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原本好好的一张黄花梨圆饭桌活生生地被劈开了两半，桌子上的菜品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汤汤水水粥粥饭饭，五颜六色的。夭红和潋滟两个守着那剩下的半边桌子，面不改色地还在吃饭。另一头，六个男人已经从房梁打到茶桌，又从茶桌斗到立柱，你戳我一指，我挥你一拳，你揪他一腿的，混战在一起。

’哗啦‘一声，厅上的几张桧木椅子让人给一脚踢烂了。六个小毛头嘴里齐齐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

“轰隆”一下半根梁柱子从屋顶拆了下来。六个小毛头紧紧地缩在一起闭上了半边眼镜。

黄妈妈看了看她的椅子，她的桌子，她的花瓶，她的房梁……眼睛是越眯越小，原本叉腰的手都紧紧的攒起来了。

“住——手——”狮吼功震天动地爆发出来。

潋滟和夭红见怪不怪地给对方夹了菜，还是面不改色。

那六个正飞在半空中打的起劲，打的不分你我，突然被这股气势一震，来不及提气个个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躺在地上’唉唉‘叫。

“红儿——”

“潋滟儿——”

“你们两家子大大小小都是老娘的天敌——天敌——”黄妈妈气得原本梳得高高的发髻都耷拉了下来。

夭红和潋滟这才放下各自的筷子，走到黄妈妈的身边。夭红瞥了一眼地上的小毛头，又看了一眼黄妈妈，“妈妈这个时候不做生意跑到这处来做什么？”

“老娘要是不来，不叫你们当家的把老娘的房子给拆了！大的大的不消停，小的小的也跟着学坏。儿啊！老娘再怎么着也养了你们五年的粮食，没带这般坑老娘的吧！”黄妈妈捶胸顿足地号道，“我看你们两家子还是快快撤了去省心！”

夭红听出黄妈妈这话中有话，便冷着眼睛左右各瞥了一眼大人们和毛头们。

大人们个个站起身来，哈腰缩头做起了’乌龟‘。

毛头们也一个个面有难色，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面对着夭红和潋滟。

“怎么了？”夭红发问。

燕如璧忙带头承认错误，“红叔叔！方才咱们去隔壁院子里玩儿去了，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但我们不是有意的，只是好奇！红叔叔，你罚我们吧！”

其他几个毛头附和着点头。

夭红和潋滟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各家阿爹们一听这可不是小事儿。也个个虎着脸盯死了自家的孩子。

“都去靠墙跟站着去！”燕珑回十分有气魄地一挥大手道。若是此刻他的半边脸上没有一圈黑轮的话更显得气势无敌。

“对！这么小就看了这种长针眼的东西，罚抄’道德经‘一百遍！”谢聿桢抖着他那红肿的嘴唇厉声说道。

夭红和潋滟各自看了自家的这两位一眼。脸上一抹严厉的神色闪过。

“起来吧！”夭红开口道，“你们还小，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有意的，既然能认识到错误且主动承认错误，这次便算了。”

地上的毛头们傻了眼站起身来。

“时刻也不早了，咱们去厨房备些热水，叫他们洗洗睡了吧！”潋滟轻柔地对夭红说着。

那几个男人紧跟了一步想要追随自家那人身后。夭红却悠悠地转过身来，“你们六个，既然这么爱动手，今夜便在厅上继续打吧！”

“红儿～～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帮皇兄！”燕崇南连忙撇清关系说道。

“潋滟儿——怎么说谢兄也是自己人，别人欺负他不也是欺负咱们吗？呵呵呵呵……”鹤声也在努力为自己说情。

亥　观望了一下此事的情形，立马赔礼道：“潋滟儿，是亥错了，亥向燕兄们赔不是！”

燕珑回也忙着回应道，“朕也失了体统，该向三位兄弟赔礼。”

