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此时，一直跟着谢聿桢身后的那名叛军手下也发现了’长乐街‘的大招牌。他特意拦住了寻找夭红的那些人问道：“这是何处？为何无人进入？”

就见那领头的人抬眼看了看头上的招牌，笑着答道；“大人！这’长乐街‘是花街来着，自太祖开国便定下严规，不许里面的人与外界有通联。您看看这里还有官兵把守呢。里面的常住人口都是些妓女小倌儿，不会有杂人的。咱们若是贸然进去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甚愉悦，便算了吧！”

那叛军手下点了点头。皇天王朝是被慕鹰阵这个曾经的男宠给篡了位的。导致后来各国开国太祖很长一段时日里一直打压着那些靠出卖身体为生的人。故而燕沛川宏立下这种管制花街的严规也是无可厚非的。

谢聿桢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那人与领头人的谈话。怕引起此人进去查看的兴头，他一摆手道：“咱们去别处找去吧！这人说得对，那些人是无法在花街里躲得下去的。”说着便掉转马头往另一条街上走去。

大队人马跟在他的身后闲闲的追着。转过半条街后，街角的幡布招牌下露出方才谢聿桢队里那个壮实的男人的身影来。他望着’长乐街‘的大招牌，眼底一片狂热的神情闪过。

他隐住身型钻入一片乱巷之中，传来行去很快便绕过牌坊钻进了’长乐街‘的街巷之中。他熟门熟路的飞快的往前跑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叫他找到了’赏菊楼‘的后巷之中。他微微地笑了笑，跃起身姿便要跳进院内，哪知打斜里突然冒出来两个人来，不由分说纠缠住那人便打斗起来。

那人跟那两个对了个百来招，错开身去，这才定睛互相细细的大量了一番，这一看双方同时收了势。

夭红定定的看着桌上摆着的琉璃盘，盘内盛着三块扁扁的掉了渣的糕点。这是打从凤菲随身携带的大兜兜里掏出来的，是孩子留给他三位阿爹的礼物。他伸出手来轻轻地碰了喷那不成形状的糕点，嘴角微微的上扬起来。

门口传来了一些细小的动静，夭红回过神来转身便要去查看，眼前突然一片黑影闪过，转瞬之间他便被人狠狠地擒在怀中，死死地捆抱住了。

夭红眼前晃了一晃，熟悉的感觉方才涌上心头，他定住眼神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脚的男人，伸出手来一把扯下那人头上顶着的遮风帽，在看到帽子下那张熟悉的脸时，他眼中闪过一阵欣喜，当场便愣住了。

“红……红儿！”黑衣男人紧紧地盯住了夭红的脸，一副恨不得将夭红给看进眼中的贪婪神情。

夭红看着这张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的脸，抖着手扶上了那人凌乱的鬓角，“崇南！”

燕崇南目瞪口呆的定在原地。他根本没曾想到有一日夭红会如此待他，且还第一回叫了他的名字。他愣了许久之后才沙哑着嗓子有些哽咽的说道：“红儿！你……你是在叫我？”

夭红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不觉中竟然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真实情绪表现了出来。于是他装作无辜的收回了手，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头。

燕崇南一见他的动作，便果断的伸手拽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用力，又将夭红抱在了自己的怀中。“红儿！被这样！崇南好想你，就算是无意的，你也哄哄崇南吧！”

夭红听见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哭腔，便没有如同以前那般挣扎，反而静静的窝在燕崇南的怀中，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背上。

燕崇南的身子在感受到夭红那只带着暖意的手时，激动地抖了一抖。

夭红任他抱了许久之后，才轻轻地推开他，抬眼仔细地看了看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你这是去了何处？凤菲好久没见到你，整日念叨着你呢。”

燕崇南摸了摸自己胡子邋遢的脸，“说来话长！我手上的事交给父皇之后便惦记着回来找你们，其他事情有父皇和皇兄操控，我只想守着你和孩儿。”

