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ter Man——小康
小康  发于:201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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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晓,你走吧。你要是觉得我不好,你就带着囡囡去找你的钟思贤去。”

姜存辉让闻晓去找钟思贤,纯粹就是气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他没道歉,心口憋着的那股气还没消下去呢!这次本来就是闻晓不对,要道歉也应该闻晓来。

闻晓给气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气都喘不上来了。他猛地站起来,居然晃了两下才勉强稳住。居高临下望了姜存辉一眼,目光深得能在姜存辉身上烫出两个洞来。

姜存辉其实也是纸老虎,被他这么一看,心里更没底了,极不自在地伸手摸摸鼻子,又去摸烟。这回摸到了,抽出一根来叼在唇间,又到处去找打火机,反正就是不去看闻晓一眼。一副你爱怎样怎样,反正老子不在乎的姿态。

姜存辉这人情商极高,少年老成,现在更是人精一个。在他过去的人生中甚少有这样任性幼稚的时候,基本上都交代在闻晓这儿了。这也是闻晓对他而言的与众不同之处,他让他完全不设防,放下一切包袱和伪装,做最真实、最轻松自在的自我。所以姜存辉怎么可能真的放闻晓去找钟思贤呢?这不是割他老人家的肉么!

姜存辉缓过这口气来,依然按兵不动,只是偷偷地注意着闻晓。如果闻晓真的生气要走,他立即拉住他,坚决不让他走!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怎么可能没有摩擦,尤其是他们俩的关系还比一般人更近、更特殊。现在不吵,以后总是会吵的,怎么磨合,谁先退让,相处方式的建立没有捷径可走,只能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但是有一条:人民内部矛盾人民内部解决就好了嘛,没必要扩大战场。

闻晓独自站了一会儿,眼前黑了又亮,胸口闷了又顺,见姜存辉还坐着一动也不动,心里一下就凉透了。

凉透了,也彻底冷静了。昨天晚上的事他自己也是同意的,做都做了,他不用姜存辉负责,他得对自己负责。

他叹了口气,却没有如姜存辉所料转身就走,而是坐回沙发,嘴唇颤抖,艰难地问:“你是说认真的吗?”

“什么?”

“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我就一句话: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们俩事,不论怎么样都应该由我们自己来解决,你也别扯些不相干的人进来。”

“谁、谁不相干了?”破天荒的,铁齿铜牙的姜存辉也结巴了,“不是你先扯的钟思贤吗?”

“是一回事吗?你自己想,我说的,跟你说的,是一回事吗!”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一回事!话都是你在说,你怎么说就怎么事!”

“你要是不懂,你就是猪脑子!算我看错人了!”

闻晓真是委屈透了,他身上现在还不舒服呢,居然还在这里跟姜存辉个混账扯这些乌七糟八的破事!

闻晓头痛欲裂,痛苦得闭上眼睛,一双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揉起来。跟变魔术似的,闻晓一睁眼,那个态度好得跟孙子似的姜存辉又回来了。闻晓闭上眼睛,再睁开,姜存辉笑了,说:“和平了吧?”

是不是一回事,是怎么一回事先不说,先订下和平的基调,在这个前提下,再说别的。

闻晓也累极了,也不想再纠缠了,顺坡下驴道:“好吧,和平了。”

“那你再去睡会儿,昨晚上辛苦了。”姜存辉说着说着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像个神经病。

闻晓其实睡不着,头还疼着。他来到女儿床边,小姑娘呼呼的睡得正香。闻晓特别希望她能永远这么无忧无虑下去,他必须要给她最光明美好的未来。但是孩子跟着他就一定是最好的吗?他是否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舍不得,会不会离开他她过得更幸福一点?毕竟钟思贤可以给她一切,把她捧成像她妈妈一样的小公主。她也不会为父亲是个同性恋而困扰。

是的,闻晓必须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他在同样身为男性的姜存辉那里获得了比跟女性交往更强烈、更愉悦、更欲罢不能的情感体验。正如他自己亲口所说的,他认真了,他从心理到生理完全接受这个男人和这段感情。从他同意姜存辉继续做下去的那一刻起,他的下半辈子就和他牢牢地绑在了一起。白头到老也好,走到半途分到扬镳也好,他现在开始,望着茫茫然未知的未来,内心深处有些许的惊恐张惶,却惟独没有怨言。

“爸爸。”闻盛楠在睡梦中轻轻唤了一声,并没有醒。

闻晓俯身揉平她皱起的眉头,落下一个吻。

从前,女儿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现在凭空多出来一个姜存辉。闻晓寂寞惯了的心里,有点挤。

只可惜,这个硬闯进他心里,死赖着不肯走的姜存辉是个睁眼瞎,闻晓满腹的心事他是一点也看不见。

此时此刻,睁眼瞎先生正坐在阳台上接电话。

李健平难得心情好上楼串个门,居然吃了闭门羹!堂堂一个大系的主任和教学干事齐齐失踪,他当然要查问一下去向。其实是他老人家想调课,急着找系主任签字盖章。

姜存辉人就在家属区,步行去系楼用不了十分钟。但他没有换洗衣服,只能穿着昨天那身脏的出门。他倒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不穿得干净漂亮就不肯出门,只是昨晚上才跟闻晓那啥过,总是疑心别人能从他身上闻出闻晓的气味来。

如果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这段关系能稳定下来,他还真得在闻晓这儿放几套换洗衣物才行。

李健平一逮到姜存辉就问:“小闻呢?”