夭红朝天翻了翻眼皮，挥着手招呼小毛头们一起走。同时他和潋滟两个把一身怒气的黄妈妈也拖走了。

大厅上只剩了那六个打的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男人们面面相觑。

六个毛头在床上躺成一排睡下之后，潋滟和夭红窝在榻上的坑桌旁小声地嘀咕着。

“黄妈妈说得对，咱们还是搬了去吧，这里热闹归热闹毕竟对孩子影响不好。”潋滟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推到夭红的眼前。

夭红双手捧着茶杯暖了暖手，“我瞧没事，这帮孩子听话懂事。况且他们说年后会去四处走走，我想着一年两年也回不来此处了，还是在这里多住几日吧，也不差这几日了。”

“你们要去何处？”潋滟面露不忍表情。

“我以前的心愿便是游览名山大川，踏遍皇天旧国各地。如今正是好时候，估摸着就是各处走走停停吧，对了！头先说过要去夹云山亥家堡，届时可以同哥哥们一同启程。”

潋滟听到此处才觉得开心起来。“那可正好，同我去亥家堡住几月，再去草甸子上骑马，然后一路沿着古道前往西域，沿途我也好有个伴说话。”

夭红双眼晶亮，兴头一起便开始同潋滟说起一路上安排。

燕如璧躺在热炕里头听着潋滟和夭红的话，心中失落极了。红叔叔要出游，凤菲定是会跟着一同走的。凤菲走了他该如何是好，如今他只有凤菲这一个寄托……燕如璧转过脸去看了看睡在他身旁的凤菲，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掉眼泪——他不要和凤菲分开。为了和凤菲在一起，他要做点什么才行。

隔日一大早，夭红和潋滟将那些小毛头服侍起床了，带着他们前往前厅去吃早膳。走到厅门外才想起昨夜的那场战斗。

“倒忘了厅上不成样儿了。不如带着娃儿们去厨房用吧。”潋滟刚掀开帘子同他们说着话。就见燕崇南舞着把锤子探出头来。他的目光自然移向夭红的身上，“红儿，咱们一宿没睡在修屋子呢！”

夭红奇了一下，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但见昨夜那一片狼藉被收拾的干干净净，那几个打架闹事的男人们各自负责一部分，将厅上的东西修的修，扔的扔，整的整，倒也弄得井然有序。

一见到夭红，燕家的三个便上来邀功了，将夭红拉到那几张散了架又被重新拼接起来的桧木椅子旁，显摆道，“红儿你瞧瞧，这是咱们修起来的。为修这些，皇兄把自家的手都给砸了。”

夭红打量了那椅子几个上下，偏头看了看燕崇北。只见这位皇帝十分不害臊地亮出自己左手上被钉榫砸出来的血洞和红肿，可怜巴巴地瞄着夭红。

夭红的眼角动了动，嘴上轻声说道，“想不到你们颇有木工的天份。”

“咱们是跟着亥兄学的。将来咱们在山上隐居，屋里东西坏了也能帮忙修理。”燕珑回在一旁紧接着说道。

夭红嘴上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燕如璧听到这里，转了转眼珠牢牢抓紧了跟在自己身旁的凤菲的手。

潋滟家的那三个见姓燕的如此轻易便得到了夭红的原谅，也上前来围着夭红将他拖到了其它几处，叽叽喳喳地跟着邀功。

潋滟儿被他家的三个拖来来去弄得团团转。

夭红早就没生气了。他看了看一宿未眠的燕家三个。瞧着他们眉眼中透出的疲惫，他于心不忍地说道，“你们三个去睡一觉吧！”

“朕和宠溺待会儿还要回宫处理些政事。红儿你要好好吃饭，咱们处理完事了即可便赶回来。”燕崇北被夭红一关心便跟吃了’大补神丹‘一般，顿时显得精神奕奕了。

夭红抿嘴笑了笑，“那就吃了早膳再回去吧！我昨日叫人定了街口新鲜的酱肉包子，咱们兄弟以前最爱那家包子。”他说着将目光转向了潋滟。

潋滟双目放光，“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正惦记着那家的包子呢。还记得云团每次出门总站在人家的包子铺前流口水，赶都赶不走。今日我要多吃一个，也不知今后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了。”

