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魏骄阳睡的朦朦胧胧，手机铃声大作，是小康，高旺楼的小解说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看电视，快啊。

魏骄阳没了睡意，打开电视看本地台，顿时惊了。高望楼的那一排法国梧桐已经全部被砍了，一辆辆大车正在往走拉。市~政的工作人员正在把高旺楼的展品和文件一箱箱往出搬。魏骄阳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耳边嗡嗡的还能听到现场报道的记者细数着高旺楼的历史与典故，描述着拆掉它后的新城改造计划，现场来了很多领导，无不伤感的表达着对高旺楼的怀念，希望能和大家一起见证这新旧交替的一刻，希望大家都能把高旺楼留在最珍贵的记忆深处。

原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魏骄阳浑身冰冷，有些发抖，突然起身穿上衣服拿上车钥匙冲出门去。

苏白曾经怂恿戚向北去参加高旺楼的仪式，毕竟这是戚向北一手谋划的新村改造项目的第一步，重要的市~领~导都到场，媒体也在。戚向北没理他，相对于在人前卖弄，他更钟情于幕后和实际利益。但看热闹的心态多少还是有的，戚向北在对面街找了个制高点看着对面这群人装神弄鬼，歪着嘴角想起魏骄阳来，那小孩儿要是被耍了，还不知怎么恨自己呢。

正想着，突然看见一辆飞驰的深棕色SUV朝这边冲过来，一路过关斩将朝着高望楼前的铲车开过来。这样的SUV在天城不多，一时间场内所有人都愣了，眼看着那辆SUV正正停在了大铲车的前面，近到和前面的铲尖儿只有半米不到。戚向北突然血一热变的很振奋，直起身子睁大眼睛看到魏骄阳从车里出来，站在车旁，面冲着铲车。

戚向北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的热血沸腾，似乎不认识眼前的魏骄阳。和那天看到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嘛。魏骄阳穿了件有点儿宽的蓝色衬衫，牛仔裤，一只手搭在车顶上，另一只手里拿着车钥匙，站在大铲车下面显得很小，仰着脸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铲车。风吹起来掀起一片衣角，头发一飘，人未动，不管周围人头如何窜动，他依旧这样对持着，好像闹海的哪吒，威风凛凛。

戚向北瞪大了眼睛看着，似乎看不够，身体不要命的往前探好像要跳下去。突然，他觉得不对劲儿，略侧低一下头，看着路面，突然重拍了一下栏杆，骂了一句，转身朝高旺楼跑去。

开铲车的小伙子有点儿毛，看没人过来管，就把铲头慢慢的抬起来有点儿威胁的意思。结果一看底下的魏骄阳还是没动，仍侧着脸看他，不由有些恼火，把车又开近了几厘米。这把现场的组织者吓坏了，又不敢过去，不停地大喊：停下停下，躲开躲开。眼看着铲车的铲子已经高高的悬在SUV的头上了，下面的魏骄阳还是没动，眼睛眯起来胸口有些起伏。所有媒体的摄像头都对着魏骄阳狂拍，期待着头条新闻或者惨案发生。

正在僵持的当口，突然一阵低闷的爆裂声，紧接着铲车前面的路面瞬间塌陷下去，整个铲车猛然向前倒去，重重的砸在SUV的身上，尘土石头沙粒全部飞溅出去，噼里啪啦的砸机器和人的身上，站在最前面的人都被震趴在地上，一脸一身的土，咳嗽声此起彼伏。大家反应过来立刻开始寻找魏骄阳，却发现魏骄阳并不在车旁。

魏骄阳眼看着铲车猛然倾斜过来朝自己砸来，没反应过来。眼看要被砸到，一个身影从侧旁窜过来极其迅速有力的把自己朝旁边拉，结果被石块绊倒两人一起摔到了地上。魏骄阳眼一黑，就感觉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倒，摔在厚厚的垫子上。等回过神来，支起身来发现自己爬在戚向北的身上，一时间无法处理这情况，只爬在那里莫名其妙的看着戚向北。

戚向北没想到会被绊倒，更没想到自己是摔在下面的那个。身上没一处不疼的，睁眼看见魏骄阳趴在自己身上毫无感激之情，不由有些恼火，推推魏骄阳，忍着疼说：下去，快点儿。魏骄阳这才反应过来，一挺身爬起来，伸手把戚向北扶起来。那小伙子也从铲车里爬出来，一身的土，脸都吓白了，回头看见魏骄阳没死，一下蹲到地上哭了。

