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画已经被命名了,是专家小组商讨决定的,名字叫做“给天堂的祝福”。梁寒卿个人觉得这名字起得的确不错。
画子被命名后,现在藏于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就是梁寒卿朝思暮想常常想去的那个意大利最有名的美术馆。
要做的很多事情都被处理完了。
他这么些天来两点一线,从这个公寓到他的语言学校,每天起早贪黑,不敢懈怠,有付出必定会有收获,如今他已经可以熟练的运用一些法语的日常用语了。
对。他学的是法语而非意大利语,按照亚度尼斯的话来解释,法语要比意大利语的应用范围更广,他们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而且圣菲尔的很多教授都用法语讲课,所以他就提前学习法语了。
梁寒卿曾经问过亚度尼斯为什么不学英语,亚度尼斯则告诉他,在欧洲很多人反而不爱用英语,英国人都被英语宠坏了,欧洲人对法语比较热爱,因为他们认为发语的发音缠绵的就像情人在耳边的低语,真的很吸引人。
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梁寒卿觉得精神振奋了不少,于是慢慢走回书桌,坐下来又开始学习。
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深,人声也慢慢散了,梁寒卿揉了揉眼,看了眼表,唔,他要睡觉了。
把桌子上摊开的语法书和词典收拾好后,梁寒卿关上窗子,准备睡觉。
坐在床上刚要拉过被子躺下,敲门声响起,梁寒卿把腿挪进柔软的被窝,出声道:“门没锁,进吧。”
“阿卿,今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庞贝。”亚度尼斯没进门,就开了条缝,把头伸进来冲梁寒卿叮嘱道。
梁寒卿点点头,表示明白,说道:“那我还要拿什么东西吗?”
亚度尼斯笑着摇头,道:“不需要拿什么,勿忘我可以在那边买,你只要把你自己好好带去就可以了。”
“我回房去了,晚安。”
“嗯,晚安。”
亚度尼斯在梁寒卿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的同时也把门轻轻合上。
梁寒卿等门合上好一会了,才把屋里的台灯关掉了。
躺在床上,看着头顶漆黑的而屋顶,梁寒卿很累,但想到明天要去庞贝,就是睡不着觉。
强迫自己闭上眼,梁寒卿开始在脑海中默默数绵羊。
羊数到N只时,梁寒卿还是没睡着,轻轻翻了个身,梁寒卿朝着墙硬是把自己摁进了梦乡。
“阿卿——阿卿,起床了。”
梁寒卿觉得自己的眼皮异常的沉重,他其实想不理声音的发出者的,但是那个人实在是锲而不舍,于是梁寒卿慢慢撑开眼皮,瞪着清晨射入他卧房的第一缕光。
亚度尼斯站在他的床边,正轻轻地把他叫醒,眨了眨眼,梁寒卿把眼中那点出睡醒的迷茫眨掉了。
撑着因为熬夜有些发晕的头慢慢坐起,亚度尼斯把梁寒卿叫起后就出门收拾东西了,梁寒卿下了地,找了件衣服穿上,然后又到卫生间洗漱干净后,神清气爽的出来了。
走到客厅,看见亚度尼斯正在装东西,梁寒卿想上去帮忙,但亚度尼斯赶着让他先去吃饭。
塞了一肚子的意大利面,梁寒卿再回到客厅时亚度尼斯已经收拾完了,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
他见梁寒卿走过来,转身说道:“我们去庞贝只能呆一天,就是去看看章,浏览风景的时间是没有的,因为回来后我还要带你去圣菲尔去报到,等到大后天开学后你才会正式去上课。”
梁寒卿寻了个地方坐下,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着亚度尼斯微青的眼袋,低下头,轻声说道:“尼斯,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带我来意大利,让我学法语,帮我联系学校,还告诉我了那么多关于我母亲的秘密,说声谢谢是在是太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亚度尼斯沉默半晌,直到那杯咖啡完全下肚,他才开口,道:“你不欠我什么的,别抱有那种心态,章在我最孤独的童年给了我像母亲般的温暖,而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毕竟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无依无靠实在太难过,如今我把你接来了意大利,这也算一种慰藉吧,你真不用谢我什么,要真说的话,我倒希望你能教我一声哥……”
