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晴点头：“嗯，还有你的爱人。”

风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不觉得，有人晚上是一个样，白天又是一个样，很奇怪么？”

展晴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不会啊。”然后又笑了，“你没变多少，只是看上去有点不一样而已。你的爱人也不在意，不是吗？”

风儿讷讷地答：“他是瞎子。”

展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我猜到了。”

“嗯？”

“他的眼睛，很纯净。”

风儿一呆。真的，莫名的眼睛，很纯净。是不是因为，从不曾看到丑恶……

展晴忽然问：“你找我有事？”

风儿点点头。

“我猜不到，”展晴的手指绕着一缕发丝，转了几转，“告诉我吧。”

风儿把自己的两只手腕递给他：“我想把自己送给你。”

展晴很惊讶：“你，你说什么？”

风儿刚要回答，忽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莫名到底想怎么样？”

“哥，”展晴站起来，“你来得正好，这个小哥哥好奇怪。”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风儿说：“你好。”

那人伸出手：“展翳。”

风儿没有握，只是点点头：“我叫风儿。”

展翳冷笑：“好尖的眼睛。”

风儿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把刀藏到袖子底下的伎俩，昨晚已经用过一次了。”

展翳毫不惭愧：“确实。敢问你有何贵干？”

风儿笑了：“我想，和你们做笔交易。”

第16章：目的

展晴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斗篷下的半张脸似乎露出了微笑：“怎么个交易法？”

风儿淡淡地说：“你们，可以把我交给雇主了。”

展翳的笑意更加明显：“条件呢？”

风儿摇头：“还没想好。”

展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看风儿，又转向展翳：“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风儿转向他：“你有个好哥哥，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了。”

展翳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你知道多少？”

风儿毫无表情，像一个会说话的木偶：“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好，”展翳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快黑布来，“委屈你把眼睛蒙上！”

风儿接过来，又把它递给展晴：“帮我。”

展晴的手在颤抖：“风儿……”

“蒙吧。”

“嗯……好了。”

展翳上前一步，很轻易地将风儿拎了起来，背到自己背上，又看看展晴：“你就不要跟来了。”

“哥，”展晴忽然抓住他的袖子，“答应我，保护他。”

风儿的心蓦地一颤！这句话，这个声音……在哪里，在哪里听到过？！

来不及去回忆，就听到耳边的风声。背着自己的那个人，似乎在登上某个高点之后飞身而起，向前方急掠而去。

展翳的身手实在很快。

但，莫名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抓住他的手腕。

莫名是个瞎子。

现在，风儿也等于是个瞎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开玩笑，拿自己和莫名的生命开玩笑，可是他一定要这么做。

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

莫名，即使是一个再难解的谜题，他也一定要解开。因为……他重重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昨夜的一切又回到了眼前。

地下室，温暖的床，还有莫名纤长的手指带来的奇异触感，以及近得不能再近的呼吸……

然而风儿把他推开了。

莫名笑了：“还要捆着你么。”

风儿忽然说：“告诉我。”

莫名微微侧过头，仍然微笑：“什么。”

风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为什么有人偷袭你？”

莫名像在哄孩子：“不管他们了，乖，把眼睛闭上。”

“我不要！”风儿挣开他的手，“你，你到底……为什么他们的房子塌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为什么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手杖塞到马车底下？你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包括还没发生的事情？”

莫名的表情恬淡如水：“因为，我活得太久了吧。”

沉默。

风儿忽然说：“对不起。”

莫名靠上去，轻抚着风儿光滑的背：“不必的。”然后唇贴上风儿的肩膀，慢慢向下吻。

“嗯……”

“风儿好敏感。”莫名在笑。

风儿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但仍然抑制不住心头的恼火：“还不是你……”

莫名忽然吻住了他的嘴。

很深很深的吻。

莫名……你怎么了……风儿的意识渐渐被炽烈的拥吻夺去。

莫名的动作开始激烈起来……风儿强忍着痛楚，把眼睛紧紧闭上。

今天的莫名，似乎很反常。

“疼……啊……轻，轻一点！”

