是殿下的谋士，又身怀绝技，怎好让殿下处处护着你，受闲气不说，那不间断的刺杀，夜夜不眠的操心守护，殿下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而这件事也将成为敌对势力弹劾殿下的话柄。”

“你想说什么？”轩辕冷霜背对着太子妃，冷冷问道。

“希望你不要让殿下活得太辛苦，光是应付朝堂的压力，他已经很累了。”

“哦？”轩辕冷霜饶有兴味地说道，“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他。”

“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夫君，如果他过的不好，我会很难过。”

太子妃表情淡淡，语气也没有波澜起伏，看不出端倪，轩辕冷霜脸微侧，扔下一句“若要劝该劝他，我没让他保护我”便离开了。

太子妃眉头紧锁，任由宫女为自己披上披风，“娘娘，回宫吧。”

“温大人呢？”

“还在内殿候着。”

太子妃走进内殿的时候，温疏影正好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见她皱眉，笑着安慰道：“他可是让你劝殿下？”

“你怎么知道？”

“放心，他既然这么说了，就表示他已经动摇了，只要再推波助澜一番，定能让他为殿下铲平绊脚石。”

“我看未必。”

“娘娘，接下来你只要表现出一副愁眉深锁忧心忡忡的样子，并且多次让他看到，再散布一些殿下又受重伤或是忧思成疾之类的言论，那么殿下完全得到这一助力，便指日可待，到时候皇后之位，也是娘娘囊中之物。”温疏影说的信誓旦旦，仿佛有十足的把握轩辕冷霜一定会按着他设计的路走。

即便如此，太子妃还是很不放心，“万一殿下知道我们这么设计轩辕冷霜，他……”

“殿下何等聪明，他又岂会看不出这么多日的刺杀不过是演戏而已，况且以他的功力，怎么可能伤的这么重。”

“你说殿下明知故犯，顺水推舟？”

“他不愿设计轩辕冷霜，那我就制造机会让他得偿所愿，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温疏影说到这里，恍然想起回京途中，他问他可会因为轩辕冷霜而误了大事的时候，他说“身为王者，我有我的坚持”，此话便是挑明他的立场，轩辕冷霜的存在不可能让他放弃江山。

太子妃隐约觉得北辰凌与轩辕冷霜之间有什么，但具体的她又想不出来，只当是为将来此事被揭发，可以留下挽回余地而已。

“时候不早，下官告辞。”温疏影躬身告退，临行前不忘嘱咐道，“娘娘莫忘记下官所言，有了他，殿下如虎添翼，荣登大宝迟早而已。”

轩辕冷霜回到院内，便听宫女说北辰凌来找过自己，心里更是烦闷，直接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影子。”

“在。”

“那女人说的多少是真。”

“句句属实。”

“这几日的消息都是你在处理，说说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那所谓的刺杀。”

“最近频繁有刺客夜探东宫，意欲刺杀太子殿下和你，太子受伤颇重，却没有传太医，而是将此事封锁，朝中很多官员都认为宫主才是这些人的目标，太子不过是被牵连，纷纷上奏要太子把你赶出宫闱，更有甚者说你是祸根，将会给北辰皇朝带来灾厄，应该就地正法。”

“我在江湖树敌众多，但是敢明目张胆跑到皇宫来杀我的可不多，到是北辰凌，想要他死的人一堆。”

“我想这些人中除了紫的目标是宫主以外，别的人可能只是幌子。”

“紫……命令沈薇找到他，格杀勿论。”轩辕冷霜想起北辰凌一身新新旧旧的伤口，心里又是一阵烦闷，叹气道，“他，整夜守在外面？”

“是，每到快天亮的时候才离开。”

“你不劝他？”

“属下劝过，宫主身边有我们影卫轮流护着，宵小之辈绝不可能打扰到宫主，但太子依然固我，说宫主那几日疗伤正是关键时刻，决不能再动内力或者受到打扰，他要亲自守着，之后属下就没有再多言了。”

“下去吧。”

但闻一声轻响，黑影突然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你要做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一拳砸在桌子上，桌子应声碎裂，横陈在地，宫人闻声赶来，见此情景，又见轩辕冷霜修罗一般的面容，不禁吓得倒退，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收拾。

光听脚步声，轩辕冷霜就知道来人是谁，冷冷道：“名单拿来，要我杀谁？”

“殿下从未想过要利用你做什么，焰雪教的毒名震江湖，要杀人还不容易。”

“傅鸿，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傅鸿是殿下的侍卫，一生只服从殿下的命令，殿下有急事离开，晚上再过来，宫主若无事，属下告退。”

傅鸿离开后，轩辕冷霜遣退了所有宫人，一个人越想心里越烦闷，干脆拿起剑冲到了院子了，一整套紫宸剑法舞下来，心里的烦躁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泛滥。

衣袂飞扬，剑气纵横，扫落树梢枝桠一簇一簇的积雪，然后再被打散，飘飞落地，化为冰水。

青丝剑起，清泠冷冽，在落雪与落花之间舞动不息，轩辕冷霜一身白衫上点缀着片片翠竹，随风摇曳。红梅开得正好，花瓣被剑气震落，与雪花一同飞舞在空中，红白相间，惊心动魄的美。

“青锋三尺尘嚣断，清霜雪冷嗅梅香。”

森然剑气一直回荡在园中，凌烈的声响警告着生人勿近。直到日暮时分北辰凌回宫，还没有止歇。

听完宫人的汇报，北辰凌急忙奔去，进得院内，便看见轩辕冷霜一个人站在雪中舞剑，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午时开始落雪，到现在已有三个时辰，轩辕冷霜周围二十米范围内，无丝毫积雪，而之外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那已经泛青的脸色，可想而知他这样舞剑已经一个下午了。