亚度尼斯说道这,俊脸好像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不浓,轻轻地附在他小麦色的脸颊上,给他锐利的眉目平添了几分稚气。
“那好啊,以后你就是我哥了。”梁寒卿倒没什么扭捏的,笑着道。
亚度尼斯俯下身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没了那片红晕,他看了看表,道:“阿卿,唔,你叫我哥,我还是叫你阿卿吧,要不实在是很别扭。”见梁寒卿点头,亚度尼斯于是提起东西拉着梁寒卿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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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庞贝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坐落于庞贝郊区的公墓,买上了章晓敏最爱的勿忘我,便直奔目的地去了。
庞贝的公墓已经有许多年的历史了,树木葱茏,草色青翠,各种依着墓碑长出的藤蔓绿油油的招人喜爱。
轻轻把花放在朴素的墓碑前,亚度尼斯抚摸着墓碑,微笑道:“章,我带着阿卿来看你了,祝你在天堂快乐。”
梁寒卿站在一边怔怔的看着墓碑上小小的照片,圆润小巧的下巴,跟他如出一辙,那是他母亲,他分别十多年甚至更多的母亲,就是她……
“阿卿,你来跟章说几句话吧,她很想你。”亚度尼斯侧身让开,轻轻说道。
梁寒卿慢慢走到墓碑前,手指轻轻触上,嘴唇翕合,道:“妈——我来见你了。”
就如孩提时第一声出口那样,最亲近的称呼无意识的吐露,梁寒卿说完后,怔然了,抱着墓碑肩膀微颤,一滴滴的泪浸湿了青灰色的背面,慢慢渗透,颜色变深。
“妈——我对不起你,隔了那么多年我才来见你,我对不起你。”饱含深情的心中只压缩出这么一句话,只有梁寒卿自己知道,这积压了两辈子的情感就在这青灰的墓碑上宣泄开来。
明明说好重来一次不会哭的,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呢?!
梁寒卿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的喘匀了气,眼睛有些发肿,他站起身,有些头晕,身子向后张去,却没有预想的疼痛,他被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轻轻接住,那人说:“别再哭了,章会放不下你的。”
也不知是亚度尼斯的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梁寒卿的泪已经流干,慢慢的,他擦干了面上的泪痕,站稳脚,把自己手中捧得那束勿忘我也轻轻放在了墓碑前,轻道了一声珍重。
直起腰时,梁寒卿忽然看见墓碑后面有些奇怪,疑惑的走上前细细看了看,学画的人观察力大多比较好,很快,梁寒卿便看出墓碑后面与其他墓碑后面有所不同了。
“尼斯!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梁寒卿拽着亚度尼斯的袖子把他拉到前面指着拿出异常问道。
第五十六章:报道
亚度尼斯见梁寒卿如此着急,忙肃下脸色弯腰去瞧梁寒卿手指的地方的地方,发现那里压着一封信。
普通的牛皮信封,信封是用火漆封住的,黑色的火漆花纹诡异,带着些不详的感觉。
信封上并没有尘土,崭新的放在那。
亚度尼斯皱着眉,拿着信封隔着薄薄的信封捏了捏,里面硬硬的,像是有什么金属类的东西。
稍一犹豫,亚度尼斯最终拆开了信封,打开一瞧,里面出了一条项链,没有其他的东西。
梁寒卿看亚度尼斯面露疑惑,也把头凑了过去,看见里面的项链,把头缩回来,道:“这是哪里来的?”