莫名似乎没有听到，反而加快了在他体内的律动，同时死死扣住风儿企图反抗的双手。

“啊……啊……不行了……腰——”风儿的汗水哗哗地淌下来，渍得眼睛生疼，“你轻一点！”

一滴冰凉的液体，从半空中，坠下。

眼泪。

风儿呆住。

莫名的眼泪。莫名在哭。

心，忽然被揪得好疼。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可是，够不到……他似乎离自己好远好远……

放松身体，将自己完全呈现给他。要怎么样都好，我不疼，名，我不疼。

求求你……不要哭……

巨大的撞击，插透了一般的剧痛……风儿几乎要昏过去了。

唯一的念头是，你个傻瓜，不要哭。

唔……结束了么……

迷狂的意识里，好像感觉得到有人抱起了自己，在自己脸上轻轻地吻。

“风儿……”

你，在叫我？

挣扎着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偏偏重得吓人。

“风儿，我的风儿……”

莫名的发，搔着自己的胸脯，痒痒的。

他不哭了呢。风儿想，在心里笑了。

“我不想……我不想放开……”

莫名到底在说什么？

“该结束了……这世界该完结了！可是，可是——”莫名似乎要喊出来，可是他终究没能说下去。

名，你到底……在挣扎什么……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风儿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床头，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他们俩都能看懂的人类的文字：“风儿，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不要担心，不要乱跑。”似乎是怕风儿不依不饶，下面又补了一行字：“找一个木匠朋友修手杖，不是很远。”

风儿这才想起，早晨的时候，莫名还跟自己说过话，可是已经不记得他说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像橡皮糖一样粘着他，非要陪他一起去，最后不知怎么又被哄睡了。

结果是，图书馆的食物不够了，他得替莫名去取。

然后遇上了绑架他的人，可惜自己太性急，直接把他们杀了。

至少现在，有两件事是明确的：一、莫名被上面、也就是这里的管理者所需要，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二、他们要莫名做的事，一定是莫名很不愿意做的，否则犯不上绑架他的情人。

风儿本可以等莫名回来后，和他商量一下的，然而，风儿等不了了。

因为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上面的人要做的事，和这里的每一个生命有关，而莫名，似乎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毁灭。

所以，他想见见那些人。

在和莫名商量以前，他要见见那些人，把整件事弄个明白。

虽然他的力气消耗了很多，但他自信，只要到了晚上，这里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他们既然想把自己作为人质，就没有理由在天黑前杀掉自己吧。

虽然是这样，但，还是很冒险。

风儿紧紧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第17章：老人与河流

他们着地了。

风儿只觉得身体重重地向下一顿，然后被人从背上卸了下来。

“还不能摘。”展翳阴森森地警告着。

风儿驯服地点点头。

展翳忍不住挖苦：“我可不是你的什么相好，不用这么听话吧。还是，你被人调教惯了？”

风儿淡淡地回了一句：“哦，你居然没有这个嗜好。”

展翳一愣：“你什么意思？”

风儿冷笑：“没意思。”忽然伸出一只手去，在半空做了个撩头发的动作。这动作古怪得很，因为风儿的发只到肩膀而已，根本不必要，倒似乎是在模仿……

而后风儿又把手递给他，“敢不敢拉着我？”

展翳的牙关咬得咯咯响，只是把自己的袖子塞到他手里，喝了一声：“拽着！”

路很滑，似乎走在了冰面上。没有上坡、拐弯，一直向前。

风儿一直数着，两千一百八十四步。

然后展翳忽然把袖子甩开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了他当时凌空窜起时的声音。

风儿静静地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一个声音说：“孩子，可以了。”

风儿把黑布摘了下来。

眼前，竟是一条河。

夕阳下的河。河水，打着金色的漩，直流下去，流到平坦的大地的极处。天空，是无比绚烂的金红，那浓郁的色彩近乎疯子的油画。

风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地，把目光转向了河边坐着的人。

一个老人，沐浴在夕光中的老人，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枯瘦的轮廓来。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好像已经坐了几千年。

