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忙碌的工作能够暂时冲淡心中的悲伤。企业合并,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整理合并报表,应付各种检查。北北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全心的投入到工作之中。他最怕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处一室,每当这时,一面是不敢面对南南的追问,另一面是无尽的思念,两股力量慢慢侵蚀掉北北的理智,让他想要发疯。连续超负荷的加班打乱了北北原定每周去探望南南的计划,等到终于松一口气赶往a市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一位少妇跨出病房,迎面看到北北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用一个优雅的转身擦肩而过。北北因从未见过南南在a市的亲友来探望,不由停下脚步微微侧目,暗自揣摩着南南与她的关系。刚要步入病房,美小护在门口将他拦了下来朝里一努嘴:只见医生将氧气面罩覆在南南的脸上不停地说道:“深呼吸,对像这样大口的吸气。”南南的头向前耷拉着脸涨得通红,上身扭曲成弓字形双肩剧烈颤抖着拼命地大口吞咽着氧气。“这到底是怎么了?”北北急切地问道,美小护指了指少妇走过的方向。叹了口气说:“本来一直恢复的挺好的,她一来就变成这样了……”
医生检查了一番,确定南南的身体已经无恙后朝北北点了下头,示意可以进来了。南南此时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微合着双眼,浑身软塌塌地斜倚在病床上。听到有人走近,南南双眼张开一条细缝,见是北北来了,他扯了一下嘴角想挤出个微笑最终却将脸深埋在枕头上。“南南是我啊。”北北轻声唤道,同时将南南的肩膀掰正揽在自己怀里“她是谁?”“后妈,我爸资助的女大学生,一毕业成了后妈。”南南缓了口气,颤悠悠的说道,北北见他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敢情你把自己气成这样嘴皮子都不忘饶人啊。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问道:“她来什么事啊?”“别提了,一见她我脑瓜子就疼……”嘿,闹半天你是倒霉催的啊……北北帮他抚了会背,确定南南已经完全缓过劲来了就让他在床上躺好,贴在南南身边说:“瞧你那点气咽,乖乖的再忍几天,等出院了咱们就回家……”“对,你说这人我怎么看着就来气呢……”
美小护早已习惯了南南北北一见面就缠绵悱恻的样子,知趣地退了出来守在门口指着阴魂不散的耽美狼说道:“休想染指我的病人,病人家属也不行!!”
匆匆小聚后迎来的就是漫长的别离。眼看告知真相的日子越来越近,北北的心也慢慢揪紧。自己当然不会嫌弃南南变成什么样子,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只是担心南南接受不了现实吗?似乎又不是那么单纯。几乎在一瞬时间北北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所惧怕的是两人隐秘的纠缠不清的未知的命运走向。这一想法虽然稍纵即逝却让北北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这种恐惧的感觉一直遗留在北北心里经久不散。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年关,想想这一年中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注意到天气的变化了?北北已经跟家里说好有事脱不开身,决定留在南南身边陪他过年。如果允许的话就回b市,实在不行就留在医院。“重要的是在你身边啊,病娇。”北北缩了缩脖子立起衣领遮住刺骨的风雪,走向这座万家灯火的城市中心……
医院也因为快要过年的关系而显出难得的空荡,再重的病人谁不愿享受片刻的合家欢愉呢?大厅里只有几个小护在值班。美小护见北北这么晚来吃了一惊,赶忙问道:“你怎么还来这啊,他回家了啊?”“回家?!”北北听她这么一问也着急起来,连忙询问事情经过:“唉别提了,当时你又不在,他拆了绷带后起了疑心说什么也不肯配合治疗非要出院,我们没办法只好通知他的家属了……”“那他回家了?”“嗯,是他家人来接走的。”……
第十章:真相
北北手里攥着美小护写给他的地址,忧心忡忡地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游荡。这么晚再去拜访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可是想到南南与家里平时剑拔弩张的关系,北北便为他现在的处境担心,“毕竟是亲生父亲啊总归是血浓于水的吧。”犹豫了半天,北北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一早再去探望,一夜无眠。