高旺楼前的仪式一场闹剧终了，所有的领导第一时间消失，媒体看捞不到东西，魏骄阳也是问什么都不理，便都散了。只留下120给戚向北包扎手腕。落日照出高旺楼前一片凌乱的影，那辆SUV算是彻底报废了，被砸的扁的不能再扁。魏骄阳看着拖车把它拖走，带着送葬的表情有些苦恼，李铁成回来可怎么交代呢？回头看看戚向北，踱着步子挪过去，看着他包扎厚厚的手腕，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谢谢。

戚向北扶着手腕，抬头看魏骄阳，实在没什么话可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苏白端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刚才戚向北救人的一幕像烙铁烙在他脑子里一样，左右想都烫的紧。看着屏幕上的魏骄阳，脸上渗出隐隐的笑意。

10

戚向北没想到自己这么英勇，他实在不想解释其实他没想到会跌倒结果弄成个惨烈救人的英雄。他动用关系让媒体抹去了自己的名字，却抹不掉魏骄阳的影子，几个晚上睡着了就会看见魏骄阳站在铲车旁毫无惧色的看着对方，自己又几次扑了过去，狠狠把他搂在怀里。醒来总是一身冷汗。

戚向北翻遍了自己的办公桌也没找到那天魏骄阳留下的纸条，干脆支着受伤的手趴在地上看地面，看见桌子下面隐约有张小纸条，碍于手和身体不能配合的很好，怎么都够不着。正闹着，听见苏白的声音：干什么呢？

人一惊，抬头没看见椅子的扶手，后脑勺被狠狠磕了一下，跪在那里起不来直哼哼。勉强看见苏白背着手奇怪的看着他，连忙招手，吸着冷气，说：过来过来。

苏白一脸呆的被他拉过去，趴在地上往下看，看见桌子下面的纸条，伸手拿出来，还没看清楚，就被戚向北拿走了。

苏白似乎明白些什么，拍拍身上的灰，讽刺的看着戚向北把纸条塞自己裤兜里。

戚向北看着苏白晒着脸一旁站着，心虚又有些恼火，丢过一句话：以后进来敲门。

苏白停住手的动作，眼神扑簌簌的盯着他，一笑：行。说完转身就走。

李铁成料到魏胜找他，但听完后吓了一跳，有些后悔。怎么能想到魏骄阳会做这种事呢？魏胜跟李铁成说回来先开一辆公司的车，以后有机会再买一部，要不然他把SUV的钱赔给他，李铁成连忙说没什么，人没事儿就好。魏胜不得不再一次提到卫星村的计划，让李铁成回来从长计议。

李铁成笑了。

下午的飞机回到天城，到家已经是晚上了。魏骄阳担心的看着李铁成整理行李，低声说以后想办法赔他一辆。李铁成把东西都放好，洗了手，对着魏骄阳招手，轻声说：过来。

魏骄阳走过去，还想说什么。李铁成没让，只用手捏住魏骄阳的下巴，捧住他的头深深吻下去。魏骄阳有点儿气短，很不明白李铁成竟然不生气，那辆SUV曾经让李铁成好几个晚上睡不着。李铁成还是一脸笑意的脱着魏骄阳的衣服，做游戏的模样，打量着魏骄阳，说：人没事儿就好。

魏骄阳有些震动，怔怔看着李铁成，迟疑的问：你真不生气？

李铁成笑了，把魏骄阳压床上，说：不生气，生火。

几天没见了，李铁成不碰魏骄阳还好，一旦接触到魏骄阳的身体立刻意识到自己有多思念这种触觉，忘了一切的沉浸在这恋场，魏骄阳因为理亏比平时还柔顺，这更让李铁成奋发迟迟不肯收场。

魏骄阳洗了澡爬进凉被里，稍稍离李铁成远些，但还是被李铁成揪到怀里，不轻不重的揉弄起来。这是李铁成的一个习惯，事后的魏骄阳身体完全舒展开，皮是皮，肉是肉，骨头是骨头，拆分的很明白，触感柔然用些力按下去还会有按在绒被上的感觉。魏骄阳并不是很喜欢事后这种揉捏挑逗，成了习惯也懒得说了，只闭着眼等着睡着。

朦朦胧胧的想：他怎么不生气呢？

11

魏骄阳这么一闹，网上传的神鬼凌厉眉眼刁灵，连省里面都传过话来要慎重处理。严峰回来后，事情变得更加难办。天城市~政很多领导都是早年13中的学生，和严峰渊源很深，都不得不露脸关注高旺楼。

