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的是算错了，不然为什么两个有着相似眉睫的人都出身于江湖，沉溺于江湖，最终，也埋葬于江湖。

第22章

一旦有别人在身边，轩辕冷霜总是不可能熟睡，更何况安珞凝还是在自己怀里。

透过车帘看到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感叹又过了一天。

六月初，再过两个月便是八月十五，青枫的担忧其实并不是没道理，轩辕冷霜略微算了算行程，若是出了炎天门还要赶去焰雪教，时间上会很紧，而途中出现些变故，很有可能在中秋之前赶不回去，这样的话，青枫怕是又要奔波劳累了。

轻点安珞凝的睡穴，轩辕冷霜轻唤道：“素竹。”

下一刻素竹便进来，恭谨地点头：“宫主。”

“飞鸽传书通知昕璃，让她搜集焰雪教一切资料立刻传过来，至于温疏影，问一下沈薇他的底细，或者当世有多少人会冰心诀。”轩辕冷霜想了想，补充道，“想办法挑拨炎天门和凌云庄的关系，弄得两败俱伤就好，但是结果，我要凌云庄略胜一筹。”

“是。”素竹不明白轩辕冷霜要做什么，但是她没有资格问这些，作为一个下属，主子有命，她只能从命。可是心里终是不怎么舒服的，虽然炎天门和凌云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要说恨，却是更恨凌云庄，因为安珞凝卑鄙，因为安启山差点杀了沈薇，冥宸宫当日遭受重创，安家父子是罪魁祸首之一。

轩辕冷霜没注意到素竹的神情变化，挥挥手让她出去，转而打开窗帘对外面的墨一说道：“墨一，进了城以后找一间酒楼，我们要在这里住七天。”

“这……”墨一为难，这个城比较小，并不发达，所以城中并没有冥宸宫的产业，本想找间稍微好点的歇息一上午，下午便赶路到下个大城，可是现在……

“怎么？”

“汾阳城中并没有冥宸宫的酒楼，宫主若是要住七天之久，不如赶到淮阳城。”

“汾阳城小，势力分布简单，如今冥宸宫是全江湖的眼中钉，更别说我了，别多问，照我的吩咐办事就好。”轩辕冷霜一向不喜欢多做解释，而墨一也够聪明，没几日已经摸清了轩辕冷霜大概的性格，也就不多说，点头应“是”。

指尖轻抚过手边的瓷杯，心中却想着温疏影，那个聒噪的男人。

若要修习冥翼宝鉴，必先学冰心诀，只有能够受得住冰心诀的人，才能练冥翼神功，否则便是自取灭亡。若温疏影是冥宸宫安置在焰雪教的内应，他没理由不和自己坦白身份而处处试探，若不是，他的冰心诀从何学来，甚或是，他不是温疏影……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疑点太多。

安珞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内，整体色调以天青色为主，配上深褐色的家具，以及书桌上未干的墨迹，很有书香门第的味道。

正思索间，看见素心推门而入，手上托着的是一套米色的衣衫。

“安公子，若是不觉得疲惫便起来吧，宫主此刻正在花园品茶。”一如既往的清冷调子，素心的脸仍是不露半点表情，但是安珞凝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

素心完全没有必要跟自己汇报轩辕冷霜的行踪，那么她说他在花园品茶，只是想让自己知道轩辕冷霜在哪里么？还是有别的意思。

“安公子，宫主是极爱品茶的，尤其是花茶，但是有一种茶他从来不尝。”

安珞凝本能地反问道：“什么茶？”

“蔷薇。”

冥宸宫遍植蔷薇，难道轩辕冷霜爱极了这花以至于不忍心将其摘下来泡茶么？一个大男人，不但长得像女人，连性格也有女人的影子。

“……”安珞凝有些懊恼，他关心轩辕冷霜的喜好做什么。

“安公子，如今你是宫主的枕边人，也算得上是素心的半个主子，也许素心这么说有失妥当，但是宫主的喜好，安公子还是要知道的。”

“有劳素心姑娘了。”枕边人？主子？安珞凝在心里冷笑，男宠就男宠好了，里子都没了，还给面子做什么。

素竹沉眉敛目，静静地侍立一旁。

天际浮云飘动，惬意缱绻，就好比轩辕冷霜此刻的心情。

“素心过去了？”

“是，安公子这会儿是该醒了。”素竹顿了顿，补充道，“我与素心自幼跟在宫主身边，这些事情还是能办妥的，只是素竹不明白，宫主为何要让安珞凝知道你的喜好，这难道不是方便了他以后下毒？”

“绝对不会的，这几日的相处，我发现安珞凝是一个谨慎得过分的人，如果是他自己慢慢观察得到的结论，那我真的要注意饮食起居，但若是你或者素心去说的，那就不一样了，他会以为是我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他的把柄好借题发挥。”

素竹明了，但是心里却越发不忿，安珞凝这人心思难测，真叫人防不胜防，为何宫主要将他留在身边。

“素竹，你现在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将安珞凝留在身边，而不是直接杀了他，这也是素心和墨一他们几人的疑问，我自有分寸，以后对安珞凝，维持现状即可。”