先生后死、先死后生、还是生不如死不生不死?南南独自躺在床上觉得生跟死的界限已经模糊了重合了分辨不清了,他常常陷入昏睡的状态,沉溺在虚无缥缈的幻象中醉生梦死。他现在就像一棵没有心的树,表面上枝干还能供给养分维持着原貌,可是谁能看见内心已经被虫蛀了枯萎了腐蚀了。用不了多久,只消来一阵大风一夜之间树就会轰然倒塌,这时人们就会围着他感慨:“原来心里早就坏掉了,真危险啊还好没有伤到人……”人群渐渐散去,谁会在乎一棵树的死活呢?保姆推门看了他一眼就退到客厅里看电视,不用睁开眼南南就能想象到她鄙夷的眼神。开始的几天里,保姆也对这个瘫痪在床的青年很是同情,伺候的也算是尽心尽力。但她很快就发现所有人对这个青年采取不闻不问的漠然态度,以及南南在这个家庭中长久的的沉默不语也就开始肆意妄为起来。特别是最近想到儿子留在老家没人照顾,快过年了自己还在这累死累活的伺候着别人的儿子就越发火大。态度也是一天比一天恶劣,常常趁着换洗的功夫照着南南的身上又掐又拧,口中还不住的骂骂咧咧……南南默默地忍受着保姆劈头盖脸的辱骂:“我要是你啊,早就死了算了省的拖累旁人……”自己又何尝不想着能够痛痛快快的死去呢?南南曾尝试着咬舌自尽,然而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升腾起的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以及口腔中混杂的血沫呛得南南几乎昏厥。剧痛中南南用残存的理智哀嚎着发现自己并不想死。是的,不想死。哪怕是一辈子苟延残喘只能像蠕虫一样卑微的活着也不想死,哪怕是一辈子像丧家之犬一样忍受着别人的唾骂也不想死,“我想活下去,仅此而已啊……”
北北按照地址找到了这片环境优雅的花园式住宅,清晨的小区处处显露出温馨祥和的气氛,几位晨练的老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是含饴弄孙,或是舞刀弄枪,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一大清早就匆匆赶来的年轻人。北北摁了声门铃,半天都没人接听,他有些着急起来担心美小护将地址弄错了。北北张皇四顾的样子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位老人热心地问道:“你来找谁啊?”“南南”北北脱口而出,转念想到这的人未必都认识南南,就拿出地址让老人帮忙辨认。“哦,是他家啊。”老人随即唤来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介绍说:“这是他家请的保姆。”保姆疑惑的问道:“你找谁啊?”“南南,他身体不好我来看看他。”保姆显然对北北的突然到访感到手足无措,慌乱地搪塞到:“别人都不再家,你这……”“我就是来看他的”见北北坚持,保姆无奈的打开门心虚地小声嘟哝:“我一大清早的刚出来透口气……”接着朝里一指就溜了出去。“南南,你在吗?”北北急切的呼唤,推门而入。
南南仰卧在床上,长久的濒死一般的沉寂让他的感官迟钝起来,脑海中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只是幻觉吧?虽然这样想着,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仔细侧耳倾听。“南南,是我啊!说话啊。”熟悉的声音充满关切,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声直直撞击着南南的心房。他想大声的回应,才张口便垂头呜咽不止……
一间光线昏暗的狭窄卧房,一推门一股腐烂变质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北北不禁皱眉。远处一个灰暗模糊的人影卧在床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南南,是你吗?”北北小心翼翼靠近俯身打量着:南南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脸上已经瘦的脱形,双眼紧闭着眼角缀满泪水,只有胸口随着抽泣而急促的起伏着。怎么会这样?!北北一把抱起南南搂在怀中安慰着:“我来看你了,没事了……”南南将头埋在北北肩上,双手无力地低垂在身侧,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了,别哭了好不好……”北北一手挽住南南的腰,让他倚住自己肩膀,另一只手不断为他擦拭着泪水:“都是我的错……”这才发现南南上身罩了一件宽大的睡衣,赤裸着污秽不堪。“疼吗?怎么弄的?”北北轻抚着南南腿上触目惊心的淤青心疼地问道,南南目光涣散,缓缓地摇了摇头:“别问了。”北北夹着南南双臂将他拖起来靠在枕头上,接来热水为他仔细地擦拭,口中不断安慰着:“我们这就回家,现在就回家。”南南的整个身子倾斜着头向后拼命倚住才没有滑倒:“别管我了,这么脏……”南南虚弱的说,“胡说,我不管你谁管你啊。”北北喉咙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别管了,我这么脏,这么窝囊……”南南双目无神,有气无力的重复着,“住嘴,我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求你别再说了好不好……”北北将脸埋在南南的胸前,环抱住他的肩膀低声苦苦哀求。南南的下巴抵在北北的额头上,眼角坠下两行清泪缓缓地开口说:“北北,帮帮我好吗?我不想死,不想死在这。”“恩恩,不会的,谁都不会死的,我带你回家……回家就没事了。”北北抬起脸来慌乱地答应着,用袖子在南南脸上边抹边说:“别再说什么要死要活的话了,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好不。”
北北找出身干净的衣服为南南换上,忍着泪小心地尽量避开他身上的淤血,又扶着哄他先躺下歇会合眼顺顺气,自己翻箱倒柜扒拉出南南以往随身的物品,“南南,你瞧瞧这个有用吗?”北北将一个文件夹举到南南眼前,南南抬眼一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打开,快打开啊!”北北也慌了神急忙展开,“天啊,怎么会……”竟然是一封亲子鉴定的申请书!
