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脱“肛”的野马 上——celiacici
celiacici  发于:2014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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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何鉴总说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都二十好了还爱喝那些个没营养的碳酸饮料。江彬却总笑眯眯地打个饱嗝餍足地想,相恋就像喝可乐,心里总咕噜噜地冒着甜丝丝的泡。

如今,这感情却如搁了许久的可乐,满载着悸动与梦想的气泡早已没了,只留下半瓶充盈着记忆的糖水,权当鸡肋。

重新落座后,江彬终究逃不过被拿来调侃的命运。

“江彬你怎么都不说话,许久未见你镜子师兄害羞了?”喝多了的郑静话也特别多。

“镜子”是当初江彬给何鉴起的绰号,之后大家也便都这么叫。

“哪儿啊……高兴还来不及呢!”江彬夹了块鱼搁到碗里,看也不看对面的何鉴:

“只是师兄忽然回来,我有些意外。”

“镜子这不近乡情却,想给你个惊喜吗?”

江彬笑了笑,确实够“惊喜”的。

“还记得当年你就跟镜子的小尾巴似的,他上哪儿你上哪儿,连师傅都吃醋!”学姐庄燕婷也调侃道。

江彬拿筷子戳碗里的鱼肉,继续端着假笑。

几位学长学姐只当他见了故人腼腆,没多在意,之后又趁着酒兴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江彬硬撑着笑容奉陪,却偏偏被问到关于何鉴的问题:

“当初你第一次见到你镜子学长,心里想的什么?”提问的是师姐郑静。

江彬眼角瞥到正抿酒的何鉴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心头一震,随即压制住心头翻涌而出的酸涩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实话,第一眼见到何鉴,江彬脑中浮现的便是这样一句不着边的话。

江彬始终觉着,一见钟情绝对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直到那一日,何鉴穿着纯白的道服微笑着踏进道场,他才尝到了彻底沦陷的滋味。

之后与何鉴熟络了,更是被他的成熟稳重、温文尔雅所吸引,江彬亦如多数初恋的人一般,带着一股原始的狂热与冲动,飞蛾扑火地投入到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单恋之中。

那时,他被道场的前辈们嘲笑为“镜子家的小媳妇”,何鉴的意思便是圣旨,他匍匐膜拜,言听计从,甘之如饴地作那砧板上的鱼肉,直到何鉴亲手一刀剁下去,让他的执念死得藕断丝连。

江彬自然无法向众人剖析他当年卑微的思恋,最终被认定扯谎,罚酒三杯。

郑静还有些担心他是否受得住,江彬却已在叫好声中喝得英姿煞爽。

又玩了一轮,江彬又被抽到回答问题。

“当初镜子走时你没来送,如果能时光倒流,你会说什么来挽留他?”

江彬只觉着头越发地重,使劲晃了晃如实道:

“我再也不喝可乐了。”

我已经努力长大,努力跟上你的步伐,求你不要厌弃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天知道那一日他耗费了多大心力才抑制住冲到机场伏在他脚下苦苦哀求的冲动……

他爱得如此卑微,也活该被弃得如此决绝。

“可乐?为什么是可乐?喂!学弟?”

江彬听不清了,头一点睡了过去。

江彬第二天被Jason准时舔醒,只觉着头痛欲裂,在枕头上拱了拱,昨天的一幕幕才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

又是那种久违了的酸涩,江彬本以为自己这样粗线条的人很快便会自我保护地渐渐忘却,却未料回忆被岁月冲刷得模糊后,留在沙滩上的,却是历久弥新的伤痛。常常在夜里惊醒时,发现泪流满面,想不起做了什么梦,只那心如刀割的余韵久久萦绕不去……

“起来啦?”围着围裙操着锅铲的蒋毅荣出现在房门口。

江彬有些意外,蒋毅荣这懒虫竟然也会下厨,和他认识都快五年了,第一次见识,当真稀罕。

“我煎蛋,给你夹土司,”蒋毅荣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江彬刚想说什么,支起身一扭头,却见一柄明晃晃的菜刀深深嵌在他的橱门上……

江彬呆滞地盯着那把刀,蒋毅荣摸摸鼻子:

“昨晚砍那禽兽,被挡开了。”

江彬继续呆滞。

“他怎么会送你回来?”蒋毅荣说这句时语气平平,但表情纠结。

江彬垂眼揉了把Jason的毛:

“昨晚聚会,我不知道他会来。”

蒋毅荣撇了撇嘴,淡定地去厨房将荷包蛋翻了个身。

江彬刷牙洗脸穿衣服,晃着仍旧沉重的脑袋看蒋毅荣帮他用土司夹荷包蛋夹肉松热牛奶……

江彬知道,这是蒋毅荣关心他的方式,当年亲眼见证他被抛弃后痛不欲生继而行尸走肉的日子的蒋毅荣,或许在心里急得捶胸顿足恨得咬牙切齿,但只要江彬不说,他便不问。

蒋毅荣远比江彬以为的要细腻得多,他对江彬老母鸡护小鸡般过度保护的同时,也特别在意江彬的感受。

江彬吃着土司面包,冲蒋毅荣安慰一笑。蒋毅荣却别开脸看窗外,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彬吃完早饭收拾收拾公文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貌似他昨晚答应过……

“啊——”江彬惨叫。

夹上包打了个车冲到服务中心,项目部的同事们基本都到了,见江彬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缪可卿莫名道:

“怎么了?”