“云涵，停下！”

轩辕冷霜表情阴郁，根本不听，剑势不减反而更加凌厉，一道剑气扫的北辰凌后退了几步。

“快停下，你伤没好，受不住的！”北辰凌急的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真想一头冲进去。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一贯冷静的轩辕冷霜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轩辕冷霜停了下来，扫过北辰凌一众，一言不发地回了屋子。

不管怎样，他冷静下来就好。

北辰凌松了口气，紧随而去。

第101章

“不用为我做这么多，我不会感激你。”轩辕冷霜换下湿衣服，看都不看北辰凌，“你看谁不顺眼，可以直接告诉我。”

北辰凌一听就知道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可他却无从辩解，要说没有私心，连他自己都不信，“其实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你千方百计护着我真的因为那点心思么？北辰凌，大家都是聪明人，何不摊开来讲。”惺惺作态不累么？轩辕冷霜露出一抹冷笑，挑起他的下巴，“皇帝很想见我，朝臣很想见我，那些武林人士更想知道我现在的立场，你不需要我做什么，是因为没有必要，这种复杂的形势下，我暧昧不明的态度足以牵制那些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错了。”北辰凌偏开脸，转身坐下，“我护着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你因为我而受牵连，至于你态度暧昧不明，这不该问我，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吗？我不曾逼你。”

轩辕冷霜眉头深锁，再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忽然抬手扣住北辰凌的脖子，蓦然收紧，微颤的身体昭示他此刻极端的愤怒。

北辰凌本能地扣住轩辕冷霜的手腕，却怎么也掰不开，涨红了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轩辕冷霜垂下眼睛，突然松开了手，背过身说道：“你赢了。”

早该想到，那天的北辰凌太过反常，神智清醒的他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何况还是在京城。

“云涵，我没有骗你，也没想过要骗你。”北辰凌不闪不避地看着轩辕冷霜的眼睛，表情虔诚得像是在许诺，“我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那些刺客的目标是你，或者是我，谁知道呢，我不过是自保，你不用介意。”

“呵，你说得对，温疏影把你想得太优柔寡断，而我，却是高估了自己，不过怎样都好，始终是我欠你的。”轩辕冷霜想起类似的话他对安珞凝也说过，一切只是顺水推舟，只是北辰凌玩得更高明，他可能没下过一个命令，可能自始至终只是按着别人设定好的剧本走，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如他预料，这就是帝王心术么？不知道当时安珞凝是怎样的感觉，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无所适从，不知该怒，该怨，或者只是无力。

“相信我，我只想让你留下来而已。”

“就是这样的眼神，如此无辜……”轩辕冷霜面无表情，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多大的起伏，“骗人先要骗过自己，收人要先收心，这一局我输得心服口服，听说明日皇帝寿宴，正好去见见他，如何？”

“不用的，如果你不想可以……”

“你可以当我不是为你去见皇帝，别忘了我来京城是为了任逍遥。”

“云涵！”北辰凌急忙抓住转身欲走的轩辕冷霜，“不要离开，我不会算计你，永远不会。”

第一次，轩辕冷霜看不透北辰凌，也是第一次，他不想去看懂。

“你在骗谁……”

撂下一句轻言，轩辕冷霜挣开北辰凌的手，走出了屋子。

他相信北辰凌是真的喜欢自己，但那又如何，身份立场总是能带来很多困扰，说到底，这些根本谈不上算计，至多不过一句顺水推舟，意料之外，北辰凌真的要算计什么，根本不屑用这种手段。

江湖风雨路，谁又能独善其身，利用，被利用，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而已。

北辰凌静静的看着轩辕冷霜远去，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温疏影默默地走到他身后，低声道：“殿下。”

“你满意了……”

“还不是时候。”温疏影说道，“再过些时日，等他了解殿下在朝中的处境，届时殿下再表现的弱势一些，他会心甘情愿的，江山美人便可兼得。”

“他啊，心里明白得很，哪有那么容易糊弄，有时候我想，会不会我得到江山以后，就是他离我而去的时候。”

“殿下，轩辕冷霜不会属于任何人，你如果想拥有他，只能让自己属于他，他既然没有一开始就推开你，那就表示他并不十分讨厌，既然如此，殿下还担心什么。”温疏影笃定道，“现在的形势的确很复杂，但是相信我，明日一切便会明朗起来，殿下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二殿下一党和九殿下一党，二殿下风流成性，花名在外，九殿下最得皇上宠爱，说不定会不会为难他，至于四殿下，更不能忽略。”

“放心吧，云涵的能耐，不仅仅在武功上，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是。”

轩辕冷霜一路疾奔，直到出了东宫，躁动的心绪才略有好转，一时不慎，在门口与北辰元琪撞了满怀。

“咣当”一声脆响，北辰元琪倒在地上，揉着摔痛的手臂，瞥见身边粉身碎骨的酒坛子，心里哀叹一声，正要起来好好教训一番这走路不长眼撞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奴才，奈何教训的话说到一半就看到轩辕冷霜那一脸煞气，足足比这大冬天的寒气更叫人颤抖，北辰元琪一直都是识时务的英明人士，眼见情况不对，话锋一转立马赔笑道，“轩辕宫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轩辕冷霜看他没什么事情，转身便走，北辰元琪回头看看东宫，又看看轩辕冷霜的背影，果断决定跟过去，别看京城是帝都，治安良好，但是到了晚上什么都有，轩辕冷霜一个平民，一旦出事的话绝对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