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的武功比不上莫心，财力更是不能比，这样的情况下要跟对方对抗几乎不可能。

不过，他专心发展商业，一年下来，钱还是没少赚的，他赚了钱以后，也舍得花，买下了葫芦坳后面的一座山，然后叫来很多工匠，一点一点地把这座山雕琢成了一个人间天堂。

吕天华满腹经纶，对阵法也有所研究，这座巨大的宅院里，自然也就被加入了不少阵法，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一样不少，还有不少小机关，只不过，这座宅院里，没有丝毫鲜艳的花朵，就连垂柳，也因为有柳絮的缘故不被存在，但即使如此，红的黄的长着各种颜色的树木也被移植了来，装点得这里分外美丽。

莫夜给这里起了个名字叫“绿园”，也有着吕园的意思，毕竟，这里是他送给不死的礼物。绿园终年都有着绿意，除了一些特别需要照料的，几乎是任其生长，这里只请了一家人看护着，这一家三口人，是莫夜从莫心的手里救下来的，他们一家原本开着一家米店，却被莫心的手下看上了，强取豪夺之下一家人险些丧命，被莫夜救了以后更是衷心的很。年轻的小伙子叫游贵，跟着莫夜做生意，有些生意要谈拢得一走数天乃至一月，莫夜走不开，便都让他去了，而那对中年夫妻，则留在绿园做些简单的打扫活计。

“游贵，我做的那件瓷器烧好了？”莫夜放下厚厚的账本，问着对面的年轻人。

“少爷，东西已经烧好了。”游贵开口。

“我们去看看吧！”一直做瓷器生意，慢慢地，莫夜也学会了制胚，他常常会亲手弄几样东西烧制好了给不死把玩，而这件东西，却是不一样的。

整治的愈加完善的窑洞旁边，有着一排的屋子，莫夜走进其中一间放成品的屋子，就觉得呼吸一滞。

那是一个到他胸口高的人像，用最好的瓷土烧制而成，浑然一色，晶莹如玉，要是能点上墨瞳，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吕不死，吕不死如今十六岁，因为在绿园可以随意行走的缘故，身体好了不少，身子也终于开始抽高。

“真漂亮。”莫夜摸了摸这个瓷人，又叹了一口气，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漂亮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可是在见不到真人的时候，睹物思人也是不错的。

吕天华已经撑了十多年，纵使有着起死回生的医术，也终于撑不下去了，就在一个月前，他借口要去采药跟吕不死告别，却是打着再也不见的想法，可是，虽然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他却又日夜思念……

莫夜并不赞成吕天华的做法，不死虽然单纯不知世事，但是他并不笨，就算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也是从小的生活环境和糟糕的身体造成的，若是在吕天华死后方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一定会无比伤心。

可是吕天华无比执拗，以死来威胁他不能透露丝毫……而且最近，对方似乎有着轻生的念头……要让吕天华有动力活着，也只有吕不死可以办到。

莫夜眼神幽远，看着眼前的瓷人，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同样无比脆弱的孩子，碰不得摔不得……不死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吕天华，都有着很强的依赖性，要是知道吕天华即将去世的话……

游贵安安静静地站在莫夜的身后，他是少数知道吕不死的存在的人，对于吕不死也曾惊鸿一瞥，不过在他看来，吕不死看着漂亮却需要小心看顾，养着就觉得过于费神耗力了。

带着瓷人回了绿园，莫夜直接去了最靠里一排屋子。那里与绿园有一条河流相隔，屋子又建在几株大树后面，吕不死看不到也过不来，他就不一样了，这样的小河，轻轻一跃就能过去。

吕天华瘦了很多，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若不是还有呼吸，看着就像是一具被干尸。

将精致的瓷人放在吕天华的床边，莫夜拿了药熬起来，如今吕天华几乎只能靠着人参灵芝吊命，吃不下什么东西，眼看着大限就要到了。

熬好药，端进去的时候，莫夜就看到吕天华泪流满面地看着瓷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吕天华哭，如今的吕天华，跟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冷硬的男人相差太多了。

莫夜觉得自己心里胀鼓鼓的，说不出的难受，才给吕天华喂完药，换了已经湿透的被褥，并擦洗了身体，吕天华哑着嗓子开口了：“你去陪陪不死……”

莫夜知道，如今的吕天华，要有专人照顾才行，可是吕天华根本不让人近身，就连他，稍有不慎也能惹得对方大怒。

“义父……”

“你是个好孩子……说实话，我恨不得立刻就去死了……这一天我想过很久，我以为自己会默默地找个地方死去……现在却苟延残喘地活着……”吕天华看着床边的瓷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莫夜默默地退了出去，不管吕天华的意愿如何，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不死，虽然瞒着也许更好，但这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自从可以到外面走走，吕不死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外面，他喜欢每一种植物，用自己的手触摸每一样东西，他都总是走的很慢，却也因此能完全地看清这个世界。