夭红也附和着点点头。

一大群人和乐融融地重新围在了一处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早饭。只有燕如璧若有所思地坐在一旁，不停地把目光投向燕珑回怀中抱着的凤菲身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腊月二十九，已经是年关了。素清、云团和鄞儿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为怕他兄弟二人失望，各家的男人们使尽浑身解数悄悄去四处打探消息。还派了赏菊楼的小厮们于九城城门上等着。

午时一过，便有小厮兴奋地先跑了回来。一入这边的院子便大呼小叫地喊着：“公子公子！清公子回来了！”

彼时夭红与潋滟正在书房里书写各处门上的对联。几个毛头也难得安静下来趴在大书桌旁各自执着毛笔写写画画。

一听到小厮的声音兄弟俩放下手上的笔站了起来，相对一眼忙向着外面走去。出了书房将那小厮招近一问，原来素清已经入城了，正在往这边赶来。

潋滟忙招呼人手去烧水煮饭。夭红的心也雀跃起来，也无法再安下心来写对联了。

鹤鸣和谢宇枫一听清叔叔回来了，立即想到了他们的小玩伴儿，那个绿毛小鬼小傀。当初和小傀分别时这俩个还伤心了许久呢。小傀总是有一些恐怖稀奇古怪的’小玩具‘的。像是拳头大的蜘蛛、筷子细的小花蛇、指甲盖大小的蝎子，每一样都是很听话　的玩具呢。

“小傀呢？小爹爹，小傀来了吗？”谢宇枫缠在潋滟身后拖着他的手问。

潋滟想了想，“小爹爹也不知道。等你清叔叔回来了一看便知。”他其实私心里是不希望素清跟那古里古怪的’万毒蛊王‘有牵连的。那人太过诡异了，也不知素清跟在他的身边会不会有何危险。

小小厮们刚把院子里的积雪落叶清扫干净，院子后头的一扇角门便被拉了开来。一辆朴素的马车’得得得……‘沿着青石板铺就得路面跑了进来。孩子们自台阶上跑了下去跟着马车后头跑，车停下之后，潋滟与夭红同时走了过去，热切地注视着马车的车帘。

车帘掀开，一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紧接着钻出来一个年青人的头颅。那年青人微微抬起头来，潋滟与夭红同时睁大了双眼。

是素清的脸没错！可又觉得眼前这人与素清的气质很是不同。这人有一种仙灵之气，周身灵气飘渺，就如同长在深山沐浴日月精气长成的一株’灵芝草‘。与半年多前的素清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清儿？”潋滟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之意。

素清扬起唇角淡淡一笑，“滟哥哥……红哥哥……清儿没有爽约赶回来了！”

潋滟与夭红惊讶了好半响。直到素清下了车走到了他二人的面前。

“清儿……你！”潋滟想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话到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来。

“哥哥！”素清有些腼腆地半垂下头。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了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连他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就仿佛脱胎换骨，羽化重生一般，每隔一段时期他便会经历一次。

“有话咱们进屋去说吧！清儿自己回来的？”夭红问道。

素清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小傀同我一道回来的。他不愿意离了我。”话音刚落就见那帮小毛头们早就等不及掀开帘子往车里张望了。

小傀不惯坐马车，倒在褥子上昏昏入睡。

谢宇枫一眼便看到他那冷绿色的一头头发。“小傀——小傀——”谢宇枫连连呼唤了好几声，总算是吵醒了那小鬼。

小傀睁大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在看到谢宇枫和鹤鸣的脸时，他的眼睛一亮。从嘴里接连崩出了好几句古怪的，双手双脚并用打从毛褥子里爬了出来飞快地爬到了车门口。

燕家的几个毛头看到这么奇怪的小傀，个个一副远远观望的态度。小傀打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和谢宇枫、鹤鸣两个相互抱着胳膊兴奋地’嗷嗷‘叫。