姜存辉边掏钥匙边笑:“他是您的亲儿子,我是捡来的吧。”

李健平敲了他一下,说:“别贫嘴。”

姜存辉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闻晓请假了,只说:“我有点事,请他帮我去办。”

李健平不依不饶道:“你事真多!自己办一头,小闻办一头,还办不完!”

姜存辉翻着白眼想是不是人老了都这么无聊又罗嗦?麻利地拉开抽屉拿出系章给他盖了,送客。

客人却又不肯走,反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姜存辉一挑眉毛:有事?

姜存辉拿纸杯给李健平倒了茶。李健平润完嗓子,又探身瞧了瞧门外。姜存辉走过去把门关上。

“好了,有什么事,您说吧。”

李健平还在卖关子:“没什么事。”

姜存辉最烦这种人,心想你爱说不说我还不稀罕听了!转身把笔记本打开,就开始正经八百地办公。

李健平就是觉得他这点好,不咋乎,特别沉得住气,被逮了现行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最近跟小闻是不是走得太近了点?”

姜存辉愣了一下,表面上平静,脑子缺转得飞快,琢磨着李健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呢,还是话里有话,或者干脆就是想点破他和闻晓的关系。一想到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性的存在,姜存辉就有点想笑都笑不出来了。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认定李健平没有把他看透的本事,就算是有,这么随随便便的点破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姜存辉是李健平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说不好听点,就算有人要拿这事做文章,李健平也绝对会是帮他解决问题的那个人。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姜存辉的脑海里已经千回百转,又面带会心的笑容,反问道:“我是主任,他是教学干事,成天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我不跟他走得近,我跟谁走得近?”

也确实,姜存辉来这所学校好几年了,一直像匹狼,独来独往,看上去跟谁关系都挺好,但其实跟谁都不亲近。其实也很好理解,中国的知识分子古往今来都是一个德行,越是优秀越是清高,姜存辉这条件放在学校里绝对是鹤立鸡群木秀于林了,就算他自己不刻意强调,别人也会自觉地对这个空降兵敬而远之。

李健平从学校决定引进姜存辉的那一天起就开始留心他,觉得这小子的能耐忒大,手头那么多项目,政府的企业的,各种资金来源,成果源源不断,中文的英文的各种核心期刊一篇接一篇的发,影响因子一本比一本高。看得李健平是真羡慕,真嫉妒,都有些恨了。老头搞了一辈子教学,到头来还是个副教授,没办法,手头的核心期刊数量不够,就给卡死在正高的门槛外。他老人家也不贪心,退休之前好歹评上正教授,退休工资也高一些。

李健平没跟姜存辉提过这些事,提起来就糟心,而且他也不好意思提,怕姜存辉误会,好像李健平是为了利用他才推荐他当的这个主任。李健平一辈子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对学生对同事对领导都没得说,攒个好名声不容易,他不想晚节不保。

他说这个,其实也只是单纯地想提醒一下姜存辉,跟同事关系好是好事,但是好过头了,让人家误会了,就不好了。他想姜存辉也留个好名声。

姜存辉试了试李健平的反应,感觉这老头城府挺深,一个石头丢下去,连个响都没听到,什么都没试出来。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总是个隐患,干脆以攻代守,说:“小闻挺好客的,晚上咱们一起,再去他家蹭一顿?”

李健平打着哈哈说:“好呀,小闻来学校好几年了,我都没吃过他一顿饭,今天沾你的光。”

姜存辉皱皱眉头,心说咱俩说的不是一个人吧,闻晓这个忒好客,我刚认识他他就死乞白赖地非请我上他们家吃饭,不然我们俩也不会是今天这种关系,难道是他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对我特别好?姜存辉想着想着被自己逗笑了,说:“他刚搬了家,乔迁新居,必须大请客。”

李健平有些惊讶地说:“他真的搬到学校来住了?那他锦绣花园那套房子怎么办?”

姜存辉装傻:“不知道啊,他自己有处置吧。”

李健平立即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姜存辉见他想了半天也不像是想出什么来的样子,有意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健平摆摆手,明显是掩饰地说道:“没事,没事,挺好的。”

他既然不肯说,姜存辉也不再追问,强压着好奇,就是不表现出来。

没过一会儿,李健平先忍不住了,凑过来小声道:“我劝你还是别跟小闻走太近,他有个大舅子叫钟思贤你知道吧,小闻就是靠他的关系进来的,那个人不简单。”

姜存辉的兴趣完全被调动起来了,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望向李健平的眼神,让这根老油条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姜存辉估计自己是有点打草惊蛇了,马上表现得八卦兮兮地问:“说说嘛,那个钟思贤是个什么人物?”