可是，原来商量好的新城改造计划已经报上去了，政~府的那部分拆迁款项再加上戚向北的贷款全要看这次拆迁。高旺楼不拆，后面的几处城中村就不好拆，一切没有如期进行，内部也有人催他，戚向北一脑门子官司。

他等着魏骄阳再来找他，结果一直没有。他想去高旺楼找他，却不敢。天已入秋，空气中飘散着沉甸甸的温暖，树的叶子开始变得乱蓬蓬的。戚向北烦躁的接了个电话，没想到机会来了。

市里面文化组有个干~部，跟他说想看看高旺楼，能不能找个人跟他一起去。戚向北决定自己去。

两人路上聊了聊高望楼的事情，文化组也是接了指令来的。拆还是要拆的，但绝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高旺楼是市~政的资产，所以弄出事来，成了市~政自己打自己的脸。两人聊着，来到高望楼前。

上次的瓦砾还没有清，树已经都被砍了，看着一个个树墩让人感到有些凄凉。两人走进去，一股混合着旧木头潮热的咸咸的味道冲过鼻腔，混着历史的阴影让戚向北的心瑟缩一下，很快镇定下来。两人来到二楼，看见严峰等在那里。

老人穿了一件旧灰色外套，双手交握着站在那里看他们上来。一起来的干~部姓赵，叫赵晋，看见严峰，快了两步走过去热切的握着严峰的手，问候着：严老师，您身体怎么样了？不是在北京养病嘛，这么快回来身体受的了吗？

严峰似笑非笑的看看他，点点头，说：会好的，等你们拆了这楼，记得给几块砖，我垫桌子用。

赵晋很尴尬，手抽不回来，笑收不回来，嘿嘿着，闹鬼的样子。

戚向北忍着笑，走过来打招呼，说：严老师，一切都是我不对，没安排好，我给您赔罪。严峰笑了，没说话。三个人走展厅，赵晋敷衍的看着，唏嘘高旺楼改造后自己还从没进来呢。戚向北心里毛毛的，眼睛不停的乱瞟，发现没有魏骄阳有些失落。

赵晋无聊的看着展厅，眼睛不经意停在墙上，不由瞪一下眼，盯住挂在墙上的字发愣。指着字，小心的问道：这是张慈的字吗？

严峰面无表情，摇摇头，说：不清楚。

赵晋来了精神，几步走过去站在字下面，仰着脸很专家的样子使劲看，说：真的是，真是张慈的字，前几天我们……说到这立刻打住了，话锋一转，问道：您知道这画是怎么来的？

严峰还是摇摇头，一脸漠然，说：我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要不然你问问李希明，不过他死了，不好联系。

赵晋被噎得，脸色有些白，不能发作，只好假装没听见，又眼馋那幅字，生了根一样立在那里。

严峰冷冷打量他，突然哼了一声，笑着说：想要你拿走吧。

赵晋一激灵，脸窜红一下，强按住自己要笑的脸，讪讪的说：这怎么好，毕竟是张慈的字，价值太高。

严峰轻飘飘摆着手，说：快别这么说，高旺楼又不是我的，这里的东西自然也都是公~家的，我懒得等你们弄什么文件给我看。现在拿走。

赵晋得了允许，猴一样儿，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登上去拿那幅字。

戚向北抬一下手嘴巴动动，陡然精光一闪，收了动作。一开始他也惊一下，的确太像了，但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发现笔意过于妩媚，锋中飘影，不算上乘。但在仿中是第一的。为了确定他走进了一小步看一下画轴，外加上严峰轻哼的一声，心里就更加敞亮。在他的记忆里，张慈一幅字没超过3个字，这好家伙快成一句话了，想到这里低低头忍着笑，看着赵晋跳上跳下的取那副字，这孩子想往上爬想疯了，道行太差，吃点儿教训也是应该的。

严峰看着他把字取下来，小心地卷起来。好心情的跟他说：走，到楼下去，我给你找个袋。

赵晋一脸讨好的笑着，哎哎，真是，谢谢您。

戚向北不想跟过去，他甚至后悔看到这一幕，独自走到窗前看远处，后面有些动静回头看，是魏骄阳。一身灰，好像刚从工地里回来，穿着一个旧灰色长衫，袖子都挽起来，连裤子都挽了边儿，手里拿着小型的桶铲子耙子等。

