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虽然凶险,却也是难得的机会——若能将这件事推到太子头上,那几人此后便会站到他和向弘辉这边,简直如虎添翼。
现在城外都是圣华和古蜀的人,他便也派人出城去寻,做足样子,那三人刚刚被掳,此刻救回太过惹人怀疑,他决定再等几天,他知向弘辉很快也会接到消息,便耐心的等着,与他细细商量之后的事。
展凌宴和孤将军自从听完始末便知这事和向弘辉或向弘洋脱不了干系,向弘洋已经来过,他们一方面派人盯紧他的行宫,另一方面则等着向弘辉,看他怎么说。
可惜无论是向弘洋还是他们都没能等到那人,天还未亮一队人马便出了宫门,直奔三殿下的行宫传旨,自此禁足,后者脸色一变:“为何?出什么事了?”
护卫不答,带人出去守着行宫,一语不发。
向弘洋烦躁的在前厅来回跺步,一脚踢翻了桌子,脸色阴晴不定。
展凌宴和孤将军时刻注意那边的动静,这时也醒了,前者听着手下的回报,微微诧异:“围起来了?”
“是,不许进也不许出。”
“继续盯着。”
“是。”
孤将军不解:“宫内出了事?”
展凌宴为自己倒了杯茶:“再等等。”
他们一直等到早膳,展凌宴安插的探子才匆匆赶来:“殿下,泽南的大皇子昨夜与太子把酒言欢,喝到大半夜,而后出了东宫去见皇后,今早天色未亮传出太子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群医束手无策,皇后她……自尽而亡。”
孤将军微微一震,展凌宴眼眸微动:“向弘辉呢,他现在在哪儿?”
“他被泽南国君叫到了御书房,至今未有消息。”
孤将军闻言开门便走。
龙骏天这时正在慢条斯理的喝茶,孤将军到的时候他才喝完半杯,慢声道:“朕已经知道了。”
孤将军一怔,不知他指的是小王爷的事还是向弘辉的。
龙骏天将一件东西递过去:“拿着它回圣华,随时听从调遣,昊昊那边朕自会留意。”泽南和圣华只隔着一条长江,小王爷初到泽南是从圣华的京城笔直南下,而后乘船顺流去泽南,在江面耗费半日的功夫,可若从建业笔直穿过长江回圣华却不过一个时辰,实在方便的很。
孤将军自然知道这点,也知自己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可不知皇上让他回圣华哪里,但当他接过那物却瞳孔一缩,瞬间明了,这是……虎符。
62、爱恨
向弘辉从东宫出来已经三更天,宫内寂静非常,他的嘴角挂着浅笑,在侍卫诡异的眼神下淡定的迈进皇后的寝宫,接着见里面只她一人,便将大门一关,留下门外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已料到他会来,并没睡下,寝宫内灯火通明,她坐在正厅奢华的椅子上,穿的是皇后的正装,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你指我母后的事还是他们的?”
“都有。”
向弘辉点头:“那便是都知道了,”他方才和太子喝了不少酒,眼底的光微微晕开,看不出分毫情绪,他低声道,“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
“我知道。”
“我不喜欢被人这么算计。”
“我也知道。”
向弘辉抬眼看她,嘴角微勾,神色近乎妖异:“我方才来时给太子下了毒,解药只有一颗,除了我没人知道在哪儿,你可满意?”
皇后的神色略微变了变,最终恢复如常,幽幽的叹气:“你把他毒死我会更高兴,他死了你必定活不了,我随你们一起去,这辈子欠你们的,下辈子定要还给你们。”
向弘辉呵出一口气:“你当真恨上父皇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父皇唯有的那点情分当初都给了母后,可惜母后命薄。
他那时尚且年幼,许多事看不透彻,他只知母后难产,生下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小姨当时亦怀有身孕,忽闻此事一时大恸,惊了胎气,还未足月就匆忙生了,但由于早产,腹中本来有两个胎儿只活了一个,也就是现在的太子。
小姨本不受宠,可那时母后去了,幼子由她抚养,她自己也因母后的事痛失了一个孩子,父皇少不得要来这里,她是母后的亲妹妹,眉宇间自然有几分相像,何况她还知道许多儿时的趣事,能与父皇聊的话非常多。
小姨渐渐受宠便是在那时了。
向弘辉不是不感念她的养育之恩,但有些事想多了就成了心病,他总在想母后去世是否另有隐情,却一直查不到知情人,可最近几天忽然有了眉目,他知小姨是准备放手了。
他回泽南后小姨的眉宇间便多了分郁色,他可以理解,毕竟连他都能看出太子和父皇有问题,加上宴会那天他在太子离开的拐角扫到一袭明黄,便更加证实心中所想,一时只觉荒唐至极。
连他都这么想,小姨自是不必说,他本以为她想将当年的事挑开,横竖父皇都不爱她,倒不如让他恨她,而有太子横在中间,父皇也不能当真杀了她,可直到那些人招供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那几人自知命不久矣,为免受皮肉之苦很快招了,一段陈年旧事就此浮出,他本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后终于控制不住了:“你说什么?!”