夭红心头甜滋滋的。他转过身要往外走，“我去厨房烧些水来你好好梳洗梳洗。”

燕崇南怎么舍得叫夭红服侍自己。他开口说道，“方才在院中遇上了潋滟公子，他已经去张罗了，你便陪陪我吧！”

夭红受不住燕崇南眼中的热切的神情，于是走到榻前那只琉璃盘端了起来，“你瞧瞧这个！”

燕崇南顺着他的手看向那盘中的三块糕点，“这是什么？”

“凤菲留给你们的。”夭红把那糕点端到燕崇南的眼下。

燕崇南有些莫名的眼热了。想起他那乖巧可爱的孩儿特意留了块糕给自己，燕崇南只觉得眼前这变了形的糕比什么奇珍异宝都要来的珍贵。他以手指捻起一块来便要往口里送，夭红忙按住了他的手，“别吃了，小心吃坏了肚子。”

燕崇南笑呵呵的摇摇头，一副满足的神情，“坏了肚子也要吃！这是孩儿留给阿爹的，怎能不领情？”

夭红不再劝他，眼看着他一口将糕点塞进嘴里，便亲自去倒了杯热茶来塞到燕崇南的手上。

燕崇南浑身都暖洋洋的，一口喝干了夭红倒给他的茶水，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疲累都一扫而空了。

“你歇息一晚，明日便赶回去帮他们两个吧！”夭红轻声细语的对燕崇南说着。

燕崇南听了面上的笑意更深了。红儿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关心他们三个起来了，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定是发生了一些叫红儿有了感触的事。如此想来，此番危机也不算没有收获。“我还是守在你们身边吧！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我们躲在此处不会有何危险的，你呆在这里倒是无用武之地了。如今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需要你们同心协力的时候，还是早些解决了再来此处接我们吧！”夭红细细的劝说着燕崇南。

夭红这番话显然是将他们看作一家人了。燕崇南听得都飘飘欲仙了。他怎么会不听夭红的话，于是他一点头，“听你的红儿！待会儿看了凤菲我便去帮忙！”

夭红听他完全以自己为重的语气，便抿嘴笑了开来。引着燕崇南去内室看正在休息的凤菲。

燕崇南看到凤菲窝在狐皮袍子中的恬静睡脸时，眼底流露出无限的温柔和怜爱。他不忍打搅孩儿的美梦，只是立在床头呆呆的看了凤菲许久。

夭红想唤醒凤菲叫他见一眼整日念叨的三阿爹，燕崇南忙按住了夭红的手，“别！让他睡！”燕崇南无声的说着，又拉了夭红往外间走。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出城的话，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赶去与那两个汇合，“我走了！红儿！”

红儿听他这么快要走，心里又有些不舍了。但他没表现出来，只道“要不要歇息片刻？”

燕崇南定了定神色望着夭红的眼睛，“不歇息了，再歇的话我怕会舍不得走！”他把视线转向桌上剩下的两块糕上，“我把糕带去给父皇和皇兄吧！他们定是非常欢喜的。”

夭红失笑道：“不必特意带去吧！”

燕崇南固执的摇摇头，“咱们孩儿的孝心，一定要快些带给他们才行，见到这个我想父皇和皇兄一定会更加有精神的。”

夭红见他如此的兴致勃勃的模样，只得找来油纸，将那两块糕小心的包起来，放在了燕崇南的手上。

天上又开始飘着星星雪花了。夭红送燕崇南到门口，燕崇南拦住了他，“外面冷，你别出来！”

夭红看着那张满是灰尘的脸，“当心些！叫他们也当心！”

燕崇南的精神十分之好，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夭红的脸，突然俯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夭红的脸上偷得一记亲吻，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等着我们！很快便来接你们。”