李健平横他一眼:“你跟小闻关系这么好,你还不知道钟思贤?”

“不知道啊,”姜存辉一脸无辜地摊摊手,“你也知道的,小闻从来不讲他的私事。”

李健平顺势点点头:“是,小闻这个人嘴巴紧,也老实,从来不卖弄他的关系。”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要往我手底下塞人,能不经过我?小闻刚进来的时候请客吃饭,钟思贤亲自陪酒,晚上打麻将,连我都赢了这个数。”李健平手掌一比划,姜存辉也被那个数目给惊到了。

但他马上又觉得不对头,按理说闻晓这关系是从一开始就走得很到位了啊,他这人也不讨厌,平日里上上下下关系都处得不错,怎么着也捞到几门课再加跟着别人做几个项目发几篇文章,何至于混到今天还是个小助教!

姜存辉心里有个初步的想法,试探性地跟李健平提了一下,谁知竟然立即得到肯定的回应:“没错,就是钟思贤又是请客又是送钱上上下下替闻晓打点好了关系,一转头又到处打招呼不许给闻晓排课也不让他做课题,你说怪不怪!所以你上次跟我说你把课拿给小闻上了,挺好的一件事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去一琢磨,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多注意。”

姜存辉冷笑,嘴上附和:“太奇怪了!”“谢谢您诶,我一定注意!”心里暗道: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这个钟思贤,实在是不简单。要是有机会,他还真想好好会上一会。

李健平从楼上下来,正巧遇到闻晓进门。李健平由于刚刚才在背后狠狠议论了一番人家,所以一时间有些无法面对。他是对姜存辉掏心掏肺了,只希望姜存辉投桃报李,管好嘴巴,别在闻晓面前乱说。

闻晓的精神也不是太好,匆匆打过招呼,也不管李健平应没应他,径直上楼去了。

李健平倒是少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在心底顺着刚才的编排又添油加醋地推演了一番。

闻晓上了楼,姜存辉正在他自己位子上专心做事,如果不是必须要做实验,他都乐意在楼下办公室里呆着,以姜存辉固执专断的性格,放在一个月前,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可见闻晓对他的改变之大。

闻晓见着姜存辉,勉强笑了一下。他笑起来总是格外的真诚,好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叫人心头暖暖的。姜存辉觉得这人傻乎乎的,钟思贤把他坑了那么多年,他一点都不知道!

“你怎么来了?不多休息一会儿?”姜存辉问。

“睡不着,难受。”闻晓拿起水壶去窗台边给他的花花草草浇水,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姜存辉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厚脸皮如他也有不好意思开口的时候,讪讪地扯开了话题:“囡囡呢?”

“送幼儿园了。”

姜存辉松了一口气,他真怕闻晓一犯傻真的把孩子送到钟思贤那儿去。

闻晓打开电脑备课,专心致志,但他实在不擅长教学,为了一个细枝末节的知识点纠结来纠结去,很是吃力。姜存辉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暗暗想这样把专业核心课程一股脑丢给他会不会负担太重,毕竟他脱离专业已经好几年了。但又想到闻晓这几年纯粹就是浪费过来的,再不逼他一下,说不定这个人这辈子在专业上就真废了。姜存辉的价值观很朴素:唯专业至上。不管你在行政上做到多高的职务,或是在文体上获得多么闪亮的荣耀,如果没有专业成果作支撑,都是花架子空壳子。所以他尽管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始终还是脱离不了学校这个小框框。他需要高等教育平台给他提供必须的科研资源以及社会声誉,他也确实物尽其用。他走这条路获得了成功,当然希望闻晓也能复制。

闻晓看课件看到一半,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鼠标一扔,横了姜存辉一眼,说:“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存辉嘿嘿笑,说:“你长得好看啊。”

他们现在关系不一样了,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跟拌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闻晓倒也不扭捏,立即回了一句:“没你好看。”

姜存辉问:“今儿晚上咱们请李健平吃饭行不行?”

闻晓的一颗心立即悬到嗓子眼儿:“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姜存辉立即安抚,“就是李健平今天问咱们是不是走得太近了,我说你搬了新家请我吃饭,他说你来学校还几年了都没请他吃过饭,我随口说让你请一顿呗。不是什么大事,你不为难吧?”

闻晓心想你都替我答应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啊,只是:“这顿算你请,还是我请啊?”

“当然是你请咯,咱俩还没到不分家的地步吧。”

“也是,”闻晓点点头,“那我提前一会儿下班去买菜,你知道李书记喜欢吃什么吗?”

姜存辉听他这么说有点急了:“干嘛请他到家里吃,多麻烦!就西门外那个家常菜馆就挺好的。”

闻晓说:“那显得多没诚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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