南南喉咙中翻滚出浓重的血腥味,眼前一黑栽了下去。是了,都想起来了,零星的残破的记忆瞬间拼凑在一起串联出血淋淋的残酷真相:接到父亲语焉不详的电话赶回家去,换来的是父亲的一张亲子鉴定的申请书和继母的冷嘲热讽:“根本就是个儿媳妇和公公扒灰生下的孽种嘛。”自己气的发疯跑到酒吧喝的烂醉后开车出了车祸……
第十一章:带你回家
南南突然尖叫一声吐出大口血沫,面色青紫,浑身激烈地抽搐着双眼翻白。北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紧紧把南南摁在床上一遍遍地哭喊他的名字……数分钟后剧烈的抖动渐渐停止,南南也陷入了昏睡。北北慢慢抬起身用手为他擦拭干净嘴角的血沫,又换下因为失禁弄的脏污的裤子……忙完这些,北北在南南身边坐下,握紧他的双手一遍遍地抚摸着。保姆从外面回来,见到这样的情景大声吵嚷起来:“你这是怎么弄的啊?”“别吵”北北皱眉低斥了一声。“等他醒来我就带他走。”“什么!?”保姆愣了一下接着大闹起来:“这可不行,我怎么跟他家人交代啊?”“家人?!他有家人吗?任由你把他折腾成这样?”北北冷笑着说。保姆心虚噤声转身走到外面不知给谁打了通电话,接着故意大声嘟哝到:“接走就接走,早就这样还让我在这伺候什么啊……”北北不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低声默念:“你谁也不是,我只知道你就是南南而已。”南南幽幽转醒,往四周望了一圈后小声问北北:“我……”开口就觉得头晕目眩只得再次闭上眼睛。“别说话了”北北温柔的说,接着拿起申请书撕得粉碎扔在地上。“我们再也不用回来了……”
南南睁开眼,已经到了外面,太阳照得有些刺眼可是风割到脸上还是很凉。南南发现北北正抱着自己站在路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灌了一嘴风,干脆闭上嘴将脸紧埋在北北胸口上。隔着厚重的衣服虽然感觉不到丝毫微弱的心跳,南南却觉得安心,心境平静的足以抵御一切严寒困苦。“醒啦?”北北低头微笑着问,将怀里的人搂的紧了紧。一辆的士在两人身边戛然而止,司机开始有些疑惑两个大男人怎么抱在一起,但还是痛快地跑下来替北北打开车门,“谢谢”北北轻声道谢。车上司机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着一直闭着眼靠在北北身上惨白羸弱的南南,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位朋友是不是病啦?”“嗯”北北看了眼小猫似的倚在自己怀里的南南,想逗他开心便答道:“他喝太多酒中毒了。”又在南南鼻子上轻刮了一下问道:“是这样吧?”“嗯”南南翻眼含混着应了一声。司机没注意到两人亲昵的举动,恍然大悟似地教育到:“我说呢,看你年纪轻轻地一表人才怎么身子软成这样啊……唉,喝酒误事啊。”到了宾馆,司机好心的问:“用不用帮你把这位朋友扶上去啊?”“不用不用”北北连忙道谢,一鼓作气将南南抱了进去。
回到房间,北北将南南安置在床上柔声问:“饿了吧,叫点东西吃?”南南摇摇头表示“不饿”。北北扯过一床被子给他盖在腰上,将南南的双腿搭在自己身上为他按摩着,因为没有经过系统的复健,北北发现南南的双腿已经有些微微弯曲,脚趾病态地向里内扣着。北北将他的大腿伸直,压下膝部尽力替他拉伸大腿肌肉,才一会就觉得气喘吁吁。“别弄了,我没事。”南南想到北北抱了自己一路有些心疼,劝他别再为自己瞎忙活了。“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就是换过来而已啊。”北北拉起南南的手指,替他一个个伸直按压着指尖。南南想到自己一辈子只能一动不动的由别人伺候着惹人嫌弃,眼神又渐渐黯淡下去。北北察觉到南南神色的变化,决定不给他时间胡思乱想,干脆连拉带拽地将南南拖起来:“打起精神来~~洗个澡再吃点东西。”……
洗完澡,南南裹着浴巾被北北抱到床上,北北先是扯过一床被子为他盖上,看看又觉得还是单薄,干脆又找出床被子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这时南南的脸上微微泛红,眼睛似闭非闭睫毛上还挂着湿漉漉的水汽,头发软塌塌地贴在脸颊上,反倒显得健康些了。北北边为他擦干头发边说:“你现在像个蚕宝宝。”“嗯,饿了”南南眼珠转了转活泛起来仿佛整个人又有了生气。北北听他喊饿觉得兆头不错,赶紧叫来些清淡的东西一口口喂给南南,南南吞咽的有些费劲半天才吃了小半碗粥就摆摆头再也吃不下了,北北将剩下的囫囵吞了下去,抹抹嘴觉得南南像小时候自己捡回来的一只小奶猫,眼睛还没睁开又不会吃东西,自己就用眼药水瓶吸了牛奶一滴滴喂给它……现在“小奶猫”打了个哈欠困了,北北为他拉上窗帘关上灯,想着趁他睡觉先去买副轮椅,轻声说:“睡会吧,我出去买点东西,想要什么吗?”“那个……”南南欲言又止,北北见他一副犹豫不决不愿启齿的样子也猜到了大半,打开包检查果然剩下的纸尿布不多了。北北怕惹南南伤心含糊的说:“需要的东西我都会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