夭红失神的摸着自己的半边脸颊，声音消散的时候，他定睛一看已经看不到燕崇南的身影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这才发觉自己一向空荡冷清的身躯里激荡着一副奔腾热切的欲望。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一种踏实真切的满足。

燕珑回和燕崇北再次在京都汇合了。他们窝在毫无遮掩的雪地之中，无甚形象的吃着石头般硬邦邦的馒头，就着酒生生的将馒头吞入腹中。

“精甲军到了何处？”燕珑回实在是咽不下那馒头了，便将剩下的半个随手丢在了一旁问着燕崇北。

“还有一日路程！”燕崇北回道。

“你估摸着宫门会不会破？”燕珑回又问。

燕崇北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毕竟是旧城，经过了这么多岁月也许已经不堪一击也不一定。”

燕珑回也是若有所思的表情。其实如今他们是可以发动反击了，只是燕筑山的人马还是多过于他们，城内的禁军加巡防不到万人，再加上五百多’机锋营‘兵勇，打起来便是场苦战，届时若是牵连到城内的百姓，那便损失惨重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燕珑回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着由远处传来一声夜枭长鸣的声音。他中止了思绪抬起头来望向前方，这是’机锋营‘传来的暗号，有人来了。

刚在想是不是派去打探的暗卫回来了，便听身后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燕珑回和燕崇北一起扭过头，却又同时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回来了？难道城里出事了？”燕珑回先开口。

燕崇北紧接着焦急地开口，“不是说要去保护红儿？难道没有找着人？”

只见来人正是一路飞奔回来的燕崇南，他心中极其愉悦，脚下也轻快，因此不多时便赶来同另外两个姓燕的汇合了。

他喜气洋洋的自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边打开边在嘴里说道：“我找着红儿了！他和孩子都挺好，也够安全。喏——”将那两块扁扁的掉了渣的糕点现在那两个的眼下。

燕崇北嫌饿的看一眼，“这是何意？便是带糕点也该带些像样的才是！”

燕珑回也不解地皱起眉头，崇南是不傻了不成？揣孩子一般带回来这东西作甚？

“你们不要？”燕崇南一副’不要别后悔‘的表情，“你们不吃的话我可独吞了！可惜噢！凤菲定会哭的。”他作势伸手要去取那糕点。

燕珑回立马按住了他的手，“什么意思？凤菲哭了？”语气中竟是满满的焦急。

燕崇南眨眨眼皮，“这个可是咱儿子特意留给三个阿爹的，咱儿子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不知我可全吃了！”

燕珑回不待燕崇南话音落下，便一把抢去那油纸包，呆呆的看着那两块寒碜的糕，胸中憋着一股子激情。

“父皇还有朕的一块呢！”燕崇北把着燕珑回的手，两眼也盯着自己的那块。

燕崇南看着他们那发傻的表情，凉凉的说着：“这可是红儿亲自薄的呢。他还说叫咱们快些去接他和孩儿。”

燕崇北一听这话便无法镇定了。“真的？红儿亲口说的？”

“那可不是！红儿还叮咛咱们要当心呢！他可真是关心咱们了。”燕崇南想起自己成功偷着的一记香吻，便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燕崇北小心的捻起自己的那块糕，看了半天才万般不舍的送到嘴边轻咬一口。这吃到嘴里可不只是块小小的糕，更是自家那儿子的孝心呢。

“父皇！咱们别等了吧！快些把那些跳梁小丑解决了，咱们一家子也好团聚。”燕崇北心焦的说着。

燕崇南也点点头，“父皇！我可是有信心能消灭那些乱臣贼子的。还是别等了吧！莫叫红儿和凤菲等久了。”

燕珑回一面细细的吃着甜滋滋的糕，一面在心头盘旋计划，“崇南和朕打头阵，带着’机锋营‘回城，崇北留下等待精甲军。咱们还是该有所行动了。”

