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血，沿着燕崇北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又开始不断地往下流。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淌成了一小汪。

夭红的耳朵里仿佛都能听到那一滴一滴的声响。他的脸上强装的镇定开始有了松动。自始自终，这些人就在不断地逼迫他。

他狠狠地一扭头，望着燕崇北凶神恶煞地吼道：“都在逼我！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好过！口口声声说着爱，却是恨不得把我逼上死路！滚——”

燕崇北惨白着一张脸往前踉跄了两步：“你喝！你喝了我的血我就滚！”他扶着床柱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举着鲜血淋漓的手伸向夭红的嘴，“红儿乖！你喝吧！喝了你和孩儿才会身子好！算我求你——求你——”

夭红的眼眶有些酸涩。就在数月以前他还对天发誓，迟早要叫燕崇北跪在他的身前求他。如今真的实现了这一幕，他却怎么也无法痛快地笑开怀。

夭红倒抽一口气，跌倒在床上一脸的虚弱无力。燕崇北趁机一把抱住夭红，将那不断往外流的血往夭红的嘴里送。“红儿！求求你了！就算你如何恨我都好，至少也要将身子护好方能永久地折磨我……”

潋滟站在一旁悲切地转过头。

那血水糊了夭红满嘴满脸。夭红真是无奈地哽笑了两下，笑中带着苦涩的哭音。他一把抓住燕崇北的胳膊，银牙狠狠往下咬上一口，就在燕崇北那新鲜的刀口之上，他一面无声地哭一面拼了命地吮吸着那伤口深处的悔恨之血。

燕崇北僵直了身体，一只手慢慢地摸上了夭红的额头。他虚弱无力地笑了一笑，“我的红儿……”头一歪，翻着白眼人又昏倒了过去。

夭红的牙齿又是狠狠一咬合，漂亮的脸上露出一股拼命的狠劲儿。但他的脸上早被那不断涌出的泪水糊满了。

燕崇北经过此次是元气大伤。本来就养了一回，结果还没养好又再耗了一次，他一直躺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

不过托他的福。夭红又能吃下掺合了龙血的食物了。同时，他对姓燕的一家人也没以前那般厌烦嫌隙了。仍旧是不搭理他们，却不会再装作看不见。

燕珑回和燕崇南如此便喜得发疯。也像燕崇北那般每天不管不顾地放血喂饱夭红和他肚子里的小小红。

索性四个月后夭红能咽下正常的食物了。除了每日喝药还需放点血，日常饮食已不需加’料‘。燕家的那三个这才减轻了负担，开始大补特补，以备日后取心头血时作急用。

夭红的肚子不无意外地鼓了起来。人也胖了一圈，瞧上去圆圆润润很是娇俏。在他发觉肚子鼓出来时，又小闹了一阵。无非是觉得自己不男不女，像只妖怪。

可是里面的小娃娃无意地动了几下之后，夭红便被这股奇妙的感觉给彻底征服了。无需别人劝说他便自己偃旗息鼓。

燕家的三个每日把大量的珍稀药材食物送入莫府之中。大半都落入了鄞儿以及鄞儿身边那些人的口中。

又过一个月后，他的肚子显出的形状更加明显了。为了不让他感觉异样，莫府上下的人除了那些主子客人们都被严格禁止出现在夭红所住的院落附近。

燕家父子三个经过了好一阵的修养，如今瞧上去才又恢复了些血色和人样。这三个还是每日都来莫府探望夭红。眼见着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气色也一日比一日好，这三个喜得合不拢嘴。

及至夜间夭红睡着之后，他们三个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夭红的身边，围在床头盯着那锦被之下的圆圆肚皮紧张的直吞口水。

按理说这三个都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燕珑回自不用说，燕家兄弟府上早就有侧室产下皇子的。面对这还未出世的小小红他们倒犯起兴奋和紧张来。