江彬满头大汗地喘气道:

“老板来了吗?”

“刚还找你呢!”缪可卿的回答是江彬最不想听到的。

江彬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圈都想不出一个借口搪塞过去,该来的总是要来,江彬眼一闭心一狠,一脚踏进了小黑屋。

刘建深似乎昨晚又没回去,眼下围着两弯青黑,眼中布满血丝。江彬一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浑身肌肉紧绷,动也不敢动了。

刘建深对着笔记本电脑运指如飞,注意到江彬进来便道:

“给我吧!”

江彬片刻后才明白刘建深的意思是让他把移动硬盘拿给他拷资料,他以为江彬必定整理完了。

江彬深吸一口气,没说出来,再深吸一口气,才蚊子音道:

“老板……那个……昨晚我喝醉了……”

刘建深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扫了江彬一眼。

江彬被那锐利的眼神刺得险些倒退一步,勉强站稳了,手背在身后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一鼓作气道: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中午前给您!”

刘建深沉默地盯着江彬,柔和的灯光也无法修饰他眼中的冰冷。

“昨晚我说的最后期限,是今早。”

江彬只觉着一股寒意从脚底心窜上来,从前刘建深也严厉地训斥过他,但都是直接了当地指出他错在哪儿该怎样改。这还是江彬第一次见识到刘建深用这样阴森的语调来质问他。他本就心虚,被刘建深这么一说更是没了底气,呆呆站在那儿等着挨批。

“进度表早给你看过,每一个节点都环环相扣,广告公司印刷材料也需要时间,明早就要见第一批客户,你打算让我拿什么去说服对方?”

江彬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手指在身后使劲绞着。或许这模样太像一个做错了事等着别人给他善后的孩子,刘建深的语气变得更为森冷:

“当然,这也是我的责任,我不该如此信任一个还没有学会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孩子,以至于……”

“我辞职!”冲口而出的一句,让刘建深也让江彬自己一怔。

方才,刘建深指责他时,他竟觉着仿佛听到了何鉴的声音。

其实何鉴从未对江彬红过脸,尽管江彬在何鉴身旁永远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江彬也想摆脱这种幼稚,但几次他试着帮助何鉴解决的问题都因为他的缺乏经验而使得事态更为糟糕。

每当这时,何鉴虽然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他的叹息,远比指责更令江彬胆战心惊。江彬心中的满腹委屈被害怕被抛弃的恐惧所压抑,以至于不敢为自己辩白半句。

哪怕那一日,何鉴说要抛下他远渡重洋,江彬也因了惯性的自卑条件反射地反思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令何鉴作出这样的决定。

何鉴走后,江彬仍沉浸在失魂落魄的自责中,直到得知何鉴出国是早有的打算,并且还带着位青梅竹马的女友时,才当头棒喝幡然醒悟。

面对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江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看待自己过去全心全意的付出,他无法简简单单的用“不值得”去全盘否定,更何况已覆水难收。

思来想去,江彬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指摘何鉴的借口。令自己如此狼狈的,是当初自作自受的一厢情愿,可那被刺痛的一瞬因为残存的一点自尊而捂住嘴硬逼回喉头的哭喊,却渐渐积攒成蓄势待发的洪流,刘建深今日这番话便仿佛在脆弱的堤坝上狠狠掘出一个口,江彬的情绪宛如脱缰的野马,一鼓作气倾泻而下,冲垮了危如累卵的理智。

“反正无论我做什么,在您这样的精英眼中也都是不成熟的表现。”江彬直视着刘建深的眼胸口起伏道:

“你永远都看不到我的进步,只知道用你专业的眼光来挑剔我的错处!我倒想问问这位评委,难道您一出道便一步登天赢得满堂彩?我是无法复制您的天赋秉义,我只会用我的方式蹒跚学步……这次没有完成任务的确是我的疏忽,我不奢望谁为我善后,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一口气说完这些,江彬心中竟有种自虐般的畅快:

“我这就写辞呈。”说罢,他走到案几前,在刘建深的极具威慑力的注视下拔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开始收拾。

当江彬抱着笔记本电脑与一些用品低着头往外走时,始终沉默的刘建深终于开口:

“站住。”

江彬停下步子。

“过来。”

江彬站着不动。

“叫你过来听到没?”

