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秀把素清抱起来走进树屋里。四周黄蜂密密麻麻地冒出来把窗口门口挡了个严严实实。小傀扒在门口气得‘哇哇’跳脚。他想看——他想看——

树屋里面一开始没什么动静，静悄悄的。

慢慢地悉簌的衣物摩擦声传了出来。

小傀把耳朵贴在木头上仔细地想听清里面的动静。

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蒙面鬼是不是不会啊——让我阿爹教他！”阿二小声嘀咕着。

唇舌纠缠的黏糊声音传了出来，偷听的小鬼们忍不住吞了口水。

“他们在吃什么？好好吃的样子！！！”小十九乙红豆小眼儿都竖了起来。

“嗯……啊~~别……别舔……啊！”甜腻的鼻音挺近了小鬼们的耳朵。

“舔什么？”小十九甲吐着蛇信一脸艳羡。

“骗人的——他们在偷吃好吃的！！！！阿爹阿娘骗人！”阿二小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停地控诉着……

树屋里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变得静悄悄了。

没有想象力的小鬼们晕乎乎地靠在木头墙壁上半眯着眼睛。

潮湿滑腻声音穿透木屋回荡在山林里时，怀抱求知欲小鬼头们已经昏昏睡去。

天边划过一颗闪亮的星——

第八十六章：蛊王表‘情’

天边渐渐跳跃出一片金黄色的阳光，山林里的雾气在光线的照射下慢慢散开。村屋的四周闪烁着明快活泼的光斑。

眼前光影闪过，蜷缩在竹塌上的人抖动了两下睫毛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转个脸看到眼前一片古铜色的胸膛，素清的身体一僵，关于昨夜的绯色记忆一点点地在脑中浮现。他不敢抬起头来，只是紧张地吞吞口水，半边身体在慢慢地抽筋。

苗人秀的大手揽住了他光溜溜的背，他再次抖了抖，将头埋得更深一些了。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把头抬起来。”头顶上传来那男人微微暗哑的声音。

素清脸颊一片烧红。按理说他出身楚馆青楼面对这种事早就不会再有羞耻和羞涩，可他就是无颜面对苗人秀，身体不自觉地就会产生羞怯感来。

苗人秀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很不情愿吗？”虽然他们尽享了鱼水之欢，大部分的缘由确实由于体内‘鸳鸯蛊’的催动。

素清闪烁着目光不知该如何回答。

苗人秀深深地盯着身边这人，见他一副犹犹豫豫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地有些微怒。难道他根本不愿意成为我的人？还是他心里始终有着别人？苗人秀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着。原本还带着些柔情的眼神也在这种无言中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素清鼓起勇气想要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讲出来。并非不情愿，可他也不明白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些高兴有些酸涩又有些惶恐，更多的则是担忧。他隐约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样的感情，可蛊王又是用着什么样的角色在看待他？他想问清楚以免自己会错意表错情。

然而他刚一张口还没说出话来，苗人秀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波澜起伏的心平静了下来。“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奴仆，就算不愿意你也注定是我的人。”其实苗人秀不想说出这种无情的话的，可他已经认定素清的心不属于他，为了把人留下只好说出些狠话来。

素清眼底的激动情绪淡了下去。原来还是奴仆啊！无论是若怀公子还是蛊王都在不停地提醒他他的身份只是个奴仆，奴仆是用来干什么的？自然是主人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素清轻轻吐了一口气，抬起眼来这次能够坦然面对苗人秀了。“天亮了我去看看小傀。”

他自然地起身弯腰捡起衣服穿好。苗人秀在他的背后伸出一只手想要试图挽回些什么。不过蛊王打小没说过情话，也不知该怎么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把手给放了下来。

素清掀开门帘走出树屋外，脚下呈大字型躺着个绿毛小鬼，小鬼身上盘着两条‘双头蛇’。素清蹲下来用手摸摸小傀的脸，倾身将他抱起来转回屋里头。

苗人秀穿好衣服站在树屋里，眼瞅着素清再次进来，把小傀放在了榻上。蛊王清了清喉咙，“……我、我从未收过奴仆，只有你一个……今后也只有你一个。”这算是蛊王最大限度的表白了。然而这种情话又怎能让人明白呢？

素清虽不明白却还是由衷的觉得有些高兴——为那句‘今后也只有你一个’高兴。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替小傀盖上兽皮褥子。

苗人秀以为素清明白了他的心意心中十分雀跃。他目光一扫，瞅见了窗棱上插着的那把木梳子，别扭的蛊王走过来拿起那把数字走到素清的身后，不自在地伸到他的面前。

“梳头。”蛊王的满头乱发遮挡了他此刻发红的面孔。

素清愣了半天才明白蛊王是要替他梳头的意思。心中虽疑惑，却还是接过梳子找来彩线。他坐在榻上，示意苗人秀坐在地上。蛊王看了看他二人此时的位置，松了口气转过背脊在素清的下方坐了下来。