燕珑回伸出手去悄悄地摸上夭红的肚皮，贴着那肚皮他能感受到一鼓一鼓的动静。燕珑回笑得咧开了嘴。

燕崇北挡开了燕珑回也是迫不及待地将手贴了上去，他也傻兮兮地笑着闭上了眼睛。

燕崇南急得去拉燕崇北的手，燕崇北反手拍打着燕崇南不愿让位，这两人无声地以手扭打着，想要争抢和小小红贴近的机会。

夭红原本就身上燥热睡得不熟，早被这三个的动静给弄醒了。他在昏暗中无言地张开了眼睛，紧紧地盯住了这三个’鬼祟‘的家伙。

燕珑回最先发觉到夭红的视线，他左右各一脚踢了那两兄弟一脚。

燕崇北和燕崇南收回了手，这才发现夭红晶亮的眼珠子直勾勾地望着他们。

夭红心中犯起了浓浓的疲累。他不愿和这三个说一句话，翻身以背对着这三个。他知道自己就算是说破了天，也阻挡不住他们的行径。腹中的孩儿也确实需要龙血的滋养才健壮，他已不想再为了琐碎往事弄得自己狂躁烦乱，更不想为此伤了孩儿。

随他们去吧！

燕家这三个见夭红并未对他们发脾气。又是喜又是忧。红儿的性子那般倔强，千年寒冰一般难以溶化。想起他们三个的未来就觉得一片渺茫。如今只希望小小红出世之后，能为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带来转机，

自此燕家三个几乎夜夜都借着夭红睡着之时来探望他。也顺便同那隔着一层肚皮的小小红作作’交流‘。

小小红似乎对这三人的抚触格外有感觉。他日渐长大之后每日必定会折腾夭红一番，尤其在夜间睡觉的时候更是如此。但自从每夜三个男人来’交流‘之后，仿佛能感受到血脉一般，小小红会变得格外乖巧。夭红也能如此睡个舒坦安稳的觉。

转眼到了八个多月的时候，每日送入莫府中的物品除却食物，更是添了许多小娃娃戴的金锁片、玉玲珑、宝石缨珞等物。还有大箱大箱的娃娃衣物，几乎将夭红住的那间房填了个满。

夭红几乎不再出门，每日只在厢房里呆着，双手抚弄着肚皮静静地靠在软榻上养神。如今这孩儿已有了手脚，不时地踢上夭红一脚或是挥出一拳，能把夭红折腾得半天直不起腰。

潋滟前几月随着亥勍、鹤声去了夹云山下的’亥家堡‘，说是为了他身边收的那个干弟弟孔燕的身世。如今陪在潋滟身边的就只有鄞儿。

鄞儿对夭红肚子中的娃娃本就好奇。见那娃娃果真如同平常胎儿一般长出了手脚之后，他更是整日都呆在夭红身边，不时地同那娃娃说话。

眼看着这娃娃就要’瓜熟蒂落‘了，但是夭红毕竟不同妇人有产子之道，又该如何将这娃娃生出来呢？这是鄞儿一直在心中琢磨的一件事。

夭红也在担心。若是这孩儿不能顺利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时日一天一天逼近。潋滟匆忙自’亥家堡‘赶回来陪伴夭红了。他随身还带着两个孩童，一个是谢聿桢的儿子名叫谢宇枫，一个是鹤声的孩儿唤作鹤鸣。这两个孩童跟潋滟格外亲热，一步都不愿离了潋滟。

鄞儿戏谑地称潋滟当了人家的’后母‘，结果被那两个小顽童追着后面打了一回。他们两个可是很保护潋滟的，便是自家的父亲要跟潋滟’妖精打架‘这两个都照打不误。

第九十八章

两个小鬼头跟着潋滟进入夭红的房中，一看到夭红的脸时这两个小毛孩子也张大了嘴巴看直了眼睛。有些拘谨地躲在了潋滟的身后。

潋滟看到夭红如今鼓鼓的肚子就笑开来了。“这般大了！定是个健壮的娃娃！”

夭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捧住了肚子。

谢宇枫直着两只眼珠看了看夭红的肚子，他有些诧异地’噢？‘了一声，指着夭红的肚子抬头望向潋滟。

鹤鸣比谢宇枫大一些，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他伸手打落了谢宇枫的手：“那是小娃娃，还没长熟呢？你别用手指他，小娃娃很小气的会哭。”