自从吕天华离开以后，他有空就会去门口的凉亭坐坐，等自己的父亲回来。

“不死。”莫夜走到吕不死面前，叫了一声，吕不死愣了愣，抬头一笑：“哥哥，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莫夜摸了摸吕不死的脑袋，如今的吕不死，才到他胸口，不过总算有点少年的模样了，不像之前，完全就是一个孩子。

出来走走，晒晒太阳还是有好处的，莫夜很庆幸自己建造了绿园，这个可以让吕不死好好呆着的地方。

“哥哥，你累不累？”吕不死拿出一块手帕给莫夜擦汗，也许是一直跑着，也许是因为紧张，莫夜的额头上冒了汗。

“不死，我不累，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关于义父的。”莫夜顿了顿，开口，心里好像装个了秤砣，又是心慌又是沉重。

“爹爹要回来了？”吕不死笑起来，他基本不哭，总是笑着，就算当初病的再严重，他也不会哭泣。

“不是……”莫夜慢慢地说起来，说吕天华受的伤，说吕天华日渐衰弱的身体，也说吕天华如今的情况。

吕不死早就泪流满面，他慢慢地坐到了早地上，他哭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他一次次用手抹眼泪，却永远抹不干净，很快，眼睛就又红又肿。

“哥哥，让我去看看爹爹吧，我不出声……”吕不死拉住了莫夜的衣摆，哽咽着开口，他很多都不懂，他常常不知道要怎么答话，但是他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世界，默默地观察着父亲的动作语言，他知道父亲是好强的，他知道父亲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一定不会愿意让自己看到这样的情况。

但他要去看看自己的父亲，默默地看一眼就好。

“好。”莫夜答应了，吕不死一哭，他更加难受。

“哥哥，我好难受。”吕不死捂着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把心挖出来，以便止住那种心痛的感觉。

第11章：死亡

莫夜带着不死轻巧地越过那条小河，马上就看到了吕天华住着的屋子。

莫夜刚刚来过，吕天华是被打理的干净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消瘦的男人。吕天华本就可怖的脸因为消瘦更加可怕，他呆呆地看着床边的人像，状况非常不好，是不死从未见过的狼狈。

吕不死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怕自己的父亲发现了自己，一旦爹爹发现了自己……以爹爹的自尊，到时候……

“月儿……”吕天华的声音传出来，非常沙哑，全然没了以前的清朗。

吕不死和莫夜都知道，月儿是不死母亲的小名，吕天华和妻子情深意重，要不是吕不死的存在，当初恐怕就没了活下去的想法了。

吕不死一直微微颤抖着，莫夜以为他会忍不住哭出声来，可是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看了好久，怀里的吕不死也全身紧绷了许久，莫夜怕他支撑不住，轻轻地带他离开了。

“爹爹！”等回到吕不死的房间，他立刻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不死，别哭了，对身体不好，要是你病了，义父也会伤心的。”莫夜轻抚吕不死的背，一时间都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吕不死打着嗝，终于止住了哭泣，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抽噎，他的眼睛完全肿了起来，让莫夜看的心疼。

“哥哥，以后你每天都带我去看看爹爹好不好？”吕不死恳求。

“好。”莫夜答应了，搂住了对方，吕不死在他怀里抖动着身体哭泣，渐渐地睡着了，可是就算已经睡着了，紧闭的眼睛里还会流出泪来。

莫夜胸前的衣服全都湿了，看到吕不死这个样子，整颗心都仿佛被揪成了一团，还有，吕天华的去世会让不死这么伤心，要是自己有个万一……

握紧了拳头，莫夜把报仇的时间又往后推了推。

吕不死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努力学着做很多事情，虽然有时候因为反应太慢手脚不协调会做错，但是他很努力地去做了，第二天的晚上，甚至亲手熬了粥。

莫夜特意在吕天华的窗子外头放了只大椅子，吕不死站在上面，透过一个小孔，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了。

莫夜给吕天华喂了药，才端出了那碗粥：“这是不死熬的粥，义父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死熬的粥？不死怎么会去熬粥？”吕天华愤怒起来。

“不死学着熬粥，想要等你回来了做给你吃，你放心，火是我生的。”莫夜开口，他回来的时候，不死正在生火，可是手都被柴火划开了还没能点着，他根本不会划火石，还被溅开的火星烫伤了手。

后来，火确实是他生的，可是吕不死废了很多功夫才熬好粥，还在粥里放了他开出来的药。

粘稠的粥，散发着一股药味，吕天华吃了两口，才道：“很甜。”