燕崇南、燕崇北互看一眼，各自果断地回了个’是！‘他们是迫不及待的要回去见自己的爱的人了。

燕筑山的进攻还在如火如荼的展开之中，他的先锋兵已经派出了第三波了，这座厚厚的宫墙和宫门却是丝毫不见一丝的破绽。真如传说中的那般固若金汤。

燕筑山眼看着第三波士兵们抬着大原木不断地撞击宫门，而城上的禁军们丝毫不见有任何担忧害怕的，只是提着大刀防备着那些欲从长梯上爬上城墙的人，有条不紊轻轻松松。

燕筑山却是越打越心急。倘若明日午时前无法攻进皇宫斩杀皇帝，那他的计划便会遭遇危机了。毕竟他是’窃国篡位‘又无兵符在手，一击不中那便只能配上族中千余人的人头。

他身旁的参将谋士们也感觉到吃力了，原本信心满满的，却被这座宫墙给消磨了大半的意志。

燕筑山正在无能为力之际，便见街角一队快马飞驰而来，快马后面跟着几辆马车，车上的囚笼之中困着些男女老幼正在不断地哀号呻吟。

齐正一见那马车上的人便心头狂跳了一下。他回头瞄了一眼还在后方歇息的傅正德，出口道：“太傅！您来看看！”

傅正德打迭起精神走到城墙边上，顺着齐正的手往那疾驰而来的囚车上看去，一看之下他顿时吓得呆住了。那车上载着的可有他一家老小呢。他早就安顿好了的，怎会如此轻易便被这些人给捉了出来的呢？

齐正还在想着，也在另一辆车中发现了他的家眷。他的头上开始往外大颗大颗的渗汗珠了。他大肚子的娘子也在那囚车之中蜷缩着呢。

怎么会如此？他早就吩咐好家人藏好的。

燕筑山看了一眼那几辆囚车，又看了一眼城楼上站着的诸位大人们。干巴巴的眼皮飞快的眨了眨，最后他狡猾的笑了笑，一副得意洋洋的小人姿态，他站在战车上伸手一指那几辆囚车，“太傅！齐统领！你们可看到了。这些人你们可认识？”

傅正德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他指着燕筑山破口大骂：“叛贼！你敢伤我家人一根汗毛，叫你不得好死！”

“老夫这可是同太傅学的呢！怪就怪你们的家人太担忧你们了，老夫只要派人稍微放出些你们遇难的消息，便能引出一大片来，哈哈……哈哈哈！”

齐正目光坚毅的望着前方，不敢看自家的老娘和妻子。他心中自有道义，皇上将整座皇宫都交给了他，他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大义。对不住了！娘——夫人！齐正咬紧牙根强忍住自己已经快要迸出胸膛的心。

“太傅——老夫劝你还是快些打开宫门的好！若不然，你这府上的娇妻美妾可便遭了罪咯！”燕筑山奸诈狠毒的斜着眼神注视着一脸慌乱的傅正德。

傅正德扭头看了一眼齐正。在看到齐正那目不斜视的神色时，他的神情也镇定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老幼，神情悲苦却坚决的喊道：“傅家上下听着——”他用尽了力气拼命地嘶吼着，“我傅正德一生光明磊落，忠君爱国，受尽圣宠龙恩！如今乱臣串谋天下，正是咱们为人臣子的尽忠尽孝的时候。倘若有任何子孙敢向叛贼讨饶的，便不配为我傅家人！胆敢坏我傅家百年忠贞名号的，老夫绝不轻饶他！”

只听着城下一片鸦雀无声。被困在囚中囚车中的傅家人个个面色苍白的仰望着傅正德，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燕筑山眼睛一眯。朝着押解囚车的人使了个眼色，便见那些兵勇们上前打开囚车，从中拽出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来。

傅正德的心像是被重锤给重重的敲击了两下。那是他们家这辈唯一的男孙，他的命根儿啊！傅正德的脚下一软，身旁的齐正从后方用一掌撑住了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