鄞儿捂住嘴巴小声地笑了开来。

潋滟也抿嘴一笑。夭红拿眼睛扫了这两个小毛头一眼，小毛头们顿时屏住呼吸紧张地回望着夭红。

“小爹爹！这位姨娘长得可真好看！”谢宇枫故意用小声说着话，其实他的声音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鄞儿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夭红对着鄞儿威严地皱了皱眉头。

潋滟摸了摸谢宇枫的头，“枫儿！那位可不是姨娘呢？你别乱叫！那是红叔叔。”

叔叔？两个小毛头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夭红的肚子。鹤鸣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小爹爹骗人呢？只有雌性才能有娃娃，怎么可能是叔叔？还是这么美丽的叔叔？

潋滟想哄着两个小的跟着鄞儿出去玩，他自己同夭红好生说说话。可那两个就是不肯离开半步，还跑到夭红身旁打量着他圆滚滚的肚子。

“小爹爹！这里面的娃娃是弟弟还是妹妹？”鹤鸣歪着脑袋望着潋滟问。

“要等着娃娃出来了咱们才知晓！”潋滟靠近那肚皮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感觉着孩子的胎动。

“那要是妹妹的话，可以给鸣儿作新娘子吗？”鹤鸣人小鬼大地继续说着。

鄞儿捏住了鹤鸣的脸颊，“这么小就知道要新娘了啊！肯定是跟你爹学的吧！”鹤声的确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想来确有’遗传‘的嫌疑。

鹤鸣挥手挡开了鄞儿，“小爹爹！鸣儿是认真的！”他是看着夭红长得这么漂亮，觉得这个娃娃肯定也很好看。

爹曾经告诉过他，娃娃都长得像爹娘。

潋滟笑了笑，又摸上了鹤鸣的头，“你还小呢！等娃娃长大了，你喜欢就自己向他提亲吧！”

潋滟随口说着安慰小孩子的话。鹤鸣却一副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那叔叔要多少嫁妆？”

此次连夭红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宇枫被夭红的笑容弄得面孔泛红。他连忙插口道：“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这个娃娃做新娘！”

孩童间的童言童语让整间房里都充满了笑声。

众人在日渐逼近的日子里等待着柳扶摇的到来。转眼到了九个月，夭红的肚子已经大得叫他无法轻易移动。

这夜月黑风高，正是人们熟睡的时辰。夭红仰面睡在床上，感觉腹中的娃娃今夜格外的好动，已经折腾得他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了。

好容易他翻了个身子侧躺着，以手拍了拍肚皮安慰了娃娃一番。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一阵阴湿的腥风吹过，他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到一条双头蛇正盘在头顶的床柱之上，盯着他直吐舌头。

夭红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不敢乱动，探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肉，疼痛感让他知晓这并不是梦。真的有一条双头蛇正在他的身边伺机而动。

夭红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悄悄用手环住自己的肚子，慢慢地蹭着往下滑动。

正在他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那蛇头时，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空灵的口哨声，那条双头蛇在哨声之中慢慢地朝着夭红的身边游动。

黑暗中一线银光一闪，飞快地射向那条双头蛇。哪知那蛇不是普通之物，一只头动了动，尾巴一甩便将那线寒光打落，只听’叮咚‘一声，一只银针掉落在地上。

夜大人从黑暗之中渐渐露出面孔。

夭红见到他时，心里稍稍没那般害怕了。

夜大人盯着那条双头蛇，口中念叨出一句：“双蛇蛊！”他抬起头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何方高人在此逗留，还请现身一见！”

回应夜大人的是一串串变了调的笛音。

那条双头蛇在原地像条肉绳子一般缠绕成了一个死结。

夭红看着那蠕动的蛇身，忍不住有一股想吐的冲动。

夜空中的声响早已惊动了这宅子里的高手们。不消片刻，高手们一齐出现在了夭红的房门之外。

燕崇南和燕珑回也在这些人的里头。燕崇北因为毕竟是皇帝还有国家大事需要处理，今夜并不在此处。

燕珑回焦急地打开房门进入内室时，只看到夜大人站在房内四处警惕着，而夭红捂着嘴巴不断地从口中呕出些晦物。他的面前，那床榻之上一条双头怪蛇把自己拧成了一条麻花。

燕珑回忙上前去挡在了夭红的身前。

夜大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眼见着太上皇不顾危险地飞身

上前。他刚一开口，就听着又是一阵口哨声急促响起，那拧成麻花的双头蛇突然停顿一下，在空中弹跳着’飞‘了起来，身体完全舒展成波浪状，两只怪头同时向着燕珑回的脖子处窜了过去。