莫野知道，这粥根本不甜，吕天华的味觉也已经吃不出什么东西了……可是他一脸的满足。

不能否认，吕天华是一个好父亲，非常好的父亲……

因为吕天华的身体状况不好，莫夜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家里，外面的事情都交给游贵打理，不过，他也不会完全放权，从一开始赚了钱开始，他就收养了一些孤儿，给他们洗脑，让他们忠于自己，这些孤儿被他统一培养，还练了武功，用的是月神教培养亲信的法子，如果以后它真的出什么事情，不死的安危，就要靠这些人了。

游贵莫夜是信任的，他更看重的，是游贵做生意的头脑，可是游贵出门，他还是在他身边放了自己培养的人，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杜绝比较好。

这些日子，不死不再撒娇，不再哭泣，他每天在吕天华的窗外站很久很久，他学着做饭，甚至拿了医书想要学医术，他想做的跟自己的父亲一样好，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消瘦。

莫夜每天都抱着吕不死睡觉，不这样的话，吕不死甚至会一直无法入眠，可就算他抱着，每天晚上，吕不死都会哭着醒来几次，他的生命里，接触的最多的两个人就是吕天华和莫夜，现在吕天华出事，就好像他的半边天要塌了。

“不死，你这个样子，义父也会伤心的。你要知道，就算义父离开了，他也会和义母一起，在天上看着你的，只要你过的好，他们就会开心。”吕天华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已经整整十天没吃下什么东西了，眼看着大限将至。

“爹爹，娘……”吕不死没有流泪，可是看起来更加悲哀。

“义父，是要去找义母了，不死，你不要太过伤心。”近来，吕天华常常出现幻觉，他会说起很多事情，很多次都会说道谁谁谁来看他了，说的最多的，当然是自己的妻子。

“哥哥，我知道的……”吕不死失声痛哭，仿佛要把这些天的伤痛一次性哭出来。

莫夜已经不敢离开吕天华了，就怕自己一个没看牢吕天华就出了事，他在吕天华的房间里打了床，好在不死的状况好了点，可以独自睡觉了。

“莫夜，你过来！”这天半夜，吕天华突然响亮而清晰地开口。

莫夜点了灯，看到吕天华躺在床上，眼神亲密，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明白，也许吕天华是回光返照了。

“义父。”莫夜来到了床边，看着这个曾经给了自己很大压力的人，也是这个人，教了他很多东西，要是没有对方，他当初就算能活下来，也决计不会有如今的武功。

吕天华也在大量莫夜，这个自己救下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得很大，因为照顾他而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于是脸上胡子拉碴，可是依旧是非常英俊：“莫夜，你答应我一件事。”他伸手抓住了莫夜的手，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却有着很大的力气，抓的莫夜的手都红了。

“义父，是什么事？”

吕天华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要求也许有点过分，可是只要不死能好好的……

“莫夜，你是个好孩子，”吕天华好像要看进莫夜的心里一样牢牢地盯着他，睁大的眼睛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幽幽的光，“如果，如果不死一直不娶妻生子，那么你也不能娶妻生子，你要一直陪着他……他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吕天华说道最后，已经用了恳求的语气，他顿了顿，又道：“你天资聪颖，学的武功又是一流的，虽然现在比不上那个莫心，可是她终有一天会因为修炼邪门功夫而自食其果，也终有一天会惹怒整个武林，到时候，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相信你是一定能报仇的，到时候，你要好好地陪着不死……”说到后来，吕天华已经有些迷糊了。

“义父，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着不死的。”莫夜从来就没想过要娶妻生子，只要不死一直陪着他就好，母亲已经死了，如今，有不死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好！好！”吕天华笑了两声，放开了莫夜的手，突然看着床顶，露出了一个他常常对着不死才会露出的温柔笑容：“月儿，是你来接我了吗？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烛光闪了闪，莫夜凝神看去，就看到吕天华安详地躺在床上，已经毫无声息。

第12章：一年

吕天华去世，最伤心的人自然是吕不死，他没能在吕天华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后来一听到自己的爹爹的死讯，就晕过去了，然后，整整三天，吕不死醒了又哭晕，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莫夜一直陪着吕不死，吕不死伤心，他心里也难受，可是，吕不死几乎没有给他劝阻的时间。

再这样下去，吕不死绝对是受不了的，莫夜在吕不死再次醒来的时候，强硬地将他带到了院子里。

“不死，你想让义父走的不安心吗？”莫夜的声音很响，他希望不死能挺过来，死者已逝，他们却还要活下去，只有不死活得好，吕天华才能安心，毕竟，他在生命的尽头，惦记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

吕不死呆呆地看着莫夜，过了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有了神采，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早就对父亲的死亡有准备了，可一时半会儿，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不死，义父和义母会希望你过的好好的。”莫夜抱着怀里消瘦的少年，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当初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伤心，只不过，那时候莫心根本没有给他伤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