亚度尼斯眉头没有松开,把项链倒出来后,发现这的确是一条在普通不过的银质项链了,花纹甚至也没有多少。
手中拿着项链,亚度尼斯把手举到半空对着阳光细细观察,看看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看看吧。”梁寒卿看着亚度尼斯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说道。
亚度尼斯把项链递给了梁寒卿,梁寒卿接了过来,蓦然觉得这项链有些熟悉,脑中忽然一闪,忙翻到项链的背面,果然,在平整的项链上一道深深地划痕闯入梁寒卿的眼球。
拿着项链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梁寒卿的眼神有着疑惑,有着惊异,还有着几分迷茫,他看着亚度尼斯,道:“这项链是我妈的!”
亚度尼斯的眼睛陡然睁大,道:“你确定?!”
梁寒卿用力点头,道:“我妈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带着,但有一天却突然不见了,我也奇怪,怎么,怎么会在这?!”
亚度尼斯听完,抓住梁寒卿的胳膊,让他尽量靠近自己,把项链塞到信封中让梁寒卿那好,打量了一下周围,什么都没说就拽着梁寒卿走了。
一直到出了公墓,亚度尼斯才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呼出一口气,面上的肌肉不在那么紧绷。
梁寒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拿着信封的手握的紧紧的,像是生怕里面的那条项链掉了一般,他有些明白刚刚亚度尼斯那么紧张了,喉结滑动,梁寒卿道:“怎么,刚刚有人跟踪我们吗?”
亚度尼斯拿开捂住眼睛的右手,笑了一下,带点安慰的说道:“不,没人跟踪,就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这条项链怎么处理?”梁寒卿张开手,现出里面的信封,有些犹豫的说道。
亚度尼斯看了看项链,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道:“这条项链你先收着,有人送来那以后就会有人出现,你先等等吧,不要着急,别放在心上,我觉得送项链的那个人没什么恶意。”
听亚度尼斯说道这,梁寒卿的面色才缓和了下来,把项链用信封卷几层,然后仔细的把它放到了箱子里,不管怎样,这都是他母亲的东西,即使来路再怎么不明,也该好好收着。
亚度尼斯还在沉思,梁寒卿没去打扰他,呆呆的站在他身旁发着愣。
不多时,亚度尼斯便回神了,看了眼梁寒卿,提起地上的东西打了个车,他们直奔火车站。
下午还要去圣菲尔报道,他们没什么时间可以挥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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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梁寒卿站在了圣菲尔古朴精致的大门前,抬头看着门上雕刻的雕塑,优美的形体,流畅的曲线,每一个都是可以拿去巡展的珍品。
校门口斜对面的停车场停的全都是豪华名车,保镖和司机在门口扎堆,亚度尼斯轻轻拍了下又下发愣的梁寒卿,道:“这就是圣菲尔,以后的很长时间,你都要在这里度过的。”
梁寒卿点点头,笑着说,“这里是不是有很多牛人啊,我看到很多好车都停在这。”
亚度尼斯听了,没说什么,皱了皱眉,眼神里透着些说不明的意思,他道:“这个不用问我,到了这里你就明白了。”话中也是很意味深长。
“那好吧,我先送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报道,出来我就站在原地。”亚度尼斯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道。
梁寒卿怔住,问道:“你不陪我进去吗?”