燕珑回眼急手快地回手一挡，一只怪蛇头咬在他的虎口之上，另一只被燕珑回的掌风及时扫开偏了个方向。

燕珑回被咬之后，瞬间浑身一僵，人便往后仰着倒了下去。

夭红用手臂撑住了燕珑回的身体，他低头一看，就见燕珑回的脸上已经一片黑气。他颤抖着身体伸手拍了拍燕珑回的脸，“喂！你怎么了？姓燕的你怎么了？”

那条双头蛇被挥落在地之后，再次弹跳了起来又要攻击夭红。燕崇南上前两步在半空中抓住了蛇尾，双头蛇回头便去咬燕崇南的手。

夭红眼看着怪蛇袭向燕崇南，惊叫一声，肚子一阵剧痛，腹中的娃娃剧烈地翻滚了一下，顶得夭红连连惨叫出声。

笛声再次响起，又是变了调的。眼看着怪蛇已经快咬上燕崇南，只听’啪‘一声，那双头蛇突然从空中跌落在地，又开始蠕动着身体将自己盘成麻花状的死结。

夜大人惊鸿一般掠起身子往门外追了过去。同时跟上的有鄞儿身旁一大帮的人。

来自花园之中。就见花园内月光的阴影之中站着两个人。一个佝偻着身体浑身一股垂死挣扎者的腐败阴气，另外一个身上背了个竹篓样的东西，看不清脸，只看到他两手执笛横放在嘴边。

“甚么人？”夜大人暴喝一声问道。

那佝偻着身体的人’桀桀‘怪笑，声音嘶哑难听。他仿佛是在对着自己身边的人说着：“清奴！你看看，没人会感激你！”

那拿着笛子的人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又不要什么感激，只是你别在做恶了！你做的恶越多就会报应在小傀身上，他还是个孩子呢！”

那佝偻着身体的人’呜呜‘怪叫了一声。那拿笛子的人身后的背篓之中猛地钻出来一个矮小的人形来，扒住了背着他的那人的头，扭着身子冲着佝偻人也’嗷嗷‘怪叫了一气。

鄞儿自远处匆匆跑来，挤在了自己人的身旁探头去看。

就见那名拿着笛子的男人’嗯？‘了一声，突然往前迈了一小步，人从那月亮的阴影之中露出脸来。

鄞儿也’啊？‘了一声。他指着那拿笛子的人目瞪口呆。

“鄞……”那人轻轻地叫了一声。

第九十九章

鄞儿张着嘴巴，指着那人颤巍巍的开了口：“清……清哥哥！”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正是我呢！鄞儿！”

那拿着笛子的男人竟是素清。那个昔日胆小如鼠，自卑胆怯的少年素清。

鄞儿朝着素清跑了过去，他身后的一帮男人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们能感觉到素清身旁那个佝偻着身体的男人不是个简单人物。

素清却是不动声色的移动了下脚步，挡在鄞儿和他身后那人的中间。

鄞儿靠近之后才发觉素清身上穿着的衣物不似中原地区的服饰，带着些异域风情。而他背后的竹篓中站着一个大脑袋绿头发面色苍白的小毛头，小毛头直勾勾的盯着鄞儿，有些紧张的抓紧了素清的脖子。

“清哥哥！”鄞儿感觉出素清已和从前有了大不同，他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变化，如果不是那张脸，鄞儿都不敢认这位是素清。

素清看了看鄞儿一身好精气，就笑着点头，“你过得不错！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我还要去寻滟哥哥，就此别过吧！”

鄞儿忙开口说了一句：“滟哥哥正在此处！不仅他在，红哥哥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