江彬依然不动。

对峙片刻,刘建深无声地叹了口气,走过去,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替江彬抹了抹不争气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并没有要你走的意思。”

江彬愣了愣,随即再也控制不住,抱着笔记本哭出了声。

第七章:秒射男

刘建深虽然在交际场上八面玲珑处处逢源,但却总怕别人在他跟前哭。

哭可以是宣泄,是示弱,也可以是另一种形式的指责。

刘建深的父亲曾是军人,退伍转业得了政策支持才成就了今日的地位,但他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却并不怎么讨喜。

下级服从上级、儿子服从老子、妻子服从丈夫,这便是他理解中的天经地义,家中事无巨细都是他一人拍板,没有任何征求意见的必要。

故而妻子在无力反驳时只能用哭泣来作为消极抵抗,刘建深的父亲并没有处理家庭矛盾的经验,只会用摔门而去来表达被妻子变相指责后的不满。

刘建深自幼便向着为家操劳的母亲,自然觉得父亲的这种行为是不负责且不成熟的,作为家里的独子,他也理所应当地担负起缓冲家庭矛盾的责任,但在安慰母亲的同时,也被母亲的伤感绝望所感染,觉得心力交瘁。

或许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渐渐的,刘建深便很少主动去同情弱者,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他人情绪卷入的被动感,但当面对着跟前哭得委屈的江彬时,他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刘建深取过江彬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搁在桌上,替他擦着哭花的小脸,想说些安慰的话,又觉着矫情或不合时宜。皱着眉站了会儿,刘建深终于憋出一句:

“要不要喝点什么?”说罢就觉着自己这话太失水准,想转移话题掩饰,却听江彬带着浓重的鼻音道:

“要……”说着一把夺过刘建深的手帕狠狠擤了把鼻涕:

“要装逼咖啡。”

刘建深思索了半晌才明白江彬说的是挂滤咖啡……所谓蹬鼻子上脸就是这么一种人。刘建深忽然生出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叹,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唯有取了江彬的杯子一脸无奈地往外走。

谁知刚打开门,就见了一堆方才还贴着小黑屋听墙角此时尚来不及躲藏的下属。

刘建深挂着满脑袋黑线尽可能忽略盆栽后鼓出的肚子、柜子旁撅着的臀部、椅背后伸出的一截毛腿,径直走进了茶水间。看来是该趁着下个月装修的时候把小黑屋的隔音效果提升一个等级了。

“喂喂最新消息老大只用了一分钟就把江彬弄哭了,现正替他泡咖啡赔罪呢!”

萧参拿着电话,听彼端缪可卿一脸兴奋压低声音汇报完,笑得别有深意:

“你的意思是说,建深他……”

“嗯嗯!!”

“是个秒射男?”

“……”

刘建深端着咖啡回来时,江彬已坐回几案前对着电脑屏幕认真地核对资料。

见刘建深回来,他泪眼汪汪地抬起头,万分小媳妇地瞅着他。刘建深手一抖,险些将咖啡泼出来。幸好此时江彬垂了眼,没注意他的动静:

“老板,对不起,我不该出尔反尔还对您出言不逊……”

刘建深听了这话方稳住心神,顺利过渡到上级角色:

“中午前给我吧,先让广告公司快印一批应付明早……下不为例。”

江彬感激地接过咖啡:

“谢谢老板!”

看小家伙喝一口咖啡战斗模式全开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刘建深觉着,或许真的是揠苗助长太急于求成了……

人与树一样,总是向着上方成长,这是生命的本能,也是大自然所赋予的张力,只是每棵树结出的果实不同罢了。这么想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该考虑的只是如何对小家伙因材施教。

江彬集中精力干活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到十一点,就已经把最终稿拿出来给刘建深看了,虽然仍旧有不少他自己没找出来的错处,但介于知道他已经尽力了的刘建深并没有向往常那样批评他,指出错处后便自己改了,线上发给广告公司让他们先印几分宣传册、项目书的样稿下午送过来。

一场劫难就这样顺利化解了,江彬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对自己进行了反思,随即便决定以后手写记录好工作后一定要录入电脑存为电子版的工作笔记,这样每天做了哪些工作、还有哪些工作未完成便可一目了然,查询也方便。

于是江彬趁着午休,在当日的工作笔记的“已完成任务”栏里输入:

“宣传册、项目书最终稿。”

在“待完成任务”栏里输入:

“装逼咖啡太苦,买些奶球和怡口糖”换行:

“洗被我擤了鼻涕的老板的手帕,这年头竟然还有男人随身带手帕嘿……”

输完一回头,发现好心替他热了饭的刘建深黑着脸站在他身后。江彬猛的合上笔记本电脑机盖,刘建深已打开饭盒盖子,将蒋毅荣一大早辛辛苦苦给江彬做的炸猪排一扫而光。

江彬最终捧着一盒白米饭泪流满面地@远在帝都的师姐“朱八八”:

“师姐,谢谢你给我介绍这份特别锻炼人的工作,但我总觉着有一天我会被小黑屋里那只大型食肉动物给吃掉……”

“朱八八”收到消息后用手机输入:

“你的预感很正确。”想了想又删掉,转而回复道:

“怎么了?”

江彬郁闷地挖了一调羹老干妈拌饭:

“我昨天喝酒了,工作任务没完成,幸好老板没我想象得那么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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