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轩辕冷霜一把将流觞扯入怀中，轻挑起他的下颚，“君怜姑娘虽好，却也不及你得我欢心。”

“那君怜……”

“你们找间客房等我。”轩辕冷霜起身，却未走向正门，而是撩起纱幕，站到了露台上。

台下早已有多人不满，不仅仅是因为轩辕冷霜拔得头筹，得以一亲芳泽，其中更多的便是心中郁结难平，专程赶来，竟只看了一支舞。

人有欲，便有苦，人无欲，则无功。

轩辕冷霜嘲讽地勾起唇角，冷眼看着楼下诸人。

不下大本钱，就套不着狼。

红鸾阁是个好地方。

第27章

秋青羽一见便明了这是轩辕冷霜，即使换了一张脸，但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却是怎么都忘不了，轻轻撞了下徐方洲的胳膊，“珞凝真的在这里。”

徐方洲四下看了看，又把脸转向站在二楼的轩辕冷霜，疑惑道：“在哪里？难道你说的是那个人么？珞凝好像没这么高。”

秋青羽无奈，想不通出生书香门第的徐方洲神经怎么这么大条，“那个人姓轩辕，你还想不明白么？”

“轩辕！”徐方洲不禁提高了音量，秋青羽狠狠地给他一记白眼，“你是嫌他没注意到我们么？”

徐方洲讪讪地缩了下身子，“怎么办？”

“顺其自然，若是擅自行动，怕是越帮越忙。”

“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只管小心行事，即使被发现，轩辕冷霜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

“那个人可信吗？”

“静观其变。”

人群中议论声渐渐止住，全场寂静无声。

轩辕冷霜飞身而起，掠过众人头顶，一袭白衣在台上缓缓飘落，目光平静淡然，一一扫过人群，最终在飞姐身上定格，笑道：“这是一千两。”

过了好一阵子，飞姐才反应过来，笑着接下银票，“飞姐我先恭喜轩辕公子了，君怜的房间在三楼，这就让小厮带你上去。”

“不必了。”轩辕冷霜揽过尚在发呆的君怜，转瞬之间，人已在三楼回廊。

人群中的议论声再次淹没了红鸾阁，好事者纷纷议论着，猜测着，终不得结论。而知道真相的人，却是不知该如何。

“公……公子，妾身这……”眼前男子的容貌让君怜折服，同时也生出一丝丝的怨恨，恨这张脸不是生在自己身上。

轩辕冷霜瞥了眼桌上的人皮面具，“不必准备什么，喝完这壶酒我就离开，姑娘好生歇息。”

“公子，您……您不想要君怜吗？还是觉得君怜形貌丑陋，配不上您。”久经风月，但终究是女子，这般话语也叫君怜红了脸，羞赧的撇过一边。

“在下出价只是觉得姑娘很美，值这个价，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不过是效仿古人图个风流的虚名，姑娘不必挂怀。”轩辕冷霜舍弃了杯子，直接就着壶嘴喝，酒液顺着脖颈留下，浸湿了衣衫。

君怜痴迷的看着，这般美的人，这般的洒脱，能与他春宵一夜，夫复何求。

不禁伸手，想要拂去脖颈上那条细小的酒痕，却在触碰到之前被人抓住了手腕。

“酒已喝完，我该告辞了，姑娘本不属于风尘，奈何沦落风尘，真是可惜……”轩辕冷霜摇摇头，“自古青史，不见红颜白头，姑娘珍重，误入风尘，莫要再辜负红尘。”

君怜见轩辕冷霜要走，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问道：“公子真的不留下么，君怜虽是风尘中人，但这身子却仍是清清白白，公子若不嫌弃……”

“误入风尘，莫要再辜负红尘。”声音未消，人已不见，君怜低声重复着轩辕冷霜的话，一时失神。

后来，君怜知道那夜惊为天人的男子便是轩辕冷霜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情绪。

何其有幸，与传说擦肩而过。

何其不幸，只是擦肩而过。

外面雨声很大，风夹带着湿气侵袭而来，略有寒意，却完全没有浇灭红鸾阁中的热情，依然人声鼎沸。

轩辕冷霜正要去找安珞凝，却不想一个拐角处被人叫住。

来人约莫四五十岁，一身衣衫邋遢不整，虽乱却不脏，手里晃荡着酒壶，一副讥诮的表情。

“今晚有幸见到轩辕宫主，宫主风采果真如传说中的一样。”男人脸色潮红，眼神迷离，说完还打了个酒嗝，显然是处于半醉状态。

浓重的酒味让轩辕冷霜心有不快，但他不认为他已经醉到神志糊涂，相反的，他更觉得眼前这人不但清醒，而且很冷静。

“今日宫主这番作为，老酒虫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宫主可否解惑？”男人开门见山，笑着，似是笃定轩辕冷霜会回答。

“老酒虫？一个名字，换一个答案，买卖公平，童叟无欺。”

“轩辕宫主倒是会做生意，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男人将酒壶别到腰间，“江湖上有四奇。”

“无酒不欢半醉人？”