而河水，没有声响。

风儿一时无法适应过于强烈的色彩，同时也觉得这里静得不太真实。

老人没有回头，只是说：“坐过来吧，孩子。”

风儿在他身边坐下，脚陷进了河边的泥土里。

“是假的。”老人微笑，指指眼前奔流的河水，“他们为了给我解闷，做的。”

风儿应了一声：“嗯。”

“你叫什么？”

“风儿。”

“他给你取的名字？”

风儿顿了顿，又应了一声：“是。”

“莫名还好吗？”老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喑哑。

风儿答得却是：“您认识他很久了吧。”

老人缓缓地点着头：“太久了。”

“我看到过你的画像。”风儿对老人的称呼忽然改变，“你年轻的时候，很英俊。”

老人却笑了：“好重的杀气。”

风儿一惊。

老人笑得很宽容：“嗯，现在好了。孩子，人命可贵，不要动不动就起杀念啊。”而后又自语似地摇了摇头，“我已经老了，很老了，再记不起年轻时的事情来。”

风儿把头低下，紧紧地咬着嘴唇。

“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老人平静地叙说着，好像在给一个孩子讲着遥远的故事，“但是，不要爱上他。”

风儿脱口而出：“为什么？”

老人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他爱所有人。”

“所以，”风儿觉得这声音不像自己的，“你觉得他不爱任何人……”

老人点头。

“这就是你离开他的原因？！”风儿忽然喊起来。

老人笑笑：“不是。”颤颤地抬起苍老的手，指了指自己萧疏的白发，“我老了，可是，他还年轻。”

风儿靠得更近，几乎是在质问：“告诉我，为什么他不会老？”

老人平静地回答：“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应该老。因为这个空间里，时间是静止的。”手，再次指向诡异的河流，“你看它，似乎是在流淌，但其实，只是在某种力的作用下不断循环往复。”

“那……”

“那为什么，我们会老，是么。”老人笑得很苍凉，“时光是静止的，而人的欲念，不会静止。”

“人的……欲念？”

“被压抑的欲念，被囚禁的痛苦，回到正常世界里的渴望，彻骨的孤独……会一点点，消蚀人的青春。”老人看着风儿，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动着泪光，“所以，我们老了。”

“那莫名呢？”

“他的欲念不多，而且，”老人别有深意地看了风儿一眼，“他从不压抑自己。”

风儿的脸红了起来。

“你还年轻，”老人似乎是羡慕，又似乎是惋惜，“可惜了。”

风儿惊疑地望着老人。

老人解释：“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再过不久，它就会毁灭了。我们所有的人，”老人指指自己，又指指风儿，“都会死。但，有一个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风儿颤声问：“莫名？”

老人点头。

“他，能做什么？”

“这里的管理者，”老人的语气很慢，也很疲惫，“希望莫名出去，为他们找寻一件东西。如果找到了，他们愿意保留这里所有人的命。”

风儿呆住。

“听上去，是很合理的交易，是不是？”老人笑了，“但，莫名不答应。二百多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情人死在他们手上，依然不答应！”

风儿几乎不能呼吸：“那么，这里的管理者到底是谁？！”

“神，”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射出悲愤的冷光，“千年前陨落的神！”

第18章：木美人

一张桌子，两个人，一壶茶水，两只杯子。

屋里灯光很暗，但对于其中一个来讲没什么影响，因为他是瞎子。

屋里也很香，诱人想入非非的檀炉暖香，但对另一个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她的鼻子是摆设。

莫名把茶杯轻轻放下：“多谢。”

对面的女子硬梆梆地说了声：“不客气。”

她是个很美的女子，小巧的五官，玲珑的身段，黑瀑布般流泻下来的长发，尤其是肩膀的轮廓，虽略嫌窄了些，却更显出单薄的柔美来，愈发惹人怜爱。

只可惜，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她是木头做的。

莫名却好像不知道这一点，无光的眸子里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好像身前坐的是一个活的美人儿。

木美人忽然问：“你打算怎样？”

莫名有些疑惑地笑笑：“你指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