“回殿下,当年丽贵妃确实难产,但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老太监跪在地上直哆嗦,“而且丽贵妃产下的不是死婴,那死婴是从宫外弄来的,皇后腹中只有一个胎儿,早产也是故意,殿下您想,当年若不说是死婴,依皇上对丽贵妃的情分,丽贵妃去了小皇子必定要亲自养在身边,到时候皇后生出的哪怕也是皇子都入不了皇上的眼了……”
“本王知道,”向弘辉低声道,“所以她故意早产,生出两个孩子,可毕竟不是真的双生儿,长大后就会看出破绽,她原想把母后的孩子弄死,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亲子竟真的因早产而夭折了,是不是?”
那太监像见了鬼:“殿下您……您怎知太子便是丽贵妃的亲子?”
向弘辉不答又问:“太子是不是和母后长得像?”
老太监一怔,点头:“殿下这么一说还真是,太子比您更像当年的丽贵妃。”
向弘辉闭了闭眼,气得手都在轻微的抖,他快速解决掉这几人,进宫找太子喝酒,接着毫无意外的发现那个女人已对太子说了实情。
“你知道我若得知亲弟被父皇糟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我得罪父皇那就是死罪,所以你告诉太子实情,”向弘辉轻声道,“且不说他与我多年的兄弟情分,单就现在已知我是他亲哥哥这点就不能让父皇杀了我,如此父皇夹在我们兄弟二人间,当真没有好日子过,你一条计,折磨了我们父子三人。”
皇后不答,径自取了袖中的刀将手腕划开:“可还有话要问?”
“你既已算计好,当初为何派人阻我?”
皇后叹气:“我本没想这样,他们的事在你去圣华前我便知道,你那么聪明,日子久了定会发现,我怕你总有一天会惹恼你父皇,与其让他下令杀你,倒不如这份罪我来扛,我阻了你两次,想让你就此待在圣华,谁知你竟回来了,”她顿了顿,再次叹气,喃喃,“我那时动作太大被你父皇发现,他说我多管闲事,还顺便把凤凰珠拿走了,他那人若想对一个人好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我从前就知道,可那时太傻,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如今也就……”
向弘辉不禁接道:“也就彻底对他死心了。”
皇后默然。
向弘辉看着她:“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赢不了母后……”
皇后也不恼,淡淡的笑了:“姐姐她什么都好,待人温柔又是才女,自然人人都喜欢,姐姐可疼我了,她知我也对皇上有情,有时候故意把皇上向我这里推,若不是她……我哪怀得上,姐姐她就是心善……”她这么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她用袖子轻轻擦去,左手依然搭在扶手上,血从手腕慢慢溢出,快速浸透了地毯,她的脸色发白,轻声道,“姐姐其实不适合在宫里住着,我也不适合,我本想找一个良人,相夫教子,可惜没这个命……”
她低声喃喃,后面的话很快听不清了,她慢慢闭上眼,向后靠去,久久没有再动,似是睡着了,皇后正装穿在她身上,高贵而不可侵犯。
这人温婉了一辈子只狠过两次,且都是为了一个男人,一次是为了得到他,另一次则是为了报复。
向弘辉静静的望着,跪下恭敬的磕了两个头,以谢对他和亲弟的养育之恩。他开门出去,外面站着一个太监,见到他恭敬的道:“殿下,皇上请您去御书房。”
他冷笑一声,抬脚就走,踏进书房时宫内的侍卫恰好领命去围向弘洋的行宫,他不禁低笑:“这事与他何干?”
泽南的国君喝了口茶:“他是个不安分的,听到宫内出事定要进来看看,朕想清净清净,而朕把他围了,下面那些小的看见后就不敢随便闹了。”
向弘辉应了声,站在书房中央,连礼都不行。国君也不在意:“你二弟的毒是你下的?”
“是。”
“皇后呢?死了?”
“嗯。”
国君沉默片刻:“当年的事朕也是最近才知,你都知道了?”
“嗯。”
“他是你亲弟弟。”
向弘辉笑了:“他若不是儿臣的亲弟,定要为他母后报仇,儿臣自会用解药换活命的机会,可他是,这解药儿臣反而不给了,与其让你糟蹋倒不如儿臣亲自结果了他。”
国君盯着他,半晌后忽然问:“那毒药是他自愿吃的?”
向弘辉有轻微的一怔,继而回神:“药是儿臣给的,他知儿臣要去找皇后算账,就自己吃了,免得皇后一死你杀了儿臣,谁知她自尽了,更谁知当年的事你竟也知道,他这毒药吃的实在冤枉……”他呵出一口气,“他说你们的事他不后悔,可你呢,你又把他当成谁?母后早死了,你如此待他,母后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嗯?”