心里面突然一上下，戚向北暗自呼气调整自己的脸色，跟魏骄阳摆摆手算是打招呼。

魏骄阳站在那里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戚向北，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转身去洗手。

戚向北手抬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魏骄阳的这声哦是什么意思。

戚向北走近看清楚了魏骄阳，心里突然很复杂。他满心想看到那天神采奕奕威风八面的魏骄阳，想看到那个脑海的哪咤。结果却看到一个恬然安静的小隐士，这让一直晃漾的心一时间不知道晃那儿去。

戚向北安抚着自己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的心情，勉强笑着，说：还生我气呢？

魏骄阳很奇怪的看他一样，说：你认识那个开铲车的？

戚向北一叩首完全败给魏骄阳了，决定不说这个。

魏骄阳突然指着墙，惊讶的问他：字呢？

戚向北怕魏骄阳炸了，立刻解释道：有人认出是张慈的字，拿走了，严老师让的。

魏骄阳眨眨眼，不可置信的说：张什么？那不是……一回头要说什么突然住口，好像明白了什么。讽刺的笑一下，转头收拾自己弄脏的地方。

戚向北看着魏骄阳收拾东西完全没有和自己交流的意思，有些气短，说：刚才市政的人来找我，高旺楼是留不住的。

魏骄阳正低头弄着手里的工具，抬起头来，忽闪的眼睛盯着戚向北，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突然精光四射，灼灼生光。戚向北猛然一惊，浑身筋节强动起来，这才是他日思夜想的表情。很快，魏骄阳收了目光，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戚向北满心打算着留住这样的表情，而且要让这表情为自己停留。计划一点点盘在心头，抿一嘴，说：我有个办法。

魏骄阳真的又抬起头来，好奇又有些戒备的看着他，等他说话。

戚向北笑了，用手指勾勾。魏骄阳不情愿的蹭过去，刻意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怀疑的看着他。戚向北笑笑，靠在窗口，说：我们把它拆了。魏骄阳扭头就走，却被戚向北拉住，说：我们再把它盖起来。

戚向北看着魏骄阳皱起眉头觉得很好玩，伸手触了一下他的眉心。魏骄阳躲了一下，擦了擦额头以为有脏东西，催促着戚向北接着说。

戚向北方看魏骄阳真的很有意思，笑着说：我们先把它拆了，然后在湖边往北再给它找个地方盖起来，这样不就行了。反正天城也需要这么一座博物馆。

魏骄阳怀疑的看着戚向北，说：这样行吗？

戚向北肯定的点点头，说：当然。这你该放心了吧。

魏骄阳还是显得心事重重，但还是松动了。

戚向北一开有门，又靠近些，说：你放心，有我呢。

魏骄阳的手机突然响了，伸头往外看，一辆黑色的别克停在对面。魏骄阳没什么心思在戚向北身上了，草草笑着说：那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戚向北看着魏骄阳上了那辆车，很快消失在路尽头，不急不慢的敲着窗边，想着多久还能看到魏骄阳生气勃勃的脸。

12

李铁成今天心情很好，除了话说多了喉咙有点儿疼。

魏胜终于肯认真听他卫星村的计划。高旺楼后面的几个城中村连上天水湖上游的一片地不出5年将是一片繁华。其实早在1年前李铁成就开始动员魏胜盯住那片地，偏魏胜一直在求稳定不怎么回应他。

魏骄阳这么一闹，李铁成就知道好戏就要开始。想到此心情就非常激动。他看中了那片城中村靠后的一块荒地。新村改造计划一开始，天城各大房地产公司一定会去抢靠近天水湖的地方，要不然就靠近高望楼的这一片。李铁成不这么认为，高望楼这边将来会扩路，建起的楼只能是高密度的商业楼，靠近天水湖的一般都是低密度别墅和度假村，这两种楼盘都不是李铁成计划的。他看中的中间靠右的这一片。

说来还要谢谢魏骄阳，那天看地图的时候，魏骄阳无意识看了看随手一指说这里不建一处防护林就可惜了。本无意的话却引起了李铁成的注意，他查了很多关于新村改造的资料，魏骄阳牵扯高望楼的时候他又看了好多关于高旺楼前前后后的历史，一条主线慢慢形成。这片地，市~政一定会建小片防护林，因为这条路再往下延伸就是市~政~府和军~区，这次高望楼的拆迁一定和新村改造有关系。这样的好时机百年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