“小傀！！你看——是凤菲！”鹤鸣献宝似的指着燕如璧背上背着的漂亮娃娃说道。

小傀顺着鹤鸣的手指一看，两眼闪闪发光。“嗷～～”他跳了几步眨眼功夫便落在了燕如璧的身边，伸出手去摸凤菲的脸。

燕如璧确信自己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就看到那绿毛小鬼跑到自己面前了。他一面在惊讶着小鬼如此小便有这么高强的轻功，一面护着凤菲不让绿毛小鬼碰到他的宝贝。

“……菲！！！！！！”小傀绞尽脑汁想起了凤菲的名字。他根本不管燕如璧的闪躲，并着双脚一蹦一蹦地伸长手，一定要　着凤菲才行。

燕如璧没见过像小傀这般’烦人‘的小孩。他瞪着眼珠伸手去挡小傀的手。小傀本就是个霸道性子也不通人情世故，只知道除了素清谁也不能阻拦自己。于是他皱着眉头，压低眼睛，半张开嘴巴露出自己白森森的牙齿盯住了惹他不开心的燕如璧。

燕如璧一瞬间吓得缩回了自己的手。方才他眼光一闪好像看到这小鬼有两颗异常尖利的虎牙正闪着慑人的寒光。

素清发觉到小傀的不对，他呵斥了一声。“小傀！”

小傀收回视线盯着素清扁了扁嘴春。他只是想跟凤菲打招呼，又没有做错事。

素清走过来默默地按在了他的双肩上，蹲在地上看着小傀的眼睛用不知名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小傀最终沮丧地点着头拉住了素清的手，但是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凤菲的身上。

凤菲从燕如璧的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来认真地打量着小傀。虽然只是他婴儿时期的记忆但他已经认出眼前这人是谁了，于是他朝着小傀吐了几个口水泡泡。这才让一脸郁闷的小傀开心起来。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堂上坐定。不多时便见到黄妈妈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进来。站在堂外一眼就看向了正在净手洗脸的素清。

“清儿！”黄妈妈的嗓子都在颤抖了。

素清在身体僵硬了半刻，手上搭着的手巾掉在了盆中。他转过身来看着两年不见的黄妈妈，如同当年那般缩着肩膀，半低下了头，轻轻的嗫嚅道：“妈妈……”

黄妈妈愣愣地看了眼前的素清许久。突然一抹脸，抽了下鼻子飞快地跑到素清的面前，连连拍了素清好几下头。“你这杀千刀的孩子！妈妈赶你出去你就一去不回了是不是！你可知你老娘等着你回来等了多久？”

“妈妈……”素清背着手躲着黄妈妈蒲扇般的巴掌。“妈妈……您不是，不是不要我了！”

“老娘怎知你一去真不回头了！老娘想着你这个软弱的性子估计也跑不老远，打发去山上躲一段时日，受不住了定还会回来的。哪晓得你两年连个口信都不稍回来的。老娘还在想是不是你这孩子怨恨着老娘……”黄妈妈用大手帕自擤着鼻涕变骂边说。

素清也红了眼圈。他当初走的那么聪明，虽然其中多次想过偷偷回去，可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哥哥们还杳无音讯他便不敢再生这种念头了。

“老娘要是真不管你，会安排你上山上道观住去？”黄妈妈将自己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之后，翻着眼皮又戳了素清的脑门一下子。

小傀紧紧地靠着素清。在亲眼看到黄妈妈又是打又是骂又是戳之后，他不悦地皱起眼睛鼻子朝着黄妈妈发出了低声的咆哮。

黄妈妈这时才瞄到素清的身后跟着条小尾巴。她’咦？‘了一声，“怎么又有一个小崽子？清哥儿，别同妈妈讲这崽子是你的种。”黄妈妈眼看着自家那还未满二十的几个孩子都当了人家爹了一时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