‘万毒蛊王’几时曾让人坐在比他高一级的地方过？又几时曾把自己的背后如此坦然地面对别人过？

素清仔细地梳好那乱糟糟的毛发，将它们一一分好一缕一缕地编成小辫用彩线绑起来。苗人秀的脸逐渐地暴露在外，他很不适应地躲避着刺眼的光线。

从头编到尾的小辫子把苗人秀俊挺的脸衬托的狂野又放肆，努力地睁开眼睛，那眼中的原始野性光芒让人不敢同他直视。素清站在苗人秀的身旁，看着他的侧脸，神情黯淡下来，一股打从心底涌现的自卑感压得他抬不起头。

“呜哇~~~”不知合适睡醒了的小傀爬在榻上发出了惊讶的呼喊声。

苗人秀直觉想要遮住自己的脸。

素清忙按住了他的肩膀，“蛊王！您今后就这样把脸露出来吧！很好看很帅气！”

小傀赞同地重重点头。两条‘双头蛇’也跟着四头齐动。

苗人秀听了素清的赞美忍不住在心里暗自高兴。他转过身来看向向素清，一双狂放的野性双眼让素清的心‘噗嗵噗嗵’的剧烈跳动起来。

小傀傻乎乎地盯着自己阿爹的脸发呆。阿大阿二和小十九也都静止了片刻时间。

苗人秀看着他们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有些不习惯，他把衣领拼命地往上扯想要遮挡自己的脸。

素清这次倒没阻止他。蛊王的脸太具魅力了这样直接面对连他自己也会静不下心来，还是等他慢慢适应了，他身边的人也慢慢适应了再说吧。

“您别扯衣服了，再扯都扯烂了。”素清轻笑一声抿了抿唇。

苗人秀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了，干脆把脸给埋了下来。

素清四下里看了看，瞅到一条长长的灰布，原本是打算替小傀做件衣裳的。他把那灰布扯过来围上苗人秀的脖子，半遮住了他的脸。“您先暂时忍忍吧时日久了习惯便好。待会儿我替您在上面加两针戴着便舒适了。”

苗人秀半抬起头来摸着他脖子上那条布巾，嘴边闪过一丝笑意。

素清定定地看着面带笑容的蛊王，呼吸在一瞬间哽在了喉咙。

苗蛊王忘了自己此刻已经没了头发遮脸，等到笑开之后才惊觉不对，硬生生地扯着脸皮僵住了笑脸。

此举造成的后果就是苗蛊王的脸轻微抽搐了一下。素清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喷出来。苗人秀感到了被人‘嘲笑’了，不快地想要扯了头发。素清一把抱住了他的手，“别！别挡着脸。偶尔也让人能看到您的心……”

苗人秀扯着小辫子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小傀睁着大眼睛不停地在自己阿爹‘阿娘’身上打转转，“呜啦啦！交配——”

互相凝望着的两人同时收回了视线，各自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苗人秀一把提起小傀，“我带他去修炼——”交待了一声后脸皮薄的蛊王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这父子俩不知跑去了何处修行，到日落西山回来时，两人的身上都是一片狼藉。苗人秀还好一些，小傀简直就是泥潭里捞出来的一样，除了眼睛还是湖水蓝，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灰黑色。

素清看着那挂在苗人秀胳膊上的小泥猴儿，忍不住地‘哈哈’笑出声来。“你们这是去泥里打仗去了吧。”

“他去‘试练潭’去了。”苗人秀轻声说道。

素清惊了一下。“‘试练潭’？您不是说起码要过了五岁才能去闯那地方？”

“他的能力已经差不多了。早点闯过了关也好早点下山。”苗人秀解释着。

“是啊！您说过只有闯过‘试练潭’才能下山。那小傀闯过了吗？”

小傀一蹦而起跳进素清的怀里，咧嘴大笑着“哇哇~~”大叫：当然闯过了！

素清捏着他的小鼻子左右摇了摇，“这么厉害啊！小傀！你阿爹还是五岁才闯过关的哦！”

苗人秀的脸不愉快地皱了一皱。其实他要想的话也可以提前几年去闯关的，只是那时候山下没人理会他，他懒得下山宁愿在山里逍遥自在。

“你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下山！”苗人秀说道。

“这么快？要回村子里吗？我就不去了还是呆在这里自在。”

“不是，是出村。我要出一趟远门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留你们在山上我不放心。”还是带在身边的好，尤其是……苗人秀飞快地瞄了一眼素清。

素清了然地点了点头。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这住了大半年的树屋，这地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处‘家’，带给了他很多的欢乐和安宁。

“以后还会回来的。”苗人秀出声道。

素清点了一下头“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他从屋叫提了个竹背篓，“带些干粮和水就好。”

小傀对于要出山很是高兴。他已经被关在这里整整一年多了。他围着素清的背篓转来转去，把素清装进去的干粮和水全都抛了出来自己爬进去，窝在里面蜷成一团开心地把背篓推倒在地，在树屋里滚来滚去。

素清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原本的离别情绪冲淡了一半。出去四处走走也好，这孩子还没有跟同龄人接触过，也没有跟外面的人打过交道，就当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吧。而且，已经快两年了，从他离开帝京离开长乐街离开妈妈和各位兄弟们的那一刻算起，时光已经辗转了两个春秋。