“你二弟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反而是你母后,朕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朕这样说……你怕是一样会怨朕。”
向弘辉不答,久久的沉默。
国君问:“小惜刚刚看过,解药只有一颗?”
“告诉你也无妨,圣华皇宫内有一处暗阁,解药就被儿臣扔在那儿了,你若有办法在十日内寻到就去吧。”
且不说圣华皇宫不是轻易能进,单是那处暗阁都不知要寻多久,更不知到底有几处暗阁,国君一时没忍住:“你……”
“你可要杀了儿臣?”
“你想要什么?这把龙椅?”
向弘辉顿时笑了:“这把椅子儿臣最开始想过一阵,后来对这皇宫的事实在烦了,也就作罢,儿臣自己没有想要的,若让你放过二弟……你可愿意?”
清晨的阳光重新洒向这片大地,龙天才伸伸懒腰:“六天……”
云闲嘴角一抽:“哥,我同情你。”
龙天才幽幽的叹气:“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咱们?”
“不知道,等着呗。”
龙天才继续叹气:“我没时间等了……”他的目光一转,见台文宽又坐在椅子上呆呆的望着房门,不禁问,“你真没想过他被山贼干掉了?”
台文宽一僵,颤声道:“他一定会来救我!”
龙天才点头:“好吧好吧,这种事心诚则灵。”
台文宽咬着嘴唇:“我好歹还有时间等,你就不一定了。”
云闲扑哧一声笑了,龙天才阴森的盯着他,台文宽默默的向后缩,仍是不服气:“到时候你毒发身亡,我看你以后怎么欺负我。”
云闲笑得更欢:“哥,兔子急了也咬人,这话果然不假。”
龙天才一怔,意外的没有恼火,而是围着台文宽转了转:“我忽然有个办法想试试……”
台文宽心有余悸,下意识捂着还发疼的肚子:“我不信你!”
“真的,这次绝对靠谱,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狠心。”
台文宽仍是不信,云闲则诧异:“是什么?”
“把舌头咬破,装作生病吐血,你说他们会不会喊大夫?他们若去喊必定要派人出去,暗卫此刻都在附近逛,说不定就会遇上。”
云闲想了想:“可是哥,如果山贼中有会医术的怎么办?嗯?”
龙天才默默的向后缩。
云闲笑得特好看:“亲爱滴哥哥~你身上有毒,他们就算有大夫也医不了你,必定要去叫别的大夫是吧?”
“……”
“哥哥,你可没有多少时间等了哦~”
龙天才顿时愤恨。
于是山贼来送饭时就见其中一人忽然开始猛嗑,嘴角向外溢血,血成暗色,他顿时大惊:“他怎了?”
云闲神色慌张,扶着他对山贼咆哮:“去叫大夫,他怕是毒发了,快去,去晚了他若出事,你们休想弄到钱!”
山贼并不想弄出人命,便急忙去找头儿,后者闻言大惊,急匆匆赶来,龙天才的嘴角仍在向外溢血,那血色直让人心生不详,他还等着拿这几人换大钱,自然不能让他们有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寨里略懂医术的手下看了看,那人一看:“头儿,他真中毒了。”
头目当机立断,急忙让人山下叫大夫,他来回在房内踱步:“他会不会有事?”
云闲被他晃得心烦,耐着脾气道:“只要能在一日内镇住药性,他便没事。”
“一日?”头目不禁松了口气,又待了片刻,觉得在这里帮不上忙,便让人在外面守着,自己则离开了。
龙天才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舌头疼的连话都说不出,他愤恨的盯着屋内的二人——我恨你们。
云闲急忙安慰:“乖哈,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你再忍忍,那啥,血已经不流了,万一头目回来肿么办,你再咬一口吧。”
“……”
建业城外有许多小路,其中一条岔道上缓步走来一对男女,女的手里握着本书,偶尔看一眼,另一只手则亲昵的挽着男子的胳膊,那男子时不时看看女子的脸,目光复杂。
女子低笑:“相公,你已看了奴家一路了。”
男子当下恼了:“别用那个声音说话!”
“为何?奴家现下是女装,你以前可喜欢的紧呐。”
“……”男子放弃挣扎,换了话题,“看你的地图,你确定这条路上有东西?”
这二人自然是萧崇和白连,这附近的岔路实在太多,暗卫只能分开找,萧崇凭借多年的山贼经验选了其中一条,拉着白连便过来了,他看一眼书中夹着的地图,又望了望四周:“不确定,我只是这么猜测,再走走看吧。”
二人又向前走了百余步,抬眼见前方快速走来三人,不禁一怔,那三人见到他们也是一怔,刚要开口询问他们为何来这,其中一个便忽然惊道:“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