“宫主久不闻江湖事，竟然知道不才的名号，不胜荣幸啊。”半醉人大笑，“你的答案呢？”

“江湖人问江湖事，知江湖才能懂江湖，但若是不知，那我便让这江湖懂我。”

狂妄如他，这般言语，也只有他说得出口。

半醉人低声重复着轩辕冷霜的话，倏然抬头，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轩辕宫主好气魄，可知江湖还是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恩怨，是非情仇，人非圣贤，怎么独善其身。

轩辕冷霜脚步不停，回道：“无酒不欢，只要这世上还有酒喝，于你而言便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江湖还是江湖，这句话轩辕冷霜怎么会不懂，一百年前他虽是武林第一人，但却不是无懈可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也可能就此撒手尘寰，而今时今日，便也如当年一样，传说又如何，神话又如何，说到底，还是轩辕冷霜，也可能被打败被杀掉。

沉睡百年，容颜不改，不过是区区人类，怎么可能无懈可击。

安珞凝并不好酒，可眼下除了喝酒，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流溢几次想坐到安珞凝身边伺候，却被流觞的眼神阻止，只得干坐着。

“看得出安公子并非嗜酒人，古人云借酒消愁愁更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与流觞也好为你分忧。”流溢实在受不了这安静诡异的氛围，开口说道。

安珞凝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流觞打住安珞凝倒酒的手，劝慰道：“红鸾阁的酒想来公子心中有数，多喝伤身。”

“呵呵呵呵，流觞说的是，安公子若真想喝酒，不妨试试我的这壶醉春风。”

人未至，笑先闻。

笑声清脆可人，宛如泉水叮咚，煞是动听。

流溢笑道：“这是无暇姐姐，红鸾阁两大当家花魁，步步莲华倾君怜，楚楚动人醉无暇。”

“流溢，论岁数这声姐姐叫得我好生冤枉，平白老了好几岁呐。”杏黄色衣衫的女子端着一壶酒进来，妆容淡雅，眉清目秀，隐现闺阁女子从容淡定之态。

但是那清脆的笑声，便给这算不得绝色的脸多添了几分生气和娇俏，也稍微缓和了那眉间隐隐透出的疏离。

不似风尘中人，安珞凝心中想到。

“好一张英俊的脸。”转眼间，无暇话音刚落，手已然抚上了安珞凝的脸，脸上不乏赞赏之意，忽的话音一转，娇笑道，“只可惜啊，再美的脸始终不过是假相，安公子，小女子不知能否目睹你的真容呢？”

安珞凝心下暗惊，区区青楼女子，竟能看出自己是易了容的，或者她知道那便是轩辕冷霜，从而推测出自己这张脸是易过容的。

流溢揶揄道：“无暇姐姐说什么呢？难道安公子易容了？”

既已拆穿，安珞凝也懒得再瞒下去，直接撕了面具。

流觞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观察着安珞凝，见到面具之后的真容，心中也是颇有感慨。

红鸾阁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男女长幼，燕瘦环肥，像他这般的人物，还真是第一次见，安珞凝的脸虽不算绝色，让女子也黯然，却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你们先下去吧，安公子这儿我陪着便好。”无暇吩咐道，顺势依偎进安珞凝怀中。

流觞流溢早察觉到安珞凝对男人没兴趣，见他没怎么反对，更不好开罪无暇，当下便起身告辞。

“都说人生两大快意之事便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安公子是嫌弃无暇么，怎的，都不看我一眼……”女子娇声腻语，唇几乎是轻贴着安珞凝的耳垂，察觉到他轻微的颤抖，更是放肆地吐露温香的呼吸。

“红鸾阁中的女子，说话都是如你这般以退为进么？”安珞凝轻推开些许，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不理会怀中美人娇羞之态，冷冰冰地说道。

“公子真是好生冷漠，可怜无暇一腔爱慕之心。”无暇软软地躺在安珞凝怀里，“妾身尚是完璧之身，今晚不知……”

“说话便说话，你这是做什么。”安珞凝按住无暇在自己腰间摸索的手，感觉理智正在经受严峻的考验。

都说温柔乡英雄冢，安珞凝此番确实有了一种别样的体验。原来英雄不是腻死的，而是被太过热情的美人吓死的。

本想用冷漠来打发这人，没想到她完全不吃这一套。

无暇了然，咯咯笑道：“公子，你的腰真柔韧呐，让无暇好生羡慕。”

“姑娘这措辞似乎不该用在男人身上。”该喊非礼么？安珞凝无奈的想着。

无暇全然无视安珞凝的僵硬，将身体往安珞凝怀中拱了拱，一双柔夷轻抚着他的手，娇笑道：“安公子的手修长有力，却不够柔软，呵呵……”

安珞凝深吸一口气，想喝酒转移注意力，却被无暇一把抢走酒杯，正要发怒，然而下一刻，酒杯已经抵到了唇边，耳畔又传来无暇娇柔的笑音：“公子何不尝尝我的醉春风。”