亚度尼斯很无奈地说道:“在圣菲尔,除了学生以外,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即使是家里的亲人,这是这所学校的规矩,遵守就好了。”
梁寒卿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看着一个个被人送到门口,再一个个自己独自提着东西走进去的少爷小姐,顿时明白了,于是道:“那我进去了,报完到我马上出来。”
亚度尼斯站在那,点头,亚麻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一层好看的光晕,他道:“记住,要有耐心。”
梁寒卿点点头,便进了校门。
圣菲尔真的很大。
优美的环境,中古欧式的建筑,还有墙上的浮雕和园林的规划设计,无一不美。
他按照指示牌上的文字寻找着报名的地方。
四下里全都是操着各国语言,眉目深邃的欧洲人。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亚度尼斯的陪伴。
梁寒卿好不容易挤到了报名的队伍中,刚刚站好。后面就有人硬生生插了进来说也不说一声,就挤到了梁寒卿前头,瞪着面前肌肉结实健壮宽厚的脊背,梁寒卿咬了咬唇没去管他,人由那人挤到他前面。
紧接着,又有两三个人高马大的学生挤到了梁寒卿前面,梁寒卿被他们高大的身体撞到差一点摔倒,怒火在梁寒卿星样的黑眸中燃烧,但他没有说什么,仍旧沉默着站在那几个插队的人后面。
他不是懦弱的不敢反抗,而是做人要有点度量,他不想为了这点小事而在今天闹得很僵。
但是梁寒卿所不知道的,在这个以个性、想象、积累为宗旨的学校中,东方的谦和忍让是行不通的,会让人瞧不起的,认为你是软趴趴好捏的柿子。
“黄鬼!”第一个插队在前的高大男生报完名后没有立即离去,反而走到了梁寒卿身边,弯下腰,用许多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用法语骂道。
周围看到插队那一幕的人都笑了起来,满含着嘲讽,甚至还有人在队伍后面编起了歌。
那个高大的男人显然是认为梁寒卿只会说英语,但听不懂法语,即使听得懂法语也肯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其实那个人错了,亚度尼斯就曾教梁寒卿说过骂人的话,而且大小语种都教了一遍,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梁寒卿被人骂自己还不知道。
梁寒卿用晶亮的黑眸盯着那高大男生满含轻蔑的双眼,嘴唇微动,他用法语轻轻吐出几个单词:t'es:une:connerie:!
梁寒卿最后一个单词从红润的嘴中突出后,站在他对面的男生脸色倏然变成了暴怒的通红。
第五十七章:圣菲尔的制度
你真是一个小丑?!
这个瘦小如鸡仔的黄鬼竟然说他是个小丑!!他巴泽尔·普卢维尔,普卢维尔家的人竟然被骂小丑!还是一个他最讨厌的黄种人。
巴泽尔感觉自己都要气炸了。
他是什么身份!那个瘦小的黄鬼又是什么身份!竟然敢骂他小丑!
巴泽尔越想越觉得愤怒,再加上还在排队的那一个个跟班发出的笑声,他的理智走远了,迎来了冲动的魔鬼。
梁寒卿嘴角挂着笑,即便是衣领被人抓在手中,他清亮的黑眸也未露出半点慌乱,他歪了歪头,额发滑向一边,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看着提着他衣领,正面露青筋,处于暴怒状态的男人,用缠绵的法语轻道:“打了我你就是懦夫,一个欺负弱小的人不是小丑是什么?”
巴泽尔听了这话,面露狰狞,一拳就几乎挥过去,但梁寒卿依旧悠闲,抬手把滑下肩膀的包拉了上去,道:“我看你也是学画的,不如入学以后我们进行一场比赛,如果我输了,再打我也不迟啊。”梁寒卿说这话的时候,语言流利,并不掺杂奇怪的口音。
巴泽尔的拳头仍攥得紧紧的,但迟迟没有落下,一双眼睛跟梁寒卿对视良久,渐渐地手松了下来,但仍提着梁寒卿的衣领,他冷冷一笑,道:“那好,我叫巴泽尔·普卢维尔,黄鬼,别忘了你说的话,开学之后再约时间,到时候走着瞧!!”说罢便一松梁寒卿的衣领,害的梁寒卿趔趄了一下,巴泽尔面上闪过轻蔑,招呼跟他一起插队进来的喽啰走了。
梁寒卿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面无表情,黑亮的眼睛波澜不兴。
走到队伍中从新站好,梁寒卿看着前面的人默默发愣。
“你不该跟普卢维尔起冲突的,那样对你很不利。”前面的队伍渐渐变小,这回没有人进来插队了,梁寒卿填完表后,递给了坐桌子那面负责收取的工作人员,刚要转身离开,一直坐在角落发呆的男人开口了。
环顾一周,看着所剩无几的学生,梁寒卿又把眼神转回来,盯着那个开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