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箫终于忍不住打断：“您在看什么？”

“人。”

说了等于没说。

“不只是外国的使节啊。”风儿又看了一会，淡淡道，“有很多恐怕是大祭司吧。”

红箫陪着他看了好半天，这会也得出了结论：“而且大多数是女人。”

“你是说？”

“巫女。”红箫轻轻地笑了，有点怯生生的感觉，也不知是忌惮风儿的目光，还是他本性如此，“大祭司，和掌管水之神庙的巫女。”

风儿的眉微微地皱了起来。

“您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很有可能是水之巫女的一员呢。”红箫倒是先替风儿激动起来。

“……”

“嗯？您的脸色好像不大好……”

“走吧。”

“啊……去哪里？”

“回去了。”

“您不再好好地看看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风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红箫的嘴立刻被封上了。

忽而风起。沙在脚下发出轻轻的响动，像等待着与自己相约之人的少女，温柔而不安。

风儿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您怎么了？”红箫有点迷糊了。

“很不错。”风儿说。

“什……什么不错？”红箫似乎有点惊慌。

“你。”风儿转过了身来，夜色般的眼眸里，映出了红箫那张绝美的脸，以及脸上一掠而过的恐惧。

“很害怕么？”风儿问。

“还好……”明明声音都开始发颤了。

“同样是来自黑暗的眼睛，不应该害怕与我对视。除非……”风儿似乎想让他自己说下去。

面前的红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奈地笑了：“您很厉害。”

风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像一块冰那样融化下去……暗红色的发丝渐渐变短，变黑……媚气的五官开始变得平板，最终变成了……

一个陌生的，脸上带着酒窝的当地少年。

风儿笑笑：“能看到魅一族的真容，我很荣幸。”

少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捉弄您的，只是想……”

“做最后的练习。”

“呵呵，是啊。”看来这个魅族的少年倒是腼腆的很，说着说着就笑了，脸上的酒窝也就更加明显。

“这么说来，”风儿依旧直视着他，可是目光已经变得柔和，让人可以与之对视了，“你就是我明天的伙伴了。”

第27章：练习

“呵呵，还请您多多关照！”魅笑着用当地的礼节行了一礼。

“你可以不用这么称呼我。”风儿似乎觉得有点别扭，“叫我风儿就行了。”

“哦，风儿，好的！呵呵……一时转不过弯来，脑袋里还是红箫大人的人格特征呢。”魅说着，用力摇晃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风儿对此很感兴趣：“这么看来，你提取人记忆的能力已经很强了。”

“哦不是的！”魅立刻解释，“是平常和他有接触，所以模仿起来容易一些罢了……我们能提取的记忆非常有限，大多数情况下，靠的还是随机应变。”

“了不起。”风儿由衷地赞叹。

“呵呵……是吗……我倒是觉得，时间越长，执行的任务越多，就越没有自我了呢。”魅又笑了，脸上看不出一点凄凉或者无奈来。

风儿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请问，你们难道会说世上所有的语言么？”

魅立刻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怎么可能！是现学的，和被提取记忆者学的。”

风儿笑了，表示难以置信。

魅说：“你不信吗？呵呵……我一开始也不信。”

风儿愣住。

“可是后来信了，因为我自己也做到了。”魅的声音有点激动，“我的爷爷，甚至能在转瞬之间，学会一族的文字呢！那恐怕是我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了。”

风儿忽然觉得面前这个还是少年的魅非常可爱。

“风儿是魔族，是吧？”这回换了魅抛问题过来，他似乎也对风儿非常感兴趣。

“是。”

“你们魔族，是有‘阶位’一说的，对吗？”

风儿不觉也佩服起这少年的见识来：“对。”

“这东西是怎么算的？越高越好吗？”

“大致上来说，是这样。所谓‘阶位’，是指一个魔物的能力被开发出来的程度，共分为十阶，阶位越高，就意味着开发得越完全。”

“啊这么说的话……不对不对！那有的人天生就很厉害的话，他就算只是一阶，也应该比十阶的蠢才强吧？”

“可以这么认为。”风儿点头，继而又补充道，“但是一族之内，资质并不会相差太远，所以基本上阶位越高，能力越强。”