如今他早已拥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自己犯下的罪过。

第八十七章：旅途

第二日一大清早山林中这一家三口启程下山了。苗蛊王在前方带路，素清跟在他身后背着背篓，背篓里窝着小傀，小傀的脖子和头发缠着阿大阿二和小十九。

素清一边走一边用路上随手摘的树枝和花编了花冠给小傀戴在脑上。小傀有样学样也摘了树枝窝在竹篓里给‘双头蛇’编花冠。编得花冠可以下下把两条‘双头蛇’全部套起来再卷两圈。

阿大阿二卷着尾巴去向素清撒娇“人家也想要花冠……”

小十九的双头一上一下波浪状起伏“清奴帮我编嘛！不要小傀编！不要！”

素清笑地薅了一把草，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不多时编了几只小小的指环来，指环上还缠着朵紫色的小野花，素清把那几个指环套到阿大阿二小十九的脑袋上，那两条‘双头蛇’高兴得扭来扭去扭成麻花样。

苗人秀披着素清连夜为他缝制的围脖，围脖罩住了他鼻子一下的部位，让这从来没有让脸面如此赤裸的蛊王稍微自在了一些。他走一走就情不自禁地摸一摸自己的围脖，嘴边忍不住地乐开了花。

他们没有会‘巫蛊村’而是绕开村子直接往外面走去。与来世的步步维艰不同，此时经过这条出村的路那些毒物自动离得他们远远的。

走了大半日终于走出了‘南疆巫蛊村’的势力范围。素清站在当初那条三岔路上远远望去，忍不住地长长松了一口气。视线往通往‘僵人村’的那条路上瞥了一眼，当初在‘僵人村’里过的日子便自然地涌上心头。

若怀公子、若侠、大祭司、碧波大哥……你们都过得好吗？

苗人秀同样看了一眼那条路，心里不自觉地开始泛酸气。小心眼儿的蛊王一把拉住素清的胳膊拽着他往中间那条路走。

他耽误了僵人大祭司交待的事已经快两年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快点还了人情。免得独山若怀那家伙总是来打扰他和清奴的生活。那家伙已经往他们村里发了十来封信函了，要求进村拜见他！拜见个鬼，分明是打着借口想来看他的清奴。

走上官道后小傀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人，他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钻出背篓开心叫着和人家打招呼，哪晓得那些人一看到小傀那头绿色的头发和湖水般的眼睛吓得拔腿就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小傀的痛心在这种直接打击下萎靡了下来，缩在背篓里不敢再抬头。素清安慰他他也胡乱发脾气，两只小拳头疯狂地挥舞着捶打素清的肩膀和脑袋。

清奴骗人！他明明说小傀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娃娃的，呜呜呜！为什么别人都不喜欢他？绿毛小鬼心里很不开心自己不停地生闷气，把阿大阿二和小十九也当成了‘出气筒’。

素清心中觉得愧对这孩子。孩子大了已经不是单纯的哄就能哄得过的，他早已有了自己的思想也能轻易看懂外人的善恶冷暖。“小傀……”素清轻轻地唤着他，“哥哥没骗你！在哥哥的心中你就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宝宝啊！”

小傀愤怒地“啊——”了一声，再次抬手去敲素清。

这次一直在一旁走路的苗人秀突然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傀抬起来的手悻悻地僵在半空，转而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一起，苗人秀便抱着头脑袋里犹如千万支针在扎。

素清连忙把背篓反到前面来背伸手捂上小傀的嘴。“小傀别哭！别哭！”

绿毛小鬼双手隔开素清的手，更加放大声音连声哭嚎。

苗人秀咬紧牙关一手按住太阳穴，伸出手掌来就要一掌拍向小傀。素清狠狠地推了一下他，反身挡在小傀的身上，“您又要干嘛？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苗人秀被推了个‘狗啃泥’回过头来瞪大眼睛望着素清。小傀也停止了嚎叫，傻兮兮地注视着素清。

“别哭了！”素清抹了抹小傀脸上的泪水，“早晚有一天你会遇到真心喜欢你的朋友的！”

小傀似懂非懂地抽了抽鼻子，沉默地把头缩回到背篓里去。

苗人秀站起身来，一身的灰尘，他也不拍拍埋头就往前方走。

素清眼看着苗蛊王犯了小心眼儿，连忙追上去硬拉住蛊王。从上到下替他拍干净身上的灰尘。

苗人秀心中的委屈和对自己儿子的嫉妒被他三下两下拍掉了。

安安静静地继续往前赶路，苗人秀的眼光瞥了一眼素清，发觉他家清奴打去年起就穿着这一双麻鞋，鞋底早已烂得千疮百孔，鞋面上也用破布打了不少的补丁。

前方途径一座小村庄，苗人秀暂时消失了一阵，素清背着背篓在村口歇息等待。不一会儿，蛊王回来了，换回来一袋白糍粑递给了素清。素清正饿着呢，打开口袋掏出两块先递给苗人秀和小傀，小傀伸出青白的手一把夺去窝在背篓里‘嘎吱嘎吱’啃着。蛊王则摇摇头表示不要。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颜色发灰的饼站到一旁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