“素竹知道。”

正午阳光静好，走过回廊，桥下是脉脉流水，安珞凝站在石桥之上，一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轩辕冷霜，卧于一张竹榻上，浅眠。手边放着一壶茶，还有一碟芙蓉糕。

阳光很亮，投射在脸上错落成斑驳的剪影，正好缓和了眉宇之间的傲气，多了几分温柔。

安珞凝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何轩辕冷霜这样的男人，会有这么一张脸。

“轩辕冷霜，名字冷，性格傲，样貌……这些怎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放轻脚步声走入亭中，见他穿着单薄，便脱下了外衫盖在他身上，转而在一旁坐下，但视线却没有移开，一直看着轩辕冷霜的脸，眼神复杂。

一连串的动作自然随意，饶是知情人见了，都会以为安珞凝已经爱上了轩辕冷霜。

沉默持续了好久，安珞凝无奈道：“宫主既然与在下无话可说，那在下就先去换一壶热茶来吧。”

安珞凝拿着茶壶刚走到亭外，就听见轩辕冷霜一贯惬意的语调：“凝儿，怎么到了今天还自称‘在下’呢？”

“……”安珞凝一悸，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思索间，身体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吸住，下一刻已经到了轩辕冷霜怀里。

“凝儿。”安珞凝不敢动，心思急转，思考着轩辕冷霜的意图，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外衫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宫主，在下……凝儿……”

“别说话，陪我躺会儿。”

话语中的平和淡然让安珞凝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一个历尽风霜的老人看破一切以后的释怀。

相比于安珞凝的忐忑不安，轩辕冷霜的内心却极是复杂，怀里的人，像是安珞凝，却又好像是宁烨。

他曾为自己盖过外衫，他曾为自己沏茶，他也曾这么说过：“若是无话可说，我先走了。”

那天，宁烨对自己坦露了心思，那天，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只关乎彼此。

轩辕冷霜就这么一直抱着安珞凝，直到夕阳西下，昏黄色蔓延了整个天空。

直到素心前来提醒两人用饭，轩辕冷霜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开始就粒米未进，而安珞凝被自己点了睡穴午时才醒，之后便一直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点东西都没吃，他现在功力尽失，想来很是辛苦。

“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了。”轩辕冷霜正要放开安珞凝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怀中睡了过去，眉头轻蹙，想必此刻正在做着不愉快的梦。

“素心，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把饭菜拿到我房间。”

“是，宫主。”素心临走前眼神复杂地看了安珞凝一眼，心中隐有不安。

待素心离开，轩辕冷霜抱起安珞凝，运起轻功朝房间飞掠过去，而这巨大的动静也惊醒了熟睡的安珞凝。

等到神思与理智接轨，已身在房内。

安珞凝不习惯被另一个男人一直抱着走，不安地挣动着，轩辕冷霜这回也没有多加为难，将他放在了凳子上，自己则隔了一个座位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笑道：“今天是我不是，一整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

安珞凝一惊，脸上却不露半点心思，说道：“宫主言重了，这一天几乎都在睡，也不是很饿。”

“那么休息了一天，精神应该很不错了？”不等安珞凝回答，轩辕冷霜径自说道，“等会儿吃完东西，跟我出去一趟。”

第23章

汾阳城小，居住的人也不多，谈不上繁荣，更没什么可供消遣娱乐的地方，但是城外不远处，却有一处销金窟，赌场，妓院，酒楼，茶肆，应有尽有，名为逍遥谷。

里面龙蛇混杂，亦是各路人马买卖消息的地方，可以说，不大的逍遥谷，就是半个江湖。

然而，逍遥谷却也非常神秘，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逍遥谷真正的老板是谁，表面上只有一个女人在打理，人们都称她为“叶夫人”，此女约三十来岁，体态婀娜，善于交际，为人处事亦颇有些手段，偌大的逍遥谷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日进斗金，与各方关系处得甚是和睦，虽时有械斗却也安稳，着实不易。

轩辕冷霜听昕璃说到这个地方时，就想来看看，这也是他打算在汾阳城住上七天的原因之一。

逍遥谷这种地方能够安稳地维持到现在，若说背后没什么势力，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可难就难在背后的势力是哪一方。

除了朝廷能够独立支撑这么一大片揽钱产业之外，江湖上恐怕没什么势力能够撑得住，就是昔日如日中天的冥宸宫，也没这份能耐。

民不与官斗，江湖人最不喜欢与庙堂中人打交道。但若是这地方和朝廷无关，那背后操纵的那股力量，着实可怕。

天公不作美，两人出门没多久天空便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大有不下到天明不停止的意思，出来匆忙都没有带雨具，策马在风雨中前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安珞凝想提议在附近找个地方先避避雨，等小些再走，可见到轩辕冷霜不但没有放慢速度，反而更加频繁地挥鞭，安珞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咬牙跟上。