“那风儿是几阶？”魅睁大了眼睛，就像要看到风儿不穿衣服的样子似的。

“二阶吧……”

真是丢人……这家伙……非逼我说出来……

“哈哈，那你肯定是属于特别厉害的那种！”魅大呼，“我觉得你比三阶的红箫大人厉害得多了！”

风儿心念一动：“怎么看出来的？”

“呃？这还用看吗！？你看他叫你的时候，看你的时候，简直恭敬的不得了！这就说明他打不过你喽！”

“……”

“咦？我又说错了，咦，咦咦！我怎么不觉得？！”

风儿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猜猜，我是怎么认出你不是红箫的？”

魅睁大了眼睛，然后狠命摇头。

风儿叹了口气。

魅急了，抓住风儿的手拼命摇晃：“你得告诉我啊！明天要是也被拆穿了，就麻烦了！”

“我们的家乡有这么一句话，言多必失。”

“呃……言多必失，言多必失……什么意思呢……”

一个小时以后，风儿和魅一起回到了休息的驿馆里，坐在同一张小桌前喝茶。

“喂风儿，你和那位盲法师，是什么关系啊？”魅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风儿险些把茶水喷到他脸上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咦，你不是在脸红吧？”

“闭——嘴！”

桌子猛地腾空而起，离地足足有两三厘米，然后忽然落地，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可偏有不要命的人继续说个不停：“啊呀，你还真的是在脸红啊！让我猜猜，让我猜猜……啊我明白了！那位法师其实是个女人！对吧！？”

风儿简直要疯了。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男人扮女人扮得那么好的！那个古太白，一把面纱摘下来凶光毕露，可盲法师真是太厉害了，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原来就是个女的啊……”

看来不采用点特别措施，是堵不住他的嘴了……风儿忽然心生一计。

“喂，”风儿尽量让自己不至于暴躁到打人，“你不是要做练习么？”

魅的嘴立刻刹住闸，而后脸上显现出欣喜的表情：“对啊，你要陪我练习？可是，可是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容了啊，再也骗不了你了……”

“你可以模仿我试试。”风儿看着他，“你从前是没见过的我的，所以，难度会比模仿红箫大的多。”

魅的眼睛亮起来：“对呀！变成你，然后去骗盲法师！”

“噗——”风儿终于把嘴里的茶喷到了地上，“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啊？”

“因为……”风儿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撒谎，“他忙得很！”

“哦……”

“你只要在变化完毕之后，和我说话就行了，我来告诉你哪里有破绽。这样你不就可以改进了么。”

“哈哈，不愧是魔族啊！聪明啊！”魅说着拍案而起，“那我可要开始了！”

风儿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奉陪到底。”

馆驿的另一处，深深的宅院之内。

美貌的白衣少年静静地坐在床头，冷峻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一次……如何？”一个怯怯的，小小的声音问，用的是当地的语言。

古太白摇头：“还是太慢。不需要你变成婴儿的速度，只要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回成人就好了。”

站在屋子中间的，有着暗红色长发的孩子，春蕊般楚楚动人，此时正伸出小手，擦着额头上的汗：“那么……我再试试看吧。直到你我足够默契了为止。”

“那么请继续吧，红箫大人。”

第28章：日神的侧影

天色将晚。

馆驿内，晚饭已经吃过了，现在是茶点时间。院落中的喷泉兀自喷着，回廊里间或有一两个黑色的影子，低头匆匆而过，再看时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个黄昏，分外平静。

平静的另外一种含义就是，有事要发生了。

一种奇妙的，类似于暴雨将至的氛围，笼罩了整个馆驿，让人觉得压抑的同时，感到莫名其妙。其实大家只不过是在自己做自己的事而已，而别扭之处恰在于大家做得都太认真了。

天黑之后，天亮之前，一切都将被改变。

无论成功与否。

风儿的房间内，有人为自己的黑衣系上了最后一个扣子。

“东西都带了么？”

“我没什么东西，只有两只手。你呢？”

“一样。”

“嘿嘿……唉我还是紧张，怎么办？”

风儿笑笑：“忍忍吧，只要别人看不出来就行了。”