安珞凝不愿在女子面前失了风度，启唇喝下。

醉春风果真如它的名字一般，春天的风，如痴如醉，入口柔滑，细细品味之下，清爽舒服不言而喻。

“红鸾阁无暇的醉春风，一般人可是喝不到的。”无暇盈盈一笑，人却已坐到了安珞凝的腿上，玉臂勾着他的脖子，低语道，“公子真不愿做我的入幕之宾？”

调情意味不言而喻，安珞凝松了口气，若是她再接着摸下去，自己怕是要爆发了。

“无暇姑娘仍是完璧之身，为何要委身在下。”

“女人，爱就是爱了，何必问为什么……”

身畔是女子的馨香和温暖的体温，安珞凝本想推开她，但是手却轻轻搭上无暇的纤腰，低笑道：“姑娘如此深情，这叫在下如何是好？”

“但求一夜。”

“好。”安珞凝打横抱起无暇，甫一站起，却见轩辕冷霜推门进来，面上还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来的不是时候？”

安珞凝不动声色，但是那肯定意味却也明显。

“凝儿这是在赌气么？”轩辕冷霜缓步走向安珞凝，笑还是那笑，清浅淡然，但却隐隐透出些许寒意。

“这位是轩辕公子吧，今儿个怎么不在君怜那儿过夜。”说罢，无暇又往安珞凝怀中凑近了些，“君怜妹妹百媚千娇，竟留不住公子的心，真是芳华已逝，容颜已老么？”

明显的嘲讽意味，终于让轩辕冷霜正眼看向安珞凝怀中掩嘴娇笑的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珞凝感到无暇对轩辕冷霜有敌意，或者说是恨意。

轩辕冷霜当然也有所觉，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掌下轻晃，圆凳已自动移到了脚边。

“站着说话累得慌，何不坐下聊呢？”

安珞凝在轩辕冷霜进来的时候就收敛了笑意，随意地晃着酒杯，“无暇姑娘好定力，见了轩辕兄的庐山真面目，竟能这般淡然。”

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揶揄，轩辕冷霜眉毛轻挑，淡淡地喝着酒。

无暇也拿不定安珞凝话中所指究竟是谁，只娇笑着依偎在安珞凝怀中，说道：“轩辕公子风采斐然，可男儿当论是非成败，又不是女子，拘泥于美丑，不过啊，无暇可是听说历代的冥宸宫主都是举世无双的美人，男的英俊非凡，女的容华无双。”

“今晚有安公子陪我就够了，你下去吧。”轩辕冷霜喝了口酒就下了逐客令。

安珞凝闻言霎时脸色苍白。

无暇的脸色自是好看不到哪里去，看看安珞凝的神色，仿佛没有要留下自己的意思，不甘地咬咬唇，起身行了个礼，便退出了门外。

第28章

“云涵，你得罪过她？”

“江湖百年于我而言是空白一片，前几天得罪的都是男人，女人嘛……红鸾阁的女人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吧。”

安珞凝不可置否，揶揄道：“黄金一千两，云涵好大方。”

“美丽的女人，远远看着就够了。”轩辕冷霜神色复杂，低声问道，“思情这曲子，我没想过安公子会弹这俗耐的靡靡之音。”

“乐律无高雅低俗之分，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情之所至便已足够，一代名妓谢瑶环，正如宿命那般，沦落红尘，也在红尘之中凋零，真是可惜了。”

“同情？”

“是。”

“同情她情到深处人孤独么？”

“云涵想说什么？”不想再打太极，人总不喜欢被试探，尤其是面对轩辕冷霜这种摸不清目的的试探，自从进了逍遥谷，安珞凝就觉得轩辕冷霜的每句话都有弦外之音，所做作为更是几次都不像他的性格。

“谢瑶环因为一个男人写下思情一曲，因为一个男人发誓终身不嫁，因为一个男人，拒绝入宫为妃，因为一个男人，哼，生生毁去了那张艳动江南的脸，你说她是不是蠢的无可救药。”

安珞凝看着轩辕冷霜喜怒难辨的神色，暗暗揣摩着他的意思，联想到谢瑶环所处的似乎正是冥宸宫崛起武林之时，那么……

“你……就是那个男人？”

轩辕冷霜冷笑，“凝儿，谢瑶环最后怎样了？”

安珞凝叹气道：“她投湖自尽了，我听说，是因为她爱的男人死了，她才随他而去，我想，可能是听到了你的死讯吧，那时候她不过才二十岁而已。”

若是不在乎，现在问起又是为何，若是漠视，为何会想听《思情》，说到底，轩辕冷霜不是真的无情。

“是吗……”轩辕冷霜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当年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唯一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便是秦淮河边，一笑倾城的女子。

他知道她喜欢自己，但是自始至终，他对她仅止于欣赏。

而她也只说过一句“喜欢”，然而这句喜欢背后的代价，却是太重了，她是一个刚烈的女子，她会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爱有多么深刻。

她说，我喜欢你，但是从没奢望过你能回应我。

她说，我想跟在你身边，但是我知道这会成为你的负担，所以我选择默默地想着你。

她说，我会一直在秦淮河边等你，直到你愿意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