等到了逍遥谷入口，便见两对形貌俊美的男女正坐在一间酒肆中，衣着华丽暴露，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煞是诱人。

这四人应是接待来客的侍者，许是因为大雨的关系，今晚来逍遥谷的人并不多，轩辕冷霜和安珞凝到的时候，他们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

“两位爷旅途劳顿，幸苦了。”刚一下马便有小厮上前，接过缰绳将马匹牵到了不远处的马棚，而刚刚还是无所事事的四人都挂着娇媚可人的笑容，将两人接进了酒肆。

“雨这么大，两位爷的衣衫都湿了，可儿下去拿两套新的换上吧。”一个长相颇为柔美的少年笑道。

其中一个女子挽过安珞凝的胳膊，对一旁的一男一女说道：“怜儿和媚儿去打两盆热水来，我伺候两位爷先上楼。”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怎么会没有眼力，安珞凝和轩辕冷霜虽然满身狼狈，但是光看那两匹马以及身上的衣料质地，便知道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这种有钱的金主要是伺候好了，赏赐绝对少不了。

四人忙前忙后很是殷勤，安珞凝脸上未表现出多少情绪，但是心里却甚是鄙夷。

他还记得一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雨夜，跟今天的情况如出一辙，但是那时候四人可没这么殷勤，只给了两件料子不怎么样的衣服，给了两把伞又差遣了一个小厮带他们进谷便了事，哪像今日这般，又是端茶递水更衣沐浴，又是酒菜茶点捶肩揉背，待遇可真不是一个级别。

“两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逍遥谷吧。”可儿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少年特有的沙哑，听着别有一番韵味。

“嗯，听闻逍遥谷内逍遥游，今晚想来见识一下。”轩辕冷霜说道，“不知里面可有什么好玩的。”

可儿掩嘴低笑，“那这要看公子喜欢玩什么了。”

“就是就是。”唤作媚儿的女子给轩辕冷霜斟满酒，拿过棉布轻柔地擦拭头发，“我们逍遥谷啊，只要您想得到的，都能玩。”

“只可惜今天下雨，不然登上谷内最高的逍遥峰就能俯瞰谷内万盏灯火，参差不齐，实乃奇景。”另一女子说道。

怜儿说：“不过公子，今天你们来的可巧了，两个时辰之后，红鸾阁的头牌君怜姑娘会为到场来客献舞一曲，之后便是‘开恩’了。”

“开恩？”轩辕冷霜不解。

媚儿抿嘴笑道：“开恩就是竞拍初夜，价高者得，两位公子有所不知，君怜姑娘貌若天仙，舞姿倾城，不知有多少男人垂涎着呢，这时候客人们多半已经在红鸾阁等着了，所以这儿才冷清了。”

“原来是这样。”轩辕冷霜说，“看来这热闹是一定得去看看了。”

安珞凝扁扁嘴，看着轩辕冷霜平凡无奇的脸，心道：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看美人冥宸宫多的是，要是你撕了易容，那个所谓的美人就该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二位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你们是直接去红鸾阁还是到别处先转转。”可儿问道。

“安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安珞凝想了想，回道：“天一赌坊，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去赌两把。”

“也好。”轩辕冷霜拿出一个金锭子放在桌上，“我们的马匹好好照看。”

“公子放心。”四人见了金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答应着。

天一赌坊是逍遥谷最大也是唯一的的赌坊，坊主是一个中年男人，因左手天生六指，赌术高超，人送外号金六指。

此人性格狂妄，曾放话说只要有人能在赌术上胜了他，他便把坊主的位子拱手让人，但是一个月过去，来挑战的人络绎不绝，却愣是没一人能赢得了，可见他确有狂妄的资本。

赌坊内人满为患，外面大雨倾盆，风寒刺骨，里面却热火朝天热气腾腾，冰火两重天，真是两个世界。

轩辕冷霜最不喜人多吵闹的地方，更是厌恶与陌生人摩肩接踵，以至于赌坊这种地方是绝不涉足的，之所以顺着安珞凝，不过是为掩人耳目罢了。

两人还未进门，便在赌坊门口看见一张告示，说是若有人能连赢金六指三局，那当日天一赌坊所有收入便尽归其有。

这是一个诱人的饵，那些为钱卖命的人此刻正奋斗者，但是连赢三局，对手还是坊主金六指，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且还要连赢坊内一位庄家两局以上者才有资格挑战。

安珞凝很奇怪轩辕冷霜竟然会答应来赌坊，他提出这个建议其实是想趁着人多口杂探听些情况，赌坊亦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同时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凝儿，要不要去试试手气？”

安珞凝想了想，点点头。

轩辕冷霜此时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薄薄一层皮掩去了真实的容华，连那疏离感也削弱了不少，而如今他轻松自在地说着这番话，倒真有些随意亲近之感，倒叫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其实赌博没什么难的，就算是完全不懂怎么赌，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轩辕冷霜来了兴致，笑问道：“为何？”

“赌场之上，必有手气奇差的人，只要找一个逢赌必输的人，与之反着押注，岂不是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