魅也笑了笑，酒窝很自然地露了出来，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

魅一族的生存，靠的就是演技。

风儿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穿过窗子，看到了外面。

天已经越来越黑了。

“我替你把面纱戴上吧，我看你总是戴不好。”魅说着，也不管风儿愿不愿意，就直接拿着那块黑布上来了。

刚刚戴好，门外便传来了作为信号的咳嗽声。

来了。

两人隔着面纱，对望了一眼。

一刻钟以后，黑乎乎的风儿、魅，还有背着个奇怪包裹，一身白衣的古太白，就被带到了馆驿门外。

然后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交通工具。

确切地说，是古太白的交通工具。

人抬的步辇。

古太白坐了上去，队伍开始行进。说是队伍，也不过只有十几个人——四个人抬着步辇，一个人坐在上面，风儿和魅与剩下的侍从们步行跟随。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去，周围的建筑，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光，那是火把从远处看起来的效果。而越靠近皇宫，光点就越多，越亮……到了最后，风儿看到的就是一个由无数光点织构起来的巨大光巢。

到了。

不知为何，他们没能从正门通过，而是从旁边的一个侧门，进入到了这个寻常人不能接近的地方。

和预想中的一样，并没有走出多远，就有八个黑袍祭司，从一道门里走出来，正面迎向他们，在双方互相行过礼以后，这些人一起转身，看样子是来引路的。

这一引就把他们引向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

风儿一路上都在想，如果现在让自己一个人找到回宫门口的路，还能不能找到。

答案是否定的。

不属于人间的辉煌与华美，同时也是不属于人间的寂寞和幽深。

这里，像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一样。尤其是前面的，类似于一个庙堂的地方……等等，这么说，这里是……

皇宫中的象征性神庙。

步辇，在此处停下了。古太白自己走了下来，风儿和魅立刻站到他的身边。随行的侍从们似乎已经完成了使命，直接抬起空空的步辇，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风儿的目光还没从他们身上拉回来，就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袖。

是魅。

原来，他们要在八位祭司的带领下，进到神庙中了。

风儿非常诧异。

本以为通过这里，要经受严密的检查，哪知道就这么进去了，更夸张的是，古太白身上背着的东西，简直是太诡异了，让人一看就有想打开一观的冲动……哪知这些祭司都像瞎子一样，任由着可疑的祭品背着可疑的东西进去了。

其实只要稍加思考，也就可以理解了。

一个以宗教和祭祀为最高神圣事业的民族，怎么可能会对即将献给神的祭品不敬，况且男女有别，尤其是在这女子出行都要蒙面的的国度里，又怎么可能去检查古太白的身体……

而这些漏洞，恰恰是这个暗杀计划得以实施的条件。

宫中的神庙，其实也是一个小小的宫殿。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在正殿中供奉了太阳神——沙之国的主神。殿内没有火把，也没有一点烛光，唯一的光源，就来自墨蓝色的天宇中，那一轮皓月。

为了更多的汲取日月的精华，神庙的顶部，都留有雕镂精美的方形小孔，一般有八个，最高的神庙则有九个。

所以现在，虽然没有其他的照明工具，大殿中还是很亮的。

月的清辉，流淌在古太白的白衣上，确有了几分圣洁的意味。风儿这才注意到，那八位祭司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神殿。

殿门，在身后徐徐地关上了。

整个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白两黑，和沐浴着月光的，巨大日神雕像。

可能是由于雕像太大了，进来的人很难不被它吸引，也可能是风儿的直觉告诉自己，这雕像有点不同寻常……总之到了最后，古太白和魅的目光，也顺着风儿的视线看去——看着那巨大的雕像。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不是由于恐惧，而是由于惊叹。

乍看去，只会以为在月光的照映下，白日里英武的、象征着绝对力量的日神，变得柔和、秀美了很多，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

其实这是一种极其巧妙的雕刻艺术，利用光强度的不同，角度的不同，使塑像原本凸出的地方变为了阴影，阴影部分反而变成了雕塑的主体。

日神的侧影，是一位女子。

或许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现在面前的这位女神，是日神的孪生妹妹。

月神。

第29章：暗杀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迷醉于这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仰起头一直看。

所以，即便是有人从雕像后面走出来了，也会一时被忽略掉。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等风儿他们反应过来以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失礼了。

那位传说中的祭司，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